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禮部遵循舊制, 恭辦太妃喪儀,一切俱為妥帖,皇帝每日只遣人去壽安宮代祭,連面都沒露一下, 宮中朝中不免諸多猜測,只是九公主之事後,皇帝尤忌流言,在京城各處遍布暗探,是以并無人敢私下議論此事, 許多王公大臣怕累及自己, 亦皆緘默不言。然而太後的谥號一經公布, 滿朝不由得嘩然,宗謀在太妃靈前獲悉此事,幾乎氣昏了過去,也不顧重孝在身,當場揪住禮部尚書張退之,幾乎沒打了個半死, 然後獨自一人直闖長樂宮, 才到宮門外便被侍衛阻止, 他縱然孔武有力,一人終究難敵那些身手不凡的禦林鐵衛,幾次強闖皆被攔下, 那些侍衛礙于他的親王身份, 卻也不敢輕易動他, 他憤懑絕望之下,直挺挺的在長樂宮外的漢白玉臺基上跪下,揚言不見皇帝便不離去。
外面烈日當空,似要堕下火來,宗謀跪在那裏,臉色慘白,汗透重衣,梁全站在廊下遠遠的望着,口中喃喃的道:“這就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樣暴曬啊!”
旁邊的一內監擔心的道:“梁總管,皇上雖不肯見王爺,可是王爺要是有個好歹,咱們可也是擔當不起呀。”
梁全躊躇一會,吩咐道:“去,快去給王爺送碗涼茶解解暑。”
“是。”
梁全遠遠的望着,只見那內監取了茶送過去,滿面笑容的彎下腰,将茶送到宗謀面前,宗謀卻一擡手,将那茶碗掀翻,那瓷器碎裂在地的清脆聲音,這邊廂都能聽見,他搖搖頭,只得嘆了口氣進去了。
禦案上的奏章堆得像小山一樣高,那些為太妃谥號勸谏的奏章,皆被皇帝擱置到一邊,趙承恩見他神色越發平靜,使了個眼色讓小太監推下去,自己親自走到邊上磨墨,皇帝手中筆忽然一頓,問道:“宗謀還在外面跪着呢?”
趙承恩回道:“是。”
“你們就沒問問他,是不是不準備去為自己的生母守靈了?”
趙承恩一時不敢接話,微微遲疑了一下,道:“王爺說,若是皇上不見他,他就跪死在那裏。”
話猶未了,只聽“啪”的一聲輕響,皇帝已将筆放下,趙承恩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半晌,只聽皇帝道:“讓他進來吧。”
聽見傳喚,宗謀立即起身,大踏步進入大殿,也不行跪拜之禮,忍住氣微微低了頭:“臣弟見過皇上。”
“罷了。”皇帝的眼眸烏沉沉的,卻并不動怒:“你是朕的兄弟,要見朕難道朕還不許,何苦做這個樣兒?”
宗謀猛然擡起頭來,眼睛直視着他:“臣弟想問皇上,臣的母妃究竟有何過錯,皇上竟給她‘缪靈’的惡谥?”
皇帝微微擡起下巴,輕描淡寫的道:“她自己并無什麽過錯,錯就錯在生了一個不成器的兒子。”
宗謀額上青筋暴起,雙拳緊握,卻是說不出話來。
“怎麽?你不服氣麽?”皇帝冷冷的道:“先帝在時,便責你不思進取,好逞匹夫之勇,是不肖之子。朕繼位以來,念及兄弟之情,委你重任,你卻沒有一件差事能辦得妥妥當當,被革去職位之後,便整日呆在府中,沉溺于酒色,據說尋歡作樂之餘,對朕頗有怨憤之語,今日更是公然藐視皇權,毆打朝廷命官,難道你真以為朕不會治你麽!”
說到最後,已是疾言厲色,宗謀怒極之下,突然發出一陣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你笑什麽?”
“我笑你厚顏無恥。”宗謀緩緩的站起來,眼神怨毒:“先帝只誇過我勇武,諄諄教導我練習騎射之餘,也要多讀書養性。宗訓啊宗訓,你如此颠倒黑白,只能說明你心虛,因為你心裏清楚,誰才是真正的不肖之子,父皇是怎麽死的,榮王是怎麽死的,你的皇位又是怎麽來的,你以為天下人都蒙在鼓裏麽?啊!對了,你還害死了九妹!害死了我母妃!為什麽你前腳剛走,我母妃就薨逝了?!你的罪惡,馨竹難書,為了我母妃能夠安度晚年,我忍你忍了許久,今天我終于不用再忍了!”
趙承恩吓得臉色發白,忍不住低喊了一聲:“王爺。。。”
“反了!反了!”皇帝震怒非常,鐵青着一張臉,倏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重重一掌擊在案上:“來啊!給朕把他。。。”
話猶未完,宗謀從喉嚨間發出一聲低吼:“既已無後顧之憂,今日就算拼了性命,我也要手刃你這個篡位賊子,告慰父皇的在天之靈!”
趙承恩見他一臉兇神惡煞,向禦案撲來,大驚之下,本能的上去想攔住他,宗謀手重重一揮,趙承恩的身子便似斷了線的風筝一般,飛出去幾尺遠,又一腳踢開一個小太監,皇帝雖也吃了一驚,卻是臨危不亂,見他來勢洶洶,頭一偏,躲過他迎面一拳,只覺得風聲呼呼從耳邊掠過,又連忙往側邊退了兩步,拔出自己的随身攜帶的一把金柄龍紋匕首,往前就是一刺,宗謀眼睛充血,如同瘋狂,竟是不閃不避,拼着腰際受傷,雙手伸出去狠狠掐住了皇帝的脖子,還沒來得及再用力,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劇痛,手不由自主的慢慢松開,身子軟綿綿的滑了下去,眼睛兀自恨恨的瞪着。
皇帝驚魂未定,想要擡手去擦額上的汗,卻又忍住,幾名禦前帶刀鐵衛并排單膝跪在地上,為首的鐵衛臉色慘白:“臣護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皇帝看了看他手中帶血的劍鋒,總算是出了聲:“他死了嗎?”
“沒有,臣只是想救皇上,并沒有傷及王爺的要害。”
“王爺?”皇帝只覺腳有些發軟,勉強僵立那裏歇息片刻,眼裏迸出一線寒光,恨聲道:“傳旨下去,宗謀喪心病狂,意欲行刺朕,即刻廢為庶人,投入宗人府大牢!”
因征西大軍即将啓程,皇帝朝政更是繁冗,這一向無暇顧及後宮,來撷芳宮的次數大為減少,蓮真反倒輕松許多,每日裏随皇後去壽安宮為太妃舉哀之餘,便足不出戶,悶了彈會兒琴,看會兒書什麽的,橫波和寶貞見她得蒙盛寵,反倒愈加沉默,心中十分不解,卻是想破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并不能從她口中知曉些什麽的,便只當她是想家了,免不得有許多勸解之言。
這日用了午膳,蓮真坐在窗下做針線活,橫波忽然掀簾進來,笑着道:“剛小介子說,二皇子已被奶娘等人送去皇貴妃處了,如今清泉宮熱鬧得很呢,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也該往清泉宮去給皇貴妃道個喜兒。”
蓮真一不留神,那針便刺到了手上,寶貞眼尖,嚷道:“哎喲,主子,你流血了。”手忙腳亂的去找藥,要給她包紮。
蓮真微微皺着眉頭:“我沒事,別大驚小怪。”怔了一會兒,低聲道:“許久就說皇上要給二皇子給她養,我以為這次也只不過是傳言。”
橫波笑道:“千真萬确,人已經過去了呢,皇貴妃身份高貴,膝下又無所出,二皇子跟了她,那是想不到的福氣,只是。。。”語聲頓了一頓,有些欲言而止:“只是敏妃那邊。。。”
蓮真沉默許久,又拿起了針:“我晚上過去看看好了。”
悶坐了一下午,至掌燈時分,蓮真果然起身,乘了一頂涼轎過去。皇貴妃剛用完膳,聽得傳報,便讓桑蓉接了進來。蓮真進了門,擡眼看時,只見皇貴妃坐在炕上,攬着一個粉妝玉琢的小皇子,正教他習字。一見了她,皇貴妃含笑伸手在那孩子身上輕輕拍了一下,他便下了地,奶聲奶氣的道:“兒臣見過母妃。”
二皇子宗煦年方三歲有餘,自生母暴斃之後,一直深養于太妃宮中,是以蓮真竟沒怎麽見過他。這時見他如小大人一般向自己行禮,又是歡喜,又是不安,連忙伸手扶起:“二皇子快快起來。”
皇貴妃笑了笑,便示意旁邊站着的桑蓉:“時候也不早了,你帶了二皇子出去,讓她們伺候他沐浴罷。”
“是。”
皇貴妃見蓮真呆呆的站在那裏,似是若有所思,便道:“你怎麽不坐?”蓮真欠身在她對面坐下,沁竹奉上一盞白玉蓋碗,笑道:“小主請喝茶。”蓮真揭開看時,卻是黃山貢菊,輕輕嘗了一口,只覺清香滿頰,舌底生津,她捧着茶盞出了一會兒神,方道:“二皇子年紀雖小,卻很是知禮。”
“這是太妃從小教導得好。”皇貴妃不着痕跡的打量着她,又道:“下午過來時,他看着我,神情頗有些畏怯,不敢近前,這會兒方才好些了。”
“二皇子才出生沒多久,就沒了生母,也甚是可憐。”
“是啊。”
說到這裏,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皇貴妃轉頭對沁竹等道:“你們下去罷,讓我和蓮小主自在說說話兒。”
“是。”
沁竹帶了衆人,一溜兒出去了,蓮真仍是低垂着頭,皇貴妃忍不住問:“你這是怎麽了?”
“沒有。”蓮真低聲道:“只是,前幾日我還在跟寶貞她們說,我想生個孩子。”
皇貴妃臉上微微變了顏色,半晌,淡淡的道:“你想為皇上生個皇子,這很好。”
“不,不是這樣!”蓮真急得擡起頭,美眸裏淚光隐現:“皇上是這皇宮的主人,這天下的主人,所以你說,我們無能為力,我只是想,假若。。。假若有那麽一天,我們也許可以。。。”
她說話結結巴巴,皇貴妃靜靜的聽着,到此處卻突然打斷:“你在盼望着他死,是麽?”
她聲音很輕,可是這話的分量卻像半空裏的一個霹靂,蓮真身體一顫,驚恐的搖頭,喃喃的道:“我。。。我沒有那麽想,只是說假若有那麽一天,有個孩子,至少。。。至少我們得個依靠。”
“我們?”皇貴妃唇邊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蓮真微微紅了臉,讷讷道:“你為什麽突然想要收養二皇子?”
“正如你想生個孩子一樣。”
蓮真的心突然“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這是她心中最為渴盼的回答,一種狂喜的情緒在她胸口碰撞,摻雜着一絲奇異的痛苦,她美眸深深的注視着她,嘴唇卻在微微發抖,說不出話來。皇貴妃望着眼前燃燒的燭臺,眸色卻漸漸冷凝,她緩緩伸手,靠近那紅色的火光,低聲道:“可是,我不會去想假如,沒什麽假如,他還這麽年輕,就算比你,也只不過大了十幾歲,時間太久,等待太難熬,而且,誰熬得過誰還不一定。你不用緊張,想他死并不是什麽罪惡,有這樣想法的,又何止你一人?”
她的這些話,讓蓮真聽得心驚肉跳,可是,卻奇異的并不覺得大逆不道或是怎樣,皇貴妃似明白她的恐懼,偶爾投來一個安撫的眼神,忽而又笑了笑:“而且,今天英王爺差點便将心中所想變成現實了。”
“什麽?你說什麽?”蓮真大吃一驚,差點打翻了面前的茶盞:“英王爺怎麽了?”
※※※※※※※※※※※※※※※※※※※※
前陣子受了點小打擊,所以萎靡不振,很久沒更文了。
關于大家所說的我的毛病,我都清楚并接受。
我正在對症治療我的情緒病和拖延症。
可能有人會在文下罵我,不過我已經基本上不看留言了
既然我如此玻璃心保護自己,你們也別費那個力氣了 :)
最後,只想說我會努力不讓那些對我文不離不棄的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