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定妝
張米兒“嘿嘿嘿”笑的讨好,從椅子上跳下來,王婧瞪她一眼,張米兒立即變身乖乖女滿臉無辜地跟在王婧後面出了何瓴生的化妝間。
何瓴生的化妝師笑了一聲,問他,“何老師,這米兒老師總是這麽活潑嗎?”
“……她一直這樣。”
張米兒出了化妝間,眼圈一紅,情緒迅速低落下來。王婧拉着她走了兩步,發覺了她的情緒。王婧停下腳沉默幾秒,只嘆息一聲,表情也緩和下來。
“……姐姐,你說……何瓴生以後是不是治不好了……”張米兒眼眶更紅了。
“……不知道……這是什麽時候了?你現在哭,讓人看到像什麽樣子!一會兒就拍定妝了,趕緊弄好……”王婧語氣嚴厲但面色卻和緩着。
張米兒聞言趕緊調整,但依然情緒低落。
王婧拉着她朝棚裏走,低聲道,“你拿他當朋友,就不要在他跟前情緒低落,何瓴生是個對感情極其敏感的人,你知道的,別讓他感覺……”
“好好……我都知道……”張米兒站到明亮一點的地方,有人趕緊過來催促她,給她整理衣服的褶邊和棱角,頭發絲都要捋順了。張米兒對着王婧努力扯了扯嘴角。
何瓴生的眼線終于描好,化妝師姑娘看一眼鏡子,笑眯眯的,“好了,何老師快去試衣服吧。”
何瓴生摸索着櫃子邊靠着的手杖——小愛被送去了阮文天在胡同裏買的那套院子,找了個保姆專門照顧着——現在他又只能拿拐杖探路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阮導是很喜歡很照顧這個孩子的。尤其是何瓴生剛剛又遭遇了這麽嚴重的意外失明,這個時候還願意給他這個面子演男一這麽辛苦的戲份,是個對藝術有追求的,而且鞠躬盡瘁,這讓阮導很是感激和欣賞
——至少阮導心裏是這麽認為的,他才懶得理娛樂圈那些公關花樣,新聞炒作什麽的,而且也不會多想。
那三個剛剛被阮文天付與重任的小助理趕緊過來扶何瓴生,何瓴生推開了。
無奈,三個人互相看一眼,只能認命般跟在後面小心看着地面和四周,一邊小聲指揮着往哪邊走。
試衣間是臨時的棚子,裏面的人亂哄哄的,助理給何瓴生掀了簾子,裏面挂着燈泡,照的燈火通明。懷裏抱着一厚沓衣服匆匆路過的小姑娘看見來人,當場呆在原地。
“啊!何老師!”反應過來的小姑娘驚喜的叫出聲,試衣間立即安靜下來,跟聽見號令一樣,幾十個腦袋彈簧一樣急速的擺到一個方向——太好奇何瓴生美人桃花妝效果的衆人伸長了脖子看過來。
何瓴生看不見自己的臉,只能憑衆人反應判斷效果。
果然很奇怪嗎……?他在衆人詭異的靜默中心裏打鼓。
“何老師要試衣服……”一個助理終于弱弱出聲。
服裝大叔立即反應過來舉手,“哎哎,在這兒吶!”趕緊拿過一套早就挂好的,跑過來。
何瓴生點點頭,沒多說話,助理趕緊領會精神,指路換衣間。
他看不見衣服花色,但京劇風格的古裝肯定是刺繡的,何瓴生用手去摩挲那幾塊刺繡,針腳較薄,但繡工還算漂亮,看來衣服制作成本很高。
憑觸感應該是……蘭叢。
但又不知道是什麽顏色。
何瓴生把身上的襯衫脫下來,裏面穿着白色的棉背心,腰身細窄線條流暢。但和他之前拍戲的身材比起來,卻顯得有些單薄。畢竟最近何瓴生的狀态确實……
他讓助理守在外邊不許進來,堅持要自己換衣服。
戲服雖然繁瑣,但還好他會穿這種衣服。
摸摸索索地穿好了,何瓴生出了臨時搭起來的布簾子。服裝大叔趕緊上前給他整理水袖和側襟。
腰帶戴來戴去效果都不好,幹脆就沒用腰帶,顯得更空靈點兒。
何瓴生閉着眼站在鎂光燈下,攝影師調好鏡頭位置,燈光師在一邊忙着調光線。
阮文天站在攝影師後面,衆人都默默站在陰影中,幾乎很少有人說話。
“往右站點兒……對……再轉一下……不是,左邊轉……對……手不用動……頭發,誰去把頭發弄一下,左邊有點不協調……”
何瓴生聽話地轉來轉去,任由擺弄。
“嗯……表情淡一點……就這樣……剛剛那樣也挺好……下巴不用那麽低……要不……睜開眼試試?”
何瓴生眼睫微微顫抖了一下,還是聽話地睜開了眼。
棚裏空空回蕩着攝影師的指揮聲。
漸漸地能聽見有人在後面小聲啜泣。有人小聲呵斥了一聲,那聲音便壓抑下去了。
但是還是隐隐能聽見,許多人都站在後面,有壓抑着哭的,有默默背過身去抹掉眼淚的。
“還是……還是閉上吧……”攝影師呆了幾秒,微不可查的嘆息一聲,讓他閉上了眼。
那件衣服是米白色的,故意有一點點的做舊,蘭叢在衣角,繡線是墨色和灰色,驚豔的是蘭叢間綴着鮮豔的一抹紅色,是繡上去的一只紅嘴鳥。雖然是戲服的樣子,卻是日常的風格,只是華麗一些。
何瓴生眼尾帶了一抹微紅,眼眸阖着,站在那裏淡的像一個影子。
卻又豔的那麽悲傷。
那麽好看的一雙眼睛。流淚的時候那麽心疼,笑起來那麽有感染力,現在卻那麽黯淡。
攝影師看見他睜眼,那一瞬間心裏猛的一疼,還是放棄了。江與衣一定不願睜眼,何瓴生顯然也不願。
何瓴生在娛樂圈那麽輝煌,正是紅的時候,突然大難臨頭,噩耗傳來,任誰都很難接受這個現實。
江與衣不能睜眼,他骨子裏的傲氣不允許他把自己的弱處現在人前。
何瓴生也不能睜眼,但他卻是從第二次失明之後就不怎麽敢睜眼了……那種睜開眼睛依然黑暗的感覺折磨的人發瘋。
那種江與衣身上的悲哀與無奈,還有一丁點的柔情,和看穿世事的淡然。
何瓴生站在那裏,就能讓人為他,更為江與衣落淚。
定妝照還有何瓴生蒙着眼的,要換一件鳳冠霞帔一樣大紅描金的正戲裝,眼上蒙着一條紅布條,額鬓貼着發,臉型和眉毛都被化妝師的妝容修的很漂亮。只是蒙着眼,顯得喜慶華麗的戲服莫名的悲涼。
定妝照拍完,劇組的人幾乎都頂着紅眼圈去吃中午飯,下午開拍第一場。
一場是張米兒的戲,跟一個老戲骨奶奶拍,奶奶演長公主,元钰的姑媽。
布景是三花堂,皇族和京中貴族聽戲的地方。
一場一次打板。
人群坐滿小廳,戲臺上演的是“鎖麟囊”。梨花木的椅子邊長公主舒服的占據最好的位置,宮女給長公主打扇。
“姑媽~”張米兒上來就撒嬌,結果被阮導喊咔。
“語氣太過了!再來!”
一場二次。
“姑媽~!”張米兒用了些力道,顯得撒嬌中有些急切。
“怎麽?”長公主悠悠開口,端起茶盞呷了一口,眼裏帶着寵溺的笑,“钰兒又坐不住了?”
“姑媽~”這一聲稍微軟下來,元钰湊近了,轉着眼珠子繼續撒嬌,“我嫌這裏悶熱,就想着外頭賣冰的小車呢……”
“小丫頭……”長公主看她一眼,笑的無奈,“去吧……別跑遠了!喚人跟着!”
元钰遠遠答應了。
“咔——過!”
首場過,大家都幹勁十足,又拍了兩條元钰回來的戲份,大家拉着東西積極準備下一場在園子裏的戲。阮文天卻一直繃着臉,一反常态的嚴肅。熟悉阮文天的人就知道,這是他緊張的表現。
這幾場結束就該到男一號何瓴生的戲了。
鏡頭和機位,以及何瓴生該怎麽走位,這些失去眼睛判斷,要一遍過簡直是天方夜譚。無論何瓴生之前多麽會演戲,天賦有多高,走位有多老練,這些經驗失去了眼睛就幾乎等于零。
園子裏的戲是江與衣和一個長公主身邊随行的老嬷嬷秘談,并取得能證明他是前朝遺孤的證物——前朝宣宗皇帝的遺書。
而這一幕,恰好被喝退左右只身一人溜進園子裏閑逛的大公主元钰發現,元钰躲在假山後面驚得掉進了水裏。
江與衣聽見水聲,心知有耳,此時不救是最好的選擇,讓這只偷聽的耳朵悄悄“意外”死在這裏,才能保全驚天秘密。
但江與衣聽得元钰聲音,知道她年紀尚小,心裏不忍,不顧嬷嬷阻攔用水袖拽了她上來。
“不可如此啊公子!”嬷嬷心急如焚,重重按住何瓴生的手腕,“此人已知大事,便無論如何留不得啊!”
何瓴生閉着眼,另一只手按在嬷嬷抓他的手上,似在掙脫,張米兒半蹲在小池塘裏泡着,上下撲騰假裝溺水,一邊呼救。
何瓴生頭微微一側——這是個身為盲人下意識的動作——他似是在聽元钰的聲音,聽了幾秒,終于不忍,抛下嬷嬷把水袖朝元钰聲音的方向甩了出去。
“抓着。”
“咔——”阮文天回到攝像那兒,仔細地看了看回放,水袖甩的位置有點偏,而且明顯甩不到元钰的面前——張米兒撲騰的位置遠了些。
不過這都是後期剪輯可以彌補的,但是何瓴生的走位這幾場下來都不那麽完美。
盡管何瓴生在每場開拍前,都要用手摸遍所有東西的位置,包括什麽時候什麽角度轉,他都要事無巨細的問清楚,準備齊全。
但盡管如此辛苦,累的他臉色發白——還好他的妝容是比男妝稍微重一點的,修補一下還能遮過去;
但最後這幾場,還是小錯不斷。
阮文天盯着攝像機輕微搖搖頭,“再重來!”
何瓴生并不停留,摸索着回到原來的站位,調整成一開始的朝向。攝影機一開,何瓴生的表情又回到了開始拿到信一瞬間的心驚,而後又陷入沉思。
“啊——”然後是落水聲,張米兒又在靠前一點的位置半蹲着撲騰……
……
“從甩袖子再來一次!”
阮文天之所以能在圈子裏闖出名氣來,一大部分的原因都是阮導在藝術追求上非常苛刻。苛刻到正常的演員都很難招架他一遍又一遍的喊咔。
但阮文天這個名字一旦寫上去,依然成為流量小花們苦苦仰望卻求而不得的本子。
演技與态度,是阮文天對選角的第一要求。其次才是那些名氣啊,長相啊之類無關痛癢的——混娛樂圈哪有長相拿不出手的?至于名氣,阮文天拍一部,就能讓他紅一波。在這一點上的性子,阮導和他的寶貝兒子如出一轍。
作者有話要說:
生生:離了婚的單身男人最可怕……比如阮導……
阮折:我媳婦最近很辛苦啊……要不要把我爸打暈放媳婦幾天假……?
阮文天:老子是你親爹!!!
小段子官方ooc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