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羅讓捉住餘希聲的手, 心裏暖得發燙。他想回應幾句情話,顯得應景,可憋了半天, 愣是一句話都想不起來。高中也背過不少詩啊, 怎麽就全還給老師了呢?他萬分慶幸地想,幸好餘老師給他寄手帕的時候, 他讀懂了手帕的意思,要不然, 現在可不就沒他的事兒了嗎?

羅讓突然有點委屈, 眼神變得可憐巴巴起來。

餘希聲哭笑不得, 說:“又怎麽了?”

羅讓說:“你以後要跟我表白,都要像現在這樣,直接跟我說, 不準再用手帕什麽的暗示我,萬一我沒懂,或者誤解了,那可就虧大了。”

餘希聲說:“我以後為什麽要跟你表白?”

羅讓:“诶?”

餘希聲笑:“你想得美。”

“你……”羅讓就很氣, “那……那我天天跟你表白,煩死你。”

餘希聲道:“好啊,歡迎來煩我。”

羅讓:“……”就覺得自己很傻。他沒法子, 嘴皮子鬥不過人家,只好“用身體征服”。他低下頭,啃起了餘希聲的嘴巴,開始很用力, 後來就變成了小狗似的舔舐。

餘希聲忍住沒笑,以免羅讓惱羞成怒。

“汪!”突然一聲狗叫。

羅讓和餘希聲分開,兩人四下張望,看見小池塘前,蹲着一只大黃狗,眼神不善地盯着羅讓。是村口那只大黃,不知什麽時候跑過來了。

羅讓不甘示弱道:“你幹嘛?看不順眼啊?”

大黃:“汪汪!”

羅讓:“你叫啊,叫再大聲也沒用,餘老師就是我的,我就要親他,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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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黃:“汪汪!”

餘希聲:“……”

他默默看着吵起來的一人一狗,心想,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智障兒童歡樂多?

以前他老把羅讓跟郭留連一樣看待,覺得一個是大孩子,一個是小孩子,現在看看,真是委屈郭留連了。羅讓這樣的,也就跟大黃差不多了。

好不容易等他們吵夠,回去的路上,羅讓還要在餘希聲耳邊嘀咕,說要逮只兇一點的貓回來,跟大黃“貓狗大戰”,讓它吃吃苦頭,沒時間再來招惹他們。

餘希聲搖頭,說:“你們‘二狗相争’,已經很大場面了,還要‘貓狗大戰’,這村子都要被你們掀翻了。”

羅讓憤怒地說:“餘老師,我不想做狗,你必須給我做人的權利!”

餘希聲:“比如說……”

羅讓跨前一步,滿臉“你懂的”:“嘿嘿嘿……”

餘希聲一巴掌把他拍回去,說:“別想了,明天我要上課。”說着加快步伐往宿舍走去。

羅讓跟在餘希聲屁股後面,笑嘻嘻道:“我就蹭蹭,別的什麽都不幹。”

餘希聲頭也不回。

羅讓說:“我發誓!”

餘希聲走到宿舍門口,對羅讓說:“趕緊回家,陪郭留連去。”

羅讓震驚地說:“咱們才處多久,你就要跟我分居?”

餘希聲不想理這個戲精了,打開門,就走進去。羅讓就準備順勢擠進來,餘希聲抵着房門,說你不回去,郭留連一個人在家怎麽辦。

羅讓一副“為孩子着想”的模樣,正兒八經說:“這是鍛煉孩子獨立生活的能力。”

餘希聲看着羅讓發綠的眼神,有點頭疼。興許是今晚月色好,大狗子變身成了狼人,滿眼都是想吃肉的饑渴,要是真把他放進來,可有的自己受了。于是他堅決不退步,沉下臉,佯怒地看向羅讓。

羅讓不想惹他生氣,悻悻然松了手,說:“那……最後親我一下,我就走了。”

餘希聲狐疑道:“真的?”

羅讓拍胸脯:“言出必踐,我可是君子!”

餘希聲半信半疑地放松了力道。羅讓眼睛一亮,沖進來,抱起餘希聲,把他抛到床上。餘希聲摔了個七葷八素,一臉懵逼地看着天花板。羅讓往後一擡腳,把門踹上,撲在他身上,得意地說:“沒想到吧?”

餘希聲:“……”

羅讓舔舔他的鎖骨,然後意猶未盡地擡起頭,不錯眼地盯着他,說:“我就跟你說句話,說完就走。”

餘希聲苦笑道:“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信你了。”

“必須能。”羅讓抓着餘希聲手,将手指慢慢纏上去,說,“餘老師,我想好了,如果羅……他們要我去京城,我就去看一眼,看完就回來。你在這裏,我就哪裏都不去,好不好?”

餘希聲一愣,擡手摸了摸羅讓的臉頰,感受着羅讓帶給他的溫暖,笑着說:“好啊。”他相信,羅讓此刻的承諾是出于真心,但他也不認為這份承諾有多少踐行的可能性。羅讓看到親子鑒定結果時的失态,他都看在眼裏。雖然嘴上不說,但羅讓多在意找到父母這件事啊。為了他,放棄與父母的天倫之樂嗎?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份重量,但如果因此讓羅讓陷入選擇的痛苦,還不如由他來做出最好的決定。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是餘希聲一貫的原則。他看似溫和,但一直很有決斷力。

姚璐女士沒能來成太平縣,因為羅傳正帶着兩張機票,又找上門來了。“回家吧。”羅傳正是這麽說的。

羅讓心中覺得太平縣橋頭村的兩間陋室才是他的家,但對于羅傳正的說法也沒有反駁。他就像說好的那樣,跟餘希聲打了個招呼,讓吳大成看好店,自己輕裝上路,跟着羅傳正上了去往京城的飛機。羅傳正見他沒拿行李,也沒多想。姚璐天天在家說,要給他買衣服買鞋子買這個買那個的,他以前那些東西,不帶也罷。

羅傳正猶如老來得子的父親一般,對羅讓噓寒問暖、有求必應。羅讓雖然不習慣,覺得肉麻,但到底受父子天性的影響,能夠感覺到羅傳正對他的愛護,心裏也是暖烘烘的。

羅傳正說,他媽媽,也就是姚璐,本來是要一起過來的,但又想着親手做飯給他吃,一時抽不出身來。

羅讓禮貌地說:“謝謝你們。”

羅傳正一愣,有些別扭地說:“羅讓啊……跟爸爸媽媽,不用這麽客氣。”

羅讓不自在地“嗯”了一聲。

羅傳正嘆了口氣,心想慢慢來吧,人都找到了,以後有的是時間相處,不急在這一時。他又想,都說母子連心,也許見到媽媽,羅讓的感覺就不一樣了。于是下了飛機,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催着司機快一點,再快一點。

姚璐早晨四點就起床,忙到中午十二點,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保姆想搭把手,讓她推開了。羅讓長這麽大,還沒吃過媽媽做的菜,她想來就傷心,哪裏還願意別人插手呢?

勉強壓抑着心中的激動,她做好飯,就在門口等待,站得腿都麻了,遠遠看見小車開過來,急忙走過去,半路上腳下絆了一跤,跌在路中央。

車上下來一個英俊高大的年輕人,匆匆走來,将她扶起來。她呆呆地看着年輕人的面龐,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氣質,活脫脫就是羅傳正從前的模樣。

姚璐抱住羅讓,淚如湧泉。

這還用親子鑒定嗎?她看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誰了。她可憐的孩子,這些年在外頭受了多少苦喲。她是想都不敢想。

羅讓感覺到肩頭的濕潤,遲疑着伸出手,輕撫姚璐的後背,輕聲道:“您……還好吧?”

姚璐聽到這個“您”字,心下一陣酸意,擡頭看向羅傳正,卻見後者也只是無奈地搖搖頭。她難過地摟住羅讓,理智上能夠理解羅讓的不親近,情感上卻不能接受。她強忍着傷心,擦了擦淚,拉着羅讓往裏走,說不知道他愛吃什麽,就各樣都做了一些。

羅讓當然受寵若驚。姚璐的手纖長白淨,聽說是文工團的,想來尋常是不幹這些家務活的。要給自己做這麽大一桌菜,實在辛苦她了。他在姚璐的注視下,風卷殘雲一般将桌上的菜一掃而空,最後撐得路都走不動,還要誇說:“好吃。”

姚璐緊張的神色終于舒展開來,說:“你喜歡吃,我以後天天給你做。”

羅讓一愣。

羅傳正見他們氣氛正融洽,提醒姚璐說,孩子吃多了,帶他去散散步,消消食。姚璐覺得這個主意實在不錯,忙問羅讓願不願意。羅讓看了看時間,點點頭,站起來。姚璐小心翼翼走到羅讓身邊,挽住他的胳膊。羅讓裝沒看見,手往褲兜裏一插,由她挽着。

兩人順道帶上家裏的德牧,溜達到附近的小公園。姚璐逢人就打招呼,有人見到羅讓,挺納悶,她就特自豪地介紹,這是她最最親的兒子。

女主人莫名其妙的驕傲引得牧羊犬轉頭看了好幾眼,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女主人這麽高興,它也就高高昂起頭,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羅讓心裏感慨,同樣是狗,看看這條,再看看他們橋頭村那只大黃,怎麽差距就這麽大呢?

他把這只大狗拍下來,發給餘老師看,跟他吐槽狗與狗的不同。

這一天的中午,餘希聲如往常一樣,輔導完學生,就回到宿舍繼續備課。沒一會兒,就收到羅讓發來的照片。羅讓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什麽都要贊嘆一番,拍了桌子椅子天花板也就算了,還把衛生間都拍了一通發給他。

餘希聲看得有趣,回了幾個表情,羅讓卻沒了信兒。餘希聲很能理解,估計他現在正忙着與家人相處,也就沒有打擾他。

上完下午的課,餘希聲習慣性地拿起手機,看看有沒有消息。蔡有陽倒是發來微信,問他最近怎麽樣,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通知了。

這還是第一次,這麽清淨。要是以往,羅讓下午閑的時候,一定已經發過來許多消息,不是吐槽上午的客人太奇葩,就是撒嬌要他去縣城陪着一起睡覺。

餘希聲笑着敲敲自己腦袋,奇怪地想,以前不都習慣了嗎?這樣沒有人找,一個人的生活。

他沒有發短信、也沒有打電話給羅讓。他不是不想知道羅讓與家人相處得好不好,但他不想在此時出現,打破他與家人相處的美好。他不希望因為自己,影響羅讓的決定。

晚上回到宿舍,他一邊批改學生的作業,一邊想,如果羅讓在京城住下了,他省一點,每月去一次京城,仿佛也不是不可能。

他想着今後的異地生活,有點沒心思工作,就換了衣服,洗漱好上床,想着明早早點起床,把剩下的作業改好。

但上了床,卻又睡不着。屋外的風聲顯得格外鬧人,不知名的昆蟲仿佛就在他耳邊鳴叫。而外界愈喧鬧,他心中就愈感孤寂。

今天怎麽了呢?

他坐起來,打開燈,愣愣地看着床頭的合家福。

餘希聲不得其解。

時間如水一般,慢慢流逝了。他看了看時間,竟然已經到了淩晨三點。

突然,門外傳來一聲敲門聲。

誰?他想着,走下床,打開門。

羅讓站在門口,發梢仿佛挂着露水。

他披星戴月,笑着說:“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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