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沈暮歌揉着額頭聽雨燕報備禮部送過來的流程單, 雖然早已預料到內容繁雜, 此刻她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身為長公主, 為先皇後守孝三年, 除卻白色,就是素色, 她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麽多的喜慶之色了。可是現在見到,心情非但沒有開朗起來, 反而更加煩亂。
“制衣局的禮服樣式已經送來了, 公主打算何時過目?”雨燕見長公主一直在發呆, 光聽自己不停地說,什麽意見都沒提, 只好停下來, 詢問她的意見。
“過幾日吧。”沈暮歌随口答道。
“過幾日究竟是幾日啊。”雨燕心裏苦悶,看公主這個樣子,絲毫沒有成親的喜悅, 反而眉頭一日比一日深鎖,怎麽看都不像是要做新娘子的樣子。
“過三日吧。”沈暮歌略帶歉意地看着雨燕, 她也知道若不是自己事事都說過幾日, 雨燕不會這麽無奈地追問日子。
沈暮歌咬了咬唇, 開口道:“今日你見過浮生了嗎?她怎麽樣?”
雨燕依舊在繼續念着禮部的流程單,一項一項确認,聽公主這麽一問,仔細回想了下,搖頭道:“今日各部的東西陸續都送過來了, 還來了不少別處的人。這人來人往的,奴婢好像真沒注意到浮生。不過他的性子向來也不喜歡湊這些熱鬧,恐怕多半是待在屋子裏。”
“前幾日她可曾有找過你?”沈暮歌想了想,又追問起。
“那倒也沒有。不過公主不是吩咐過嗎,不管浮生問起什麽,都別跟他多說麽。可是公主,奴婢不明白,為何和親這件事要瞞着浮生呢?往後日子這東西漸漸都多起來,人來人去的,怕是也瞞不住啊。”
“本宮還沒想好要怎麽跟她說。先拖一日是一日吧。”沈暮歌無奈嘆氣,她是真的沒想好要怎麽跟浮生解釋這件事。
“其實公主,既然如今婚期提前了,你放在浮生身上的心思也許不能再多了,不然。。。奴婢怕是到時候你會更不開心。”雨燕本不想勸說這些,可是公主眉宇間的憂傷讓她覺得心疼。
“本宮對浮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雨燕,本宮知道你是真的關心我。只是,有些事,本宮無法說,也不能說。”沈暮歌感激又好笑地看着雨燕。
“奴婢自然了解公主。奴婢只是擔心浮生。他畢竟入宮時間尚短,到時候免不得一陣鬧騰,怕會給公主和親之事添亂。”
“等本宮和親以後,就讓浮生出宮去吧。”
沈暮歌黯然苦笑,她明白浮生入宮是為誰而來,又是為何而來。如果,她離京和親,那麽浮生,自然再也沒有留在宮中的理由。而沒有了自己的照看,浮生一個人留在宮中,也是危機重重。不管今後她身在何方,只要她沈暮歌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浮生在自己眼前再出事。
雨燕聽到長公主準備将浮生送出宮,吃驚地睜大了眼。歷來先帝亡故,有聽說過妃嫔入寺廟的,也有入冷宮的,卻從沒聽過哪個主子成婚後将舊寵釋放的。入了深似海的宮門,那宮外的悠悠世界就只能是今生的幻想,再也不能逃離。沒想到,現在長公主竟然給了浮生這麽大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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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感謝長公主的賞賜,恐怕浮生受不起。”隐含怒氣的聲音從屏風外傳來,沈暮歌和雨燕同時擡眼,浮生的身影随着話音落下出現在兩人面前。
“浮生,你,你是怎麽進來的?”雨燕顫抖着手指向浮生,她不是剛才還交代過外邊,不能讓人随便進來嗎。
“我不進來,怎麽能聽到長公主的恩賜呢。”浮生看也沒看雨燕一眼。從她進屋開始就一絲不差地盯着沈暮歌,還特地加重了恩賜兩個字。
“雨燕,你先出去,親自守在外面。不許任何人進來。”
“奴婢這就去。”
雨燕腳步匆匆離去,她深知自己沒有辦好公主的交代,不僅讓浮生擅自闖了進來,還讓浮生聽到了這些。恐怕長公主要狠狠責罰自己了,還是趕緊去做些補救才好。
“你怎麽突然過來了?”見雨燕離去,沈暮歌壓下眼裏的愠怒,換上溫柔的神色。
“只要我想去的地方,你覺得有誰能攔得住我?”浮生的口吻中聽不出一絲暖意回應。
沈暮歌知曉剛才的對話也許被她聽去了不少,可能是和親之事也已被她知曉,現在這人生氣,倒是情有可原。只是,自己該如何向她解釋這一切呢。
“沈暮歌,我問你,你真的要去遼族和親,去做那個遼王的女人嗎?”浮生見沈暮歌低着頭,不知在思索什麽,只好再次開口。
這一開口,就是自己也控制不住的犀利。
憤怒,此時憤怒塞滿了胸腔,浮生只覺得自己心裏有一團火想要燃燒。現在,她在極力克制着,因為她在等沈暮歌的解釋。她來找她,不就是覺得應該會有一個解釋麽。
“我在問你話,你回答我行不行?”等了許久,也不見沈暮歌有開口的意思,浮生的怒氣又湧了上來。
她現在心裏更多的煩躁和不安,她了解沈暮歌是一個謹言的人,可是她的寡言也大多在兒女情長上。如果是正事,就算長公主的話不多,可是至少不會是逃避的态度。那麽現在她的沉默,是不是意味着默認?一想到這個,浮生的腦子就開始打仗,她的左腦跟她說,沈暮歌一定是有苦衷的,可是右腦又在反駁,說如果是有苦衷的,為什麽到現在都不肯多說一個字。
“你這樣一直不說話,就能代表什麽都沒發生嗎?沈暮歌,你還記不記得之前你跟我說過什麽?你又答應過我什麽?”浮生步步緊逼,讓沈暮歌無法再以沉默應對。
沈暮歌擡起了頭,看着走近了幾步的浮生,臉上保持着她如常的冷峻。案桌下的手已不由自主地交疊在一起,相互控制着,才能維持眼前的鎮定。她能感知到浮生此時的暴怒,但她知道浮生也在克制,為了她而克制。
“本宮要說的話,剛才,你不是都聽到了麽?”沈暮歌終于開口。
“等下個月初五,本宮出宮之時,便是你離京解脫之日。”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沈暮歌在浮生眼底看到了一片水汽。
“沈暮歌,這就是你的答案?這就是你的補償?你将我留下,為的就是讓我看這一幕?讓我親眼看着你身着紅妝,嫁與他人!”
沈暮歌別開眼,不願看見浮生此時的臉。她的心裏并不比浮生好過,可是眼下,她沒有更好的話能勸說浮生離開。只有冷漠,只有讓她誤會,自己才有可能将她激走,而原定的計劃才不會波及到她。
沈暮歌心中忐忑,這一次不知會不會再次失去她,也許是永遠失去她了。當自己得知她還活着時,她有想過将這份愛留住,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呵護維系。可是她卻沒有料到,和親之事突然生變,她卻不能輕易放棄,不能将千千萬萬條生命如兒戲般交到對方手中。自幼她就明白,身在皇家有許多身不由己,可是才初涉朝政,就已經覺得千斤重擔。
也許這是天意,天意讓她沈暮歌受盡榮寵,擁有天下女子豔羨的容貌身段,天賦才華,擁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卻偏偏将生命中的真愛一次次從身邊奪走,讓她嘗盡了得到與失去之間的酸楚。
“就算這就是你的答案,可是我,不信。”浮生走到案桌旁,一把抓住沈暮歌的左手腕,篤定地搖頭。
“你這又是何必。”沈暮歌被迫與浮生對視,心中澀然。浮生越是懂她的口是心非,她心裏的痛苦就越深。
“還記得那次,我在山崖邊問你要答案。我就這麽一直盯着你看,想等你開口說真話。可我終究沒等到。”浮生失笑,自己說了起來:“我帶着要殺你報仇的念頭而來,卻在見到你後,一次次找借口拖延動手。其實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對你,終究是下不了手。我的心中,始終有你。所以,我才想給你,給我們一個機會。”
浮生捏在沈暮歌手腕的五指突然加重了力道,沈暮歌吃痛,輕哼了一聲,喚回了浮生的思緒。
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浮生松了松自己的手,卻依舊沒有徹底放開沈暮歌。她看着在自己眼前假裝冷漠的女人,想起在山崖邊對自己冷酷無情的長公主,又想起那夜死死抱住自己,不肯讓自己離去的淚人,她們的身影交疊在一起,變成了她心底的沈暮歌。這就是自己愛着的人,從愛上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一切都不會平凡,因為自己愛上的是長公主。
“沈暮歌,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又或者,是有什麽計劃,但是卻不想讓我參與?”
浮生的話驚醒了沈暮歌,她警覺地擡眼看着浮生,想從她臉上找出計劃是否已經洩露的蛛絲馬跡。
“被我猜中了是麽?不然你也不會這麽緊張。”浮生笑起來,看來她真是了解沈暮歌。
“沒有什麽計劃。也不存在什麽苦衷,本宮身為皇家長女,就該擔負起這個責任。如今國家正處在為難之中,無論是為國還是為報答父皇,本宮都責無旁貸。”沈暮歌掙脫開浮生,起身從另一側走了出去。
“既然是長公主的責任,那當初為什麽要招惹我?等我愛你愛到瘋狂,你才說這是你的身不由己。長公主,難道真的當我飛葉山莊是好欺負的麽?你當我葉缥遙是可以任意玩弄的麽!”
快步上前,一把攬住沈暮歌的肩頭,浮生将她轉過來,不由分說地吻了下去。
“唔!。。。你放開!”沈暮歌被這突如其來的吻弄得有些慌亂,想要掙紮避開,卻被強大無比的力量鎮壓着,無可反抗。
薄唇夾帶着那人火熱的氣息,将濃濃深情傳遞到自己心間。沈暮歌再冷淡寡情也抗拒不了心上人的靠近,她收起推阻的手,擡手環住浮生的後頸,想将這一刻永遠地留在自己心裏。
“嗯。”
綿長的吻落下,浮生看到的不再是強裝冷漠的長公主,而是媚眼含羞的愛人沈暮歌。還不等懷裏的人恢複清明,她就說出了一句讓對方更震驚的話。
“沈暮歌,我陪你一同去和親。”
作者有話要說: 天冷了,要開始撸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