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克呗,到時候我們一塊兒做套,能贏一筆是一筆,嘿嘿嘿……”

有關君帶頭,其餘人都發出了奸詐不足而猥瑣有餘的笑聲。

伍長童:“……”

有點害怕,還好栗雨青不是這樣的愛豆。

大家歡樂地說說笑笑,沒一會兒,病房門被推開,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門口,氣氛一下子就冷淡下來。

關君不情不願地說了一句:“爸……”

伍長童看着一個面帶怒色的男人從那一堆男人裏鑽出來,自覺主動地站了起來。

氣場這麽強,甚至有點像“大哥”。對比起來自己的爸爸怎麽就這麽弱呢?

關君爸爸站定在病床前,聲若洪鐘道:“誰叫你偷跑出來的?”話一說完,還看了伍長童一眼。

衆人都不敢說話,幫兇伍長童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緊張起來。

關君說:“誰告訴你我在醫院的?”

其餘人三言兩句就弄清楚了事情始末,不敢說話。父女倆針鋒相對,大眼瞪小眼許久,關君爸爸突然吩咐手下保镖:“把人帶走!”

保镖恪盡職守,一邊一個,就把關君架了起來。關君不樂意,奮力掙紮。關君爸爸還皺着眉頭斥了一句:“烏煙瘴氣!”

也不知道在罵誰。

剛剛還歡快拍大合照的劇組成員都目瞪口呆,看着關君被帶走了。病房裏很快安靜下來,大家大眼瞪小眼,說:“怎麽回事?”

伍長童咬着嘴唇,不知道該不該說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算來,這事兒的□□還是自己,要不是自己拜托關君,關君也不會惹爸爸生氣——但伍長童跟伍秉國鬥争久了,也得過“纨绔病”,非常清楚自己頂多算□□,主要是兩方都不能相互理解。

在門口探頭的導演學妹看了一會兒,突然叫道:“呀!這指甲印是關君留下的嗎?”

痕跡很深,看得導演學妹心驚肉跳,仿佛自己指甲也劈了一樣。

伍長童想起關君最後的那個眼神,突然心裏一動,追了出去。

關君……關君因為自己而被禁足,自己也知道她在想什麽,不是嗎?

關君爸爸氣得腳底生風,保镖們又身強體壯,因此一行人走得很快,伍長童追了好一會兒,才氣喘籲籲地追到人。

“請等一等!”伍長童高聲叫道。

關君眼神裏寫滿詫異,關君爸爸也停下了腳步,回頭打量她,問:“你是……君君的同學對吧?你有什麽事嗎?”

伍長童卻愣住了:自己追出來是想說什麽來着?難道僅僅是因為心潮澎湃嗎?

短暫的沉默之後,直覺把話語推出去了:“你不能這樣帶走她!”

關君爸爸:“為什麽?”

伍長童:“因為……因為關君還受着傷,她應該待在醫院裏!”

關君爸爸冷笑一聲,說:“我自然會帶她去最好的醫院,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伍長童看着中年男人,想的卻是伍秉國的臉。

為什麽呢?為什麽他們都是這樣獨斷專橫,打着“為你好”的名義,卻不願意溝通呢?

伍長童想起小時候自己衣服鞋子裏的GPS,想起伍秉國為了防止自己溜去找栗雨青而在晚飯裏放安神藥,還想起許多如果不是此時她絕對不會原諒伍秉國的細節。她深吸了一口氣,說:“那不一樣,關君是為了跟朋友們在一起才溜出去的,你把她關在高級病房裏,她只會郁郁寡歡。身體好不好另說,她一定會更急恨你。”

關君爸爸眯起了眼睛,說:“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威脅我嗎?我知道是你幫着她離家出走的,我沒把君君受傷這筆賬算在你身上,已經夠寬容了。你不要得寸進尺,挑撥離間。”

伍長童說:“不信你問她自己。”

關君爸爸轉頭看向自己女兒,說:“你表個态吧,我看你這‘朋友’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了。”

他當慣上位者,說話做事都一股頤指氣使的味道。他覺得伍長童說的全都是無稽之談,自己女兒自己還不清楚嗎?她會理解,她該理解。

誰知關君看了看伍長童,又看了看自己爸爸,脫口而出:“你不要這麽專橫!是我叫她來接我的,跟她沒有關系!”

關君爸爸臉上浮現出被頂撞的愠怒,沉聲道:“你說什麽?”

關君說:“你從來就不知道我在想什麽,也從來不理解我!”

“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我跟你說話,你哪次好好說了?你現在還敢頂撞我?!”關君爸爸瞪大了眼睛。

關君掙紮了一下,保镖們生怕傷到她,只好松開手。看上去還要吵很久,如果小姐跑了,他們也能撈回來。

“你根本沒在聽,你只是想讓我接受你的觀點,附和你,按照你說的去做。你就是個獨斷的老年人!”

“那你說,我現在聽着。”關君爸爸臉上烏雲滿布,他倒想知道,關君能當着同學的面說出什麽話來。

他打定主意來營造一個慈父形象,所以決定不管聽到什麽都壓下怒火,日後再算賬。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關君石破天驚地來了一句:“我喜歡女的!”

關君爸爸:!!!

關君宣言完了還不盡興,大步跨到伍長童身邊,攬着她的肩膀,高聲道:“她是我女朋友!”

伍長童:“……”

我冤枉。

關君挺直了腰,語氣十分決絕。伍長童清楚這不是事實,但她隐約知道關君為什麽這麽說。

你說我任性,那我就任性給你看。你說你大度,我非要你氣憤。

她有點拒絕這種做法,卻還是跟關君站在一個戰線的,于是說:“是……是這樣。”

關君爸爸不怒反笑,指着兩個人說:“你們……你們倆,呵!”

他氣急了,當真甩手不管,留下一句“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帶着一票兒保镖揚長而去。

伍長童跟關君站在原地,彼此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關君說:“你扶我回病房,我腳疼。”

伍長童任勞任怨地将關君的手臂架在脖子上,說:“打算怎麽辦?”

關君聲音有點兒悶,像是快哭的預兆。她說:“我想當真。”

伍長童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關君沒考慮以後跟家裏怎麽辦,而是在說那句“女朋友”的後續。

伍長童愣了一下,說:“你……”

剛想岔開這個話題,卻又想起昨天晚上那幾個人對栗雨青說“你那個腦殘粉”的模樣,她動了動喉嚨,一個“好”字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栗雨青都那麽壞了,自己還是說不出那個“好”字。

——雖然這是毫無邏輯關系的兩件事情。

關君說:“你不願意。”

伍長童想說點兒什麽,還沒開口,又聽見關君說:“你還喜歡她。”

“……”伍長童:“我才不喜歡栗雨青!”

關君轉頭盯看着她,吊兒郎當地說:“那你答應我啊。”

☆、谄媚呀

懷着某種莫名的氣憤, 伍長童差點就脫口而出“好”。

但在最後一瞬間, 她腦海裏浮現了栗雨青的臉。栗雨青凄涼地笑着, 問她:“你不是喜歡我麽?我們談戀愛吧。”

她一下子就反應過來, 這是從記憶深處挖出來的回憶,那時候栗雨青因為被杜茉莉傷透了心, 所以才找自己填補空虛。這麽多年來,栗雨青做的最錯的事情, 或許就是這一件了。自己如此痛恨栗雨青言不由心, 自己又怎麽能再當這種人?

所以她沒說話, 只是攬着關君回了病房。關君笑呵呵地對朋友們打招呼:“童童超厲害的!把我爸罵走了!所以我才能順利回來看你們!……哎你們別愁眉苦臉啊,我爸就是看起來唬人, 不要怕不要怕, 基本操作。”

她言笑晏晏,卻不跟伍長童進行眼神接觸。伍長童要走的時候,關君也沒有說再見。

伍長童只好說:“明天來看你們。”

誰知明天再過來的時候, 卻沒有見到關君的身影。病房裏其餘小夥伴都在,氣氛低沉。

“怎麽了?”伍長童問:“怎麽少了一個人?去衛生間了?”

有個人說:“關君跑了……”

其餘人七嘴八舌地補充, 伍長童才搞清楚事情始末:自己離開之後不久, 關君接了一個電話。電話持續了大約五分鐘, 但關君一直沒有說話,因此無法分辨對方是誰。關君挂了電話之後,神色如常地從床上爬起來,慢慢走出去了。因為狀态如常,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去衛生間了, 直到一個小時也沒見回來,才知道大事不好。

有人抱怨:“說好的野外露營不成就在醫院裏湊活的呢……”

伍長童愣了愣,說:“你們報警了嗎?”

“她自己走的,應該有事要做。報警小題大做,也太不給她隐私了。”

伍長童:“給她打過電話了嗎?”

“沒人接,微信沒人回,但她經紀人說沒事,讓我們別管。”

伍長童無暇計較“你們竟然有經紀人聯系方式”的細節,又問:“有人知道大概是因為什麽嗎?”

病床距離關君最近的那個女孩子看了伍長童一眼,說:“不知道。”

劇組小夥伴一問三不知,伍長童也只好強行壓下心頭不安,離開了醫院。

她有些擔心,但冷靜下來之後想起關君是自己走的,只好認為一切都還在關君自己的掌控之中。

她又等了兩日,沒有收到來自關家一絲一毫的消息。這反而給了她新的思路:類似關君父親這種人,哪怕氣頭上說要斬斷聯系,但也絕對不會放棄幹涉女兒的生活。既然關家一直沒有騷擾自己,說明關君的離開(失蹤?)跟他們有關。

伍長童沒有關家的聯絡方式,思考了一會兒,撥通了上次伍秉國給自己打電話的號碼。

她沒抱太大的期望,誰知那頭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喂?”

伍長童:“……”

伍長童:“你好。呃,請問你是……是……”她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接什麽。

那個男人說:“你是伍家的女兒麽?你想找我表妹?”

伍長童沒想到這個電話號碼竟然就是關君表哥的,愣了一下,回答:“是,請問關君現在……”

這位表哥語氣聽上去還挺溫和有禮,他說:“君君昨天才跟她爸一起來我家了,把我從禁閉裏放出來了。當時她神色有些凝重,把我吓了一跳。你不知道嗎?”

伍長童:“……她跟她爸爸在一塊兒嗎?相處怎樣?”

表哥:“她爸在教她做事,別的我不知道了。”

伍長童:“好吧……多謝了。”

這種情況的話,伍長童特不好說什麽,只好禮貌道謝,随後準備挂斷電話。沒想到關君表哥“哎”了一聲,說:“你別瞎折騰了,我妹妹……唉……”

話沒說完,那邊反而先挂了電話。伍長童在這頭一臉懵逼,心想:折騰……是指什麽?讓自己不要再找關君了嗎?

這茬兒放到一邊,伍長童将自己從栗雨青那裏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訴了陳秘書,陳秘書的反應卻很奇怪。

他先是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這些我們都猜到了,從伍先生讓你轉告的話裏就能夠推測出來了。”

伍長童落寞地想:原來不需要我的幫助啊……

陳秘書又換了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說:“其餘的事情我來處理就好,伍小姐全心準備出國的事情吧。”

又是将自己排除在外的說法……伍長童心情有些低落,回了一句:“材料全都交上去了,我還能準備什麽?”

陳秘書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就去實習吧。找點事情做比較好。”

伍長童說:“……好。”

可伍長童怎麽都沒有想到,陳秘書說的實習,會是去劇組裏實習。

栗雨青新電影的班子已經組建完畢,從staff到選角都齊齊整整了。伍長童被陳秘書塞進了開機儀式,也沒什麽辦法,只好端着盤子全場亂竄找吃的。

一開場,主創在舞臺上接受媒體提問,比起名不見經傳的谷陽,栗雨青更受偏愛。記者們要麽向她提問,要麽向其他人提問她的事情。伍長童站得很遠,隔了十幾米的距離,覺得對方跟自己有一光年那麽遠。

如果是以前,現在自己應該想方設法湊在最前面吧?如今自己盯着“投資人”的身份,名正言順了反而不願意了,可見此一時彼一時,風水轉起來也是很快的。

又或者說,人就是矯情。

栗雨青的目光沒有固定的落點,似乎在整個廳裏梭巡。尋找到伍長童之後,就露出了一個稍稍安心的笑容。伍長童當然注意到了這個細節,随後端着盤子找了一個更加僻靜的地方,像是在玩捉迷藏似的。

捉迷藏的時候,伍長童猝不及防看見了杜茉莉的身影。杜茉莉穿着一身旗袍,渾身散發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她站得端莊,笑得也特別溫柔,一看就是玩芭蕾這種高端藝術的。

剪彩的那一刻,杜茉莉微笑着搖遞紅酒杯,看口型像是在說“cheers”。舞臺上的栗雨青眼神仍舊很飄,卻還是對杜茉莉點了點頭。

伍長童便趁着那兩人眉來眼去,又将自己摘遠了些。

她在人群裏穿梭,又看見了更加意想不到的人——田有心。她仍然不知道田有心是誰,卻知道這是那天那一群嘲笑自己的人的頭頭。伍長童暗罵一聲:見鬼,這倒是是開機儀式,還是自己讨厭的人組起來的俱樂部?

伍長童去了一次洗手間,再出現的時候,長篇大論的過場已經走完,舞臺上空無一人,大約都融入了底下的人群裏。

目力所及之處沒有栗雨青,伍長童松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随後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沒想到你竟然真的來了。”

伍長童轉過身,看見谷陽對着自己微笑。

伍長童跟谷陽不算很熟悉,但曾經做過一次交易——這交易兜兜轉轉,數次面臨被撕毀的境地,卻又陰差陽錯地達成了。如果杜茉莉,谷陽在伍長童眼裏也算“好感度爆棚”和“親近”了。但她不知道這個人心裏在想什麽。

伍長童說:“怎麽了?我不能來?”

谷陽搖了搖頭,說:“謝謝你,我本來沒抱期望的。”

伍長童看着他臉上的微笑,心裏一動,問:“你跟杜茉莉怎麽回事?”

谷陽原本都快要跟杜茉莉訂婚了,結果自己橫插了一腳,他就在訂婚現場撂擔子不幹。本以為是他格外想要跟栗雨青合作,以至于什麽代價都不計較。可現在他說,他根本沒抱期望?

那答應交易是為了什麽?耍我玩嗎?

還是說……他本來就不想同杜茉莉訂婚?

可如果是這樣,他可以跟杜茉莉坦誠布公地談,反正這兩人之間似乎不存在男女之情。

谷陽反問她:“你跟栗雨青怎麽回事?”

伍長童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确定這不是挑釁,也不是八卦,只是很尋常的詢問。于是她笑了一下,說:“我覺得你很有趣,你到底喜不喜歡杜茉莉?”

谷陽說:“總談論這種事情沒意思,不如來聊聊電影?”

伍長童失笑,說:“也對,今天是你的開機儀式呢。比起栗雨青來說,你的故事和創意更加重要,可惜大家只奔着栗雨青去了。”

誰知谷陽卻道:“你很恨栗雨青?”

雖說自己對栗雨青情緒複雜,但怎麽也不至于恨……伍長童詫異問:“為什麽這麽說?”

“那就是你完全不懂電影。”谷陽慢悠悠地說:“電影不僅僅是故事,小說才是那樣。電影是多種藝術的結合,鏡頭語言屬于我,表演卻屬于演員。如果你不是因為憎恨栗雨青才那樣說,那就只能說明你根本沒有仔細看過栗雨青演戲,甚至沒有仔細看過一部電影。有的角色只能由特定的演員來演,因為角色和演員之間存在某種共通的東西。如果我不承認演員的付出,那麽我就只能算一個寫小說的。”

谷陽看着伍長童,說:“栗雨青演過那麽多角色,你認真愛過任何一個嗎?媒體追求點擊量,因為他們靠這個生活;你是觀衆,你的責任不就是‘看’嗎?”

谷陽話說得很重,就差把“你不配看電影”這句話摔在伍長童腦門上了。伍長童悻悻,臉頰不自覺發熱。她有點兒尴尬,心裏卻想着:難道我沒有認真看過栗雨青演戲嗎?我以前最喜歡的角色是哪個?

她走馬觀花地把栗雨青的作品都過了一遍,發現自己記得劇情,記得栗雨青的風情萬種,卻不記得栗雨青跟角色的共鳴。她唯一能夠體會到的,竟然是那部天雷瑪麗蘇處女作裏,栗雨青飾演的女主角希望、幻想自己被愛的感情。

怪不得栗雨青一直覺得自己不懂她,原來是因為……自己真的不懂。

看電影只看故事,和買衣服挑個色兒、聽歌聽個響兒有什麽區別呢?

伍長童羞愧起來,說:“對不起……”

谷陽卻像是洩了一口氣似的,說:“是我唐突了,抱歉,我不該對觀衆有所要求。”他只是以為伍長童跟了栗雨青那麽多年,怎麽也該被熏陶教育過了,不至于說出那樣的話。

伍長童說:“受教,看來我未來幾個月的實習不會沒有收獲了。”

谷陽沒接這個話茬,而是放下酒杯,用手指着在場的人,說:“現場這麽多人,我看在眼裏,就是無數的線條,紅的、綠的、藍的、白的……還有很多不能用語言和畫盤表現出來的顏色。這些線條連接着不同的人,顏色代表各自之間的複雜關系。人際關系很有趣,觀察人類也很有趣。說到底,電影也只是在表現‘關系’而已。”

“就好像電影裏需要功能性的臉譜人物一樣,必要的時候我可以去扮演某個角色。”谷陽慢吞吞地說,他的手指不斷變幻位置,像在憑空編織着什麽,又像在操作某些科幻大片裏的空氣屏幕,他突然扭頭看着伍長童,說:“未來有機會的話,我可以把你們的故事拍出來嗎?”

伍長童覺得自己有點懂了谷陽這個人,他看上去神經質,但所有行為都是有內在邏輯的,他在編就自己想要的故事。

可最後的那個問題還是有點好笑,伍長童說:“這有什麽好拍的?”

只是很普通的愛或不愛而已。

谷陽但笑不語,拍了拍伍長童的肩膀,說:“栗雨青看見你了。”

伍長童順着谷陽的眼神,果不其然看見了栗雨青。她暗叫一聲糟糕,光顧着聊天,都忘了躲人了。栗雨青朝這邊走了過來,谷陽便悄無聲息退開兩步,想要離開。伍長童突然福至心靈,問了谷陽最後一個問題:“在你眼睛裏,我和栗雨青之間是用什麽顏色的線條連接起來的?”

谷陽沒回答,人就已經消失不見。

這兩人之間複雜得很,正是那種不能用語言和畫盤表現出來的異色啊。谷陽不愛表現簡單的愛和恨,所以才想拍她們的故事。

三言兩語之間,栗雨青已經走到了伍長童面前。她神色有點兒複雜,說:“你在躲我?”

又問:“你剛剛在跟導演聊什麽?”

伍長童的視線卻越過栗雨青,看着跟在她身後的制片人,和若幹探尋的目光。栗雨青是全場焦點,一言一行都備受關注。伍長童甚至感覺到有幾個記者正舉着相機對着這邊,也許想要出其不意地抓拍個大新聞?

伍長童不習慣這樣被注視,表情有些不自然,說:“沒什麽,你過來做什麽?”

栗雨青輕輕說:“本來還想找你上臺剪彩呢,結果找了你好久。你躲在下面幹什麽?”

伍長童覺得自己隐約知道栗雨青想做什麽,卻又知道得不很确切。不遠處田有心和杜茉莉分別露出玩味的眼神,伍長童說:“不關你的事情,你去跟別人聊天拍照吧。”

說完轉身想要快步離開。各路人的目光太過複雜,伍長童分不清是否善意,只覺得很不舒服。原來每天都暴露在鎂光燈下,是這樣的感受嗎?那栗雨青為了被愛,還真是付出了很多呢……

伍長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感懷些什麽,只想要趕快離開栗雨青的周圍。栗雨青願意被注視,是她自己的事情。可為什麽要把自己也拉到大庭廣衆之下?

栗雨青卻幾步跟上來,同時對衆人道:“我朋友不太舒服,我送她去樓下發房間休息一下,失陪。”

衆人目光頓時變得更加複雜。

伍長童如芒在背,被栗雨青半拉半拖地塞進了電梯。栗雨青按“2”,然後松了口氣,問:“不自在麽?”

伍長童:“你找我有什麽事?”

栗雨青笑了笑,說:“先回房間休息一下吧,今天這麽久,你也累了。”

兩人相對無言地到了某個房間門口,栗雨青不止從哪裏變出一張房卡,“嘀”地開了門,又“啪”地亮了燈,說:“進來吧。”

伍長童略微有些遲疑,卻還是走了進去。她問:“電梯裏有監視器麽?”

所以不能回答自己的問題,只能先回房再說。

栗雨青說:“不太清楚,但搞到很容易。”

伍長童又問了一遍:“為什麽送我上來?”

“我看你有些累了,我也累了,所以溜上來偷懶。”栗雨青脫下細長的恨天高,腳後跟一片通紅,說:“再說了,你爸爸不是這樣希望的嗎?”

伍長童沉默了一會兒,說:“他沒讓你這樣吧?比起保護我,倒更像是在保護別的人。”

栗雨青猛地轉頭,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說:“你什麽意思?”

伍長童腦海裏浮現了杜茉莉的臉,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還是換了一套說辭:“我看到那天宴會上的人了,你請她來做什麽?”

栗雨青回想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似乎看見田有心了,于是說:“不是我請的,開機儀式誰都能來,我不知道她要來。”

栗雨青說的是實話,但突然高調地向伍長童搭讪,也有看到了田有心的原因。

伍長童還有個問題沒有問出口:她來幹什麽?來看我的慘樣麽?

你看那個姓伍的傻子,家族正遭遇危機呢,還滿腦子都是捧人。捧也捧出個什麽水花來,栗雨青看也不看她,只能獨自在旁邊吃東西。

伍長童在心裏預設了各種可能的嘲諷,與其說是模拟田有心的心态,倒不如說是她在自己罵自己。

伍長童啊伍長童,你真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栗雨青坐在床邊,看着伍長童臉上陰晴不定,突然嘆了一口氣。她說:“那個人叫田有心,是田家的女兒。如果她那頭有什麽消息,我會盡快告訴你的。”

這話相當于間接承認了那天是為伍長童才去了那party,伍長童卻完全沒有領悟到。

她想着她從栗雨青那裏得到的消息,想着陳秘書說的“已經推測出來了”,想着關君表哥給自己打的那一個電話……自己什麽都忙不上,所有的事情都要靠別人幫忙。

伍長童喃喃道:“他們知道了……他們什麽都知道……”

栗雨青心裏一驚,她耳朵裏的“他們”可不是陳秘書,而是田家的人。栗雨青忙問:“他們知道什麽了?怎麽知道的?”

伍長童說:“我爸爸根本不需要我,陳秘書把一切都打理好了……他們只想送我出國,根本沒打算留我一起共渡難關。”

栗雨青只知道伍秉國讓她好好照看伍長童,卻不知道出國的事情。“出國……什麽時候的事情?”

如果童童出國了,還會回來嗎?那自己怎麽辦?她沒來由地有些驚慌失措。

伍長童又說:“你告訴我的事情根本沒用……他們早就知道了……我還能做什麽?你說我還能做什麽?”

她目前情緒不太穩定,因此說話也颠三倒四,推測不出來個什麽。栗雨青注意到她的狀态,站了起來。

她鞋子只脫了一只,一瘸一拐地走到伍長童面前。她抱着伍長童說:“你能做的事情很多,首先要好好保護自己,其次要好好監督電影拍攝,賺來的錢可是你的,最後你不要着急,我會幫你的。”

她攬着伍長童的腦袋,輕柔地抱住了對方。這個擁抱出自最溫柔的情緒,因此格外柔軟。伍長童趴伏在栗雨青的肩膀上,聞到栗雨青換了一種香水。

以前的味道是冷香,像臘月的梅花,現在卻像是抽芽的嫩苗,帶着不太熟悉的春天、生命和溫馨的味道。

不可否認,伍長童的确被安撫了,沒先前那麽絕望狂躁了。

栗雨青拍了拍她的脊背,伍長童問:“你換了什麽香水?”

栗雨青說了一句法語,伍長童聽不懂,栗雨青也沒解釋。這是她想着伍長童選出來的味道,本以為會有點奇怪,沒想到意外的合适。

栗雨青依舊抱着伍長童,說:“我會幫你的,你不要擔心。雖然我能力有限,但是打探情報這種事情還是沒有問題的,你等着就好。”

伍長童終于意識到了什麽,說:“你不用這……”

“用的,”栗雨青打斷了伍長童,說:“不然我要怎麽對你谄媚呢?”

谄媚。

這個詞讓伍長童的心莫名動了一動。這像是個貶義詞,但此時卻因語義中的“卑微奉承”含義而産生了一些不可言說的暧昧意味。

栗雨青是為了讨好自己才……的嗎?

伍長童沉默了,栗雨青又問:“開拍之後,跟我一起進組,好嗎?你在劇組裏看着我,等着我的消息。”

谄媚呀。

伍長童情不自禁道:“好。”

☆、地中海

伍長童隐隐約約覺得自己領會了栗雨青的意思, 栗雨青為了完成跟伍秉國之間的約定, 将自己塞進了劇組了, 還要在衆人面前做出一副“兩人确有奸情”的表象來。

栗雨青重情重承諾, 以前受過誰的恩惠都記得清清楚楚,不光要完成跟伍秉國之間的約定, 還要代替自己完成跟谷陽之間的約定。她除了從自己這裏索取無度,面對別人皆投桃報李, 甚至有點兒奉獻型人格——她似乎總以為退讓隐忍是得到愛的方式, 比如父母妹妹, 比如杜茉莉。

伍長童忍不住想:這種“殊榮”真是承受不來,還是怪自己以前太卑微, 她覺得安全了, 所以有恃無恐。

讓你瘋讓你去放縱,以為你有天會感動。

張信哲老師苦口婆心,早就告訴大家這路行不通, 卻還是有無數人前赴後繼,也許根本就沒人真的想得到回報。栗雨青, 還有自己。

栗雨青在房間裏待了一會兒, 還是下去了。畢竟她才是這次開機儀式的主角, 沒了她大家都魂不守舍,季錦任已經發了三條消息來催了。

栗雨青一走,伍長童臉上的紅暈就迅速褪了下來。“暧昧”是非延續性動詞,是一秒又一秒心跳的疊加。栗雨青一走,萦繞周身的香味散去, 世界又恢複了原本的樣子。

栗雨青在伍長童的眼中,又恢複了“讨厭死了”的形象。

既然已經知道栗雨青的意思,伍長童自然也得予以配合。加上陳秘書和伍秉國的囑咐,她真的去劇組實習了,每天打卡,一點兒也不遲到早退。

她挂的頭銜是“實習場工”,可劇組一旦運作起來,卻是誰都可以讓她做事。因為專業的關系,她更多地在燈光和道具這邊幫忙。

帶她的是個大腹便便的地中海男人,腦袋都可以反光了,卻自欺欺人地将幾縷頭發梳向頭頂。伍長童比他還高,第一次見他時盯着光禿禿的頭頂,心想:有點兒像吉他的琴弦……

地中海顯然不喜歡這種居高臨下的目光,說:“坐下。”

伍長童左顧右盼,發現附近連個小板凳都沒有,只好蹲了下去,說:“您說。”

地中海舒心了,道:“你是實習生吧,哪個學校的?幹多久?為什麽進來?”

伍長童回答了前面兩個問題,第三個問題猶豫了一下:出于一種很奇怪的心理,她不想讓人知道她才是投資人。

她眼神飄了一下,正好落到栗雨青和小雪的背影上。地中海立刻了悟,說:“嗨,追星啊!”

追星就好辦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既單純又拼命,只要偶爾給一點兒接近偶像的機會,就感激得找不着北了。地中海眼珠子轉了轉,說:“小伍是吧,成,你先跟小黃把這幾套家具擺好!”

伍長童望了一眼那些厚重的家具,地中海又補了一句:“這可是栗雨青待會兒要鑽的櫃子,這是栗雨青待會兒要坐的椅子!”

伍長童:“……”

伍長童告別了地中海,去找小黃。小黃一聽任務就聳拉了眼睛,說:“就知道欺負新來的!道具組那麽多男孩,找你個小姑娘幹這種粗活……”

抱怨歸抱怨,活兒還是要幹。伍長童常年舟車勞頓、負重前行,身體素質還不錯,幹起活來也沒那麽吃力。工作過程中,有過幾次跟栗雨青或者谷陽非常接近的情況。她本來有點擔心那兩人跟自己打招呼,顯得自己在劇組裏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結果那兩人都沒什麽特殊的反應,搞得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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