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禦瓊秘事·其一 入派 (1)
涉及角色:蘇琊、沈墨軻、褚聿
時間:寧貞十九年,蘇沈二人入派前。蘇沈兩人虛歲七歲,褚聿未知
內容:褚聿與蘇沈兩人的初見,以及褚聿對于兩人的“捉弄式欣賞調教法”。
從中州到宿州禦瓊山派路途遙遠,即使晝夜兼程也要六個日夜,況且這馬車上的乘客還大多都是孩子,趕車的仙師走走停停,竟然歷時半個月才走到了禦瓊山派下的早城。
不知其他的孩子作何感想,但是對于沈墨軻來說,這十五日的行程還是有些略短,沈墨軻頗為不舍。他才剛剛與蘇琊在友誼之上,建立了革命階級的友誼。通過這十五日的親密接觸,沈墨軻知曉了他更偏愛米食多于面食,喜甜不喜辣,較于人多的地方更喜清淨,但卻特別喜好聽人叫賣……等等等。
但沈墨軻覺得光是知道這些還不夠、遠遠不夠,他還想知道更多關于蘇琊的事情,更多更多。
不過,沈墨軻卻也忍不住思忖,蘇琊他是早就認識的,也是早就玩在一起的,更是早就覺得他生的好看了。但是為何他在天南看了卻還是覺得也看不夠,并且在來禦瓊的路上覺得蘇琊越來越好看呢?平日用膳時好看,行禮作揖時好看,閉目養神時也好看。
一開始,沈墨軻還能秉持着家中一直以來的教養非禮勿視,但是還是有一次走神愣是盯了蘇琊許久。那一次還是被蘇琊的雙手虛虛的在他眼前晃過才猛地驚覺,現在沈墨軻回想起那時候的事情,還會羞得臉紅。
然而無論沈墨軻作何想法,這段行程也很快就能結束。因為到了宿州早城那麽接下來只消半日便能夠抵達禦瓊山派山門。
一行五人于日落之時入住了早城的客棧,沈墨軻和蘇琊在用完餐後便一起回了房。
中州來的孩子共有四個,因為年紀都不大,所以一路上他們一直兩人一間。沈墨軻占着早就認識蘇琊的便宜,從第一日到最後一日都和蘇琊一起睡。
一般用完晚膳後,兩人會在房內讀書一個半時辰之後就寝。原本沈墨軻也以為最後一天會這麽度過,然而卻在剛入亥時之時聽到了有人叩門的聲音。
那叩門的聲音十分有節奏,輕響三次,稍頓,又輕響三次。随着敲門的動作,一個熟悉的男子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有人在裏面嗎?”
沈墨軻與蘇琊相視一眼,那是帶領他們的陳仙師的聲音。但是他們兩個卻沒有任何的動作,并不約而同的輕輕的屏住了呼吸,移到了桌子後方。
帶領他們的陳仙師在出行的第一日就說過了,有仙根的孩子很容易被有一定修為的魔物或者魔修盯上。所以在每日孩子們入房之後,陳仙師便會在他們的門上貼上封禁的符咒。并一再囑咐在天明前,他絕不會用任何原因來找他們。
所以這門外的人固然有着陳仙師的聲音,卻無論如何都不會是陳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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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敲了一陣之後,聽到沒人應答便停止了動作。
但沈墨軻還是覺得十分不安,忽的一陣心悸。
說時遲,那時快。
倏地一聲嘶吼,房前的那一扇門應聲而破,符咒炸裂掀起的風将燭火吹熄。屋內在剎那便陷入黑暗。
然而沈墨軻卻早有準備,睜開了提前閉上适應黑暗的雙眼。但攜着血氣的血爪已經向躲在桌後的沈墨軻與蘇琊襲來。
沈墨軻俯身抓起放在椅子上佩劍,而蘇琊則扣着桌子的邊緣将桌子朝血爪掀了過去。沈墨軻根本就來不及思考蘇琊那麽瘦弱的身體裏是怎麽爆發出這麽大的力量。
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蘇琊掀起的桌子将血爪壓了個粉碎,創造出的空當居然正适宜沈墨軻進行攻擊。
雖然手中并不是什麽仙家寶劍,但是沈墨軻還是足尖用力,用最大的力道與速度将手中的劍向站在門前的魔修劈去。
沈墨軻用的力道很足,但卻冷不丁的撞上了什麽,頓時眼冒金星,跌坐在了地上。
“聒躁。”
在沈墨軻的視線還未恢複之際,他忽然聽到頭頂上方有人這麽說道。
沈墨軻晃了晃腦袋再次睜開了雙眼,卻被眼前的景象所驚呆了。
整個房間內在剎那充斥着耀眼的白光,不知從何而起的風吹的沈墨軻險些掙不開眼睛。擋在他眼前的是一個高大卻略顯瘦削的背影,白衣藍色腰封,周身似是散着聖光。
沈墨軻可以确定先前房內并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在沈墨軻和蘇琊仍在怔愣之時,房間內恰才亮起的白色光芒已經暗了下去。轉而升起的是跳躍的藍火。
白光是耀眼的劍意,蘇沈兩人看的清楚。而藍光是那人做訣,用火焰将魔獸的屍體燒了個幹淨。男子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表情沒有分毫變化,焚燒魔物屍體的時候仍有閑心與蘇沈兩人聊天。
“你兩人是要參加禦瓊山派選拔的孩子吧?”男子斜睨,對正驚訝又崇拜的望着他的兩人如此說道。
聞言,蘇沈兩人愣了愣,但沈墨軻很快的就順着那人的話頭說了下去,“閣下知道我們是……”
“此房門外設的是本派的禁制,自然知道。”男子聽到沈墨軻的話語勾了勾唇角,但是因為身高相差過大,沈墨軻沒有瞧清楚他笑意中的內容,“這裏有些狼狽想來是無法繼續休息了,兩位要不要去我房中坐坐?”
“……”
蘇沈對望一眼,拿上了自己的行裝後,便随着男子一起到了他所在的房間。但兩人走時卻也注意了另兩位一同到來的孩子門前符咒仍是完好。
其實随着男子走前兩人确實也想過,這名男子是否有唬人之嫌。畢竟魔物都能僞裝成人類的樣子學陳仙師喚他倆的名字,僞裝成一名修道的現人救下他們也不一定。
但是蘇沈二人卻還是随着男子去了他的房間,畢竟讓他們兩人待在那已經沒有了符咒保護的房間中,還不如跟在男子身邊有個保障。
“我這裏只有這些小點心,兩位小友稍稍吃點壓壓驚吧。”
蘇琊聞言眨了眨眼。
沈墨軻卻看着眼前的碧綠色小糕點有些怔愣。那點心做的相當精致,茶色的面皮看上去就十分柔軟,并且在剛打開食盒的時候就有濃郁的茶香散發出來。
是翠玉團子。這樣的點心如果出現在極好的酒家裏自然會讓人垂涎三尺,但是若放在這不算富裕的小鎮裏卻有些奇怪了。沈墨軻咽了咽口水,但他知道,這個東西,不能吃。
“不必客氣。”男子說道,“這是故人喜愛吃的點心,每每下山我都會帶些回去。”
然而即使他如此說了,蘇沈兩人還是沒有要食用的意思。
蘇琊将甜點推了回去,抱歉地朝男子笑了笑:“雖然糕點精致誘人,親人也曾教導夜裏食甜食對牙不好。多謝閣下好意了。”
蘇琊生的本就好看,連道歉時的笑意都讓人覺得無法拒絕。然而男子的表情卻絲毫不變,還是如同初見時那樣,嘴角攥着很是好看的笑。
“這個拒絕的理由很有意思,”男子道,“不過你們是那麽乖乖就聽長輩話的小孩麽?”
沈墨軻聞言身體一僵,然而蘇琊的卻沒有被男子的話影響,禮節分毫不減:“十分抱歉。”
“罷了,不吃便不吃吧。”男子聳了聳肩,将點心收了起來,卻在收拾的時候邊道,“兩位小友不必這麽小心謹慎,若是我真的懷有什麽惡毒心思的話,兩位應當死了千萬次。”
“更何況,這位小友,”男子望向了在一旁的沈墨軻,“不是已經猜到了我是誰了麽?是不敢相信我會到此處,所以心存疑惑麽?”
男子的話鋒突然轉向了自己,沈墨軻有些猝不及防。然而他咬了咬牙,點頭,卻并沒有把那在心口中敲打了許久的名字說出來。
主要是這結果實在是太過顯而易見,以至于他擔憂是否有詐。
若男子沒有做什麽把戲的話,那麽身着白衣,靛藍發冠,洗兵紋飾,眉目似有缱绻書卷氣,卻又能有凜冽劍意綻耀白芒的修士……現下世間只有一個。
——當今禦瓊山派掌教,洗兵閣閣主褚聿。
然而沈墨軻卻不敢将那名字呼出,因為他曾聽說過凡修界與魔修界有言靈一說。即是某種程度上的一語成谶,或許原本并不是,卻因為有人說了,有人信了,便成了那麽一回事。
若這人是修言靈的修者,或許本來沒有那樣的能力,卻在他說出那人的名字之後擁有了那樣的力量該如何。
見沈墨軻不說,男子居然笑了,笑的比先前開心了許多:“原來這位小友還知道言靈麽。看來今年招的小朋友還算不錯。”
“那麽既然知道言靈的話,我們便來下個簡單的契吧。”男子說,“輪流提問,一次一問,答者必據實回答,如何?”
蘇沈兩人沉吟了半晌,相互交換了眼神後,才道,“好。”
男子打了個手勢示意兩個小輩先提問。
“請問閣下真正名諱。”
“褚聿。”男子笑,不出意外的看見了沈墨軻合不攏的下巴,“那麽,你們的名字呢?”
“蘇琊。”“沈墨軻。”
而後房間內便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沉靜,褚聿最後敲了敲桌子,“該你們提問了。”
然而蘇琊卻搖了搖頭:“我沒有問題了。”
沈墨軻沉默了半晌,也道:“我也是。”
聽到了這樣的回答,褚聿有些驚訝,但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一層,“可以問問原因麽?”
“既然閣下是褚聿掌教,那麽有許多都不必問了。”
“真的不必問了麽?”褚聿笑,“你們心中的疑惑不少吧,真的不必問了麽?”
見到蘇沈兩人沉默,褚聿的笑意卻更深。
“兩位都是聰明人,雖是小小年紀,但是察言觀色、還有人之交往禮儀學習的甚好。不過有時有禮也并非有用,比如說現在。”
褚聿話音剛落,沈墨軻和蘇琊就感覺到了從脊梁骨爬上的徹骨的寒意。小小的房間中忽然起了風,燭被吹熄,但是白色的劍芒卻照亮了三人的視野。
“其實兩位小友對我為何在魔物破了符咒之後才出手相救應當充滿疑惑吧?不然也不會在一開始便心存戒備。”
“會這樣做的人,即使是有名之士,卻也不應該如此輕易的就交出了能夠繼續取得信息的籌碼。”
“許多爾等‘以為’之事,并非真實。”褚聿打了個響指,房間內恰才閃耀着的白光才滅了下去,紅色的燭火燃了起來,“我的确是褚聿,但并非同傳聞中的那樣和善。平日裏,其實是有些任性的。”
“今晚看來月色不錯,所以請兩位猜猜看今夜魔物夜襲究竟是個怎麽樣的過程吧,若是猜的與事實沾不上邊……”褚聿的眼角彎起的角度明明平易近人,然而蘇沈兩人卻覺得心如死灰,“就不必入派了,我會遣人送你們回去。”
沈墨軻和蘇琊是在馬車上醒來的。兩人在清醒的一瞬間不約而同的一個哆嗦,而後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四下張望。
迎着其餘兩位同行者奇怪的目光,蘇沈二人又做了一樣的動作。對視了一眼,按了按胸口,長嘆了一口氣。
昨夜褚聿問出的問題,沈墨軻和蘇琊最終還是答了出來。但在他們語畢之時,他們也同時失去了知覺。
他們不認為褚聿會對他們兩人做什麽,雖然失去了知覺兩人卻并不擔憂自己的性命。然而在熟悉的馬車的颠簸感中醒來之時,兩人還真的有一瞬以為自己被遣送回城了。
事實上,昨夜整體的推測對于兩人來說其實并不難,只不過褚聿刻意的營造了一個壓力極大的環境。
沈墨軻自小習武,所以對于聽聲也算是小有心得。在有人叩門之前,他就已經注意到住在隔壁的陳仙師出了門。
若不是故意收聲,一般人走動的聲音逃不過沈墨軻的耳朵。沈墨軻就是這樣發現異常的。因為陳仙師夜中出門于情于理都不和,不僅陳仙師之職是挑選并護送本屆入門子弟入派。除非有重要到不得不離去之事,他并不能夠擅離職守。
然而若将陳仙師是受褚聿指派去往某處的話,整件事情就十分好解釋。
因褚聿是“故意”讓魔物先進攻他們的,所以自然也是“故意”将陳仙師支開。換句話說就是拿他們當魔物的誘餌。
褚聿顯然是清楚的知曉魔物是什麽能力、有什麽目的、有什麽忌憚,不然也不會拿來考驗、觀察本派弟子。于是褚聿到此的目的呼之欲出。
見到沈墨軻和蘇琊從簾子下将頭探了出來,在外駕車的陳仙師笑着問道:“昨夜睡得好不好?”
“陳仙師,褚聿……掌教呢?”沈墨軻問。
問出的問題沒有得到回應的陳仙師也不惱,回答道:“師尊先走一步了。我們已經是最後到達山派的了,師尊身為一派掌教總不能和我們一起吧?”
沈墨軻與蘇琊對視了一眼,自發的坐到了陳仙師的身邊。
“陳仙師……能不能同我們說一下昨天夜裏的事情?”
陳仙師看了一左一右坐在身邊的蘇沈兩人,忽然笑了:“對于這件事,掌教讓我同你們帶了話。”
蘇沈兩人聽到了褚聿的名字緊張的屏住了呼吸,然而陳仙師的噴笑卻毀了這嚴肅的氣氛。迎着兩人驚詫的目光,陳仙師說出了更讓蘇沈兩人驚詫的話。
“掌教道,‘你們兩人還算禁得住吓唬。不過推理麽,看似有理有據,實際一派胡言。’”
陳仙師道:“你們也不想想,掌教怎麽會為了一個小魔物便從出峰呢?”
見蘇沈兩人驚訝,陳仙師繼而補充道:“他此行并非是為除魔,只不過是在外雲游趕回山派的時候順手而為之。”
“陳仙師此話當真?!”蘇沈兩人同時驚叫道。昨天晚上褚聿那一剎釋放的劍意裏面可是真真的有着殺氣,這居然是“吓唬”?!
然而陳仙師卻沒有理解兩個小輩到底是為何而驚訝,點點頭道,“當真,我們能夠與掌教相遇純屬偶然。他只是路過時察覺了早城中有魔物,又遇見了我們,所以順手考察了一下你們。”
“陳仙師,褚聿……掌教真的不是特地下山除魔的麽?若是第一眼見到的魔物怎麽能冒險那來測試尚未入門的弟子呢……”沈墨軻問。
“你們是以為魔物有千萬種,亞種變種更是數不勝數,根本不可能有人在視其第一眼時便判斷出來是麽?且敢于拿魔物來試探弟子是麽?”
陳仙師看着點着頭的蘇沈兩人,蘇琊與沈墨軻眼中的吃驚之色已經掩蓋不住了,“然而,這就是禦瓊山派的掌教。不然你們覺得為何掌教之名在界內內外如此響亮?”
“……所以只有您被掌教支開這一點是正确的麽。”蘇琊楞了半晌後道。
“是。”陳仙師颔首,“掌教還讓我同你們說,雖然猜的相去甚遠,但資質還算不錯。能力與閱歷太差,待你兩人拜入山派後定會好好調教你們一番,讓你們做好心裏準備。”
“這……”蘇沈二人聞言驚呆了。
陳仙師看着他們兩人的表情,将兩人沒有說出的話補充了出來,笑意難以掩飾:“這話不太像一個掌教說的吧?”
蘇沈兩人雖然不置可否,但是雙眼中已經流露出了深以為然的神色。
“若我不是身在洗兵,估計我聽了這話是出自師尊也是不太信的。”陳仙師笑着搖了搖頭,“在外人看來,師尊……褚聿掌教可是有着一身極好極優雅的書卷氣。劍術兵法了得,卻仍能避世外,閱千書,行萬裏,實乃修真界中一高人也。”
“但實際上,”陳仙師頓了頓,“他對于自己的弟子嘲諷和欺負起來可毫不帶含糊。”
陳仙師摸了摸蘇琊和沈墨軻的頭:“不知應當是恭喜你們還是同情你們,這麽早便被掌教認同了資質。高興不高興?”
蘇沈兩人面面相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在日落之時,從信陵出發的一群人終于到達了禦瓊山派的山門。
沈墨軻與蘇琊一齊跳下了馬車。在馬車中視野有所限制,在下車之後兩人才感受到了禦瓊山脈的氣派:雙目所及所不及之處,青山連連,略無闕處。重岩疊嶂,雲霧缭繞。
待其他兩個孩子也走下了馬車,陳仙師分派給每人以一顆靈石。
“靈石為出入山派媒介,貼身放置便可,千萬不能丢失。”
陳仙師頓了頓朝四人道,“爾等的行裝拿好後便可直接上山了,不過只能一個個走。誰先?”
“陳仙師,這,是要我們自己爬上去麽?”同行的一個孩子問道,言語中有明顯的顫抖。
山門後的石階被掩在層層的雲霧之中,看不大清虛實。但可以肯定,光是仰望,是看不盡那大理石石階的盡頭的。
“是。”陳仙師點了點頭,“若爾不想入派,直接下來便可。會有人送爾等返鄉。”
“可是如果走上去的話,那麽走下來不也很遠嗎?”
陳仙師不置可否,呵呵笑道:“若是真做了決定,不妨試試看?”
“真的不能一起走麽?”沈墨軻問道。他不是很想和蘇琊分開。
“不能。”陳仙師肯定的回答道,“入門弟子第一次走我派登天梯只能一個一個走。”
“那麽墨軻先走吧。”蘇琊笑,“算是今晨你送我吃的包子的謝禮。”
沈墨軻有些怔愣,蘇琊這理由顯然是不想讓他拒絕,可是前天蘇琊也把自己的芋頭酥讓給了自己啊。
不過沈墨軻還是朝着蘇琊點了點頭:“待會兒見。”
沈墨軻原本還設想過這待會兒見到底是有久,畢竟他是曾經聽聞過禦瓊山派的登天梯的。
登天梯為禦瓊山派入門弟子的第一道門檻,若是越過必能成為禦瓊弟子。
然而,他卻并沒有想過這禦瓊山派的登天梯,果真讓人欲升天。待會兒見,也真的要很久。
沈墨軻将爬了将近一個半時辰階梯的身軀甩到了床上,還未打點的床鋪咯的沈墨軻的小身板有些疼,但那徹底放松的感覺還是讓沈墨軻長長、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沈墨軻躺了大約有半柱香的時間忽然聽到了門外傳來了細小的說話的聲音。
“蘇師兄,弟子舍兩人一間。如今有一間空房,一間有了人,您……”
然而小道童的聲音卻被驀地打斷了。沈墨軻扯着嗓子道:“蘇琊!蘇琊!!我在這裏!!”
換做是平常沈墨軻的耳朵肯定會将打擾他休息的窸窸窣窣的說話聲給屏蔽了,然這一次不知是因禦瓊山派的仙氣讓他福至心靈還是如何,竟然讓他毫無遺漏的捕捉到了。
恰才小道童對他可沒那麽好,只是給他指了一間空房,還什麽都沒說!
“那麽這間便好了,多謝小師兄。”蘇琊推開了沈墨軻房間的房門,對跟在自己身後的小道童說道。
“……好的,蘇師兄。”
沈墨軻翻了身,趴在床上看蘇琊和小道童說話。小道童絮絮叨叨了許多,關于水房、架房在何處等等事宜,并時不時的将鄙視的眼光投給在床上樂呵呵的看着他們的沈墨軻。
這也是沈墨軻之前沒有的待遇。
“蘇琊是在我走後半柱香後上的山吧?”見蘇琊終于送走了道童,并關好了房門,沈墨軻才道。
“墨軻怎麽知道?”蘇琊笑着問道。
見着蘇琊那略帶驚訝但更盛驚喜的表情,沈墨軻的心髒又不不小心漏跳了一拍。
天下怎麽會有如此好看之人,舉止行為得體的讓人感到舒服,光是笑這一動作便有千般意味。
“因為我神通廣大呀。”沈墨軻亦笑盈盈的說道。
蘇琊自然聽的出來沈墨軻是在開玩笑,便笑着搖了搖頭,“剛登完山不沐浴亦不更衣便躺到床上,你也不嫌髒?”
前十五日的相處沈墨軻已經知道,蘇琊是一個愛幹淨的人。客宿旅店,蘇琊只會着裏衣上床。彼時沈墨軻自然也有樣學樣。
但如今實在是太累了,他剛躺到床上便一個手指都不想動。歇了那麽久又有美人在側才勉強翻了個身。
蘇琊才登上登天梯,恰才同道童講了那麽久的話,如今卻也沒歇着,而是整理起了行裝。
“你不累麽蘇琊?”沈墨軻瞅着去房外打水回來的蘇琊問道。
“自然是累的。”蘇琊将臉擦淨了才輕輕舒了一口氣,望向已經變換成側仰躺但仍是瞅着自己沈墨軻,不知為何心忽然一動,道,“墨軻要擦臉麽?”
沈墨軻愣了愣,他其實也覺得自已太髒了些,但是身體如今還是乏力的很,手指都不想移動半分。
“不想動。”沈墨軻誠實道。說完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轉了身沒再瞅着蘇琊。
但沈墨軻卻完全沒有料到蘇琊會把幹淨的面巾遞到他面前,蘇琊彎起了雙眸,“這下軻少爺還有什麽要求嗎?”
在看到蘇琊湊近的俊顏時,沈墨軻便吓得從席上彈了起來。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蘇琊這樣喚他,顯然是打趣他少爺脾氣。但是沈墨軻完全沒有想到蘇琊竟然也是一個會打趣別人的人!
不過沈墨軻也不是一個接不住包袱。
沈墨軻在榻上接過了蘇琊遞來的面巾,雙手捧着行了個大禮,端着甚是嚴肅的調子,拖着長音道,“謝——君上——厚——愛——”
看着蘇琊深到眼中的笑意,沈墨軻忽然覺得今後修仙的日子就算再難過,也不會太難過了。
昨夜,沈墨軻在蘇琊的監督與督促下,硬是将懶得收拾的東西收拾了妥當。非常不像他自己尋常的習慣,于第二日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站到了本期弟子應當等待的公共大堂內。
“諸位師兄日安。”道童以清脆的聲音道,“接下來将帶領各位前往禦瓊殿。請諸位注意不要跟丢了。”
然沈墨軻卻默默的腹诽:此時此刻弟子舍內不過一十二人,若是有人跟丢也是頗有難度啊。
雖沈墨軻對道童說的話不甚認同,然其實其內心中在見到此情此景的時候是十二萬分的驚訝。禦瓊山派已是每十年招收弟子一次,比起其他修真派系每三年招收弟子一次已是少之甚少。但即使如此,十年一屆的弟子竟然只有一十二人?!
且沈墨軻是親眼見過其他修真派招納弟子時的盛況的,哪怕是不甚有名聲的二流門派,都有數百個孩子參與選拔,收入門中無論內門外門都絕對超過三十之數。
雖然沈墨軻知道禦瓊山派在修仙門派中是出了名的特立獨行,但對于其修真界最強之名而言,十二個孩子還是過于少了些吧?即使禦瓊山派招個五十年也不過百名子弟,比東州江夏的少華派十年內招收的弟子還要少!
然而這并不是驚訝的終點。
他們一行人在稍作修整後,便從稚晖峰啓程前往了舉世聞名的“禦瓊殿”——傳說中禦瓊山派淩駕五閣之上的禦瓊殿。
禦瓊山派名起于道家福地禦瓊山,設一殿五閣。弟子無內外門之分,拜入山派即為禦瓊山派弟子。修為至結丹後便可擇洗兵、千葉、衍周、蒼玄、方寸五閣閣主其一,拜入門下繼續修行。
其中洗兵主戰,千葉主丹,衍周主卦,蒼玄主鑄,方寸主咒。禦瓊乃精神象征,地位淩駕于五閣之上,為開派祖師夏禹悟道之處。
自禦瓊山派立派以來,每代閣主中必為精于其道之大師。先天下求仙之人芸芸,有天賦機緣能結丹者寥寥,遑論越過真陽達元嬰者更是屈指可數。華夏大地之內,元嬰修為之凡修不過五五之數,而禦瓊山派便占了一半。
因此禦瓊山派雖非現今天下之最大派,卻無愧現今天下之最強派之名。
沈墨軻先前是聽聞過禦瓊殿在整個禦瓊山派中重要地位的,所以他在即使看到了所謂禦瓊殿只是一個不甚寬敞甚至有些破舊的小屋的時候仍是帶着憧憬的心情。
然而,那禦瓊殿确實只是一個狹小老舊的小木屋。
無鎏金琉璃裝飾,無雕梁畫棟,連門都是樸素的毫無雕篆的一塊門板,屋內毫無陳設唯有一匾額與其下一案。如不是正廳中懸挂着的匾額上禦瓊二字氣貫長虹,說句實話,這禦瓊殿與尋常窮苦人家的房屋都有一定的差距。
沈墨軻是知道禦瓊山派與其他派有着天壤之別,不僅是如今天下寥寥無幾的元嬰修士中有大半都出身禦瓊的強大,更是其從不設皇親國戚修行之處的豪邁。
其他修真大派為了壯大自己多半會依附于當地公國朝廷,但是禦瓊從不如此。對于己身身處于周國境內從未向周國國公示好,也從未接受過任何以周國名義交納的貢品。立派只依在外游歷弟子所助之人的捐贈。
換句話說,沈墨軻知道禦瓊山派并不如其他派系富裕。但他還并未想過地位比聞名天下的禦瓊山派五閣地位更高的禦瓊一殿竟是這樣的一副光景。
即便是沈墨軻從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但他也發自內心的認為禦瓊殿稱為殿也未免有些太辱沒“殿”這一字,這真正的禦瓊殿還不如他們當時路過的禦瓊臺氣派。
帶領着他們的道童介紹道,那禦瓊臺是用以款待其他修真門派訪客的門面,禦瓊殿才是禦瓊山派開派祖師夏禹悟道的地方。接下來請諸位再次稍作等候。而後道童就不知從哪裏離開了。
沈墨軻沒有在意道童說了些什麽。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想要找出這禦瓊殿的獨到之處。這所謂的禦瓊殿确實樸實無華毫無裝飾,但是采光卻極佳,室內的每一處都被日光照亮。室內比起室外的觀感要寬敞許多。
但光是這樣的設計,還是無法說服沈墨軻這是禦瓊山派中淩駕于五閣之上的那一殿。所以沈墨軻認真的将房間的四周乃至于屋頂房梁都看了看,但得出的結果仍是——這裏确實除了那塊匾額以外,哪一處都不像是舉世聞名的禦瓊殿。
沈墨軻偏過頭望了望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蘇琊,蘇琊也同他先前一樣打量着這所謂的禦瓊殿。感受到了沈墨軻的目光後才回過神來與沈墨軻對視。
蘇琊那雙如精致的湖泊般美麗且明亮的眼眸望着沈墨軻,此時不便講話,蘇琊便用眼神問道“何事”。
沈墨軻搖了搖頭,示意蘇琊繼續方才他所做之事。因為他總不能說,我看你只是因為你好看吧。
忽然響起三聲鳴金。
“此處确是開派祖師夏禹悟道之禦瓊殿,不必懷疑。諸位若因過于失望而想放棄修行即可離去。修道之事,禦瓊山派從不為難座下弟子。”那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他那聲音卻像是直接在衆人的耳邊響起般。
別人或許不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誰,但蘇琊和沈墨軻聽到身體卻不可自抑的一戰。
這聲音實在是太讓他們兩人刻骨銘心了。
“在下禦瓊山派掌教、洗兵閣褚聿。”
提前回派準備的褚聿果真不同凡響。
此刻的他身着樣式與紋飾均極為考究白衣,與初見時雖然收拾妥當仍有仆仆風塵的白衣不同,此時身上的太白衣服顯得更加的莊重,腰間“洗兵”的紋章配飾更與人以強者的氣勢。
他緩步走入禦瓊殿,儀态有禮,溫潤如玉。周身仙氣飄飄卻有着極好極優雅的書卷氣,但即使如此也絲毫不讓人懷疑其能力之高強!
某種程度上,這才是沈墨軻先前想象中的褚聿的模樣。但是在見識過褚聿欺負弟子的模樣之後,沈墨軻對于這個場景只想和身後那些被驚羨的孩子道——你們都被騙了,這可不是什麽好人。
“憑一己之力上登天梯已能展示諸位求真之決心。求真大道千萬,諸位若擇了禦瓊山派,請謹遵禦瓊山派之門規,如有違背,視情況責罰。最嚴重者,廢去修為、驅逐出派。”
“因此若諸位決心拜入禦瓊山派可上前來領取筆墨紙硯,今日于禦瓊殿內抄寫門規廿次。且入門七七四十九日之內,于每一日在完成課業之後,亦須至禦瓊殿将門規默寫廿次。完成後,諸位便可算禦瓊山派之正式弟子。”
褚聿望了望在禦瓊殿內怯生生的望着他的孩子們,道,“有任何疑問麽?”
四下無聲,褚聿微笑。
然而看到褚聿這樣的笑意,沈墨軻和蘇琊的背後又是一涼。
“蘇琊,沈墨軻。”那陣心涼的感覺還沒有下去,沈墨軻和蘇琊便被褚聿叫了名字。兩人相視了一眼,緩慢的從隊伍中出列,站到了褚聿面前。
“鑒于兩位出色的表現,現任命兩位任本屆入門弟子管事一職,負責安排諸弟子日常打水、砍柴、打掃之工作。如何?”
沈墨軻和蘇琊已經做好了被褚聿刁難的準備,根本沒有想到竟然是任命。差事雖小,但小官亦有小權,更何況這一屆弟子裏還沒有什麽官呢。
是否有詐?
這是蘇沈兩人聞言的第一反應。看到了沈墨軻眼中同樣的神色,蘇琊朝褚聿行禮後道。“弟子不才,至禦瓊山派後并未做何事,何經得起掌教出色之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