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沈明臻想從書房挪回正屋去。

但人要臉, 樹要皮,他昨天又被拒絕了一次,怎麽的也不好直接跟绛降面面相對。

可如今一晚上過去了, 又一個早晨過去了, 再一個上午過去了, 绛降卻沒差人給他傳一句話,他就忍不住了。

他這回吃午飯, 真是食不知味了。于是空着肚子思考了一下午, 在黃昏來臨之時, 給自己想好了一個絕佳的借口。

——書房潮濕, 不利于養病。

至于什麽病, 大家都心知肚明:開了花的屁股接觸潮濕的空氣,還怎麽好?

大夫都說了, 不能碰水。

然後開始填邏輯漏洞:要是绛降問他書房為什麽潮濕呢?

沈明臻皺着眉頭仰頭四處張望,他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麽潮濕,只不過之前聽沈路提過一嘴罷了。

空明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他高高興興的提着點心進屋, “少爺,少爺——”

沈明臻正在思考“天文地理”,這會子被打斷,怒道:“你喊魂呢——”

空明委委屈屈的:“少爺!少夫人特意給您買回來的糕點, 奴才這不是着急給你送來麽?”

沈明臻耳朵一豎,嘴角一彎,頑強的爬起來, 捏起一塊嘗了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太好了!他就提着這糕點去正屋謝謝绛降,多好的理由啊。

但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矜持的捧着糕點屹立在門邊不動了,空明疑惑的只好跟着站在門邊,“少爺,你怎麽不走了?”

沈明臻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所以說沒媳婦的人傻乎乎的,跟空明說話真是有辱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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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這種有媳婦的人都知道,跟媳婦吵完架,不能立刻認輸,要等一等,等到…………

他擡頭看了看天,就等到太陽下山吧,等天黑了,他不走,也有理由了。

***

一主一仆站在門邊,立在夕陽下,像兩個傻子一般。

沈路本是興起來潮看看兒子,結果一過來就看見這幕,心中又燃起熊熊烈火。

他冷着臉,冷哼一聲,再冷冷一笑,要擱從前,沈明臻肯定要跟他大吵一場,但現在他自認成熟了,不是小孩子了,做不出大吵大鬧的姿勢,于是也學他,端着臉,冷冷一笑,再重重的哼了聲。

沈路:“…………”

可能是這種情況第一次見,猝不及防之下倒是沒有再發怒火,他一甩衣袍,進了書房。

空明殷勤的端茶倒水,沈明臻猶豫了一瞬,還是也跟着進了屋,小聲嘀咕道:“說句話會死哦,就只會瞪眼,小心哪天眼珠子就瞪出眼眶了。”

然後他腦海裏就想像了一番沈路眼珠子掉出來的場景,吓得打了個寒顫:太恐怖了。

不過這樣想自己的爹,委實有些不孝,舉頭三尺有神明,萬一自己的心思被神佛聽去了怎麽辦?

他又默默祈禱:我剛剛亂說的亂說的,各位神仙佛祖不要當真啊。

雖然他爹不慈,他卻不能不孝,他可不是沈路這般品性不好的人。

沈路最見不得的就是沈明臻這副傻樣,他沈路的兒子,怎麽的都要像大兒子那般城府深,三兒子那般聰慧,結果這個二兒子一樣不占,讓他的教兒生涯裏出現了嚴重的挫敗感。

父子兩對話一向都不對付。

沈路例行慣例先向沈明臻發起人身攻擊,“我聽說你在讀書,還以為你終于知道上進了,結果還是爛泥扶不上牆,你看看你剛剛的樣子像個什麽樣子?那是讀書人的模樣的嗎?”

沈明臻跟沈路鬥嘴那是打小就練出來的條件反射,幾乎不停頓的就進行反攻:“那像什麽樣子,像二叔父那樣嗎?又或者像你一樣?你大肚便便的,我瞧着也沒個讀書人模樣。”

兩人大眼瞪小眼,沈明臻瞪了一會,頗覺無聊,就發散性思維一下:他覺得自己的眼睛那是圓溜溜的好看,沈路的則是想兩眼似銅鈴,簡直醜陋到極點。

這麽一想,就有些想笑,沈路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但是這個兒子傻了十多年,他都習慣了。

只是這到底是自己的兒子,還是要花費些時間養育的,于是再次開口道:“你成婚之後,再去書院也不合适了,我給你找個先生,你跟着讀兩年書,練兩年字,好歹學點東西。”

“免得将來我歸西後,你哥哥弟弟的都有出息自立門戶鳳凰騰達了,而你卻庸庸碌碌,以後兄弟三人齊聚,他們兩人談論朝堂時你接不上話,可別連說詞作詩時依舊接不上話。”

這話說的沈明臻沉甸甸的。

沈路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沈明臻覺得這點自己絕對是被沈路傳染的。

沈路背着手,在那裏為沈明臻規劃路線。

“你天生沒什麽心眼,我本想将你送去官場磨煉一番,卻又怕你這種性子,将來被人坑了死在外面,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心裏難受。”

沈明臻抿唇,恨恨的罵了沈路一句:你才沒心眼呢。

沈路:“後來又想着送你去邊疆從武,可是刀劍無眼,你這種性子,可能被人一忽悠,就沖在最前面,白白的丢了性命,又或者做了逃兵,那我沈家門楣也被你連累了。”

沈明臻忍不住要怼他了:“你才當逃兵呢!你才被人忽悠呢!”

沈路擺擺手,“你閉嘴,聽我說。”

沈明臻氣鼓鼓的。

沈路就道:“再後來就不指望你做出番事業了,你這種人,當個富家翁一輩子也挺好的,你上有哥哥頂着,下有弟弟護着——哦,你對你弟弟不好,可能将來他也不會護着你,那你就只能對你哥好點了,免得将來,想要給後輩們求個前途,一點人脈也沒有。”

他說着說着摸着胡須,嘆氣道:“後來你要娶媳婦了,我千般打算,萬般設想,給你娶了個新貴之女,結果你又給搞砸了,要不是你岳丈提前寫信給我,讓我千萬不要插手你們小兩口的事情,就你幹出來的糊塗事,我是要打斷你的腿的。”

他神情這才有些愉悅:他忍了沈明臻快兩個月,終于在前幾天打板子的時候盡興了。

怼完了,沈路心情舒暢,再見兒子焉了吧唧的站在一旁,心裏更加愉悅了,竟然還了閑情逸致去勸解他:“你就走我給你選的路吧,安安心心的做個富家翁,将來跟你媳婦多生幾個,我要在裏面挑挑,折家都是聰明人,你媳婦也不差,哎,我就怕啊,将來這孫子孫女全像了你——”

他說着說着覺得自己可能又戳兒子心了,于是頓了頓,拐彎道:“算了,反正你以後老了,就每天釣釣魚——哦,我忘記了,你沒耐性,運氣又差,長這麽大,連一條魚也沒釣上來過。”

他自己說笑了,摸着胡須搖頭晃腦:“哎,真是,真是——哎。”

連個形容他的詞也想不出了。

沈明臻怒火沖沖,一根食指指向門外:“你閉嘴吧!出去出去,別打擾我看書!”

沈路笑呵呵的,背着手走:“我也不想呆——對了,我給你請了個夫子,估計就要到了,你做好準備吧。”

說了這麽多,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

沈明臻咽下這口氣:“咱們等着瞧吧!”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對沈路沒跟他商量就請夫子的事,在沈路一頓貶低之後,根本沒有任何反抗和不滿。

***

天黑之後,沈明臻還是厚着臉皮抱着三本書回到了裏屋的榻上,并在忍耐再三之後,還是憋不住跟折绛說了這事。

折绛對此只有一個聽後感:姜還是老的辣。

她安慰沈明臻道:“你反正也是要讀書的,不如就順勢努力努力,将來考個功名讓你爹對你刮目相看。”

沈明臻認真點頭:“對,要一鳴驚人。”

然後抓住了折绛的字眼漏洞:她說的是你爹。

他嘆了口氣,算了,你爹就你爹吧,沈路當了他十幾年的老子,他還不怎麽認可這個爹呢,別說剛嫁過來的绛绛了。

反正沈路不得人心。

經過這麽一頓折騰,沈明臻對還沒到來的先生倒是期待起來,他第二天還特意去跟沈明行打聽了先生的來歷,以及将來在哪裏教書,是在蒼竹院還是在後面的歧軒堂。

沈明行忙着江南赈災的事情,臉色很不好,只敷衍道:“蒼竹院到底有弟妹在,能方便嗎?理應在歧軒堂,你怎麽連這個也想不明白?”

沈明臻只好在他說出“做事說話怎麽都不經過腦子”之前悻悻出門,然後拐了個彎去看大嫂嫂。

大嫂嫂臉底青色嚴重,沈明臻驚訝問:“嫂嫂沒休息好嗎?”

莫氏打了個哈欠:“昨晚看書看晚了。你既然來了,就幫我傳個話,讓绛绛來我這裏一趟,我有點事情要跟她說一下。”

沈明臻點頭答應,然後眼神無意間一瞥,看見了大嫂嫂随意放在桌子上書籍裏,最上面的那本觸目驚心的幾個大字:風流秀才俏寡婦。

沈明臻:“........”

他回到蒼竹院,指責折绛道:“你怎麽能給大嫂嫂看那種書呢?”

折绛也打了個哈欠,擺擺手:“你怎麽就活的像老學究一樣呢?這樣的話本就是給人無聊看的,我無聊的很,看看不行嗎?”

她洗了臉,又興致沖沖的去挑衣服了,然後讓董媽媽給她梳頭發,“就梳個簡單的發髻,我頭疼。”

沈明臻在一旁好奇問:“大嫂嫂讓你過去說什麽事情啊?”

折绛提着裙子出門,遠遠的說了句:“西府的。”

沈明臻嘁了一聲。

還說事情呢,他看又是去說八卦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補第一更。

如無意外,今天晚上12點之前有四更。

但是有意外就不知道了,嘤嘤嘤,我先不打包票,盡量多碼字。

第二更大概在下午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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