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陸遠帆離開了很長一段時間,趙逢春都以為他已經睡了,沒想到又聽到他開門的聲音。

趙逢春詫異地扭頭看向門口,陸遠帆頭發吹幹了,換上了自己的鞋,手裏還拿着她床上的枕頭和毛巾被。

“陸先生?你這是要幹什麽?”趙逢春疑惑的問道。

陸遠帆輕輕皺了皺眉,走過去把枕頭放到了地上的被子上,在趙逢春的身旁坐下來後才淡淡開口。

“我說過,今晚我陪你。”

“陸先生,你完全沒必要這麽做。”

陸遠帆輕呵了一聲,看着趙逢春的眼神有些無奈,“趙小姐,你為什麽總是記不住我說過的話呢?”

趙逢春神色一愣,呆呆地望着陸遠帆,不明白他什麽意思。

沉默了片刻,陸遠帆嘆了口氣,“我再說最後一次,那天晚上的事是我對不起你,我會補償你。”

說着陸遠帆随手把手裏的毛巾被披在了趙逢春的身上,把地上的枕頭一拉就俯身躺到了被子上。

被子長度有限,趙逢春還占着一截兒,實在夠不上陸遠帆一米九的身高,大長腿有一半露到了地上。

深夜石灰地板涼地吓人,陸遠帆不得不擡起一只腿翹到了另一只腿上,雙手背到了腦後調整了下枕頭的位置,不自覺地就往身後趙逢春的腿邊靠了靠。

身上從頭到腳都是涼冰冰的,趙逢春下意識地緊了緊了溫暖的毛巾被,還沒從陸遠帆剛才的話中回過神兒來,就感覺到自己的腿被他蹭了蹭。

趙逢春低頭,陸遠帆的臉就在自己腿邊,男人容貌極為出色,即使倒了過來依然是那麽好看,讓人移不開眼。

察覺到頭頂的目光,陸遠帆不自覺地擡眸,正好對上了趙逢春的視線。

“唔,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也可以坐着。”

不待趙逢春開口陸遠帆就已經起身,雙腿大喇喇地坐在了她的身旁,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不能躺着睡也可以,可他也不會陪趙逢春跪着。

咽回了嘴邊的話,趙逢春整理了下語言才出聲,“陸先生,你可以回房間睡得。”

“我認為你現在需要陪伴。”

“我不需要。”

“你需要。”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兩個人大眼瞪小眼,默契地不再吭聲。

趙逢春低下了頭,陸遠帆也移開了視線,狹小的房間靜寂無聲,只有燭火幽幽在跳動。

夜越來越深,只聽得屋外蟬鳴聒噪,趙逢春和陸遠帆一個跪着一個坐着,兩人都沒法成眠。

明明是盛夏,陸遠帆坐在陰暗的小房間內的地上卻感覺到了深深的涼意,先開始還一直為了面子忍着,終究是慢慢伸手掀開了一邊的被子蓋上了自己裸露在外的腿,人也跟着稍稍往趙逢春那邊靠近了一些。

耳邊窸窣作響,趙逢春沒擡頭,卻是率先開口打破了長久的沉默。

“為什麽?”

陸遠帆身形一頓,扭頭看向了趙逢春,“什麽為什麽?”

趙逢春猛然擡頭,一口氣把話全問了出來,“那天晚上你為什麽會那樣對我?為什麽要追着撞我?為什麽要逼我開車?我說了我不會,你拿槍指着我,還說——”

隐藏在內心深處已久的情緒一下子爆發,趙逢春死死盯着陸遠帆,想要讨個說法。

“還說,那,就,去,死!”

趙逢春咬着牙一字一頓說出了那四個字,嘴唇不自禁地顫抖,又想起了那晚瀕臨死亡的恐懼。

深吸了一口氣,趙逢春調整了下自己的情緒,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激動。

“陸先生,我高考那兩天你很照顧我,今天你又幫忙載我去縣城的醫院看我爺爺,後來還幫我墊付了醫藥費,陪着我度過了人生最難熬的一段時間,我是很感激你的。”

趙逢春說到這裏頓了頓,皺起了眉頭。

“真的,如果這就是你說的補償,那好,我接受,但是我想知道原因,我并不記得我見過你,也沒有可能得罪過你,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你我素昧平生,無仇無怨,為什麽要我遭受那無妄之災?為什麽?為什麽是我?

在漆黑的夜裏逃命地奔跑,被拖在地上磨破了手腳,車門狠狠地夾住了雙腿,在車廂裏不停地翻撞,滿身的疼痛,都抵不過腦袋上頂着冰冷的槍口,男人冷漠無情地讓她去死。

她是他腳邊一只渺小的蝼蟻,他輕輕一動就能把她踩死。

面對死亡時無邊的恐懼,比真正的死亡要可怕千倍萬倍。

趙逢春第一次感到了絕望,從未有過的絕望。

即使後來陸遠帆送她去醫院看傷,又在她參加高考時貼心照料她,趙逢春還是持續不斷地做着那晚的驚魂噩夢。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傷疤一旦有了就再也不可能完全愈合,趙逢春忘不了,她真的忘不了。

夜深人靜,和那個可怕的夜晚多麽地相似,冷漠嗜血的男人就在眼前,趙逢春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眼中淚光閃爍,臉上瘋狂中帶着驚懼。

陸遠帆薄唇緊抿,全程繃着臉沉默,相比幾個小時前在醫院面臨趙逢春質問時候的淡然自若,他的表情明顯嚴肅很多。

受趙逢春的感染,陸遠帆也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晚,眸光一閃,眼神痛苦而陰鸷。

心中冷笑一聲,這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他就是想死,恰巧路上碰見了一個女人,拉着她一起而已。

就是因為她不會開車他才讓她開,自己總是對自己太過仁慈,他想借她的手殺了他自己。

不過出意外的時候他也會護着她,若是她活着是她的幸運,若是她死了只能說她命不好。

他開車追她,也是想看她何時會放棄生的希望,那麽他撞了她他也就該死。

只是沒想過那麽瘦瘦小小的一個人,意志強大地像是一株不敗的野草,長時間的追趕磨平了人的沖動,女人倔強的眼神讓陸遠帆想起了從前的自己!

他心軟了。

狂開了一路車冷靜下來,突然發現一切都是那麽地微不足道,他之前可以挺過來,現在也依然可以輕輕松松地解決。

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他還是他,不向命運低頭的陸遠帆!

再回頭看晚上被他吓到的女孩兒,心存愧疚,所以才有了後來所謂的補償。

但是,說這些的話,會再次吓到她的吧。

轉眼間陸遠帆已經恢複了冷靜,眼神平靜無波,臉上面無表情,毫不躲藏地直視趙逢春的眼神,不露一點心緒。

“你真的想知道?”陸遠帆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

“當然。”趙逢春回地果斷,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道:“我每次想起那一晚,都會有劫後餘生的感覺,或許我的命就那麽悄無聲息地沒了,人要死,總得死個明白不是?”

“你就不害怕?”

“什麽?”

趙逢春一愣,就見陸遠帆危險地眯起了眼,笑得陰冷而邪魅。

黑影一閃,男人指骨分明的大手忽地擡起掐住了女人細長的脖頸,動作快得人眼都跟不上。

“你就不害怕你這樣會惹怒我?”

脖子上突然多了只手,趙逢春不由得随着陸遠帆的動作擡起了下巴,身體一僵,呼吸一滞,事情發生地太快,她竟然都忘記了反抗。

白皙羸弱的脖頸,似乎輕輕一用力就能掐斷。

陸遠帆冰涼的手指在趙逢春的脖子上慢慢滑過,傾身湊近了她,在她耳邊輕輕吐息。

“我心情不好,真的殺了你,讓你死個明白……”

陸遠帆說話的聲音極低,輕輕的,飄飄的,卻帶着徹骨的陰冷,讓人不寒而栗。

趙逢春從心底發出了一陣顫栗,無意識地眨動着雙眼,看向男人的目光流露出了畏懼。

那晚那個可怕的男人又回來了!

瞳孔一縮,反應過來後趙逢春匆忙伸手去解救自己的脖子,然而她還沒碰到,陸遠帆就已經潇灑地收回了手。

“別當真,開個玩笑。”

陸遠帆神态自若,眉眼柔和,看着趙逢春溫柔地笑了笑,甚至還體貼地幫她裹了裹身上落下來的毛巾被。

其實他是很儒雅的那種長相,就算身高擺在那裏,放到古裝電視劇裏也更像是個文弱書生,只不過身上的氣勢太淩厲,素來又神情淡漠,總讓人覺得他是個兇殘的俠客。

特別是現在收斂了全身的氣勢,眉眼溫柔含笑,溫潤如玉這個詞也是用得上的。

然而越是這樣,越是襯得另一個模樣的他陰狠冷厲,殘暴嗜血,可懼可怕!

趙逢春眼睛直直地看着陸遠帆,妄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來點什麽,然而男人僞裝地滴水不漏,讓她都懷疑剛才看到的那個他可能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錯覺。

你到底有多少幅面孔,陸遠帆,到底哪一個才是你真正的模樣?

“陸遠帆!”

趙逢春沉聲低吼了一聲,下颌顫抖着,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聽到趙逢春不再喊他“陸先生”,而是直呼他的名字,陸遠帆挑了挑眉,側頭看她的模樣,卻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你怎麽不叫我陸先生了?”

陸遠帆話音未落就感覺到身上一重,趙逢春竟然直接一把摁着他的肩膀朝他撲了過來,陸遠帆被她壓倒在地,頭砰地落在地板上,隔着被子發出了沉悶的聲音。

暈眩感襲來,陸遠帆還沒顧得上頭頂的疼痛,脖子一緊,就見趙逢春雙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不同于陸遠帆剛才的戲耍,趙逢春是真的掐,狠狠地掐。

手握住她的手把握好力度,陸遠帆當然不把趙逢春這點力氣放在眼裏,憑他對她的了解,百分之百堵她不敢,不過是剛才被他吓着了出口惡氣罷了。

小貓終于露出了利爪,陸遠帆擡眼望着她,竟覺得這個樣子有點可愛。

翻身一起就把趙逢春反壓在了身下,伸手拍開她的手,陸遠帆馬上掌握了主動權。

“你說,我該怎麽還回去呢?是掐回來,還是咬你一口?”

陸遠帆唇角勾起,低頭饒有興致地逗弄着身下的小女人,曲起手指撩開她散在臉上的碎發。

眼睛哭得紅腫,臉上淚跡斑駁,看着髒兮兮的,只有那眼神,盈着水光清亮地吓人,和十年前的小女孩如出一轍。

陸遠帆一愣神的功夫,就驚訝地睜大了雙眼,趙逢春竟然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清秀的小臉主動向他靠近。

還以為她是要吻自己,誰想到下一秒就感覺到脖子上傳來了灼熱的劇痛感,陸遠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趙逢春咬上了他的脖子!

趙逢春是在往死裏咬,很快就見了紅,“嘶”地一聲,陸遠帆疼地倒抽了口冷氣,腦中暈眩感更甚。

血腥味彌漫在鼻尖,嘴裏是鐵鏽味的腥甜,趙逢春舔了舔牙齒,不敢再用力咬下去,怕真的出人命。

但是她真的好恨,恨陸遠帆吓她,恨村裏人逼她,恨趙勇娶她,恨爺爺離開她……恨她早死的爸爸,恨她沒良心的媽媽,恨這個世界,恨她的命運,她恨啊,她好恨啊!

最初只是被陸遠帆激發出來的沖動,後面卻是将壓抑在心裏多年的情緒全部爆發了出來,憤怒,怨恨,愁苦,郁悶,悲傷,絕望,壓抑……最後全部化為了苦痛。

劇烈的疼痛消失,軟軟地舌尖舔過傷口,還能清楚地感覺到女人尖尖的牙齒,傳來了細細麻麻的刺痛,陸遠帆剛緩過神兒來,就感覺到了頸邊的濕潤。

發覺耳邊聲音不對,陸遠帆低頭一看,趙逢春居然趴在他的肩膀上低聲嗚咽起來。

“嗚嗚嗚……嗚嗚嗚……哇——啊啊啊啊……”

趙逢春腦海思緒翻湧,漸漸地心裏越來越難受,索性抱緊陸遠帆大聲痛哭了起來。

陸遠帆半撐在地上怕壓着身下的女人,伸出空着的右手揉了揉撞着的頭部,轉而發愁地按了按額角。

他不怕趙逢春掐他,也不怕趙逢春咬他,但是他怕趙逢春這樣抱着他哭啊。

喚了兩聲趙逢春的名字,她卻哭得更兇了,陸遠帆心累,不敢再惹她,就翻身躺平任由她趴在他身上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陸遠帆的胳膊被壓得發麻,耳後的頭發連帶着整個脖頸都已經濕透,女人的眼淚卻像是不要錢似的還在哭,哭得他頭疼。

實在是受不了了,陸遠帆雙手握住趙逢春的肩頭把她支起懸在半空,兩個人對視着,趙逢春雙眼泛着淚光,啪嗒一聲一滴眼淚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陸遠帆的眼睛裏,眼睛一澀,陸遠帆瞬間沒了脾氣。

轉而伸手一壓,陸遠帆又把趙逢春的頭壓在了自己的脖頸,無奈地嘆了口氣。

“喂,趙逢春,你要是還不解氣,就繼續咬吧,咬壞了算我的。”

趙逢春哭得夠久了,忽然聽到了陸遠帆這樣的話,終于停了下來,轉而喘着氣抽泣。

費力地從陸遠帆身上爬起,趙逢春低頭認真地凝視着他,聲音發顫。

“我,我咬了你,但是,但是是你先吓我的,我,我不想和你說,說對不起。你,你要殺我,就殺吧,我們,我們一起死。”

剛哭過的腔調軟軟的,響在耳畔,非但沒有一點威懾力,小可憐的樣子反而惹人憐愛。

“對不起,對不起,那天晚上的事對不起,剛才也對不起,我跟你說對不起行了吧。”

乍聽到陸遠帆如此耐心誠懇地跟她道歉,趙逢春不由愣了愣,然後就感覺到陸遠帆撩起她的孝帽擦她的臉。

“疼~”

孝帽是粗糙的白布縫制,陸遠帆力氣有點大,擦在臉上生疼,趙逢春連忙伸手攔住了他。

趙逢春的聲音還帶着哭腔,尾音輕顫,聽着像是在撒嬌一樣。

陸遠帆心裏一軟,停住了手,也不嫌髒了,幹脆撩起自己的衣擺幫她擦臉,不然看着實在礙眼。

她剛才哭地眼淚鼻涕都蹭到他衣服上了,多一點少一點也沒什麽差別,只盼着明天于偉早點過來給他送衣服換上。

“我跟你說了對不起了,你不哭了好不好?”

男人溫柔耐心地吓人,趙逢春心中一跳,扭頭躲開了陸遠帆,起身找到床頭的卷紙擤了擤鼻涕,又把剩下的紙遞給了他。

趙逢春用手背拭幹眼角的淚,深呼吸了一口,終于恢複了平靜。

“我哭并不全是因為你,只是想起了別的傷心的事。”趙逢春清了清嗓子又道:“我剛才咬傷了你,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哭過的趙逢春腦回路清奇,陸遠帆不知道是該好氣還是好笑才好。

“所以我們現在是平了?兩清了?”

沒想到趙逢春居然還真的認真點了點頭,說道:“感情上的事是兩清了,不過我還欠你的錢,我以後會還你的。”

陸遠帆笑望着一臉認真的小女人,朝她揮了揮手,“那好,拿紙筆來,立個欠條。”

“好,我去我房間拿東西,你在這裏幫我看着蠟燭。”

趙逢春低頭看了坐在地上的男人一眼,徑自轉身朝門外走去,

沒一會兒趙逢春就回來了,不僅帶回來了紙筆,還帶過來了一瓶白酒和擰幹的毛巾。

“喏,處理下你的傷口。”趙逢春指了指陸遠帆的脖子,解釋道:“消毒,我家沒有酒精,只能用這個湊合。”

陸遠帆眼神一閃,朝趙逢春仰了仰脖子,指着自己的傷口道:“我看不見,你咬的,你負責。”

邊緣的血跡已經凝固成塊,咬傷的地方還滲着血,陸遠帆脖子上的牙印看着猙獰可怖,那是自己剛才留下的。

趙逢春心裏一虛,緩步走過去半跪了下來,拿着擰幹的毛巾去擦拭傷口外面的血漬。

沾水的毛巾一接觸到脖子,陸遠帆就咬牙“嘶”了一聲,趙逢春連忙往回縮了縮手。

“痛嗎?”

“沒事,不痛,繼續。”

趙逢春聞言更加小心翼翼地擦拭,陸遠帆擡眼觑着趙逢春認真的樣子,不知怎麽回事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心頭一暖,眉梢劃過一絲悵然。

在這世上,很少有人這麽真心關心他了。

趙逢春擦幹淨後又用把白酒倒在了毛巾上,酒精沾到傷口上更痛,陸遠帆全程揚着脖子咬牙隐忍着。

終于擦完,兩個人都不禁松了口氣。

随後趙逢春把紙筆遞給陸遠帆,認真道:“醫藥費多少錢,你寫上,我掙了錢後肯定會還你的。”

陸遠帆把筆記本擺在腿上,不自覺地用右手拿起了筆,想起什麽眼神一黯,又換回了左手。

趙逢春自然沒錯過陸遠帆的小動作,心中有點疑惑,不由失神。

顯然他平時慣用的是右手,應該不是左撇子,但是他每次寫字的時候都是用的左手,偶爾會錯用右手後又換回來,半個月前的那兩天就是這樣。他的右手怎麽了?是出什麽問題了麽……

“寫好了,簽字蓋章吧。”

陸遠帆的聲音響起,趙逢春還沒回過神兒來,就感覺到手上一痛,等意識到的時候陸遠帆已經拿着她的手指在紙上按下了兩個血印。

趙逢春瞪大眼睛看着陸遠帆,他卻像是感覺不到似的,舉起了手裏的筆記本吹幹血跡。

“給,一式兩份,你一份,我一份,還款時間的話我定了,就十年吧。”

說着陸遠帆又拿筆在紙上龍飛鳳舞地補了兩行字,把其中一張紙撕了下來折疊好放自己兜裏,然後把本子遞給了趙逢春。

趙逢春接過一看,眼睛瞪得更大了,猛然擡頭不敢相信地看着陸遠帆,出聲抗議。

“怎麽可能會這麽多?你耍我!”

趙逢春爺爺的手術費加其他雜七雜八的醫藥費加起來頂多就一萬多塊錢,她是知道的,但紙上卻清清楚楚寫着:趙逢春欠陸遠帆叁拾萬元整,限十年內還清。

陸遠帆卻是一點都不受趙逢春的影響,施施然地掏出了自己的錢包,撕下來了一張支/票,刷刷刷地在上面填了東西。

趙逢春眼見他在上面寫了個3,又劃了好多個0,眼神不禁疑惑起來,不明白陸遠帆什麽意思。

轉眼陸遠帆已經簽好了自己的名字,手夾着支/票遞到了趙逢春面前。

“三十萬,應該夠了吧?”

“嗯?”趙逢春看着支票沒有去接,目光疑惑。

“我說,三十萬應該夠你還債了吧。”

陸遠帆有知道她家欠着二十多萬,還不敢多給,怕趙逢春死心眼兒不要。

“你什麽意思?”趙逢春心裏一驚,他怎麽知道?

陸遠帆面色坦然,回道:“沒什麽意思,就是借你錢,還債。”

說着陸遠帆就拉過了趙逢春的手,将支票放到了她手上,好像是在做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趙逢春剛拿過濕毛巾的手風幹後涼冰冰的,陸遠帆的大手卻溫暖幹燥,溫度包裹着她涼涼的手,趙逢春卻緊皺起了眉頭。

借她錢,還債。是借她錢讓她還債,還是借她錢還她債?

“陸先生,我不能要你的錢。”趙逢春拒絕地果斷,“剛說過了,我們兩清了,你不欠我的。”

“陸先生,我不能要你的錢。”趙逢春拒絕地果斷,“剛說過了,我們兩清了,你不欠我的。”

趙逢春的手伸得筆直,薄薄的支/票躺平在她手上,輕輕地顫動。

陸遠帆正欲收回自己的手,卻聽見這樣的話,态度一轉變得嚴肅,強勢地掰彎趙逢春的手合攏,另一只手也覆到了她手上。

“我讓你拿着就拿着,誰說白給你了,沒看清上面的借條兩個字嗎,你是要還的!”

趙逢春不自覺地咬唇,握緊的手心已經汗濕,薄薄的支/票輕飄飄的,卻是有如山重。

她相信陸遠帆有這樣的能力,畢竟他一晚上的酒店費用就能抵得上她幾個月的花銷,如果有了這些錢,她就可以還清村子裏的債,可以不用再嫁給趙勇,可以辦好爺爺的後事,還可以去上大學……

是啊,她只是借他的錢,她會還給他的,等她上了大學找到工作掙到了錢有了新生活,她居然還想着拒絕,她甚至都不該猶豫!

趙逢春猛擡起了頭,睫毛輕顫,手也不受控制地顫抖,眼睛卻是發亮,跳動着希望的光芒。

“陸先生,謝謝你,我會還你的,這三十萬,還有利息!”

陸遠帆聽到了最後四個字眼睛一跳,松開了趙逢春的手,好笑地看着她。

“只要你十年內還清,我不收你利息。這樣,你不欠我,我不欠你,我們真正兩清。”

陸遠帆的手一起,趙逢春就連忙伸開了手,将被她握皺的支/票展平,看着上面的巨額數字目光閃爍。

再擡頭看眼前的男人,仿若人間救世的普陀。

從認識陸遠帆開始,一切都是那麽地不現實。

他像是一個豪門公子,渾身散發着貴族氣質,而她卻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女孩兒。

她家庭窮困,負債累累,需要賣身嫁人來還債治病,他卻随便一簽就是三十萬,送給了一個陌生人。

她和陸遠帆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平行線一般的存在,不應該有交集才是,卻是陰差陽錯地相識于那場黑夜,重逢于她難堪的婚禮。

命運就是那麽的奇妙,初見他是地獄的惡魔來要她的命,而今卻像是個人間佛陀來救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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