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嗯。”】
在我的生活中,有兩個人特別願意對我品頭論足。一個是我媽,一個是林泊宇。
非常有默契地,他們兩個人都說過我“沒出息”。
那什麽叫“出息”呢?
在我看來,被打了會叫疼、被冤了會叫屈,那都不算沒出息,那是本能的反應,是遵從內心的表現。
心裏想一套,嘴上說一套,行動做一套,套與套不統一,或因害怕或因擔憂或因更多,而做些違背內心的事情,那便是沒出息了。
林泊宇回來的那天晚上,我挺沒出息的。
他說他想我,他就那麽殷殷看着我;我知道,他是在等待我的回應。
可我沒辦法回應。
我沒辦法像他一樣笑出來,也沒辦法哭出來,更沒辦法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去主動給他一個擁抱。
“嗯。”我輕應一聲,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
【如果我是大白】
人說,貓是喂不熟的。
大白和它家曾經的小主人一樣,是只白眼狼。
我養了大白八年,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它,可林泊宇一回來,它立即抛棄了我,轉而向林泊宇搖尾讨歡。
一周之後,我再次回到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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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沒有像以往那樣,一等我回來就沖過來抱着我的腿撒歡——我媽不喜歡貓,我爸也沒工夫,除了我願意照顧它,再沒一個人願意碰它,只能靠我臉色吃飯的大白,簡直忠實得像條狗一樣。
我正奇怪,想要出門尋它,耳邊突然傳來貓叫聲,一聲接着一聲,慵懶的、閑散的,我甚至能聽出些許歡快而得意的味道。
我尋着聲找,死貓果然投靠到了舊主懷抱。
院門敞着,林泊宇立在窗臺邊上,逗貓。
這是我第一次再見到林泊宇,在我逃跑的那晚之後。
說實在的,林泊宇回來後,我還沒好好看過他。
相見,不是在擁雜的客廳裏,就是在黑燈瞎火的夜晚,而這一次,總算是看清了吧。
他長高了很多,五官倒是變化不大,但整個人的感覺全變了——完全是一個男人的外貌,而不再是那個青蔥少年——他是英俊的,身上充斥着一股成熟男性的獨特魅力,舉手投足間,沉穩而有力,張揚而內斂,看似矛盾的,在他身上卻融洽得十分和諧。
“銘銘。”他發現我站在門口的時候,便轉頭對着我笑。
他的聲音變得比以前低沉很多,我知道,那同樣是歲月打磨的成果。
我能看到他的喉結随着聲音的發出而顫動着。
我很喜歡聽那個聲音念着我的名字。但他只念了一聲。
大白在他的撫摸下,舒服地喵嗚着,甚至閉上了眼睛。
我靜靜看着那畫面,腦中突然産生了一個奇異的想法:如果我是大白該多好……
【真的回來了】
以前,我媽每個月末都要打電話催我回家,如果她忘記打電話,那我一定會“忘記”回家。
現在,我媽不再打電話來催了。
我每個星期都會回家。但是,不一定去見林泊宇。
林家還是兩個人在住,林泊宇,還有林奶奶。
大概是人老了更怕寂寞,林奶奶經常來我家串門,和我媽聊天,無非家長裏短、子女兒孫,比如聊林泊宇,聊我。
我媽很有中國人的傳統美德,講到我的時候,分外謙虛,鮮有說我好話的時候。
“不過他倒是比原來懂事點了。小時候多皮啊,東竄西竄,不着家,自打小宇來了,就整天纏着小宇。您是沒見着,那年知道他小宇哥去外面讀書不回來陪他玩了,那哭得,怎麽哄都哄不住,打都不行,給我氣的……唉。現在就好了,長大了,不纏人了,不然非得把小宇煩死。”
那天,其實我和林泊宇也在場。
我窩在沙發一角,聽着我媽在外人面前賣力“表揚”我,一開始還不在意,可說到了我和林泊宇的小時候,心裏就有點不願意了。
我使勁瞪我媽,我媽卻沒看到一樣,繪聲繪聲地開始給林奶奶描述我是怎麽“哭着要找小宇哥哥”、“打到穿不上褲子也不肯認錯、吃飯”,以及所有我并不想讓林泊宇知道的事情。
林奶奶一直笑呵呵的,聽到我那些悲慘經歷的時候,就安慰地拍拍我的手。
我瞟了林泊宇幾眼,開始時,他還微笑聽着,只是後來漸漸不笑了。
有一次,我在瞟他的時候,發現他也正在看我,四目相對,我急忙把眼神挪開,但腦子裏還是剛才他緊抿着嘴的模樣。
我又跑了。出門的時候還能聽見我媽的抱怨:“這孩子,臉皮薄了,越大越不禁說了呢。”
依舊是找了王大炮出來作陪,拖到無法再拖才肯散場。
只是,這次,我沒有在林家門口停留,直接奔了自己家。
可令我沒想到的是,林泊宇竟然出現在了我家門口。
“哥——”
我挺驚詫的,正想開口問他是不是有什麽事,可他一下就抱了過來。
“寶寶。”他在我耳邊念着,耳垂貼在我的臉上,涼涼的。
我的心髒劇烈跳動着,可身體卻是僵住的,兩手垂貼在腿上,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他抱着我沉默了幾秒,然後擡起頭,看了看我同樣僵住的臉,用手指輕輕地、一點點地描繪着我的眉毛、眼睛,我的鼻子、嘴唇。
我說不出話,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的眼睛,還有他眼睛裏的我自己。
他輕輕嘆着,又将我抱在了懷裏,“寶寶,寶寶……”
他一直在念,直念到我靠在他肩上,淚流滿面。
我緊緊抱着他。我知道,這次他是真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