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豐富。伍長童的心裏迅速劃過一個疑惑:剛入行的小狗崽子怎麽有能力跟到栗雨青住處來?

但現實容不得她發愣,狗仔一邊踹伍長童,一邊向後挪動身體,試圖将自己“抽”出去。

伍長童才不管狗仔本人,她只死死地拽着攝像機。只要攝像機沒被帶走,其他的都無所謂。

兩人懷揣着不同的目的,纏鬥了兩分鐘,最後以狗仔大獲全勝而告終。狗仔拿着攝像機,看着趴在地上的伍長童,小聲念叨了一句:“至于這麽拼嗎……”然後開着面包車跑走了。

伍長童在原地躺了一會兒,才捂着腰部癡笑起來。

她餓了大半天,心裏知道打架肯定打不過對方,但她機智呀!

她剛剛靈機一動,把攝像機裏的內存卡給拔.出來了。等狗仔回去洋洋自得地整理照片時才發現做了無用功,那才解氣!

但腰可真疼……說不定青了。

伍長童嘶啞咧嘴地站起來,低頭一看,不由得苦笑。

淋雨之後已經很狼狽了,再加上追逐和撲地,她現在渾身髒兮兮的,像個乞丐。

伍長童忍着腳踝上的疼痛,朝小區門口走去。斷了跟的鞋子可以不要,但包裏有身份證,丢了會很麻煩。

今天可真慘……相機碎了,鞋子斷了,腳扭了,人還這麽醜……

伍長童哼:“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

竟然還很應景。

雨又淅淅瀝瀝,也許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所以才灑了一捧熱淚?伍長童笑着搖頭。

回到自己剛剛扔鞋子背包的地方,伍長童詫異地看見一個人影撐着傘,朝自己無聲地望。

走近了一看,是栗雨青。

栗雨青臉上沒什麽表情,一動不動地看着伍長童出現、呆滞、加快腳步、最後眼神亮晶晶地站定在自己面前。

伍長童恨不得靠栗雨青越近越好,但因為顧忌自己身上的污水,還是隔了兩個拳頭的距離。

因為正在下雨,栗雨青硬生生克制住了後退幾步的欲望,皺着眉頭問她:“你怎麽了?弄得這麽慘?”

“沒怎麽,你怎麽出來了?”哪怕沒有月光,伍長童的眼睛也能發光。

栗雨青一回家就開始飄雨,回想起伍長童可憐巴巴的模樣,應該是沒帶傘,所以特地送傘來了。她将伍長童上下打量一番,既有點慶幸,又有點懊惱——慶幸自己來了,伍長童就不會更慘;懊惱自己為什麽要來,如果沒看見這一幕就好了。

她把另一把傘遞過去,還沒說話,伍長童又打了一個噴嚏。

“對不起對不起!青青你快站遠一點!感染細菌就不好了!”伍長童立即後退一步,又暴露在雨幕之中。

雨,泥,光腳,感冒。

栗雨青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說:“自己打傘,拿着包,跟我來。”

任何人都有恻隐之心,栗雨青再不喜歡伍長童,也免不了俗。她不想再看對方一眼,幹脆轉身,邁開步伐。

伍長童愣了一秒鐘,随即高興得像是被流星砸中了腦袋。

栗雨青在邀請自己回家!

她連傘都來不及撐,生怕自己走慢了被栗雨青甩在身後。這個時候,連被小石子刺痛的腳掌和腫得發脹的腳踝都是幸福的。

伍長童跟着栗雨青進了屋,這是栗雨青搬家之後,她第一次踏足新房子。

栗雨青是戀舊的人,裝修風格跟前幾個住處一模一樣。這讓伍長童有些高興,感同身受地想:只要栗雨青習慣了我,也會舍不得換吧?

馬上又自我反駁:裝修風格該算在審美的範疇,自己原就沒入栗雨青的眼,大概是不能被“習慣”的。

栗雨青給找了雙一次性拖鞋,又問:“你腳多大?”

伍長童連忙說:“我來不了幾次,用一次性的就好!”

栗雨青看了她一眼,說:“我讓小雪給你買雙鞋子送過來。”

“碼數跟你一樣。”鞋都同款了,鞋碼當然也要同款。

栗雨青的目光下移,落到伍長童手上拎着的高跟鞋上,又說:“見面會要站很久,就不用穿高跟鞋了吧。”

伍長童露出一個興高采烈的笑容,說:“嗯!下次不穿了!”

她沒說同款的事情,因為栗雨青向來對這種細節不屑一顧。

栗雨青又找出幹淨的毛巾,說:“去洗個澡,淋了雨容易感冒。你還年輕,現在不好好照顧自己,老了苦頭有你吃的。”

伍長童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又小心翼翼地問:“那個,浴室在哪裏?”

栗雨青領着伍長童去了浴室,伍長童看着浴缸,心裏蠢蠢欲動,問:“你一般泡多久?”

這可是栗雨青泡過的浴缸,四舍五入就算共浴了!

“我一般淋浴,”栗雨青淡淡道,又叫住了正打算脫衣服的伍長童,說:“等等,我給你找沐浴露和洗發液。”

栗雨青蹲下身子,從櫃子裏找出一套旅行裝洗發沐浴液,遞過去說:“新的。”

扔下這樣一句話,栗雨青出了浴室,還将門帶上了。

伍長童看着浴缸旁用了一半的瓶瓶罐罐,又看了看花灑下方空空如也的托臺,撇了撇嘴。栗雨青在想什麽她能猜到,無非是擔心她腦補過度。但即使栗雨青嫌棄得這麽顯而易見,她也不會陽奉陰違。

伍長童脫光了衣服站在花灑下,熱水溫度偏高,燙了皮膚卻沒有暖骨頭,她還是覺得冷。

栗雨青沒那麽喜歡自己,伍長童一直都知道。但她也知道,自己從13歲開始迷戀栗雨青,這輩子大概都不會脫粉了。

伍長童洗完了澡,一出去就看見栗雨青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眉頭緊鎖,似乎有些困了。伍長童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想偷偷地好好看看栗雨青的睡顏,誰知還是驚醒了對方。

栗雨青猛地擡起頭,說:“噢,姜湯還在煮,你坐一下吧。”

伍長童看了廚房一眼,說:“我自己看着就好,青青你去睡覺吧。”

栗雨青沒接這句話,說:“你今年多大了?”

伍長童老實回答:“22了。”

“22了……不讀書?”

“我畢業了!”伍長童語氣興奮地像個求表揚的孩子,說:“今天畢業的!”

栗雨青一愣,說:“就你還能畢業?”

天南地北地跟着跑活動、探班,哪有時間上學?現在大學畢業的要求已經這麽低了麽?

話一出口,栗雨青就知道自己說重了,補救道:“打算讀研嗎?”

“不讀,工作。”伍長童笑嘻嘻地說:“青青你給我個工作呗。我要求不高,當助理就很好!”

這樣就能每天跟着青青了,簡直完美。

“為什麽不趁着年輕多充實自己?你父母知道你這個想法,會生氣的。”

“我媽媽死了,我單親。”

“抱歉。”栗雨青低下頭,眼神有些愧疚。

她不了解伍長童的生活,但也沒想刻意戳對方的傷心事。

“沒事兒,她死十幾年了,”伍長童說:“你怎麽跟我姨媽一樣,見到我就念叨這些,像個長輩一樣。”

“我比你大五歲,本來就是長輩……”

“你不是我長輩,”伍長童打斷了她,說:“你是我女朋友,你答應了的。”

她盯着栗雨青,嚴肅得如同發誓一般。

可那不是認真的……栗雨青嘆了一口氣,還沒說話,門鈴就響了起來。

伍長童跑得比栗雨青快,開了門發現是買鞋過來的助理小雪。小雪一看是伍長童,愣了一會兒,說:“素……素素?你怎麽在這裏?”

“我不叫素素。”伍長童就把門關上了。

她想當助理,栗雨青不讓,那小雪就是她求職生涯上最大的障礙。才不能讓她看青青,哼!

伍長童拿了鞋子,又走回客廳。栗雨青說:“現在雨停了嗎?我借你一把傘,讓小雪帶你一程吧。”

伍長童愣了一下,說:“天晚了,我能留下來嗎?”

栗雨青皺着眉頭,似乎在猶豫。伍長童連忙繼續道:“我不跟你睡,我睡客廳!沙發!”

栗雨青神經衰弱,有一丁點兒聲音就失眠,更別提跟人一起睡。這些伍長童都知道。

伍長童怯弱地看着栗雨青,委委屈屈地試探道:“不可以嗎?”

栗雨青嘆了一口氣,說:“明天我有通告,得四點起床。”

“我起得來!”伍長童連忙說:“現在都已經十點了,你快去休息吧!我可以自己搞定!”

栗雨青盯着伍長童看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轉過身,走向房間。房子裏很安靜,伍長童看着房門關上,又聽到了輕微的咔噠聲——栗雨青把門鎖上了。

我們在談戀愛啊……為什麽青青還像防狼似的防着我?

伍長童有些失落,緊接着注意到角落裏的攝像頭抖了一下,緩緩朝她轉過來。紅燈隐隐閃爍,像在警告什麽似的。

應該是栗雨青打開了監控。

伍長童立刻拉扯着嘴角,沖監控那頭的栗雨青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小粉絲

栗雨青進了房間,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開監控。

小區管理很嚴格,基本不會有小偷。監控自打安裝以來,從沒啓動過。今天終于有了用武之地,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這種情況下,伍長童還能沖着鏡頭笑出來,她忍不住覺得,也許伍長童的演技比自己還好。

可,真的是演嗎?

她第一次對伍長童有印象,是在剛出道的時候。那陣子她演了一部天雷瑪麗蘇偶像劇,七個性格長相各異的美男都愛她愛得要死要活。她本該是絕對主演,可惜這個功能性的女主角人設奇葩、扮相難看,除了會扇富家公子耳光以外,沒有任何優點。

後來網上吐槽:大概栗雨青是蛇精,單色葫蘆娃們必須合體才能打敗她。

某次綜藝上,她和男主角一起現身,現場全是男主的擁趸,她出場時反而噓聲一片。剛出道氣場不夠自如,見沒人支持自己就慌了神,差點崴了腳。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她聽到有一個人高呼她的名字:“栗——雨——青——我喜歡你!”

音色稚嫩,語氣狂熱。她順着聲音望過去,就看到了伍長童。那時候的伍長童真的是個孩子,喊完之後小臉通紅,雙手捂臉,透過指縫偷偷看她。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人神共憤,但遇到支持者讓她很有安全感,于是她對着伍長童笑了一下,伍長童回以更大分貝的尖叫。

主持人打趣她:“青青的粉絲團真是以一當百,毫不誇張地說,都快把屋頂掀翻了。”

她對着伍長童鞠了一躬,說:“謝謝。”

年輕的時候,支持很真誠,感謝也是。

錄完節目,她特意在觀衆席上尋找小粉絲的影子,未果。她失望地出了錄制棚,卻在門口遇到了伍長童。

伍長童唯唯諾諾地抱着書包,躊躇着不敢上前。她偷偷瞥栗雨青一眼,又望向遠方;再瞥栗雨青一眼,再望向遠方……

栗雨青心裏湧起一陣暖意,主動走上前說:“你在找什麽人嗎?”

伍長童語無倫次:“我、我、我、我……我在等你!”

“我記得你,”栗雨青眉眼彎彎,說:“謝謝你喜歡我呀。”

伍長童又漲紅了臉,大聲喊道:“我會永遠喜歡你的!請給我簽個名!”

栗雨青給她簽了字,又問:“你叫什麽?”

伍長童說:“素素!”

“青青和素素……哈哈,我是杭州人,你家也住西湖邊上嗎?”栗雨青說着,在紙上簽了一個“to素素”。

伍長童搖了搖頭,低着頭什麽都不說。好久以後栗雨青才知道,小粉絲真名不叫素素,那麽說是為了能曬到貼吧裏顯擺。

栗雨青簽完名,在公交車站等車。那部劇實在太撲了,她又是個新人,因此連個助理都沒有,經紀人自然也不會跟過來。

上了車發現伍長童也在,下了車伍長童還在,轉一趟車伍長童還在。

始終隔着兩米的距離,耳朵通紅地看看自己又看看窗外。

栗雨青好奇,問她:“你家住哪裏?”

伍長童吓了一跳,說:“我家在很遠,我自己坐火車過來的。”

“這麽厲害?你父母呢?”

伍長童眼神閃了一下,說:“我送你回家!你這麽漂亮,會被壞人抓走的!”

栗雨青噗嗤笑了一下,遞給伍長童一顆糖,說:“你才快回家,你父母該着急了。”

伍長童接過糖,倉皇丢下一句“謝謝”,随便撿了個車站就下了車。栗雨青擔心她安危,跟下車,發現伍長童珍重地抱着簽名本,艱難地掏出手機打電話。

那天下午,她站在不遠處看着伍長童,直到後者被伍秉國接上車,才哼着歌輕快地回了家。

那是她遠道而來的小粉絲呀,可不能被壞人抓走了。

現在回想起來,原來禍患的種子早已埋下,可惜栗雨青沉浸在歡喜中,毫無知覺。

自從杜茉莉四年前離開之後,栗雨青就再也不回憶23歲之前的任何事情,因此也就忘了,她跟伍長童還有過那麽純粹的支持與感謝。

回憶到這裏,伍長童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開始走動。

栗雨青目不轉睛地注視對方,倒不是她疑神疑鬼,而是伍長童真的做出過偷她東西的事情。

那是在第一張專輯簽售會上,她認得伍長童,就多聊了幾句。一回頭發現桌子上的三支馬克筆少了一只,杜茉莉湊過來,輕飄飄跟她說:“是你朋友拿的。”

栗雨青還記得自己那時候的反應——愣了一下,然後說:“不是我朋友。”

筆不貴重,但這事兒有點膈應,雖然跟後來的事情比,這可能是最低級的膈應。

伍長童偏愛各種同款,幾乎到了偏執的程度。栗雨青不太能理解這種同理心,她的衣服鞋子很大一部分是活動商贊助,穿過一次就壓箱底。要不是伍長童專門建了個她的穿搭微博,她都不見得記得那是同款。

伍長童走到了取景框的邊緣,栗雨青連忙調整鏡頭,看見伍長童去廚房裏端來了姜湯,還找出了一次性的碗,倒是比前幾年自覺多了。

伍長童笑眯眯地捧着一碗姜湯,神情滿足得像是餍足的貓。

栗雨青盯着看了這麽好一會兒,終于放了心。她正要從顯示屏前離開,突然看見伍長童站起來,直沖沖地朝卧室走了過來。

這又是要幹什麽?!莫非要偷聽嗎?!

栗雨青先于伍長童一步開了房門,表情是淺淡的愠怒,但她知道,這已經足夠震懾伍長童。伍長童向來在意她的感受,連面無表情也要分析出一百種內涵,生怕她哪裏不舒坦。

栗雨青嫌棄伍長童的喜歡太畸形,利用這種畸形帶來的威嚴時卻又得心應手。

伍長童一手端着姜湯,另一只手舉起一半,做出半截扣門的動作來,表情有一瞬間的驚訝。

伍長童說:“青青,你喝姜湯嗎?”

栗雨青說:“不要。”

說完就打算關上門。

伍長童用手擋住門框,又說:“青青,我有東西要給你。”

語氣帶着隐隐的驕傲,栗雨青十分熟悉,便停下了動作,想看對方能拿出什麽寶貝來。

誰知伍長童在口袋裏掏了一會兒,竟然摸出一張內存卡。她遞給栗雨青,說:“給,我今天拍的照片,你看看好不好看?”

栗雨青自知長得美,但她也不是自戀的人,何況這些照片都已經在微信上看過的。她保持着那種微愠的表情,搖搖頭說:“不用了。”

伍長童臉上有短暫的失落,呢喃道:“不能發微博,就只有給你看了……”

栗雨青不自戀,伍長童卻虛榮。她這一輩子衣食無憂,沒什麽壓力,也沒什麽追求。到目前為止唯一的成就,也許就是追星追到了女神。栗雨青讓她保密,她誰也不能說,只能通過一張又一張現場照向世人宣布:看!這麽好看的人,是我女朋友!

這種宣稱隐秘又克制,除了自我安慰以外沒什麽用。

可現在,栗雨青不讓她發微博,連這麽條自我滿足的路也給堵死了。

伍長童有些難受,卻只能認了。誰讓那是栗雨青呢?

栗雨青看着她的眼神,再一次心軟。她嘆了一口氣,接過內存卡,說:“我看看。”

剛轉身,她又說:“不準進來。”

伍長童憨厚地笑了笑,撓了撓腦袋,将擡起來的腳又收了回去。

伍長童倚靠在門框上,迷戀地看着栗雨青。青青可真好看啊,卸妝散發也美似谪仙,她一定是從荔枝裏蹦出來的。

栗雨青慢條斯理地将卡插.進電腦,浏覽了一會兒之後,卻臉色一變,猛地轉頭瞪着伍長童,說:“你跟蹤我!”

伍長童一愣,說:“沒、我沒有……”

從那次之後,伍長童再也沒有做過這種事情了。

栗雨青不給解釋的機會,掏出手機給助理打電話。小雪很快就接通了,問她:“青青,怎麽了?”

“你走了多遠?現在回來。”栗雨青一邊說,一邊瞥了伍長童一眼。

伍長童一手端着姜湯,另一只手無所适從,可憐巴巴地攥着衣角。

“我……如果你不想看到我的話,我可以自己走。”伍長童說。

這是她最後的卑微的自尊,她不想讓小雪知道自己被趕出去了。

誰知栗雨青卻像沒聽到似的,說:“我家裏來了跟蹤狂,這地方不能住了。你給我開個酒店,今天去外面住。噢對了,跟錦任姐說,讓她幫我找個保密性好的新房子,越快越好。”

伍長童這才知道,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她總在曲解栗雨青的意思,栗雨青根本沒想給她準備鞋子,甚至沒想過把她“趕走”。栗雨青要逃,可自己又不是監獄。

“我沒有跟蹤你……我怕你生氣,再也不敢了……”伍長童無力道。

栗雨青這才轉過頭,厭惡地看了她一眼,連話都不想跟她說。

自己沒能理解栗雨青,栗雨青又何嘗不是一直在冤枉自己?

伍長童看見栗雨青已經開始收拾衣服,便知道對方不會信自己了。可青青明早四點有通告,現在去外面肯定睡不夠,便說:“我自己走出去,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也不要叫小雪過來了,你好好休息。”

栗雨青停下動作,扭頭看着伍長童,眼神很明顯:那你怎麽還不走?

伍長童停頓了一下,将半碗姜湯放在茶幾上,轉身回到衛生間,将髒衣服囫囵穿上,又把背包背好。

栗雨青從卧室裏走出來,站在客廳雙臂環胸,一瞬不瞬地盯着伍長童的動作。

伍長童要走了,她回頭最後看栗雨青一眼,目光缱绻依戀,奢望着那不可能的挽留。餘光瞟到茶幾,又舍不得栗雨青親手煮的姜湯,嗫嚅道:“我可以把姜湯帶走嗎?”

栗雨青無聲地看着她,她只好放棄。開門,離開。

走到電梯正好遇見小雪,小雪詫異道:“素素?”

素素、素素,又是素素!

伍長童不想讓小雪看到自己的臉,低着頭飛快地跑向安全通道,自欺欺人道:“我不是素素!”

一看到樓梯臺階,眼淚就落了下來。

她艱難地從髒兮兮的包裏找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嗚咽道:“姐……你來接我吧……”

☆、跟蹤狂

表姐出現在小區門口的時候,臉上表情一言難盡:“你也太狼狽了吧……”

伍長童抱着背包,戴着耳機可憐巴巴地聽那首《匆忙》,想沖上去抱抱表姐,卻又覺得自己身上太髒,只是說:“我洗過澡了……”

“洗過澡還被趕出來了?”方才打電話時,伍長童已經将事情經過坦白,因此表姐語氣頗有些不善,甚至帶着淡淡的嘲諷。

伍長童說:“那是因為……我做錯事了嘛……”

“你哪裏錯了?這種莫須有的錯也要認,我看你就是太賤了。”表姐并不留情。

伍長童沉默,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哪裏錯了。但栗雨青生氣了,自己就是錯了。

或者說,有些事錯過一次,就永遠地錯了。

表姐看她那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就來氣,扔給她一個麻袋,說:“鑽進去,上車。”

伍長童張大了嘴,說:“你終于恨透了替我處理爛攤子,要把我扔進黃浦江了嗎?”

表姐嫌棄地瞥了她一眼,說:“車今天剛洗過,你一身污水,我不把你套起來,還能把車子套起來啊?”

伍長童“哦”了一聲,将麻袋放在後座地上,聽話地鑽了進去。确定自己完整地站在麻袋裏之後,才坐了下去。

表姐發動了車子,伍長童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道:“啊!我不用這麽作踐自己啊!完事出錢給你洗個車不就好了嗎?為什麽要鑽在麻袋裏啊,看上去像拐賣人口。”

表姐通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說:“你再說一次?我看你明明賤得沒邊了!我都不好意思說你是我妹。”

表姐本以為伍長童會反駁,誰知後者非常贊同地點了點頭,說:“可我只對着青青賤啊,面對別人我高貴冷豔着呢。”

似乎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表姐無語凝噎,半晌說:“不過你現在沒錢給我洗車了,你爸把你信用卡和銀.行.卡都凍結了。”

“為什麽?”伍長童詫異道。

伍秉國一向看不慣她追星,放過很多次狠話,但全是刀子嘴豆腐心。這次怎麽真停零花錢了?

“你還知不知道自己什麽學校?什麽專業?”表姐回頭看她一眼,憐憫道:“你績點不夠,被迫延畢,至少還得讀一年吧。”

伍長童大驚失色,說:“完了,我剛跟青青誇海口說我畢業了!”

“這時候還想着她?”表姐無語了,說:“從小到大,你在她身上吃的苦頭還不夠?”

伍長童嬌生慣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受過什麽委屈,唯獨在栗雨青身上越勇越挫,摔了無數個跟頭。

吃得苦多,但甜頭也多。

伍長童說:“她給過我一顆糖。”

她第一次瞞着父母出遠門,就是去看栗雨青的綜藝現場。那時候她才知道,明星原來是可以和普通人說話的。栗雨青給她簽了名,還給了一顆糖。

那顆糖很便宜,甚至還過了期。伍長童吃過之後,回家就鬧肚子,折騰了伍秉國一夜。

現在想來,命運在她13歲的那一年就曲折地暗示了未來。她和栗雨青之間,永遠是她主動出擊,繼而得到栗雨青的一點兒垂憐,最後因為這垂憐而身心俱疲。

表姐說伍長童賤,伍長童當然認同。

從13歲第一次見過栗雨青之後,她一直記得那顆糖的味道,清新又甜膩。她拿着糖紙讓伍秉國的秘書按圖索骥,拿到手之後卻總覺得不對,也不知道缺了什麽。

那部瑪麗蘇劇之後,栗雨青又接了個苦情劇,演一個單親媽媽的女兒。這次的角色敏感又脆弱,極易激起觀衆的保護欲,就連伍秉國都誇栗雨青演得好。

栗雨青靠第一部劇刷了臉,靠第二部劇立了人設,從此深入人心,青雲之上。

伍秉國贊揚栗雨青,伍長童卻看不出演技這種東西,只能漫不經心又小心翼翼地說:“爸爸,她演技這麽好,我可以去看看她嗎?她在A城有個見面會。”

她離家出走就為了見個小明星,伍秉國為這事都快氣瘋了,派助理天天接送,又給老師打過招呼,不見到助理絕不放伍長童離校。

伍長童失去了離家出走的客觀條件,只能在這種時候對父親示好:你看我喜歡的明星這麽厲害,我可以繼續喜歡她吧?

伍秉國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後說:“期末數學能及格嗎?”

那時候伍長童并未意識到這是一個交易,忙不遲疑點頭,終于讓伍秉國松口。

伍秉國帶着伍長童從貴賓通道進入後臺,見到栗雨青的時候,栗雨青化妝化到一半,一張清水出芙蓉的臉鮮嫩欲滴,站起來對着伍秉國問好。

伍長童覺得這樣很奇怪,她喜歡栗雨青,是喜歡她在屏幕上漂漂亮亮地當女主角,而不是現在這樣忐忑地叫自己爸爸“伍先生”。

但緊接着,栗雨青低頭看到了她。栗雨青的臉上綻開一個巨大的笑容,伍長童就覺得自己腦子裏炸開了一朵燦爛的煙花。

栗雨青說:“你來啦。”

那次綜藝錄制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這一年間,伍長童從小學升上了初中。她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以為日子已經過去了很久。她沒想到這個好看的姐姐還記得自己,癡癡傻傻地說:“啊?你還記得我啊?”

栗雨青笑着說:“當然啦,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了呢。”

伍長童生出愧疚的心思:漂亮姐姐一直記得她,她卻再也沒來見過漂亮姐姐,總覺得辜負了什麽一樣。

伍長童漲紅了臉,擠出一句話來:“我記得你的糖,很好吃!”

栗雨青笑了笑,在口袋裏翻了好一會兒,找出一顆糖,遞給她,說:“還好帶在了身上。”

伍長童倉皇無措,沒頭沒腦地說:“我考上初中了!”

“嗯,好好讀書。”栗雨青笑着鼓勵她。

伍秉國摸了摸伍長童的腦袋,對栗雨青說:“孩子吵着要來看你,所以帶她來圓個夢。我看過你的電視劇了,年輕人演技不錯,好好加油。”

也許是有了伍長童,栗雨青看上去沒剛剛那麽拘謹了,落落大方道:“謝謝伍先生,我會繼續努力的。”

伍秉國接了個電話,退出了後臺,留伍長童跟栗雨青對視。栗雨青蹲了下來,說:“你長高了。”

伍長童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比了個長度,說:“高了大概這麽多。”

栗雨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那是你爸爸嗎?他好嚴肅哦,吓死我了。”

伍長童好奇道:“你也會怕嗎?你不是明星嗎?”

栗雨青說:“遇到陌生人當然會害怕,不過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可是我也打不過他……”伍長童有點委屈又有點惶恐,她覺得栗雨青是公主,伍秉國是惡龍,那自己就該是騎士。可騎士力量有限,還得找惡龍要零花錢。

栗雨青對她傾國傾城地笑了一下,說:“只要你看着我,我就不怕了。”

只要有粉絲的目光在,栗雨青就不怕了。

伍長童便振奮不已,承諾道:“以後每天我都看你!”

栗雨青點了點頭,說:“說定了哦,再有見面會,我會給你留票的。”

很久以後,伍長童才明白栗雨青只是缺愛而已,很缺很缺,因此什麽粗制濫造的愛都能接受,包括自己那惡劣到人神共憤的迷戀。

栗雨青無意識地容忍、招惹着這種過分的愛,自己這麽賤,還不是栗雨青慣出來的。

伍長童沉默起來,表姐就有些擔憂,叫她:“欸,你那女朋友三天後要參加個首映會,你去嗎?”

伍長童從回憶裏回過神來,說:“什麽首映會?”

“一個新人導演的處女作,之前完全沒聽過,不知道怎麽就放了宣傳物料,還挺真的。”表姐說:“什麽門路,你清楚不?”

伍長童仔細回想了一下栗雨青的行程安排,最後得出結論:“沒這號人物。”

“啊?不會吧?我朋友圈裏一個公司的人都在宣傳,應該不會有錯啊。”

表姐的人脈,伍長童還是比較相信的。她猶豫了一下,說:“反正既定的行程裏沒有,也許臨時改了?我問問。”

她不敢打擾栗雨青,只能給季錦任發了條微信,問:【青青三天後有什麽活動嗎?】

季錦任正在跟栗雨青談論工作,接到微信之後沒立刻回複,而是截圖發給了栗雨青,說:【啧,你這小女朋友,消息還很靈通嘛。】

栗雨青一愣,随即皺起了眉頭。她想起伍長童遞給自己的那張內存卡,裏頭裝着她和杜茉莉在咖啡館同坐一桌的照片,也裝着她和杜茉莉未婚夫聊天的照片。

又想起伍長童把內存卡遞過來時自得的表情,便覺得既厭惡又害怕:跟蹤跟到了這個地步,她竟然還敢對自己那樣笑……

于是回複季錦任:【她本來就是個跟蹤狂,這不離奇。你別理她。】

☆、竊聽器

在表姐家洗了個澡,舒舒服服地趴在床上,伍長童覺得這日子簡直快活似神仙。

表姐看了她一眼,說:“腳揮得跟熒光棒似的,你又在想栗雨青吶?”

伍長童哼着《匆忙》,翻了個身對表姐說:“你借我點錢呗。”

“借錢幹什麽?你爸知道了得打死我。”表姐很謹慎,末了又說:“要我借錢也可以,換首歌吧,你這歌唱了七年,不厭嗎?”

“青青的第一首歌呢。”

“我知道我知道,”表姐揮了揮手,誇張地伸出手指做了個按下按鍵的姿勢,說:“下一曲。”

聲控CD機非常聽話,換了一首,卻還是同一張專輯裏的。

表姐沒辦法了,啧啧兩聲,說:“說真的,你借錢幹嘛?不會又想着偷跑吧?我可答應了你爸,要把你領回家的。”

伍長童說:“我的相機壞了,我爸還不知道,所以你江湖救個急呗,等我哄好我爸,就還你錢。”

“哄好你爸?你真知道怎麽哄好你爸?以前是他狠不下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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