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姐弟三人又坐着喝了會茶, 千城見也說了不少話, 就主動說要走。信王見她要走, 便跟着起身告別。浮生看着遠去的千城公主和信王, 若有所思地對沈暮歌說:“這信王,看着有些古怪。”

“康元的性子是有些內向, 但還不至于怪。”深深地看了浮生一眼,沈暮歌淡然地回道,

“他好像很希望你出嫁。”浮生冷不丁地又說了一句。

沈暮歌腳步一滞, 卻沒再說任何話。

關于皇家, 浮生不該知道得太多。

任憑浮生如何再想挽留,也終到了離京的前夜。沈暮歌卯時便前往皇帝寝宮與父皇告別, 千城公主也從午時一直耗到酉時, 才因為長公主要開始沐浴打扮而不舍離去。

此去遼族路途遙遠,長公主只需在出宮時身着喜服,等到出了京城, 就可以換下常服,等到了邊城再行整頓。邊城, 才是長公主真正出嫁之所。正因為這麽想着, 沈暮歌才對于今日裏的一切, 顯得毫不在意。心中淡淡的失落,只是因為浮生被提前安排在送親隊伍中,而長公主身邊得寵的浮生公公,早已不見蹤影。

雨燕替長公主梳着出嫁時該有的發髻,手卻不聽話地開始發抖, 終究是難以平抑住情緒,梳至發梢時的撕扯讓沈暮歌有些吃痛。看到長公主忍不住皺眉,雨燕突然噗通跪了下去,眼淚苦苦被困在眼眶裏。

“長公主,奴婢該死,在大喜的日子裏,弄痛了你。可是奴婢,奴婢。。。”雨燕的話斷斷續續,說到後面已經聲淚俱下。她明知在這樣喜慶的日子,悲傷落淚都是不吉利的,可是她真的舍不得長公主就此出嫁,而且還是嫁給一個粗暴尚武的部族首領。想到先皇後的囑托,她更是滿心愧疚。

“雨燕,你我主仆多年,可是早已情如姐妹。本宮礙于宮中規矩,無法與你姐妹相稱,可本宮在心裏待你如何,想必你也能體會。這個日子,遲早都會到來,一年半前,茹月皇妹已經代本宮擋過一回。現在,本宮亦再無理由推脫。”沈暮歌起身親自扶起雨燕,平靜地安撫着,只是眼波裏也流轉着糾結和猶豫。

“公主,奴婢甘願生死追随。”雨燕抹了抹淚水,這番宣洩也只能到此為止。身為長公主的貼身宮女,她早已在公主答應和親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己的歸宿。

“雨燕,本宮感激你的這份心意。”沈暮歌理解似地笑了笑,又坐了回去,示意雨燕繼續剛才的梳妝。

滿目鮮紅,喜慶的氣氛卻無法彌漫在長公主寝宮。內務府派來了不少人,都為了明日送長公主出嫁一事能順利完成。皇帝因病體虛弱,不能見風,故傳旨由信王殿下代為效勞,送長公主出宮,親自交由送親大使葉茗初護送。

次日,當沈暮歌從八擡大轎下來,即将踏上皇家和親馬車時,信王沈康元在披着紅蓋頭的皇姐耳邊低聲說道:“皇姐,今日一別,他日再見恐難有期,還望多加珍重。京城一切臣弟定當竭力,請皇姐放心。”

長公主不曾出聲,只默默點了點頭。交錯而過,姐弟便已傳遞了守護皇宮的責任,信王轉身目送皇姐上了馬車,又神情凝重地朝葉茗初拱手示意,無聲中交托了守護皇姐的重任。

葉茗初騎上領頭駿馬,用力一揮鞭,響亮的喜樂陸續響起,載有長公主的馬車緩緩行駛起來,送親隊伍正式啓程。信王一直目送隊伍前進,直到消失在街角轉彎後。低頭沉吟片刻,擡頭道:“回宮,去千城公主處。”

沈語琴從長公主那裏回來便将自己關在房內,任何人都不見,連長公主出宮的時辰都過了,她也不曾再出來。秋蟬一臉擔憂地與陸誠顏對望,倆人站在千城公主門外等了一宿卻沒任何辦法。

“小陸子,你說這可怎麽辦?我可從來沒見過咱們公主這個樣子,即使當年先皇後故去,她也是哭了一晚,第二日還是出門的。現在。。。。”秋蟬說着說着,也有了哭腔。

“秋蟬,你先別激動。我想千城公主也是心裏難受,需要點自己的空間。你別在這徒增傷感了,還是想些能讓公主開心的法子吧。”陸誠顏擺了擺手,止住了秋蟬即将崩潰的情緒。

“整個皇宮裏,能讓千城公主高興的只有長公主,如今長公主走了,還能有什麽法子。”秋蟬嘆道,心中的失落不僅來自于長公主的出嫁,還有陪同長公主一起出宮的雨燕。

也許,她和雨燕今生都難以再見了,就算再見面,也不過是匆匆一瞥。那些躲在一隅閑聊八卦的日子,是再也不會有了。

“秋蟬,你好好想想,平時千城公主除了長公主,還有什麽別的喜好?她最喜歡幹什麽?”陸誠顏仍是不放棄,繼續啓發着秋蟬。

“這個。。。倒是有,但。。。”秋蟬努力地回憶了一番,終于想到了什麽。但又貌似很為難,猶豫着不知該不該說。

“結結巴巴幹嘛,想到了就說啊。難道你希望千城公主從此一直悶悶不樂嗎?”陸誠顏看秋蟬這個樣子,還以為秋蟬對她仍刻意隐瞞,心生不滿,語氣有些焦急。

“千城公主,她喜歡,看人唱戲。”秋蟬被陸誠顏這麽一催,倒是想通了,說得也順口。

“嗨,我還以為是大不了的難事呢。唱戲還不簡單嗎?你明日就去把戲班子都請來,全京城最有名的戲班子,陸續請進來,輪流着演一個月,總能舒緩心情。”

“你不明白,公主愛看的不是一般的戲。”秋蟬翻了個白眼,暗自吐槽小陸子心思簡單。

“你不能把話一次說完嗎?”陸誠顏也一個白眼怼了回去。

“公主在宮裏長大,什麽精巧的表演沒見過?什麽知名的戲班子沒聽過?你以為随便叫那些戲子進來唱一出就能吸引公主的目光了?你真是太天真,小陸子。”秋蟬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接着道:“這本是公主的私密,我是打死都不敢亂說的。只是眼下,不能看着公主消沉下去,這才找你一同商量法子,你可千萬要保守秘密,不能四處亂說,知道嗎?”

“秋蟬,我發現你真的很啰唆。”陸誠顏不耐煩地點點頭。

“千城公主她,喜歡看反串的戲,而且,還得要有激、情的,熱烈的。”秋蟬勾了勾手指,等小陸子乖乖将耳朵湊了過來,才一字一頓地輕聲說完。

“什麽?這是哪門子的喜好?”陸誠顏邊聽邊長大了嘴,她是萬萬想不到,這皇家千金竟然有這個嗜好。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宮裏什麽事沒有啊,普通的戲文哪兒有宮裏的勾心鬥角來得新鮮啊,換做你是公主,從小看到大,也會覺得乏味的。不找些新鮮不一樣的,那有什麽意思。”秋蟬像是過來人般地向小陸子解釋起來,仿佛很能理解千城公主的喜好。

“那,公主會不會也鐘情于那些事?”

“你當公主是什麽人?看戲是看戲,怎麽可能自己入戲?更不會去做戲了!小陸子你這個腦袋啊,該轉的時候不轉,不該亂轉的時候,想得倒是挺多。”秋蟬擡手就給小陸子腦袋一個鑿栗。

“嘿嘿。”陸誠顏無辜地吐吐舌頭,心裏暗道這皇家公主們真是千奇百怪。可心中也莫名有了個奇怪的念頭,見秋蟬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自己也就沒再多嘴。

“信王殿下到。”院子外傳來通報,秋蟬趕緊打起了精神。

擡手敲了敲千城公主的房門,見裏面沒有任何動靜,秋蟬只好隔着門說:“公主,信王殿下來了,就在前廳呢。”

不多時,門被忽然拉開,儀容整齊的千城公主出現在門裏邊。陸誠顏暗暗看了她一眼,除了略微紅腫的眼眶,已看不出她任何低落的情緒。皇家的人,演技都還不錯,她默默地在心中贊道。

“信王兄,今日不是去送皇姐出宮嗎,怎麽過來了?”沈語琴邁入前廳前,深吸了一口氣,直到臉上揚起笑臉,才繼續走了進去。

“皇姐臨走前,仍然放心不下你。所以我一回宮就趕來看看。”信王仔細瞧了瞧千城公主,見其眼眶微紅,但精神還算不錯。

“皇姐總是這樣,什麽時候都放心不下我。”千城燦然一笑,像是在回憶,又像是自我安慰。

“皇姐讓我們都要照顧好自己,還要照看好這皇宮。”信王想起長公主的囑托,鄭重地望着沈語琴。

“照料皇宮這種事,哪裏輪得到千城。恐怕今後還要多煩勞信王兄了,皇姐這一走,禦書房那邊,信王兄該是要多去走動了。”千城公主淡然地搖搖頭,表示對于這樣的重任,她毫無能力。

信王見沈語琴無意于這些事,也不再強人所難。安慰了幾句,便起身離去。

秋蟬風一般地沖了進來,眼中惶恐比之前更甚,惹得沈語琴也連忙放下茶盞。

“公主公主,出事了!”

秋蟬這一聲低吼,讓陸誠顏也跟着緊張起來。平時秋蟬總是嘻嘻哈哈的,就算是大嗓門吼她,也很少見她有這樣的慌張。

“出什麽事了?”沈語琴心裏一緊,難道是皇姐剛出宮,就出事了?

“雨燕,雨燕她被留在了宮裏!”秋蟬顫抖着聲音,幾乎用盡所有力氣才說完一句話。

“咣當!”沈語琴手邊的茶盞還是被她摔下了地,猛然起身,茫然又驚訝地不知所措。

“剛剛雨燕跑了過來,說是昨夜裏被長公主在茶水裏下了藥,一覺睡到現在。”秋蟬接着解釋起來。

“她現在人在哪?”

“就在門外,哭得像個花貓似的。”秋蟬的眉頭也跟着揪了起來。

“皇姐啊皇姐,你這是何苦!”沈語琴痛苦地閉眼,瞬間就已明白皇姐為何做出此決定。

“不過雨燕也說了,雖然長公主不讓她跟着同去,可是浮生公公已經混在送親隊伍裏了。有浮生在,想必也能幫上些忙。公主你別太着急。”

“皇姐留下了雨燕,卻帶走了浮生?”不可思議地睜開眼,沈語琴第一次不明白皇姐的做法。

“這個浮生到底什麽來頭?查清楚了嗎?”沈語琴早就知道,浮生絕對不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太監,不然皇姐不可能會時刻護在身側,更不會在這樣的日子裏,還帶走了浮生。

“還沒消息。”秋蟬瞟了眼小陸子,接着搖了搖頭。

走了整整一日,送親一行終于到了京城外第一座驿站。當地官員早已接到通知,提前準備好了一切用度,葉茗初仍是不太放心,加派了人手,團團圍住了長公主入住的院落,更是将閑雜人等驅趕到了方圓十裏開外。

用完晚膳,沈暮歌命人擡了浴桶進房,正準備褪去喜服,沐浴後便能換上便裝,門外卻閃過一道身影。沒有了雨燕跟在身邊,沈暮歌将所有人都趕出了屋子,已經滑落至肩膀的衣衫,在聽到異常聲響後,立刻穿了回去。

“何人在外面?”沈暮歌冷然的聲音充滿着警覺。

不見回應,沈暮歌猶疑地走到門邊,想要看看清楚。仍是一片寂靜,沈暮歌暗道許是自己過于緊張,便又回轉至裏屋,準備繼續沐浴。還不等她走到屏風後,便看到一道身影立于桶邊,伴着袅袅熱氣,令人激動。

作者有話要說: 上海的這個天啊,真是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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