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伍長童回過神來,感覺後背濕了一片。

☆、政和治

伍長童問了在場好些人, 結果沒一個人知道伍秉國為什麽中途離席。這是他女兒的作品, 還是畢業設計這種重量級的, 他怎麽可能缺席呢?除非……發生了什麽非走不可的事情。

伍長童打電話給馬管家, 問他清不清楚伍家最近發生了什麽事情。結果馬管家嚴防死守,說:“大概是因公出差。”

哪怕伍長童描述了伍秉國的倉促, 馬管家還是重複那句“不要擔心”,伍長童就明白自己問不出什麽來了。

她又給表姐打電話, 沒想到電話還是不通。她擔心表姐正在趕死線聽不到電話鈴聲響, 于是驅車到了表姐的住處兼工作室, 驚訝地發現燈光全滅,仿佛在寂靜地暗示着什麽。

跟伍秉國突然離開有關嗎?可為什麽表姐也不見蹤影?伍長童實在想不通, 但就沖着栗雨青離場時的那句話, 伍長童可以肯定,栗雨青一定知道些什麽。

這個時候無暇顧及內心的小情緒,伍長童給栗雨青發了一條微信, 問:【我爸爸跟你說什麽了?他為什麽消失了?】

誰知下一秒鐘,栗雨青就一個電話打過來了。伍長童看着屏幕上的“青青”二字, 微微愣了一會兒, 才接起來。

她換了手機號, 卻沒換手機。她還存着栗雨青的號碼是很正常的事情,她甚至都沒修改備注,因而顯得過分親昵。可栗雨青是怎麽知道自己電話號碼的?

電話接通之後,栗雨青第一句話便解釋了:“號碼是從導演那裏知道的,你不要怪她, 我以後也不會貿然打擾你。”

伍長童:“……”

伍長童:“我爸爸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麽?你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離開嗎?”

栗雨青:“伍先生不見了?這個我不清楚。”

伍長童:“那他跟你說了些什麽?剛剛散場的時候,你為什麽會說那句話?”

栗雨青那邊停頓了一瞬間,似乎在思考什麽。

伍長童當即有些崩潰,道:“不要騙我,告訴我真相。”

或許是她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很不過關,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小孩子,不能頂事兒。最近的種種線索都顯示,伍家遇到事兒了,說不定還不輕。可伍秉國不願意她知道,甚至囑咐身邊的人都不告訴自己。他甚至更願意去跟栗雨青交底!

伍長童想:我又不可能真的住在象牙塔裏,難道他們以為能瞞自己一輩子嗎?又或者說,他們寧願讓我擔驚受怕,也不願意讓我知道真相?

她心裏有些凄涼,還有些怨怼。但她更清楚,如果她以前表現得更像個正常的成年人,也許他們會對自己多一些信任。都怪……都怪……

怪誰?怪栗雨青嗎?可那時候選擇為栗雨青要死要活的,不也是自己嗎?如果自己現在把這個責任推給栗雨青,如果自己現在仍然不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豈不是更加驗證了伍秉國的選擇是正确的?

懷着這樣的情緒,伍長童的語氣有些低落,還有些強裝出來的鎮定。栗雨青聽出來了,所以幾乎沒有猶豫,說:“伍先生沒有跟我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是說如果以後有變,希望我看在過去的面子上,照顧你。”

伍長童愣了一下,栗雨青又把剛剛跟伍秉國的談話事無巨細地重現,甚至包括表情和語氣上的細節。在栗雨青看來,雖然伍秉國特意避開了伍長童,可伍長童有資格知道這些。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無法拒絕這樣的語氣。

伍長童沉默了許久,說:“謝謝。”

不得不說,栗雨青的坦誠減輕了伍長童的自責,至少這個人是願意跟她平等交流的。可随之而來的迷茫和擔憂又将別的情緒蓋了過去,伍長童只說得出這樣一句話。

栗雨青說:“你也不要太擔心了,現在一定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因為伍先生同我說的都是‘如果’,他也只是以防萬一。”

伍長童說:“嗯,謝謝。”

栗雨青又問:“伍先生想讓我拍的那部電影,我決定接下了,也算是履行跟谷陽之間的交易。他的劇本不錯,你要看看嗎?”

伍長童說:“那是我跟他的交易,你不想參加就算了。”

“伍先生說,這部電影是以你的名義投資的,你可以當制片人。”栗雨青沒跟伍長童多糾纏誰跟誰的交易這個問題,谷陽劇本不錯,自己心動了,伍先生又拜托了自己,這就已經解決了動機方面的問題。

伍長童卻愣了一下,說:“你讓我想想,我想等我爸爸出現,親口問問他。”

栗雨青說:“嗯。”

伍長童今天忙碌了一整天,晚會終于結束之後卻又遇到了這樣的事情,身心俱疲。她嘆了一口氣,對栗雨青說:“我想靜一靜。”

栗雨青便說:“晚安。”

兩人平靜地互道晚安,挂了電話。伍長童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想:我能為爸爸做些什麽?

栗雨青不知道伍長童能為伍秉國做什麽,而她能做的只有在家一鍋一鍋地熬雞湯,同時找人查查伍家的事情。

而幾乎是同時,一個關于栗雨青的小道消息消息流了出來:栗雨青與某粉絲在衛生間裏呆了半小時!期間傳來壓抑的呻.吟啜泣聲!

該小道消息來源于微博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八卦媒體號,頭圖是栗雨青走向衛生間的背影。栗雨青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是那天那兩個記者的手筆。

這篇文章被衆多渾水摸魚的營銷號轉了好幾手,甚至還上了五分鐘的熱搜。

這種牽強附會的新聞标題,一看就是為了博眼球故意弄出來的,按道理說不該傳播這麽廣。然而這一次稍微有些不同,這個八卦媒體號不僅有标題和照片,還有相當詳細的“考據”。

考據裏附上了伍長童的背影,以一種故作嚴肅的僞客觀語氣分析了伍長童出現在現場的原因,甚至還扒出了以前伍長童不小心入鏡的機場照,将兩人相似的穿衣風格說成“情侶裝”……總之為了證明“她倆有一腿”,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更無聊的是,它還扒出了伍長童的家庭背景,強調她父親從商,外公從政。單看這篇文章,伍長童似乎無所不能,跺一跺腳娛樂圈就要抖三抖似的。

比起直勾勾的魚餌,圍觀群衆更喜歡隐藏在細枝末節處的八卦。他們那生鏽的腦子幹別的不行,“捉奸”卻是一把好手,既滿足了成就感,又滿足了窺探欲,實在一舉兩得。

但栗雨青的團隊沒讓大家“爽”太久,很快公關鎮壓了這次危機。

季錦任感慨:“我一直以為伍長童會放出一些黑料,沒想到處理來處理去,竟然會是跟她的緋聞。”

栗雨青只好安慰她:“辛苦了。”

這本應該是一場“無中生有的污蔑”,但緊接着,栗雨青官方後援會的會長辭職了,她給出的理由是“學業壓力過大,所以無法勝任後援會管理工作”,但無論是栗雨青還是季錦任都知道,這是被傷到了。

季錦任問栗雨青:“值得嗎?”

栗雨青說:“有點難過,但不後悔。祝她更好。”

跟了自己九年的、號稱“一生一世永不脫粉”的粉絲,就因為自己露出了真面目的冰山一角而選擇離開……以前的栗雨青或許會大受打擊,進而反思自己是否應該更“克己”,現在卻不會了。

難過不可避免,但她不會後悔,因為這些都是真正的她,她不想再為了得到所謂的“愛”而壓抑自己。

她想起伍長童,伍長童早就知道自己最壞的一面,又是如何堅持這麽多年的呢?

更別提小道消息傳播開來之後,伍長童還給她發了一條微信:【對不起。】

栗雨青想: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呢?

伍長童等了兩天,終于等到表姐。

表姐看上去格外疲憊,對伍長童說:“童童,你這裏有吃的嗎?”

伍長童盯着表姐看了一會兒,什麽都沒問,說:“有,你等等。”

伍長童去廚房裏煮了一鍋粥,等端着碗進房間的時候,卻發現表姐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聽見聲音,表姐撐着手臂坐了起來,說:“呀,你都會做飯了呀!”

伍長童低垂眉眼,說:“煮粥而已,最近一直都是自己做菜的。”

表姐臉上略有震驚,露出一副“你終于長大了”的表情。

伍長童看着表姐喝粥,并沒有說什麽。表姐一碗粥下肚,有些奇怪地問:“你不想問什麽嗎?”

伍長童:“我問了你就會說嗎?”

表姐表情有點兒尴尬,伍長童聳了聳肩膀,說:“那就是了。”

表姐擦了擦嘴巴,說:“本來不會說,但你這麽說,那我就可以說了。”

她正襟危坐,伍長童也忍不住挺了挺腰。

“其實沒什麽,就是你外公外婆那邊出了點事兒,你爸爸和我都是受了牽連。”表姐說。

伍長童這才恍然想起來,外公外婆從政,聽說當年父母結婚的時候,外公外婆不怎麽贊同。媽媽過世之後,伍長童并不怎麽跟那頭走動,都快忘了這一茬了。

所以,這是一起政治事件嗎?伍長童皺着眉頭問:“既然只是被牽連,那爸爸不會有事吧?”

表姐苦笑着搖了搖頭,說:“政治政治,政是站隊,治是管教。你爸爸站隊錯了,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只能看了。”

表姐沒有誇大其詞,也沒有隐瞞安慰。伍長童還是擔心,但擔心也分有沒有底,不管怎麽說,她至少不像以前一樣兩眼一抹黑了。

☆、莫嘴賤

栗雨青發微信約伍長童吃飯, 伍長童因為爸爸的事情食不下咽, 本想推拒來着, 結果栗雨青下一句話就是:【我找朋友打聽了伍先生的事情, 好像跟田家有關。田不才你還記得嗎?】

伍長童當然記得,那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 吃喝嫖賭樣樣全,還特別喜歡小嫩模。前幾年纏過栗雨青一段時間, 栗雨青不搭茬, 田不才還給栗雨青使過不少絆子, 有的還是伍長童拜托表姐和爸爸解決的。

跟田不才有關嗎?伍長童思索。

栗雨青發過來了一串語音,伍長童沒點開, 說:“我們見面談吧。”

她們約在上次那個幽靜的餐廳, 連包廂都是她跟杜茉莉落座的那個。

栗雨青當時就坐在這裏,騙童童去很遠的商場,還看得特別開心。現在報應來了, 她有些坐立不安,又不敢跟伍長童說明情況。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所有的辜負都會被償還。

栗雨青直奔主題道:“田不才背後是田家, 田家的背景不多解釋, 總之帶着兩種顏色。之前一直在蟄伏,但去年發生了一起震驚全國的貪污大案,你知道嗎?”

“田不才之前那麽嚣張,這也算蟄伏?”伍長童感嘆道,又問:“哪兩種顏色?”

“《紅與黑》, ”栗雨青看了她一眼,說:“繼續說。那起案子把梁家也牽扯進去了,但你外公也不是吃素的,這一年多來一直在鬥法。”

“跟我爸有什麽關系?我媽媽過世之後,我幾乎都沒有見過外公了。”伍長童說。

聽說外公外婆不太贊成她爸媽結婚,她出生之後兩方關系才有所緩和。可沒好上幾年,又因為她媽媽的離世重新破裂,在伍長童的記憶裏,外公外婆從沒給過爸爸好臉色,伍秉國又怎麽會因為梁家而受牽連?

“因為你爸爸的成功跟梁家脫不了幹系,無論這幾年如何,根子始終是綁在一塊兒的。加上伍家有油水,誰都想過來捏一把。”栗雨青嘆了一口氣,“上面鬥法,我們都沒有辦法,沒人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我跟你說這些,也只是想讓你稍微有個底。”

伍長童說:“我表姐也被牽連了,但她已經回來了。可我爸爸還不知道在哪兒……難道我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枯等嗎?”

她并不是在向栗雨青抱怨什麽,更多的是一種自責。伍秉國以前曾經讓她去給外公外婆祝壽,但她忙着追栗雨青,所以沒有去。如果自己能更聽話一點兒,或許能變得有用一點兒呢?

這種假設沒有任何意義,但伍長童就是困在裏頭出不來。

栗雨青聽她語氣低落,咬了咬嘴唇,說:“田不才最近邀請我參加party,不如……”

伍長童猛地擡起了頭,斬釘截鐵說:“不行!”

田不才這種人,一旦招惹就是跗骨之蛆,不是想甩就能甩掉的。栗雨青沒必要為了自己受委屈。

為了自己……栗雨青是為了自己麽?伍長童眼神又迷茫了起來。

兩個人對視着,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微妙。栗雨青瞧了伍長童好一會兒,又從包裏掏出一個信封,推向伍長童,道:“送給你的。”

伍長童打開信封一看,有些驚訝。裏頭是一沓簽名照片,是最近某個很紅火的綜藝的全員簽名照片,一個不落。

伍長童自己挺喜歡這個綜藝,但不知道栗雨青為什麽要送這個。她詫異地看向栗雨青,栗雨青竟然有點兒不好意思,低下頭道:“我也不知道該送你什麽……我把這綜藝看完了,還挺有意思的。”

伍長童更加詫異了,道:“你不是不看綜藝的麽?”

栗雨青說:“我看你好像挺喜歡的,所以試試看。”

于是伍長童心裏有些複雜。

她追逐栗雨青這麽多年,對娛樂圈的運作方式稍有了解。娛樂圈對她來說并不神秘,明星簽名也并不珍貴,所以這幾張簽名照片對伍長童來說無足輕重。

可這對栗雨青來說就大不一樣,栗雨青從不看綜藝,為什麽會去補全集?伍長童稍作聯想,就明白過來,是因為自己在朋友圈裏發的截圖。

前九年,栗雨青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真名,現在卻願意去接觸自己喜歡的東西……

伍長童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奇怪的地方被觸動。她鄭重地收下簽名照,說:“謝謝。”

栗雨青眉眼彎彎,道:“不必。”

兩人吃完飯聊了一會兒,便一前一後出了餐廳。

栗雨青跟在伍長童身後,又難以自抑地想起上次在這兒遇見伍長童的場景。伍長童在走廊裏匆忙跑過去的畫面一次一次重現,她覺得自己特別壞。

伍長童踏出了大門,可剛剛冒了個頭就縮回來了,急沖沖地往回走,撞上了栗雨青的肩膀。

栗雨青一愣,問:“怎麽了?”

伍長童不說話,張開雙臂将栗雨青攬在懷中,帶着她往回退。

栗雨青鼻尖充斥着伍長童的香水味道,不太熟悉,但清新得有些好聞。她想:這是哪個牌子?

心裏卻清楚,這就是季錦任護着她不被狗仔拍照時的動作,外面有人。

“狗仔?”栗雨青悄悄嗅了幾口,輕聲問。

伍長童說:“你最近是不是招惹上了什麽人?我懷疑那狗仔是跟着你的車子過來的,你的車不能用了,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語畢,她找到了餐廳的領班,将鑰匙遞給對方,道:“麻煩找個人把我的車開到側門,我們從側門離開。”

領班非常具有職業道德,彎了彎腰,便領着鑰匙走了。

伍長童松了一口氣,等待時卻發現栗雨青正盯着自己看。伍長童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說:“怎麽了?”

“你怎麽知道有狗仔?”栗雨青問。

伍長童雲淡風輕道:“看一眼就知道了。”

栗雨青輕輕笑了一下,說:“你好像變了一個人……還是說我以前眼太拙?”

她的目光如水,似有無限缱绻。伍長童避開了她的眼神,故意道:“是變了,以前是你躲着我,現在只不過是因為經驗豐富,所以看上去比較靠譜罷了。”

栗雨青今天對她太好了,伍長童覺得有些不自在,所以忍不住說出這種話,企圖将兩人關系拉遠些。

可栗雨青卻語帶歉意道:“對不起。”

伍長童:“……”

我不是在抱怨你躲着我啊喂……

伍長童的車很快出現在側門,兩人上了車,伍長童說:“你過兩天找助理來拿車子,沒問題吧?”

栗雨青點了點頭,又報出來了一串地址。

伍長童聽到地址之後,無聲地笑了笑。栗雨青有些莫名,問她:“你笑什麽?我說錯什麽了嗎?”

伍長童一邊開車,一邊搖了搖頭,說:“只是沒想到,我們倆會有心平氣和坐在同一輛車裏,而你親口告訴我住址的那一天。”

栗雨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以前也沒有想到,你竟然也會有不喜歡我的一天。”

這話一出,車裏氣氛變得很奇怪。人總是渴望得到真心,可真心話卻不怎麽受待見。說的那一天指不定哪天會後悔,聽的那一個也總是汲汲無措,不知該作何反應。

栗雨青一說出口就後悔了,她這樣叫對方怎麽回答?“我還喜歡你”嗎?

能保持這個關系就已經很難得了,不是嗎?

兩人都不說話,一路風馳電掣,很快到了栗雨青樓下。栗雨青想推開車門下車,卻沒成功。

伍長童“啊”了一聲,說:“這個門壞了,有點兒難開。”

她探身過來,半個身體懸空壓在栗雨青的腿上,在門鎖處摸索了一會兒,車門就開了。

栗雨青又聞到了那一縷若有似無的香味。她想起伍長童說是憑香水味認出自己的,這個時候倒是不急着下車了,反而轉過頭問:“你想不想喝雞湯?”

伍長童噗地笑出了聲,說:“你對自己的雞湯水平很自信嗎?”

栗雨青搖了搖頭,說:“只是因為除了這個,我不知道你還喜歡我什麽。這是你唯一誇過我的東西了。”

伍長童一愣,不知為何想起包裏的那一沓簽名照。

是啊,栗雨青就沒得到過多少正常的愛,甚至不會對人好。她知道自己喜歡雞湯,就持之以恒地遞到自己面前;她知道自己喜歡綜藝,就從邊邊角角裏給自己謀求福利。

也許這已經是她能呈現出來的,最溫柔、最好的東西了。

伍長童感覺心髒上輕輕拂過了一片羽毛,癢癢的。她脫口而出:“胡說,我明明誇過你長得好看。”

栗雨青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問:“是嗎?”

伍長童:“……”

為什麽要嘴賤?

栗雨青解開了安全帶,卻不是為了下車。她把車門反手帶上,往伍長童這邊挪了一點兒,說:“那你還會喜歡我嗎?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可能性……”

伍長童的胸腔裏響起激烈的鼓聲,她說不出話,只能看着栗雨青一點點靠近。

栗雨青慢慢地湊了上來,目光始終注視着伍長童的眼睛。只要伍長童有一點兒反感的情緒,她就會退開。

可是沒有,伍長童的眼睛裏寫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就是沒有反感。栗雨青靠得更近,兩人鼻息相交。

她們均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像是在默契地進行某個“先呼吸先輸”的游戲。

栗雨青的頭發從鬓邊滑落,掉在了伍長童的臉上。伍長童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打了一個輕輕的噴嚏。

可栗雨青已經退開了……她過于小心謹慎,連一個淡淡的凝眉都會打亂她的步伐。

詭異的氣氛一觸即散。

伍長童:“我……”

栗雨青:“我下車了。”

剛剛還拒絕被栗雨青打開的車門,這時候倒是特別配合。栗雨青逃也似的下了車,剛一站定就看到不遠處站了個人,有點兒眼熟。

那人挪動步子走了過來,叫她:“青青……”

果然是栗媽媽。

栗媽媽一邊向栗雨青走來,一邊說:“給你打電話總是你助理接,小區保安又不讓我進去,我只能在這裏等你。我有事兒跟你說,你妹妹醒了……”

栗雨青心裏一頓,不動聲色地往後看了一眼。伍長童頭發有些淩亂,還在看着前方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栗媽媽向前走了兩步,就看到了伍長童。她臉上的欣喜消失不見,被沒來由的仇恨所取代。她死死地盯着栗雨青,說:“青青,為什麽是她送你回來?”

☆、“哦”

注意到栗媽媽, 伍長童打轉方向盤, 打算盡快離開。能送栗雨青回家是一回事情, 能面對她媽媽還不發火, 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栗媽媽跟栗雨青說了幾句話,似乎一言不合起了争執。栗媽媽面目猙獰地指着伍長童, 栗雨青無奈又焦急地說着什麽,同時回頭給伍長童一個撤退的眼神。

栗媽媽愈加氣急敗壞, 朝着伍長童走了過來。栗雨青抱着她的腰, 攔住了。她則将手裏的包包扔了過來, 砸得鐵皮一響。

伍長童便閃了閃車燈,又打開車窗, 手伸出去豎了個中指。挑釁夠了, 伍長童趁着栗雨青還沒放手,趕緊跑了。

栗雨青為自己攔了她媽媽兩次,指不定兩人之間會爆發什麽樣的争吵呢……

伍長童的眼神倏地就冷了下來。人是情感與理智的生物, 對伍長童而言一定是前者遠超後者,否則也不會随心所欲地放縱那麽多年。

此刻情緒上了頭, 連先前的片刻旖旎氣氛都消散不見。伍長童一邊開車, 一邊給栗雨青發了條微信:【你還沒跟你家裏決裂啊?】

栗雨青意料之中地沒有回複, 伍長童一路風馳電掣地回了家,才覺出一點兒後悔來。栗雨青在努力幫她查伍秉國的事情,又攔住了栗媽媽,以她的性格來說已經很難得了。別說自己現今沒有立場,哪怕正在跟栗雨青談戀愛, 也沒有立場問那句話。

等等,跟栗雨青談戀愛?怎麽可能?

伍長童被自己腦子裏冒出來的奇葩想法吓了一跳,之後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事兒。

栗雨青仍舊沒有回複,伍長童認了慫,想撤回消息,卻早已過了兩分鐘。

想了想,伍長童發了句【晚安】,這次對面倒是很快回了同樣的兩個詞。伍長童終于松了一口氣,回浴室洗澡了。

伍長童畢竟還想為家裏做些什麽,奈何是在一頭霧水,只得去找表姐求助,問她能做些什麽。

表姐知道得比栗雨青多,卻也因此更加無力,只得告誡她:“別動歪心思,照常生活,這不是你能處理的。到時候弄巧成拙,反而更加難做。你爹之前有跟你交代過什麽嗎?他交代什麽,你做什麽。”

伍長童咬了咬嘴唇,不情願地說:“他讓我出國。”

表姐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已經這麽嚴重了。

伍長童又補充道:“他還交代栗雨青照顧我。”

表姐愈加迷惑,搞不清這是什麽套路。

伍長童不任性就很乖,她乖乖地繼續配合中介申請國外的學校,卻還要再等好幾個月才能得到結果。

期間随伍秉國一塊兒消失又離奇出現的陳秘書提醒她:“投栗小姐的那個項目可以啓動了。”

伍長童見他神色異常疲憊,說:“你跟表姐這一個兩個像受過刑罰似的,這還是現代嗎?!”

陳秘書擺了擺手,說:“沒這麽嚴重,精神上擔驚受怕了而已。”又說:“關心則亂,伍先生現在只希望這個項目能正常啓動。”

伍長童琢磨一會兒,漸漸覺出深意。伍秉國一直把自己往栗雨青那頭推,是什麽意思?就連投資的錢也挂在自己名下,是不想自己與伍氏有任何瓜葛?

“現在還興連帶這一套?都什麽時代了!”

陳秘書低聲說:“伍氏資産可能要重新清算,伍先生希望你至少吃喝不愁。你對栗小姐好過,栗小姐念舊,也挺幸運的。”

伍長童卻突然問:“前幾天我跟栗雨青的八卦,我爸知道嗎?”

“自然知道。”否則也不會絲毫不提關君二字,狗仔總是希望水越渾越好的。

“他參與了嗎?”

陳秘書默不作聲地點頭。

伍長童腦海裏又接連想起好幾件事:電影、晚會、小道消息……伍秉國試圖利用她以前的腦殘粉形象,向外界傳達出她跟栗雨青關系匪淺的信號。也許他對栗雨青透露過,所以栗雨青願意配合。那自己呢?伍秉國想把自己摘出去,問過自己想不想了麽?

但她也知道,因她一貫的任性,她沒能力替伍秉國分擔什麽。

她神情明明滅滅,時而痛苦時而頓悟,陳秘書見她終于想通了什麽似的,才遞給她一份文件,說:“這是制片人的合同,簽了之後,你就算正式任職了。”

伍長童卻搖了搖頭,說:“我沒這個金剛鑽,就不攬這瓷器活了。制片人讓栗雨青自己選吧,她想當導演,我也沒意見。”

陳秘書說:“可……”

伍長童說:“給我另外準備一份……場工的合同吧,我要還是栗雨青腦殘粉,在劇組裏頭打雜不是正好麽。”

陳秘書這才道“好”。

大部分重修的課都搞定了,畢業設計就差個後期,伍長童又陷入到無事可做的狀态裏。

一旦閑下來,就會胡思亂想。伍長童甚至知道有好幾撥人找馬管家問過事情。

伍秉國還是沒回來,栗雨青問她:“劇組班子已經搭好了,你要随我一起進組麽?”

伍長童有點驚訝,說:“怎麽籌備得這麽快?不都要好幾年麽?”

栗雨青說:“劇本磨了好幾年,資金一到位,什麽都很快。我手頭上專輯已經錄完,也該拍電影了。”

伍長童“哦”了一聲,問:“導演是?”

“谷陽。”

兜兜轉轉,竟然回到了原地麽。伍長童想了想,說:“算了,劇組裏沒什麽好玩的。養個挂名場工,沒什麽壓力吧?”

栗雨青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還是咽了下去,沒有勸。

伍長童反而想起那條的微信,低了低頭,說:“那天對不起。”

栗雨青問:“嗯?”

伍長童說:“你媽媽的事情……我對她豎中指了。”

栗雨青竟然“噗嗤”笑出了聲,說:“你還豎中指了?我媽估計沒看到。”

栗雨青語氣輕松,眉眼間沒了以前一談到家庭就有的愁苦。伍長童有些驚訝,然後聽見栗雨青說:“我跟家裏決裂了。”

伍長童一驚,說:“是因為我問的那句話麽……”

話一出口,她又扇自己大嘴巴子。別說自己對栗雨青沒有這麽大影響力,哪怕是有,也不能自己先承認了。

好在栗雨青搖了搖頭,說:“之前栗萱住院的時候,我就跟他們說明了只管錢,他們不信。現在栗萱醒了,想找我求陸仁甲的事情……我不會答應的。”

栗雨青慢慢地說:“醫院的賬單已經結清,贍養父母是法定義務,但我不會再答應栗萱任何事情了。”

伍長童怔忪,道:“哦。”

除了這個字,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哇最近好卡,手也好冷……大家體諒一下,體諒一下。

☆、搞事情

為了慶祝音樂劇女主出院, 劇組舉辦了一個小party。

女主角坐在輪椅上卻還浪得要死, 一邊抱怨大家不叫她去唱栗雨青的和聲, 一邊搶過話筒引吭高歌。唱高音時過于興奮, 昂着脖子将身體都帶了起來,然後摔在了地上。

伍長童離得最近, 手忙腳亂去扶,女主角反而笑着說:“哇塞, 我也太酷了吧!”

伍長童哭笑不得, 說:“你不疼嗎?”

女主角說:“盡興就好啊, 管那麽多幹嘛?童童你咋跟老年人一樣……”

伍長童:“……”

她受傷地坐在一旁,看着一群十八九歲的少男少女群魔亂舞, 忍不住反思:我真的老了嗎?我也才二十二歲啊。

關君正好坐過來, 伍長童便問她:“我老了嗎?”

關君道:“何出此言?”

伍長童委屈道:“我不就問了一句疼不疼嗎,怎麽就不年輕了……”

關君笑了笑,說:“痛快痛快, 不痛不快嘛。”

伍長童道:“我不行,我怕疼。”

關君詫異地看着伍長童, 說:“你以前追逐栗雨青的時候, 不是這樣的。”

伍長童盯着關君, 發覺對方眼神中隐隐含着一抹瘋狂。她琢磨着關君的話,想:我以前是這樣的嗎?

以前無論被怎樣傷害,伍長童都能重拾勇氣追上去,只出于一種情感,還真是不痛不快。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她怕了。她連忙擺了擺手,又想起了什麽,眯着眼睛道:“以前的我比較好玩?”

關君甚至沒有猶豫,點頭道:“是啊。”

伍長童:“……”

伍長童:“絕交吧,我已經變成無趣的大人了。”

仔細回想與關君相處的種種,伍長童才發覺,這或許是關君接近自己的真相。她有些心驚,但也生出奇怪的挫敗感。

還以為自己交到了朋友,沒想到竟然……

關君一手搭在伍長童的肩膀上,說:“大人有大人的好,我還是很喜歡你啊。”

伍長童嘆了一口氣,這些日子來,她總是沒來由地嘆氣,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關君關切道:“是因為你爸爸的事情嗎?”

伍長童說:“也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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