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沈明臻從小就被他的奶娘教導一件事情:納妾和娶繼室的男人都是畜生。
他的奶娘聽說是他生母的丫鬟, 從小伺候到大,他母親死後,就來伺候了他, 莫氏嫁進來後, 又帶着他一起住在莫氏的院子裏。
奶娘具體長什麽樣子, 其實沈明臻已經忘的差不多了。
因為在他六歲的時候,在他爹又納新的一房妾室後, 他忍不住嘀咕了幾句:‘又做了一回畜生了啊’, 好巧不巧被沈路耳朵尖聽了去, 奶娘就暴露了, 随後被大嫂送到了莊子上。
這之後, 大嫂嫂發現他不僅對沈路有敵意,還對沈明行和繼母徐氏也有很大的敵視之意。
大嫂嫂篤定奶娘教了他不得了的東西, 仔細詢問之下,發現奶娘對整個沈家人都懷有不滿之心。
她覺得沈路在他娘病着的時候還納了幾房妾室,實在是畜生行徑,後來又很快續弦娶了徐氏, 還生了個兒子,便覺得将來徐氏為了孩子也是要害了沈明臻的,于是天天在他耳邊說沈路,徐氏, 沈明篤的壞話,後來她大概去找了沈明行幾次被拒絕後,就認為沈明行沒良心, 認賊做母,又每晚小聲的在沈明臻睡前念叨起沈明行的不是。
等沈明臻大了一點後,就唆使沈明臻去打沈明篤,可惜她千算萬算,沒算到沈明臻是個沒出息的,被教唆了無數次,最後只一回下了手——他搶了沈明篤的冰糖葫蘆啃,還把牙給啃掉了一顆。
自此以後見了冰糖葫蘆就退避三舍,小小年紀還講究個形象,大半個夏天都捂着牙不出門,奶娘怎麽勸都勸不出去,很多計策無計可施,恨的她多次在好姐妹的背後說沈明臻是個棒槌。
莫氏調查清楚之後就大概明白了沈明臻的性情,帶着他熟悉沈路,熟悉沈明篤和沈明行,可惜父子兄弟的性情都不一樣,到底最後沒像別人家那般好。
這麽多年,沈明臻很多觀念都被改了過來,但對“畜生”之事,卻随着大嫂嫂沒有子嗣,沈明行年齡越來越大重新回憶起來了。
“秦家那邊到底是怎麽回事,”沈明臻苦惱的不行,“那老太太突然跟大哥一起喝茶作甚啊?”
折绛匆忙趕回來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情了,誰知道是這個,不由得當着他的面就要翻個白眼給他看,沈明臻認真道:“绛绛,女孩兒白眼翻多了,以後老了,整個眼珠子都會變成白的。”
折绛:“.........”
行吧,你認真,你說的對。
不過今天的事情她倒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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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嫂其實一直在關注秦家那邊,今天她的眼線過來說事情,她正好在,大嫂嫂倒是沒回避她,讓她聽完了事情的經過。
秦婉君被這個母親坑慘了。
提起這個秦老太太,莫氏都搖頭,“真是沒見過賣女兒賣的這麽歡實的,聽說當年便是她主張将秦夫人嫁給逆王做側妃,側妃側妃,說的好聽,跟個好一點的妾室有什麽區別?一輩子穿不得紅的,她一個秦家的嫡長女,竟然就這麽從側門被送了進去。”
莫氏:“現在這老太太又想将她賣給你大哥,還特地在路上堵了你大哥,要了一千兩聘禮,依舊是想把女兒做個妾——只不過之前還給女兒要了個側妃,這回只說給銀子就行,不論通房外室的。”
“那秦夫人聽得這消息後,不得不帶着秦家那個小七,直接進了廟裏做姑子,那老太太還不依,用當年秦老爺跟公爹交好時交換的一塊玉佩為由,強行說成是定親信物,你大哥無奈,這才去了茶樓,将玉佩拿了回來。”
沈明臻聽的來氣,“她就是想敲詐些銀子罷了,大哥難道還真給她了?”
若是敲詐到他頭上來,他定要将人打一頓解氣!
折绛推了一把瓜子過去讓他剝,“給了,你爹讓給的。”
具體為什麽,折绛和莫氏都不知道,只是站在後宅的角度,對秦老夫人進行了半天的批判。
不過做纨绔也是有做纨绔的好處的,那老太太即使再受沈明臻恩惠,拿點小錢小銀,也不敢威脅他,把他逼急了,說不得真直接動手打人。
而且他之前都是跟秦夫人接觸,銀錢都沒給到秦老夫人手裏,否則可能真要被這老太太賴上了。
沈明臻的心就有些沉重,他道:“那秦夫人,就帶着小七一輩子住在庵堂裏了嗎?”
折绛被他帶的也莫名的沉,“世間對女子就是這般不公平,也許住到了庵堂裏,她反而會好過些,至少清淨。大嫂嫂已經派人去給過銀兩了,不過她沒要,哎,等着吧,要是實在過的艱難,就幫一把,要是還過得去,就讓她們那麽過吧,總是別人家的事情。”
別人家的事情,管不過來的。
她以為按照沈明臻的性格,一定會嗯嗯嗯的表達自己的贊同,誰知道他低着頭,有些為難,“绛绛,我覺得,還是不要讓大嫂嫂和秦夫人過多接觸為好。”
他小聲道:“雖然我知道,秦夫人現在沒想進府,但是人善變的很,萬一以後她就想了呢?大嫂嫂心地善良,被騙了就不好了。”
他的警惕意識倒是高的很。
女人的心再硬,也比男人軟,沈明臻就怕折绛和大嫂嫂日後被騙了,他覺得保持距離比較好。
然後,他還舉一反三,引申到了兩人的小屋子裏來,小眼神嗖嗖的,手不停的剝瓜子,嘴巴卻不停的說起來,“绛绛,我是沈家的二少爺,嫡的,又聰明,長的又好,別說這沈家的丫鬟們有的想爬床,就是小官家的庶女想着給我做妾室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他一副“你可長點心吧”的模樣,得意洋洋的道:“別總是将我看的這麽松,你得打起精神來,不然有你哭的!”
折绛眼神一斜,“你又皮癢了?”
沈明臻就縮了縮脖子,“也不是皮癢,就是你知道的吧,即使你不喜歡我,但我還是很搶手的,绛绛,你想啊,我都是你鍋裏的豆腐了,要是再被人搶了去吃一口,再還給你,那得多惡心啊!”
折绛:“.......”
有這麽說自己的嗎?
但被他這麽一形容,她腦海裏一細想,還真覺得,若是沈明臻被人盯上,她可能,大概,或許.......心裏真的會不舒服了。
折绛皺起眉頭,有些心神不寧。
沈明臻得意的哼了聲,将瓜子剝的風生水起,一顆顆堆在折绛的面前給她嚼,心裏無限嘚瑟:
——別總瞧不起他,他也是個搶手貨!
***
過了五月初,沈明臻讀書的事情漸漸的有了明顯的進展,雖然李先生不靠譜,學的也雜,但是耐不住什麽都知道一點,沈明臻問什麽都能答的上來。
只有兩點不好。
一點是李先生教書,喜歡将書化成故事說出來,他口才又好——聽說之前專門跟茶樓裏的說書先生學過一點,說個什麽都引人入勝,常常故事說完一個又一個,到最後一看,野史說了不少,正史什麽也沒說,一天過去了,一句話都沒學完。
第二點便是李先生很喜歡吹牛逼,他有個歪理:做人做事幹什麽,先不要虛,一定要将自己吹一頓,吹着吹着,你就成了你吹出來的那個人。
他還将這門“吹牛”技術專門作為正經“科目”考察,于是乎兩師徒五天之中,總有一天是搖着破扇子談天說地,一個賽一個吹牛逼,吹的沈明臻晚間回到蒼竹院都是飄的,膨脹的不得了。
但他從沒有如此自信過。
這天沈明臻走路生風的回了蒼竹院,精神奕奕的從荷包裏掏啊掏的給折绛掏出了無數小玩意,他擦擦汗,一邊咕嚕嚕喝水一邊道:“绛绛,绛绛——”
折绛:“我在呢!”
沈明臻一點兒也不虛,不要臉的大聲道:“我知道,我就是想喊喊你。”
折绛:“.......”
“做什麽啊?”
她問。
從裏間出來一看,發現桌子上堆的東西,問:“怎麽突然給我買這麽多東西?”
沈明臻眼珠子轉了轉,一邊溜外面跑一邊道:“我想買就買了!”
他噠噠噠跑到歧軒堂裏,李先生正在啃鴨架子,看見他來招呼道:“送完了?”
沈明臻點頭,“送完了。”
李先生遞給他一個鴨翅膀,“來,吃——怎麽樣,是按照我說的做的嗎?”
沈明臻道:“我一句話都沒敢多說,說完就跑了。”
李先生狠狠咬了一口肉,嚼吧了幾口道:“聽為師的,做人做事就得不要臉,要放的開,矜持有什麽用?你就得厚着臉皮,不斷的去她面前晃!”
“但是先生,她要是把我買的東西丢掉了怎麽辦?”,沈明臻心裏有些惴惴,拿着鴨翅膀憂心忡忡。
李先生白了他一眼,搶了他的鴨翅膀繼續啃,“你真是個棒槌!她丢了你的,你就繼續買啊,你是沒錢還是沒時間?”
沈明臻瞬間明白過來,真誠的道謝:“先生您說的對,是學生着相了。”
頓了頓,又道,“先生,你是第二個罵我棒槌的人。”
李先生好奇問,“那第一個是誰啊?”
沈明臻拿起另外一個鴨架子吃起來,“是我奶娘——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嗎?”
李先生倒是沒見過他的奶娘,順着他的話問:“在哪裏啊?”
沈明臻啃完了鴨架子将骨頭往桌子上一丢:“在莊子上做苦力活呢!”
他端着臉,背着手,洋洋得意的走了。
李先生愣了愣才輕笑起來,“個臭小子,裝的還行,沒白教。”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終于寫完了,我去卸妝了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