第15章 天境之泉

北國之北,廖無人煙的極寒之地。

目及之處千裏冰封,一片素裹銀妝。誰能料到在這冰凍雪天之下竟藏有彙集天地之靈的靈泉?

據聞,那泉本是地底的灼熱漿水,卻經亘古不變的嚴寒中和,熾熱與冰冷相抵相消、相融相合,終在雪原深處形成了一溫潤中和的溫泉。相傳,天境之泉彙聚天地之靈,日月之華、若是能于其中浸泡,必能洗髓滌靈,修為大進。

此泉之神奇甚至使得衆多的修仙者趨之若鹜,惟願能夠憑之突破瓶頸,得道飛升。

可是千百年來卻從未聽聞有人尋得此泉。也不知是尋到之人隐去了消息,還是這天境之泉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沈墨軻在禦瓊山上初次讀到天境之泉的記載時,他也只是當做了出身千葉之人應有的常識記了下來。那時的沈墨軻根本沒有想到,未來的自己竟然還會因為這泉水獨一無二的洗髓功效而前往嚴寒的北境。

“墨軻。”一道略帶笑意的聲音在沈墨軻耳畔響起,“該起床了。”

沈墨軻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擡眼就望見了窗外的日光晃晃與蘇琊眼中的笑意盈盈。言情如此溫存美好的場景,沈墨軻竟是有一瞬的晃神,忽的想不起今夕何夕。

過了好一會兒,沈墨軻因為昨夜噩夢而有些遲鈍的腦子才慢慢地開始運轉起來。

哦,現在已經是宣懷三十二年了。

望着蘇琊,沈墨軻才後知後覺的想了起來。

所以……剛才是夢吧?

沈墨軻已經很久沒做夢了。更莫要說,夢見的還是那被封鎖在記憶深處的舊事。

沈墨軻本來以為那件事已經過去,但是經過昨夜一夢,他才發覺當年那場“秘境之亂”還是在他的心底裏留下了重重的一筆。那時的每一幕細節都歷歷在目。甚至夢醒後,那時仿若肝腸寸斷、五內如焚的痛楚,也還是清晰得宛如自己仍身在其中。

然而明知是夢,沈墨軻還是在不經意間皺起了眉。

沈墨軻揉了揉太陽穴,企圖讓自己清醒一些,随口便問道:“什麽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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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日光明亮得刺眼,想來時間定是不早了。但也是得益于這明亮的有些晃眼的光,才讓沈墨軻此時皺起的眉沒有顯得那麽突兀。

“快要巳時了。”蘇琊沒有發現沈墨軻的異常,笑盈盈地回答道。

而蘇琊在發覺道沈墨軻有起床意圖時,他立刻傾身将沈墨軻從床榻上扶了起來,也随後為沈墨軻遞上了早就備好的漱口水。

這周到體貼的服務,沈墨軻本是及不适應的。但這二十幾日以來,就算沈墨軻再不适應,對于蘇琊的“服侍”也已經習慣了。在蘇琊的堅持下,蘇琊對沈墨軻的任何事都做到了親力親為。洗漱更衣,绾發束冠,沈墨軻所有的一切蘇琊都要親手服侍他完成。

沈墨軻一開始也十分的不解,明明這些都是幾個訣就能完成的事情,為什麽要這麽麻煩?蘇琊如此的費心勞力,究竟在圖什麽?但沈墨軻拗不過蘇琊的堅持,便也随着他了。

巳時……

聽到蘇琊的回答,沈墨軻原本流暢的動作也不禁有幾秒的停頓……這時間實在是要比他預計的還要晚上許多。

自己竟然睡了那麽久……即使是噩夢相伴,也太是不該了……成年人睡到這個時候,成何體統。沈墨軻這些日子已經熬過來的老臉,一時之間還是有些微哂。

“咳。”沈墨軻輕咳,想要憑此驅散自己的尴尬,道,“你應該早些叫我的。我只是大致的知道天泉可能在這附近罷了,也不知道具體位置。我的睡眠你大可不必……”

“不會晚。”蘇琊知道沈墨軻的憂慮,打斷了沈墨軻責備自己太過慣着他、以及自己“完全不必照顧”說明的長長鋪墊。

蘇琊邊回答,邊輕輕替沈墨軻系上了外袍的帶子,溫柔道:“放心吧,能找得到。”

洗漱更衣,绾發束冠。

經過一番折騰,出發時已接近午時。

今日沈墨軻穿上的衣物相較昨日暖和了許多。兩人出行仍舊用着蘇琊的法陣,只不過眨眼間就到了北國雪原的深處。

沈墨軻對于蘇琊信誓旦旦的“能夠找到”持有着懷疑态度。

天境之泉,就算是沈墨軻也只是能夠确定它的确存在于世,而且位于九州之北。但是具體的位置,沈墨軻卻是沒有絲毫頭緒。原本沈墨軻的打算是和當地的“原生居民”進行交涉,看看能否找到蛛絲馬跡。

沈墨軻同蘇琊說過他的打算,但他卻根本都沒有想到蘇琊會直接地帶他來這裏。

迎着沈墨軻疑問的目光,蘇琊只是示意沈墨軻稍事片刻。

忽的,一陣地動山搖,不遠處的冰川之上突然出現了一只巨獸,它四爪着地,末尾帶紅的雪白毛發威風凜凜。它健壯有力的四肢在冰川上毫無障礙的奔跑,而後忽的一躍,身體着地直接從冰川上滑過,直沖兩人而來!

沈墨軻大驚,他并未想到在這裏會出現如此高階的魔獸。但身體已經下意識地行動了起來。身體緊繃,向前踏出一步,手扣靈劍,嚴陣以待。

雪原本就平坦,魔獸的動作若風若雷,只不過瞬息便襲到了蘇沈二人眼前。

但是沈墨軻預料之中的示威或是撲咬并未出現。只見這只魔族巨獸,到兩人面前幾十米外就穩穩地停了下來。因它急停而揚起的雪,也根本沒有落在兩人身上,因為它已經完美的收了力道。此非個中高手所不能。

然而,就是這樣一只魔獸,它如小山般高大的軀體卻在兩人面前虔誠叩首,以額抵地。就連它額頭上那威風凜凜的第三只眼,都緊緊的閉了起來。

如此乖巧的魔獸,沈墨軻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得被驚在了原地。

這只有着雪白毛發、猩紅尾翎、三目、獅首、麒麟足的魔獸,沈墨軻自然是認識的。但是它的表現與記載中相差實在是太大,若不是他的外觀與記載分毫無異,沈墨軻簡直無法相信,着乖巧順從的魔獸,竟然是雪谛聽。

雪谛聽是栖居在北國的高階魔獸,生性冷傲,不知年歲,雖為魔獸,卻無做亂惡之習。而且還因其位屬高階,他的存在約束了北國雪原蠢蠢欲動的魔獸,護下了北國的幾世安康,其實與其說是魔獸,不如将他稱為北國之神更為合适。

但是沈墨軻卻也同樣知道,雪谛聽一向少與人類往來,關于它的記載也多是杜撰而成的傳說。沈墨軻對它也是知之甚少,不過其為上位魔獸這一點必定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這是……什麽情況?

被沈墨軻護在身後的蘇琊忽的伸手,握住了沈墨軻握着靈劍的手。

此刻沈墨軻手上的紗布已經被冷風吹得冰涼,蘇琊的手還是溫暖如常。那溫熱的溫度也透過紗布傳到了沈墨軻的手中。

沈墨軻有些發愣,回頭,對上的卻是蘇琊略帶安撫意味的笑意。

“不必緊張。”蘇琊道,“它是我找來的向導。”

沈墨軻繼續大驚。關于天泉所在,他确實是想請問一下雪國的“居民們”。但雪谛聽的規格未免也太高了。

蘇琊卻不管沈墨軻的怔愣。他牽起了沈墨軻的手,帶他走向這只雪白的巨獸。原本沈墨軻有些抗拒,但是蘇琊不由分說地拉着他靠近。沈墨軻下意識地覺得危險,但随着他們的靠近,雪谛聽竟然也放下了身子,朝他們微傾,像是在迎接他們的登臨。

“這……”沈墨軻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松開了蘇琊的手,有些猶豫地問道。

蘇琊回身對沈墨軻道:“我曾經說過,沒有人可以勉強你,而你想要做的,也必定能夠完成。”

蘇琊松開了沈墨軻的受,走到了雪谛聽的身側,他伸手撫了撫雪谛聽脖頸上柔順的毛:“過去的四十年我未能站在你身側已是悔恨萬分。”

“不過所幸現在,”蘇琊道,“我多少還能派上些用場。”

沈墨軻并未對蘇琊的話作出任何反應,只是他望向蘇琊的神色變得有些複雜。

蘇琊朝沈墨軻行禮,彎腰鞠躬,右手放在心房處。而後向沈墨軻伸出了他的手,像是沒有注意到沈墨軻的神色,笑道:“軻少爺,不知我是否有這個榮幸,邀您同乘呢?”

此刻氣氛正好。日光和煦,靜無微風,天空也沒有鳥兒飛過,四處靜谧安寧。

但是沈墨軻面對着蘇琊的邀請,無法做出半分反應。

蘇琊也不急,就維持着邀請的姿勢,望着沈墨軻。

然而兩人竟就這樣靜立了良久,沈墨軻沒有說話,但他望向蘇琊的眸中的神色紛雜,然而最終那複雜的神情,還是化成了一聲低低地嘆息。

沈墨軻伸手握住了蘇琊的手,而兩人眨眼間就被蘇琊帶上了雪谛聽的脊背。

蘇琊的神色間盡是滿意。

沈墨軻伏在雪谛聽的身上,将自己的臉頰埋入了雪谛聽松軟的毛中。蘇琊在他的身後,他的胸膛緊緊地貼着他的後背,雙手護在他的周身。

沈墨軻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蘇琊一直是這樣的了解他。他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敬所懼。他敬重自己,愛護自己。

沈墨軻對此無以為報,只能同樣敬他,同樣愛他。

但是沈墨軻對于蘇琊實在是知之甚少,蘇琊也從未給他了解的機會。

不過,經過恰才一役,沈墨軻才明白蘇琊為何對他的變化從來不提。

——蘇琊已與魔族相關,讓他如何能輕易開口?

然而,事實不可能就此掩埋。

一切不可能只停留在相遇時,“他活着便好”的欣喜若狂。也不可能停留在,“無知過往,只乎眼前”的美好幻象。

過去亦是現實,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完全擺脫過去而活。

蘇琊将此事告知,的确殘忍。但是隐忍不提、欺他瞞他便又是好的嗎?

長生六十年,沈墨軻并沒有枉漲了這些年歲。

他自然知道沒有人能夠沒有改變。更何況是被魔王申戈拖入魔界的蘇琊?

況且,蘇琊所說對沈墨軻來說也并不是意外,早在一開始沈墨軻便猜到了一二。但腦內的猜測于言出的事實相比,還是有所不同。

事實擺在眼前,心痛是必然的,然而在胸口中翻湧的情感卻并不只有悲切。在心痛之餘,雜糅在其中的還有放下沉甸甸大石的輕松。

蘇琊願意對他敞開胸懷。這又何嘗不是幸事呢?

他終是也給了他機會,讓他有機會,也像他對他一般敬他愛他。

日轉星移。

縱使雪谛聽的動作已是神速,可當他們二人到達目的地時,天色也已全暗。經過一日的長途跋涉,沈墨軻感到了疲憊不堪,但他在看見雪谛聽以陣法喚出天境之泉時,還是忍不住驚嘆出聲。

深藍色的夜幕本就綴滿了無數繁星,天河的光帶也在視野中流轉。但是在雪谛聽的召喚下,忽有千萬光華在夜幕中綻放,粉紅色、淡綠色、天藍色的光芒舞動,最終紛繁落下,彙聚成了地面上的一灘光影。

而這光華所落之處,竟在這美景中凝成了一汪小小的溫泉。在極地之中,這一池水并無半分蒸騰之氣,也沒有任何要凝結的跡象,看上去就像是及其普通的的湖水,它的湖面上倒影着繁星,湖面被吹來的風拂出了波光粼粼。

沈墨軻訝于這絕世美景。而蘇琊也沒有半分打擾的意思,他只是用法陣擋住了夜晚呼嘯而來攜着碎冰的風。

雪谛聽小山般高大的身軀繞着兩人與天泉盤了下來,閉上了三眼,留下了空間,擋住了風雪。

蘇琊站在沈墨軻身後,什麽都沒有說。

不知過了多久,沈墨軻才終于回過身來望着蘇琊。那雙淺琥珀色的眸子在星空下,顏色稍稍顯得暗了一些,但仍是澄澈明亮得純淨勝雪。

那雙如墜落的星般的眼眸望着蘇琊。蘇琊便明了了,他點了點頭,低聲詢問道:“準備好了麽?”

“嗯。”沈墨軻颔首道,“你先下去等我吧。”

沈墨軻昨日已經與蘇琊說明初步解除封印的步驟。蘇琊所需要做的事情不多,只是要替沈墨軻按照固定的脈絡運氣便可。

但是由于在運氣之前,沈墨軻有許多其他的事先準備需要做。他便和蘇琊說好了,讓蘇琊先泡着,待他給出信號了,再替他運氣。

除此之外,沈墨軻還有一個要求。就是蘇琊必須要覆上雙目,不然一切免談。

“好。”蘇琊當時便應道。

話畢,蘇琊從袖口中拿出了一段黑布條,然後打了幾個響指,他身上所穿着的衣物、束發的發冠,便全部自發解開,自己疊好,然後飛到了雪谛聽的身上。

渾身赤裸的蘇琊并沒有半分的扭捏,身上也并未有因這寒冷的冬夜而瑟瑟發動的跡象。

蘇琊的黑發如瀑,墨瞳如淵,肌白若雪,他姣好的臉與眉眼,在夜空與繁星璀璨的照耀下,像是雪之聖地中誕生的神明。

蘇琊微微的低頭,深深的看着沈墨軻。蘇琊的身材并沒有穿着衣服時看得那樣勁瘦,此時全裸,卻看得出來有肩有肉,胸肌之上有着兩粒殷虹。

然而,即使蘇琊什麽都沒有做,只是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前,臉上除了沉默與等待之外沒有其他的神色,沈墨軻還是莫名的覺得喉嚨有些發幹。

不過沈墨軻此刻,也不敢像以往那樣垂眼逃避……怕是一低頭就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你先下去泡着吧。”

但沈墨軻也不敢看蘇琊的眼,那雙眼裏的藏有的情感太多,沈墨軻不敢正視,怕是只看一眼自己便會陷落。

因此沈墨軻只能偏移視線盯着蘇琊光潔的額,可即使是這樣,卻也還是逃不掉蘇琊眼中的光。

沈墨軻的嗓子不可抑制的有些啞,他重複地催促道,“你先下去泡着吧。我替你系。”

蘇琊道:“好。”

蘇琊的頭發很滑,但是這也并不能夠難倒沈墨軻。他在勉強替蘇琊系上蒙住雙眼的袋子之後,往帶子上落了一個簡單的“不能散開”的訣。

而後沈墨軻便開始更衣。衣物除畢,沈墨軻也同樣變得渾身赤裸。

沈墨軻的身材也非常的出衆,身體颀長,肩寬腰瘦,肌肉的形狀也勻稱好看,但他鎖骨之上的深陷,卻像兩個倒扣的小碗,白肌和細骨相稱,好看的不可方物。

沈墨軻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坦誠。沒有任何人見過他成年後的胴體,包括蘇琊。或許四十年前他們本該水到渠成,四十年後的如今,雖然沈墨軻也不曾不想。但是他們之間,還有一道坎……

原本沈墨軻不想讓蘇琊見到他的身體,是因為不想讓他憑空多出許多擔憂與傷心,現經剛才一談,沈墨軻更是不能讓他看到此時的自己。

夜空之下,沈墨軻長身玉立,甚是賞心悅目,白皙的皮膚在夜空繁星與雪輝的映照下更是漂亮的仿若現世中的冰肌玉骨。

然而,那必須忽略一條條密布其上的符文。

那黑色的符文字小如蟻,整齊排列,一道一道的在沈墨軻的身上布下讓人眼花缭亂的符咒。

——那是沈墨軻被扣押在藏寶閣時留下的封印。

他的修為太高了,縱使那時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欲望,但那一直堅守的“活下去”的言靈大約是受了歲月的影響,竟然固守于身,而立他于不死。自殺無用,他殺更是不行。

但池海凡并不想他活着,畢竟他的存活就意味着可能存在的變數。于是池海凡便想出了這樣的通過削減修為,來削弱言靈靈力的方法。

雖然最終池海凡的計劃失敗了,但沈墨軻的身上卻也留下了這樣的封印。

所幸當初沈墨軻為了不讓沈墨轍擔心,他裸露在外的雙手一直由紗布所覆,纨衣上也一直暗繡着隐藏符咒的符文。

沈墨軻從藥袋中拿出了丹藥服下。而後躺在了雪地之中。

他需要用雪的冰冷來暫時延緩經脈中靈氣的流動,從而讓符文的威力稍稍削減,而後配合着天泉,以藥力作輔助從而将一部分的封印瓦解。

雖然有着雪谛聽擋住了風雪,但此地還是天寒地凍,沈墨軻不過一會兒就凍得嘴唇發紫,不過他還是毫不猶豫的躺在了雪中。

可能是由于寒冷凍結了思考能力,沈墨軻并沒有發現原先三只眼睛都閉着的雪谛聽,它額上的那只“天目”睜開了一條縫。而天泉之中本該無法視物的蘇琊,在沈墨軻看不見的地方,渾身一震,緊緊地握起了雙拳。

感受到了體內的靈力達到凍結的臨界後,沈墨軻哆哆嗦嗦的站了起來。但他卻也沒有即刻前往靈泉,而是拿着恰才準備好的銀針紮入了自己的啞穴。

氣力拿捏的正好,半刻之後才起效。

天泉池中,沈墨軻走到了蘇琊身前。蘇琊也早就知道沈墨軻的到來,不僅是通過雪谛聽的“天目”所視,更是在靜夜耳畔腳踩在雪地上的吱呀聲,入水游波的水聲,還有靠近自己的徹骨寒氣。

沈墨軻用手捏了捏蘇琊的掌心示意自己的到來。

“我來了。”大約是由于寒氣入體,沈墨軻此時說話的聲音比其他時候更加的虛弱、更加的無力。但是他知道蘇琊能理解。

“嗯。”蘇琊道。

沈墨軻在水中緩緩轉身,在蘇琊面前坐下:“麻煩了。”

面對沈墨軻的致謝,蘇琊沒有回應。但他的那雙大手卻覆上了沈墨軻的肩。蘇琊的手掌因在溫泉之中浸泡許久,已是溫熱,再與沈墨軻沒入雪地的身體相比更是顯得炙熱的可怕。

蘇琊的手先是扣住了他的雙肩。而後手掌卻是向下覆住了他背後的蝴蝶骨,接着雙手的拇指順着脊梁順延而下。其餘的手指便是扣住了沈墨軻的腰身。

“……”

既然神識之域已明,那麽看清楚眼前人的經絡走向并不是難事。但蘇琊此時卻像是看不見似的,用他的雙手在一寸寸的丈量他的後背。

眼見封穴的時間就要到,沈墨軻也再難以忍受這奇怪的氛圍,沈墨軻低聲催促道:“快開始吧。不然藥效要過了。”

“好吧。”蘇琊道,只是聲音低啞的讓沈墨軻有些認不得。

蘇琊的手再次順着尾椎向上,只不過這次和順純厚的靈氣緩緩的輸入沈墨軻體內。

沈墨軻體內的氣息卻與之相反,即使在天泉的輔助下,也是激蕩不已,甚至有蠻橫沖撞之感。若不是提前封住了啞穴,怕是很難忍受這比蛻皮挫骨還要難過的痛苦。

蘇琊的氣在沈墨軻的體內運行一寸,他所需要忍耐的痛苦就要加重十分。如今啞穴被點,沈墨軻說不出任何話,無論如何喊叫都發不出任何聲響。但這一點卻是沈墨軻想要的,因為他再不必忍耐,若是疼痛便是可以大聲呼出來,反正也沒有任何人能夠聽到一星半點的聲響。

沈墨軻所要擔心的,只不過是有些不同尋常的粗重的呼吸,以及偶爾阻斷呼吸的大口的喘息聲會不會影響蘇琊。不過在尋常人看來,喘息在去封印時也是有可能發生的,畢竟這麽強的禁制祛除時怎麽可能不帶一絲痛苦呢。

只要蘇琊見不到就好了。沈墨軻想。

而蘇琊也的确在見到沈墨軻第一次無聲的呻吟時,就讓雪谛聽把眼睛合上了。有些事情,的确是現在的他不能再看下去的。

他怕再看見此時沈墨軻的模樣,會忍不住讓沈瓊把池海凡那個畜生給立刻撕成碎片。

但他不能那麽做,如果單單只是殺了池海凡,未免太便宜他了。池海凡施加于沈墨軻身上的不義,他自然是要池海凡百倍償還。

但是,對于如何懲罰池海凡,蘇琊突然覺得原來的計劃,還是有點太過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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