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浮生公公?你聽明白我的話了嗎?”左斐等了一陣, 竟看見浮生非但沒有聽話地擡起頭, 而是仍保持着剛才的姿勢, 半垂着頭, 似乎不願意讓自己看見。
心中隐約有些不快,左斐不動聲色地又叫了句浮生, 心中卻道這個太監未免有些不知分寸。難道仗着長公主喜愛,就可以這般漠視規矩, 連他堂堂禁軍統領的話都可以不放在眼裏。
“小人不過是普通宮人一名, 不值得統領大人費心記得, 實感惶恐。”浮生在心裏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擡頭, 與左斐坦然相望。
與浮生目光對接的一剎那, 左斐的心頭猛地一頓,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心頭,可是一時間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裏見過。他眯起了眼, 面上表情不曾有變,腦中卻極快地回憶起來, 想要盡快找出與這種感覺對應的場景。
“不知浮生公公與左某從前可曾見過?左某覺得公公有些眼熟, 只是一時間記不清了, 如是舊識,還請公公提醒。”左斐想了半晌,仍舊無法确定。可偏偏對這對視的感覺又感觸很深,便主動開動問了起來。
“回大人,小的入宮時間不長, 除了習院,就一直在長公主處走動,今日是第一次見左統領。我想大人定是認錯人了。”浮生不慌不忙地答道,未見半點緊張。
“那你入宮前家鄉何處?”左斐忍不住追問。
浮生的眉頭微皺,看來左斐是對自己感興趣起來了,接下來不知道還要多少少問題。繼續讓他問下去,不知會不會被看出什麽。正在思考着如何快速結束這場對話,雨燕的聲音就從旁處傳來。
“浮生,原來你在此處,害我一陣好找。”雨燕施施然走了過來,見到左斐,熟稔地行禮,接着轉過身對浮生說起話來。
剛才乍見雨燕時,浮生心裏暗自松了一口氣,心想這回有人替自己作證了,也就不用在此處與左斐糾纏下去。等雨燕走得近了,才看到她額頭上已有細密的汗珠,估計是走了挺長一段路。
“雨燕,我剛才去習院找徐公公請教些事情,出來後光顧着想事情一下沒注意,就迷路誤闖了此地。左統領剛才正在詢問我,幸虧你來了,這下總算是有人替我作證了。”浮生這話雖是對着雨燕說的,卻字裏行間的沒留給左斐幾分薄面。
雨燕難得見浮生對自己這麽和氣,還帶着一絲仰仗之情,挑了挑眉,又看看左斐微顯尴尬的臉,心裏頓時明白。她也懶得跟浮生在這裏計較,也幸虧是左斐在,長公主的面子,左斐無論如何都是會給的。
“左統領,浮生是長公主從習院招進來的新奴才,這宮中規矩剛學會不久,也沒什麽機會跟着出來見世面。對這路況不熟,誤入了此地,都怪雨燕教導無方,這就領他回去一同受罰。還請左大人網開一面。”雨燕公事化的口吻求着情,卻有意無意地提及長公主,果然等到了左斐揮手放行的結果。
“此處無論是何人,都不得擅闖,更不可逗留。因為浮生公公鬧出的誤會,我們大家都在這裏待得太久,再耗下去對誰都沒好處,還請雨燕今後多多管束。若是再發生這樣的事,左某怕是會為難。”左斐的目光再次掃過浮生的臉,眼中含着幾分警告。
“左統領提醒的是,雨燕定會将左統領的這份人情禀告給長公主。那雨燕就先帶着浮生告退了。”雨燕笑着接下左斐的話,扯了扯浮生的袖子,兩人一同行禮告退。
左斐轉過身看着雨燕和浮生離去的背影,眼睛微眯,像是在探尋什麽。林澈見那兩人已經走遠,統領卻還在觀望,心下也起了些疑心,走上前去低聲問道:“統領可是覺得浮生仍有不妥?”
“他到此處,我想确實是誤闖。只不過他這個人,若是以後在宮裏遇到,你還是多留個心,有任何異常,立即向我彙報。”左斐說不上來為何心裏有些毛毛的,但對于宮中守衛一事,他是極為負責的。既然對這個浮生公公無法做到完全放心,那麽只能多加留意,以防萬一。
雨燕領着浮生,走得匆忙,額頭上的汗珠子幾乎快要滴落下來,可她卻完全沒有放緩的意思。浮生自然能跟上,只是見雨燕走得如此吃力,剛才又是她主動替自己解圍,心下有些不忍,于是開口想要勸她走慢些。
“雨燕,你走慢點,這樣你會累死的。”浮生難得出于好意,卻換來一聲呵斥。
“住嘴!快走!”雨燕頭都不曾回,腳下的步子反倒更加快了些,幾乎要飛了起來。
浮生搖搖頭,對于這個女人,她也很無奈。好像不管自己做什麽說什麽,她都對自己很不待見的樣子。不過眼下也不是一個适合吵架的地方,懶得與她一般見識。
約莫走了小半個時辰,終于是繞回了正道,雨燕這才放慢了腳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浮生一路跟在她身後,現在看她這個樣子,更是不解了。
“剛才那地方你可知道是哪裏?豈容你随意逗留寒暄的?”雨燕順了氣,慢悠悠地解釋起來。
“那個地方很恐怖嗎?怎麽禁衛軍還有你,提起來都是一副見鬼的樣子。”浮生摸了摸鼻尖,被雨燕這麽一說,她倒好奇起來。
“那是前朝先帝爺最寵愛的妃子,渝妃娘娘生前住的宮殿,升平宮。”雨燕四周張望了下,才小聲說道。
“先帝寵妃?生前?難道這是個鬼屋?”浮生聯想既然這個妃子已經故去,大家對升平宮又是如此忌憚,肯定是之前發生過什麽靈異恐怖之事。
“呸呸呸,什麽鬼屋,你這張嘴啊,說出來的話都那麽不靠譜。真不知道長公主怎麽就喜歡聽你說話的。”雨燕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又露出對長公主深深惋惜的表情,不禁把浮生逗笑了,剛才一路從升平宮出來的凝重也化解了不少。
“好吧,那你倒是說說,這升平宮究竟有什麽特別之處。”看到雨燕飛過來的眼刀,浮生收斂了笑意,抱臂等着雨燕接下來的話。
“其實具體的我也不知道,這是宮中的禁忌,任何人都不允許私底下議論。只是聽說當時渝妃深受恩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讓不少人眼紅。結果,某一夜,鬼使神差地走了水,整個宮啊,愣是沒有一個人逃出來。”
“那查出來是誰幹的嗎?”
“查得出來的話,還能叫鬼使神差嗎?”雨燕翻了個白眼,這浮生是不是傻啊,怎麽總是聽不懂自己的話。
“就算是懸案,也不至于如此避諱吧。”浮生本能地覺得此事沒那麽簡單。
“不單單是走水的事,好像還涉及到立太子的事。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你要是不怕死,親自去問長公主好了。”雨燕見浮生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像是聽故事入了迷,怕她再追問下去。只得用這話堵她,心想浮生就算是膽子再大,也不敢用這個禁忌話題去問長公主。
“對了,你是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升平宮的?”既然那裏是禁地,雨燕又知道那麽多前因後果,定是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那裏。
“還不是為了找你!長公主見你一直未歸,怕你出事,着人去問了,才知道你從習院出來後就不見蹤影,便派我沿途尋過來。就是怕你誤打誤撞地去了升平宮,結果還真是,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今日裏啊,指不定要在哪裏過了。”雨燕真是佩服長公主的先見之明,要不是有公主旨意,打死她也不會主動尋到升平宮去的,那麽還真就找不到浮生了。
“長公主呢?她人在何處,我要去當面謝恩才是。”浮生暗自贊許了番沈暮歌的心思缜密,又暗嘆她對于自己的了解。
“你別添亂了,先跟我回去再說。長公主去見皇上了,應該要在那邊用晚膳,沒那麽快回來。”
“見皇上?怎麽這個時候過去。”浮生納悶,往日不都是禦書房整理完奏折過去嗎,然後回來用晚膳。今日見到公主留在房裏,還以為是不用去了。
“浮生,我一直都跟你說,別管太多主子的事。你這個樣子,遲早會惹禍上身,知道不知道。”雨燕的語氣是少有的嚴厲,雖然平時她總是擠兌浮生,可這般鄭重的警告還是第一次。
“我明白。”浮生點頭表示明白。她從雨燕的眼裏看到了一絲恐懼,也看到了她對自己的擔憂。
見浮生聽明白了自己的話,雨燕也不再多說,兩個人沉默着并肩走着。
沈暮歌心緒有些亂,一方面擔心着浮生的下落,即便是派了雨燕前去尋找,也特地準了她去升平宮也看看,可依舊擔心萬一真是在升平宮找到了,驚動了父皇怎麽辦。但凡是進入升平宮的人,禁軍都會禀告給皇上,到時候若是父皇向自己要人,自己又如何能将浮生保住呢?
“暮歌,今日怎麽這個時辰過來了?”沈世哲的精神看起來不錯,下午睡了許久,起身後就聽說長公主來了,命人上了不少糕點。
“父皇,兒臣只是不太明白,關于葉茗初被冊封為送親大使一事。”沈暮歌也不繞彎,收斂心神,專注于正事。
“這麽簡單的事,你難道想不明白嗎?”皇帝淺笑了一下,漫不經心地看了長公主一眼。
“父皇是想讓葉茗初從庶子變成嫡系,進而分散鎮國公府的承襲?”沈暮歌沉吟了番,揣測着開口。
“不錯,一開口就說對了一半。”今日的皇帝似乎心情格外好,對于女兒的見解也罕見地分析起來。
“朕這麽做,不僅是想讓鎮國公府多一個繼承人,還想讓鎮國公知道,朕是絕對不允許他想要私下保護葉茗德,而讓邊城的防守松動。”皇帝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閃過一抹狠戾,将之前所有病态全部掃去,直教人看得心慌。
“可是父皇不擔心葉将軍對對此事心懷不滿嗎?那到時邊境的防守恐怕。。。”沈暮歌頓時明白父皇一石二鳥的用意,可是新的顧慮又出現了。
“朕既然敢将他放在邊境這麽多年,自然有朕的道理。鎮國公府的問題出在葉永延那老小子身上,頑固得很!”皇帝擺手示意無妨,葉茗德不會壞事。
“那葉茗初可知道我們的計劃?”既然葉茗初現在已是送親大使,那麽和親時的計劃他又知曉多少呢?如果他都知道了,那麽鎮國公那邊是如何擺平的呢?如果他不知道,那麽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給他,又能真正放心嗎?
“現在還不知道。等到了邊城,他自然會知道。暮歌,此番和親,事關重大,不相幹的人,一點都不能透露。若是不慎走漏了風聲,也便只能是,殺。”皇帝意味深長地看了沈暮歌一眼,似乎暗示着某種深意。這種探尋的目光讓沈暮歌的背後一涼,身子不自覺地晃了幾下。
“時辰不早了,暮歌今日就留下來陪朕用膳吧。我們父女,也已經好久沒有好好說話了。”
這頓晚膳,沈暮歌吃得心不在焉,卻又不得不應付父皇不時透過來的探視目光。她心中惦記着浮生的行蹤,急切地想知道雨燕有沒有安全将她尋到。一直到此時都不曾見到有禁衛軍前來禀報,那麽至少說明浮生沒有進入升平宮。只要沒去那裏就好,其他任何地方,她都能想辦法替她說情。
她這番若有所思的焦慮盡數落在皇帝的眼裏,只不過沈世哲也不說破。靜靜看了幾回,也就早早結束了用膳,讓沈暮歌早點回去。
甫一出了殿門,左斐的身影就落入了沈暮歌的眼中。心裏一突,沈暮歌徑直朝左斐所在的方向走去,堪堪攔下了正要進去禀報的人。
“不知左統領這麽晚了,還要觐見父皇,可是有什麽急事?”長公主的聲音很是柔和,卻不容置喙。
“回長公主,末将今日在升平宮發現有一人形跡可疑,特來向皇上禀報。”左斐行禮後猶豫了番,仍是說了實話。
“噢?是個什麽樣的人,又是怎麽個可疑法呢?本宮倒是想要先聽聽。”沈暮歌屏住有些紊亂的氣息,生怕聽見的是浮生的名字。可是她卻偏偏感應到,就是浮生。
“是個面生的小太監,叫。。。”
左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長公主打斷:“叫浮生對嗎?是本宮的人,她可有這麽說?”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要出門去剪頭發,不确定能不能更~~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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