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變得囧囧的,她紅着臉道歉:“那個……對不起啊,認錯人了……”

“沒……事……客人還有什麽吩咐嗎?”那個服務員開口,聲音完全不像。

伍長童連忙道:“沒有!”

然後逃也似地回了包廂。

小張老師正在唱歌,見她進去了,迷茫地看着她,問:“怎麽了?那麽急沖沖地跑出去,她偷你東西了?”

伍長童攤在沙發上,搖了搖頭。小張老師便繼續唱歌。

“我嫉妒你的愛,氣勢如虹,像個人氣高居不下的天後。你要的不是我,而是一種虛榮,有人疼才顯得多麽出衆……”

“我陷入盲目狂戀的寬容,成全了你萬衆寵愛的天後。若愛只剩誘惑,只剩彼此忍受,別再互相折磨,因為我們都有錯……”

伍長童盯着歌詞,覺得格外應景又諷刺。是啊,她跟栗雨青之間,可不就是這麽回事麽?怪不得小張老師說這首歌适合自己。

只是已經過去了。

“這歌叫什麽?”

“《天後》。”間奏進行,小張老師艱難回答。

伍長童聽了一半,也許因為紮心所以聽得格外走心,她眼睛竟然有點兒濕潤。

伍長童禮貌性地聽完了整首歌,才對小張老師說:“我每天都覺得她在我周圍,可能是有病了。”

小張老師沒聽清楚,問她:“你說什麽?”

伍長童搖了搖頭,又點了幾首歌。

也許自己該去看心理醫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天後》by陳勢安,感謝先前某個小天使的安利,我找不到了orz歌詞超合适~尤其最後一段~

如果有一天愛不再迷惑

足夠去看清所有是非對錯

直到那個時候 你在我的心中

将不再被歌頌 把你當作天後

不會再是我

再PS一發,我又登不上後臺了,手機更的。有蟲待會兒能登上來了再捉orz

☆、愛有償

伍長童心神不寧, 幹脆真的找了心理醫生。

生理感冒剛好, 心理上又生病了。伍長童想:自己是不是快散架了, 就等着不久之後靈肉分離, 早登極樂?

她将自己這幾日來的困惑與心理醫生分享,說的時候卻有些保留——這醫生的氣質太像栗雨青以前演的知性女主了。那女主也是個心理醫生, 要不是伍長童知道陳秘書找的地方“高級”,絕不可能被栗雨青滲透, 她可能見到醫生的第一秒就轉身走了。

伍長童不說實話, 聊了一下午也沒什麽進展, 但好歹确認了一件事情:這醫生跟栗雨青音色完全不同,絕不可能是栗雨青。

伍長童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出那個人的演技有多麽駭人, 看來以前閉眼吹的時候都沒吹到點子上, 怪不得“蒸煮”瞧不起她。

醫生身上似乎自帶安神的熏香,下次預約的時候換了個穿衣風格,跟栗雨青完全不搭界, 伍長童才不至于弄混。

到底是個中高手,哪怕伍長童遮遮掩掩, 醫生也琢磨出了什麽。

伍長童便笑了下, 說:“勞您費心了。”

來往幾回, 伍長童終于從心底裏接受了面前這人不是栗雨青的事實,慢慢說了真心話。

“自從得了臉盲症之後,我跟人相處就不太正常了。除非身材差別特別大,否則我遇到一個女的都覺得是她。不瞞您說,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 也覺得會不會是她演出來的。直到跟您熟悉了,這些話才說得出來了。”

心理醫生點了點頭,說:“因為我換了穿衣風格,跟她完全不像了麽?”

伍長童想了想,搖了搖頭,說:“其實你跟她差別還有點兒大,她比你瘦——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她吃這碗飯……”

“這是事實,”心理醫生沒有在意,說:“女明星八十斤都算胖,一般人比不了。可按道理說,你認錯的人裏頭,跟她身材一樣的也少之又少吧?你又跟她近距離接觸了九年,認錯還是有點兒難度的。”

伍長童艱難地點了點頭,說:“我……我也不知道,我像是魔怔了一樣。以前我一眼能把她從人堆裏挑出來,現在卻已經忘了她什麽體型。我總覺得她沒有我印象中那麽瘦……”

但女明星跟普通人到底是有差距的,想到這裏,伍長童補充了一句:“但肯定比普通人瘦……一點點吧?”

一句顯而易見的陳述還要加上“一點點”這麽不尊重事實的限定語,足以說明某些情況了。心理醫生但笑不語地看着她。

“我說錯了嗎?”伍長童問。

心理醫生反問:“要聽實話麽?”

“……說。”

“我見過別的臉盲症患者,生活各有不便,你不便得比較嚴重且離奇。你的正常認知判斷,在一涉及到她的時候,就全部瓦解了。我跟她一點兒也不像,确切地說,是不如她。但在你眼裏,我們氣質很像——這句話我當誇獎先收起來了。不過你有想過為什麽嗎?”

“為什麽?”

“你還記得栗雨青長什麽樣子麽?哪怕得了臉盲症,記憶卻還是可以調取的。”

伍長童一聽到栗雨青的名字就煩,心理醫生一直好脾氣地用“她”代替,卻不知道為什麽這時候打破了這個潛規則。

伍長童皺着眉頭想了想,發現自己還真想不起來栗雨青什麽樣子了。她記憶裏的小視頻全部自帶柔光,模糊得P媽不認,似乎只剩下了“過期的美”這一個标簽。

可不至于啊……栗雨青這樣優秀的演員,怎麽會沒點兒個人特色呢?

心理醫生笑了一下,說:“因為你根本不在乎栗雨青長什麽樣子。”

伍長童一愣。

心理醫生說:“你關于她所有的情緒——迷戀或者憎恨,全都是自己加給自己的暗示。這已經成為了一種映射,哪怕只是想到栗雨青的名字,就會條件反射似的調動出特定的情緒。你看,我一提到‘栗雨青’三個字,你表情就變了。”

伍長童停頓片刻,覺得對方說得挺有道理。

她以前滿心滿眼都是栗雨青,連睡覺前都要看幾遍視頻才睡。她都已經記住了鏡頭推進的路線,所以能準确地驚呼“好美”“好可愛”,還要在心裏重重地打上十幾個感嘆號。有時候栗雨青甚至還沒露出那傾國傾城般的笑容,喜悅就已經傾巢而出。

真的是看到栗雨青而高興嗎?或許只是慣性。某些音樂綜藝上的觀衆十分敬業,估計歌手喊麥也能哭出孟姜女望夫的情緒來。伍長童此刻有些迷茫:她最開始看那個瑪麗蘇電視劇的時候,也沒喜歡得這麽深啊……如果那劇不是栗雨青演的,而是另一個人,是不是也能追星追得這麽真情實感、理所應當?

又如果陰差陽錯,根本就沒看那個劇呢?

想起以前粉得瘋魔的時候,伍長童看見“栗雨青”中的任何一個字都能癡笑起來,腦海裏自動播放GIF,可不就跟巴甫洛夫的狗一樣麽?

伍長童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撕心裂肺地愛了那麽多年,其實還沒脫離畜生的行列。

心理醫生又說:“這跟她到底如何,已經沒有關系了,你只是享受‘愛慕’的過程。所以在你脫粉之後,腦海裏自動醜化她的形象,催眠她跟普通人一樣,甚至比普通人還不如。”

心理醫生微微笑了一下,攤開雙臂,說:“我一百三十斤。”

撥開雲霧,見月明。

伍長童一愣,仔仔細細地盯着對方看,才發現對方腰部贅肉頗多,裸露出的肱二頭肌、肱三頭肌也并不如何緊實,看得出來生活富足,甚至有些懶散。

這是……負面濾鏡嗎……伍長童甚至開始懷疑前幾次是否真的聞到香水味了。

伍長童略微有些臉紅,說:“我覺得我該去看眼科。”

心理醫生又神叨叨說:“是,也不是。”

伍長童看過去,心理醫生說:“你這些天來頻繁出現幻覺,也許是因為你想獲得補償。”

“補償?”

“你付出過那麽多,現在依然渴望得到回應……”

伍長童打斷了她,說:“我以前只是喜歡她,從沒想過得到回應,更別提現在了,我只想跟她橋歸橋路歸路。”

心理醫生諱莫如深地看着她,停頓了一下說:“你跟她達成不嚴謹的情侶關系,你通過當粉頭獲得關注……這些就是你潛意識裏渴望得到的回應。這是很正常的心理,你不用覺得羞愧。”

不光這些,還有提前透露某些消息、打粉絲輿論戰、希望所有人尤其是伍秉國刮目相看……都是回應。

心理醫生紮了一刀之後,緊接着又說:“你不喜歡了,然後這種喜歡轉化成了恨。你希望對方能後悔,能把曾經受過的苦楚通通回饋回去,這是一種報複心理。不用緊張,報複心理是人類的自我保護機制,學會跟它共處,別太過分就好。”

報複心理……伍長童想起自己以前看的電視劇和小說,遇到打臉情節總是特別爽——誰叫你當初xxx、我就是當年被你xxx的那個人、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哈哈哈哈……

這些天來見過的舞臺劇觀衆、外賣大姐、服務員,甚至某些路人都一一出現在伍長童的腦海。她們的臉原本模糊不清,身材倒是統一的“栗雨青制式”。現在心理醫生點明了這些,她們便都高矮胖瘦地塌了下去,掙紮地被揉捏城普羅大衆的樣子。

伍長童想:可能栗雨青早已經忘了她了,畢竟她見慣了粉絲脫粉,自己卻是第一次不愛。(請加君羊:壹壹零捌壹柒玖伍壹)

這麽久沒收到栗雨青甚至栗家人的幹擾,真放不下的,其實是自己。

她苦笑了一下,心裏有些郁悶。她真以為自己坦蕩灑脫,誰知仍然眼拙心盲不自知。

伍長童低着頭自省了好一會兒,擡頭對心理醫生道:“謝謝您,雖然心裏難受,但好受多了。”

難受和好受放在一塊兒,心理醫生倒是很快理解了她的矛盾,依舊溫柔又知性地笑着,說:“應該的。”

這一眼不得了,伍長童發現面前這人一點點點點點點也不像栗雨青。

不僅不像栗雨青了,眼睛嘴巴鼻子還隐約拼成了一幅抽象畫。哪怕面容還不夠具體,但總比之前不知所雲的“外文單詞”好多了。

不管怎麽樣,伍長童總還是分得出達芬奇和梵高的畫風。

她欣喜地揉眼睛,可那幅畫轉眼又煙消雲散,重新模糊成馬賽克色塊。

伍長童再次沮喪,眼瞅着治療時間到了,便起身對心理醫生告了個別,離開了。

走上大街,空氣清新,陽光明媚。來來往往的每個人都帶着不一樣的匆忙與風情。臉還是分不清,但不至于看誰都有栗雨青氣質了。

伍長童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伸了個懶腰,發了條朋友圈。

【愛不無償,恨無常。老娘這次是真的不跟栗雨青玩了!】配上一張自拍。

伍長童連自己都認不出來,也不知道自拍醜不醜。但管它呢,心情是真的就成。

新號沒加多少人,但還是不一會兒就收到了一堆點贊。

伍秉國在評論區問她:聽說你們專業最頂尖的學校在英國?考慮出國嗎?

……教導主任又打小報告!

伍長童來不及回複親爹,就在其中發現了導演學妹的點贊。伍長童猛地想起“導演學妹是栗雨青粉絲”和“導演學妹不知道素素的豐功偉績”這兩件事情,連忙把朋友圈删了。

亡羊補牢,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好在除了那個贊以外,導演學妹沒有其他的表示,仿佛只是路過手滑。

伍長童心裏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卻不知道導演學妹早已截圖發給了栗雨青。

栗雨青看着新頭像新昵稱,第一反應竟然是:噢,果然是換號了。

第二反應才是:童童連恨都不恨了,自己要怎麽辦才好?

☆、臨救場

自從見過心理醫生之後, 伍長童感覺眼睛和心理時好時壞。有時候能區分出不同人的眼睛鼻子, 有時候是抽象山水畫, 有時候又像在看恐怖片。

視覺被誰設置成了随機模式, 好不容易訓練出的“聽聲辨人”技巧間或失靈,生活竟比得病時還要艱難。

但好歹朝着好的方向前進, 伍長童就當自己在玩游戲了。

而另一方面,那個小音樂劇如火如荼, 除了定時定點的常規演出之外, 偶爾還能接到商演。

商演, 那可是商演诶!說明他們不光值那一份表演錢,還有了點兒名氣, 能鎮場子擡逼格了。

每一個場子的設備情況各不相同, 伍長童得跟着跑,因地制宜換技術,倒還挺自得其樂。

一時之間, 她都快忘了栗雨青這麽一號人物的存在,也似乎很久沒有見到“幻覺”了, 這說明心理醫生姐姐的開解卓有成效, 伍長童恨不得有空就去聊聊天。

說不定臉盲症就這麽治好了。

反正不是生理毛病就是心理毛病, 既然吃藥動手術治不好,去找心理醫生,也算對症下藥。

這天,劇組要到某個劇院演出。伍長童管舞臺,提前到了。正在檢查場地和設備時, 導演學妹問她:“你真的不打算出國嗎?”

伍長童欲哭無淚,道:“我在我爸身邊随心所欲,我家不倒我才不出國。深造有什麽好玩的,不如吃喝玩樂,躺着追星。”

伍長童游手好閑慣了,不追星了也沒有大志向,以前拿來應付狐朋狗友的臺詞脫口而出,說完就覺得不對勁,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有一種不詳的預感緩緩升起。

導演學妹轉身意有所指地盯着她,問:“追星?追誰?你不是認不清臉嗎?”

伍長童想起這人身上挂着的“栗雨青粉絲”标簽,心裏叫苦不疊——叫你亂說話!

她攤攤手,道:“追關君呗,她當年那選秀,我可是一期不落看下來的。說起來,我還為她撕過逼。”

導演學妹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卻被橫插進來的另一個聲音打斷了。關君聽上去笑眯眯的,說:“追我?誰要追我?”

伍長童連忙道:“你快去試話筒,再出上回那岔子,我可不管了。”

關君深深地看了這兩人一眼,還是念念不舍地走了。

導演學妹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伍長童卻在心裏想:這不對。

無論是眼皮跳,還是心底那股不詳的預感,都不是因為面前這個人、或者她們正在談論的話題。

可是,哪裏不對呢?

伍長童作勢要走,導演學妹還是喊了她一聲:“伍長童。”

除開見第一面時自報家門,導演學妹還從未這樣正式地叫過伍長童的名字。伍長童轉身看她,見導演學妹終于下定決心,道:“你是素素嗎?”

伍長童覺得好笑,忍不住在心裏編臺詞:你要問“青青我是素素哇”的蠢素素,還是“我不是素素哇”的假素素?

伍長童笑了一下,說:“我不是啊。”

說完再也不管導演學妹表情,自顧自地走了。

栗雨青的粉絲都猴精,早晚都會知道的。導演學妹看着挺冷靜,也不知道會不會出其不意地具有腦殘屬性。

追星的腦殘是薛定谔的腦殘,不到诋毀/傷害偶像的時候,永遠不知道一個人“愛”得程度有多深。

伍長童轉身就看見了關君,便道:“試好麥了?”

關君臉上帶着點兒擔憂,道:“女主角現在還沒到。”

伍長童眼皮又是一跳,卻平心靜氣道:“再等等。”

表演場地距離各自的家遠近不一,到了後頭劇組也就不先集合了。女主角自己打車來,現在本應該到了,卻還不見人影,連個消息也沒有。

“我接着給她打電話。”關君點了點頭,抓着手機轉身走向僻靜處。伍長童看着關君的背影,想說一句話,卻覺得不合時宜。

你自己化的妝嗎,好像比選秀時好看。

整個劇組等了好一會兒,直到開場前十五分鐘,沒有等來女主角的身影,倒等來了一通來自醫院的電話。導演學妹接起電話之後臉色就變了,兩分鐘後,她滿面愁容地轉身,深吸了一口氣才道:“來的路上出車禍了,現在正在醫院裏搶救……”

衆人大驚:“那怎麽辦?!”

“觀衆都快到齊了,還有十五分鐘就上場了……”

“她傷得重不重,帶足錢了嗎?”

“需要我們通知誰嗎?”

“我們簽了合同,演出砸了要賠錢的……”

……

各種各樣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同窗情誼與商業性質相互碰撞,大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先考慮哪一頭。

“安靜!”導演學妹高喊一聲,所有雜音就都沉下去了。畢竟是總導演,這點兒氣場還是有的。

“我待會給輔導員打電話,讓她去醫院看看情況。這邊演出還得繼續,好在合同上沒指明演員,我們臨陣換人也行。”導演學妹頓了頓,看向劇組裏準備的臨時演員,道:“女主角的戲,你能演嗎?”

自從上次關君麥克風失聲事件之後,栗雨青教了她幾個法子,其中就是先備好幾個萬金油演員,甚至每個幕後都接了幾個角色,以防不測。現在不測來了,可所有人都遲疑搖頭,說:“這……配角還行,主角的話,詞沒背熟,默契也不夠,很大概率會搞砸。”

身在劇組,沒一個人怕事,大家都希望音樂劇和演出能好好的。都這麽說,就是真的不行了。

導演學妹思索了一下,看向伍長童,問:“童童,這個場,你能救嗎?”

伍長童也愛莫能助:“上次救關君是湊巧,再說我還要看着設備,全場肯定不行。”

如果女主角的戲份也是随便一個人都能頂的,那娛樂圈也就不會拼死拼活撕番位了。

後臺一片沉默,有人提議:“要麽……我們說明情況,賠錢算了?大家湊一湊,應該沒問題的。”

伍長童第一個反對:“錢不是問題,可我們不能對不起觀衆。怎麽都要演下去。”她又發現導演學妹一直在瞟自己,表情沉重,充滿疑慮,便主動道:“導演,你有什麽想法嗎?都現在這時候了,說出來大家商量一下,說不定可行。”

導演學妹咬了咬嘴唇,說:“也許……我知道一個人可以救場。”

導演學妹的眼神如有實質地落在伍長童身上,裏頭填充了愧疚、害怕、擔憂等諸多情緒,像一鍋煮到最後泛着苦味的火鍋。伍長童一愣,又發現關君也看着自己,一瞬間想明白了。

她沉默一會兒,聳了聳肩說:“能救場就行。”

導演學妹捂着手機打了個電話,沒一會兒有個人掀開後臺的簾子走了進來。那人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梭巡了一圈,經過伍長童的時候微微停頓了一瞬間,又自然地挪開了。

伍長童想:用不着裝,一個兩個驚呼的聲音都快掀翻後臺了,我還能不知道你是栗雨青?

栗雨青飛快地化妝換衣服,沒有一點兒多餘的寒暄和動作,也沒說一句話。她工作的氣場一開,就把那些想要套近乎要簽名的人都給鎮住了,大家井井有條地忙碌起來。

伍長童盯着栗雨青看,導演學妹正彎着腰同她貼耳說話。伍長童不合時宜地想:這兩人是什麽時候暗度陳倉搞在一起的?

還沒想出個子醜寅卯,伍長童就吐槽起自己來了:這是誰寫的臺詞,跟自己是正房捉奸一樣。

肩膀上突然出現了一雙手,關君低聲說:“出去再檢查檢查設備吧。”

伍長童笑了一下,卻說:“今天來的觀衆有福了,栗雨青空降演女主,也不知道有沒有狗仔來拍。”

關君嘆了口氣,說:“反正你臉盲,就當她是別人好了。聲音……用麥克風會失真的,也不用擔心。”

關君這一口氣愁苦得跟老媽子一樣,仿佛伍長童下一秒就要拎起板凳去砸人了。

但伍長童心裏清楚,她跟栗雨青之間沒有多少遺留的愛,自然也沒有那麽大的恨。

伍長童反嘆了一口氣,說:“我以前見她真人,大多是在活動現場,本來就隔着話筒。”

失真了也認得出來,甚至,“更”認得出來。

“這……”

“來救場就救呗,反正沒給天價出場費。”伍長童扭頭對關君笑了一下,說:“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卸妝之後、重新上妝之前,我認清她的臉了。”

未施粉黛的,沒有任何濾鏡的,真正的樣子。沒印象中那麽美,卻還是鶴立雞群。

關君眼睛猛地瞪大,伍長童說:“挺好看的,只是我不喜歡她這款了。”

在伍長童與栗雨青接觸的快十年裏,她要麽天花亂墜地誇,要麽往死裏黑,很少公平公正地評價對方。

現在客觀主觀齊上陣,沒帶什麽情緒,顯得十分真實。

栗雨青其實不錯,只是跟自己審美不和,故而敬謝不敏。

關君也沒想到伍長童見到栗雨青之後,既沒有舊情複燃地撲上去,也沒有不共戴天地打起來,所以有些吃驚。短暫的怔忪之後,關君嬉皮笑臉道:“那你喜歡我這款麽?”

關君湊得太近,伍長童便捏着關君的鼻子将對方推遠了十厘米,佯皺眉頭道:“還好你鼻子沒整,我再搞出個事故,導演就真的沒辦法救場了。”

栗雨青正仰着臉,大家緊鑼密鼓地在她臉上化妝。她臉龐不動,眼神飄向一邊,恰好将兩人嬉笑打鬧的動作收入眼中,心裏頓時灰暗了一塊。

☆、撒嬌青

有栗雨青壓陣, 哪怕真正的女主角還在醫院裏生死未蔔, 演員們也能暫時忘卻那些不好的凡塵事, 全身心投入到表演之中。

設備檢查過好幾遍, 不可能出問題,伍長童就能騰出空來偷窺舞臺。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 她沒傻乎乎地站在幕布中央掀開一條縫,而是站在斜後方, 角度刁鑽地只能看到後背。

也是奇怪, 在這之前臉盲症一直坎坎坷坷, 既不像要好,也不像要壞, 神似一根被磁場擾亂心神的磁針, 完美再現了伍長童心境的颠簸。可看到貨真價實的栗雨青之後,指針不動了,乖乖巧巧地指着正北邊——也就是“真實”的方向。

平心而論, 栗雨青演技碾壓這群小兔崽子,上場剛說了一句話, 臺詞功底就不顯山不露水地震了衆人一番。一個出場五分鐘的炮灰角色下臺後握着伍長童的手不放, 熱淚盈眶地感慨着:“不愧是影後, 演技真棒!一下子就把我帶入戲了!”

炮灰的戲份不多,開場時圍着女主角誇張地張牙舞爪就好,連和聲都不必唱。音樂劇裏沒和聲,好比電視劇裏沒臺詞,連“捧場”兩個字都很勉強。

也不知道有什麽戲可入。伍長童笑容冷淡。

導演學妹注意到這邊對話, 擡擡手招伍長童過去:“童童,你來看監控,出什麽問題了嗎?”

伍長童走過去,看都沒看屏幕,問導演學妹:“你叫她來的?”

“……嗯。”

“臺詞很熟練,跟背景音樂配合也不錯,像排練過很多遍一樣……她來聽過很多次?”

“青青救場王!天分好!你也知道的!”導演學妹脫口而出,随後看了伍長童一眼。

救場王是粉圈裏的一個梗,栗雨青戀舊情,常常被抓去奇奇怪怪的地方頂缸。有時候粉絲們替她不平,但又覺得“她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半是寵溺半是抱怨地起了這個外號。導演學妹這麽說,相當于捅破了那層奇妙的窗戶紙,于是不知道怎麽接話了。

空氣變得粘稠起來。

伍長童:“舞臺劇的票是她送的?她坐在我右手邊?”

導演學妹摸了摸鼻子,表情更加尴尬。

說不上什麽感覺,伍長童覺得自己沒有感覺。她只是詐一下,本以為自己會因欺騙而憤怒,誰知道只是一樁懸案塵埃落定。

噢,原來我鼻子沒壞啊。

導演學妹嗫嚅好一會兒,說:“對不起……你現在不想見到她吧……”

伍長童說:“恭喜你,都勾搭上偶像了。”

這話聽起來刺耳,語氣又真誠極了,笑容卻趨近于無。導演學妹摸不清真假,猶猶豫豫地問:“生氣了?”

伍長童沒說話,敷衍地瞥了屏幕一眼,輕飄飄留下一句:“機器正常。”便轉身走了。

導演學妹盯着她的背影,心裏默念:難道真的友盡了……

她忽而惆悵,忍不住反省道:我做的是對的嗎?她第一次把偶像和朋友擺在同一根秤上,卻從沒想過兩者竟然有隐隐持平之勢。

伍長童其實沒生導演學妹的氣,追星族有多瘋狂她當然清楚,導演學妹顧慮着她的想法,現在還願意說一聲“對不起”,就已經夠意思了。她絕不會再将身邊朋友置于粉圈愛恨的後頭,但的确被膈應到了,又偏偏不會粉飾太平,幹脆走開了。

她躲到廁所裏,可音響效果太好,栗雨青的聲音穿破了一層又一層的門,仍然鑽進了耳朵裏。伍長童嫌廁所臭,但到底沒有走出去。

一個多小時的音樂劇終于結束,也難為栗雨青聽過幾耳朵就能記住所有歌詞和曲調,完整一遍表演下來,劇組所有人都被圈粉。伍長童覺得自己孤立無援,最後一個音符落地之後,她翹了集體謝幕,在群裏扔下一句“我走了”,就獨自離開了劇院。

她不想聽到栗雨青的聲音,不想看到栗雨青的臉,不想看到劇組的人都圍着栗雨青誇。所以她去了醫院,看望正在做手術的女主角。

如果女主角不出意外,栗雨青就不會露面。簡單的因果關系在伍長童這裏扭曲得完全颠倒過來了:如果沒有栗雨青,或許女主角就不會出車禍……

在醫生宣布手術成功之後,這欲加之罪終于小心翼翼地蠢蠢欲動,為自己申訴辯護。

輔導員說:“剛從家裏出門就出了事,手機還停留在撥號界面。唉……”

伍長童想:那時候栗雨青應該也剛出門,難道是她撞的人嗎?自己是不是太嚴苛了?說好不想與那人有瓜葛,可劃界限不是這麽劃的,這叫遷怒與誣陷。

伍長童深深地嘆了口氣,說:“她剛做了手術,還在昏睡。有醫生護士在,我們留在這裏也無濟于事,走吧。”

伍長童同輔導員出了醫院大門,迎面便碰上急沖沖趕過來的劇組衆人。二十來個人,衣服都認得,伍長童掃一眼,便敏感地發現多了一個栗雨青。

更可笑的是,栗雨青不知道跟誰換了外套,另一個認不得臉的小夥伴戴着口罩和鴨舌帽,栗雨青反倒穿着不合身的外套,堂而皇之露出那張清冷禁欲的小臉,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伍長童:“……”

想到劇組會趕過來了,可栗雨青跟過來幹什麽?

跟人換衣服又是什麽操作?不戴口罩和鴨舌帽,她就不擔心被路人或者狗仔拍到嗎?

導演學妹看到伍長童有些心虛,避開她問輔導員:“怎麽樣了?”

輔導員停下解釋,伍長童裝作沒看到,繞開衆人朝馬路走過去。

耳邊傳來腳步聲,卻發現栗雨青跟在後臺。影後仗着自己認不清臉,也食髓知味地跟蹤起來了。

可栗雨青并不知道伍長童的臉盲症已經連蒙帶猜地好了,她不遠不近地跟在伍長童身邊,亦步亦趨地來到馬路邊上。

伍長童漫不經心地看着出租車來來往往,沒有擡手打車。栗雨青還真是沉得住氣,什麽掩飾都沒有,也敢在馬路邊當電線杆。她沒問伍長童在這裏杵着幹嘛——她以為伍長童在等關君。

過了一會兒,伍長童終于開口了:“你不先走?”

栗雨青頓了一下,僞了個聲音出來,說:“你先。”

還想蒙誰呢。伍長童冷哼一聲,說:“快找經紀人過來吧,您這一副提防我跟蹤的樣子,我真是怕了。”

她語氣嘲諷,栗雨青卻抓住了另一個重點,說:“……你認出我了?”

“雖然我眼神不太好,但您要跟蹤我的話,最好還是換種香水。舞臺劇是您吧?雞湯是您吧?KTV也跟着去了?還跟了幾次?”語氣有點兒像審訊。

栗雨青老實回答:“沒有了。”

伍長童便心想:看來我認知能力沒出錯,差點兒被那個心理醫生忽悠了。

她原本篤定栗雨青不要臉,被心理醫生攪和了一下,轉而懷疑自己是個傻逼。現在真相兜兜轉轉地揭曉,她才發現自己體內的栗雨青雷達竟然還管用。

伍長童轉過身體,神情複雜地看着栗雨青,說:“雞湯熬得不錯,沒想到您還有這一手。”

伍長童一口一個“您”,堪稱陰陽怪氣界的典範。栗雨青沒從她這兒受過這種氣,但莫名覺得這張諷刺的臉生動了許多。

何況,童童記得自己的香水味,也認得出自己的臉了,這是一個大進步。

栗雨青認認真真地說:“喜歡的話,我可以天天給你熬。”

伍長童:“……”

這人什麽時候這麽扛得住羞辱了?還是自己嘴不夠毒?

伍長童又說:“可惜上一罐劑量不夠,沒毒死我,可惜了。”

栗雨青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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