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租車最後在“左岸”小區門口停下,安予跳下車,轉頭進了一旁的超市,再出來時,便是拎了一大袋罐裝啤酒,裏面混雜着幾瓶一百毫升的白酒。

陪酒陪到差點要犧牲色相,簡直敗壞了酒精的好處。

明天周末,今晚,是宿醉的好時候。

自打兩年前媽媽去世,她的酒量便一下子蹿升。一直到後來正經找了工作打發時間,醉酒的時間才固定到每周周末。

回到這個兩室一廳的小房子,安予踢了高跟鞋,換上舒适的睡衣,甚至不去洗澡。開了電視,選到最常看的那個劇,就開始一瓶接一瓶的灌。

不知喝了多久,安予的眼前開始有些朦胧,這是慣常的醉狀,她的身體還有這個本能,因而還是一直悠悠地喝着,只是速度愈發緩慢。

只是那人?

她揚着下颌看着眼前那張略有些熟悉的臉,慕沉?

“我最近怎麽總是看到你?”她丢掉空瓶子,如墨的長發散在肩上,少了些垂墜感,微卷着,襯得整個人都帶了些慵懶與妩媚。

男人站在那裏倒是沒動,也沒什麽表情。

安予換了一瓶,仰頭灌了一口便是盯着他:“喂!你知道嗎?公司很多人肖想你呢?她們還說,你一看就是特別寵老婆的人。啧啧!”安予自顧自地搖頭,滿臉不屑,“你說,是她們瞎了,還是你僞裝的太好?”

男人大步走來,在她身旁坐下:“她們沒瞎,我确實很寵老婆。”

安予立時就笑了,小聲由小極大,像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笑過,才一只手頗為大氣地拍了拍他的腿:“你有老婆嗎?”

兩人并肩坐着,男人一條腿伸直,一條腿屈起。安予這一掌,正經是落在他的大腿上。

男人吸了口氣,一時沒答。安予已經哼了哼,轉頭又是拎了酒瓶子遞到他手裏,不妨男人忽然道:“我有過。”

安予扁着嘴,強硬地将啤酒塞到他手裏:“那你就是二婚,更沒什麽好肖想的。”

男人又不說話,安予醉的厲害,眼前之人怎麽都看不真切。她伸着脖子湊過去,鼻子險些都要貼着他的鼻子,也只能嗅着他身上微涼的氣息,那張臉,偏是怎麽都看不清。只隐隐有些意識,這人大約是大名鼎鼎的慕總,慕沉。

安予腦袋愈是發沉,猛地垂下時,額頭磕着男人的額頭。

男人似乎整個人都晃了晃,嘴唇抿成了一條線。這時才沉沉道:“我沒結過婚。”

“誰要管你?”安予哼唧着,眼皮也開始變得沉重。她大醉之後,慣常都是倒頭就睡。這會兒也沒什麽稀奇,只是,興許剛才湊得太近了,她沒看清慕沉那張臉,倒自個腦補了一張少年的面容。

臨睡前忽然輕聲咕哝:“小孩子的過家家也算老婆。”

男人徹底僵住不動,将整罐都一口氣喝幹淨了,才起身将女孩抱到卧室的床上。

……

安予大醉後總要做夢,做夢便總要回到兩年前媽媽過世那天。有時時光回溯,會回的更久遠些。她就能夠夢見媽媽還在世的模樣。

她喜歡喝酒,酒醉了才不那麽疼,也才能見到媽媽。

這一夜,她又回到兩年前。

滿眼都是白。唯來來往往的人,一身黑衣,肅穆又莊重。

安予跪在靈堂,面色死寂。

她說她只見過慕沉一面,不對,還有一面,是在媽媽的葬禮上。

是在人們漸漸離去的時候,慕家長子忽然出現。

他停留了許久,也不知為何要停留那麽久。安予只覺得,餘光裏始終有那麽一個人。

後來終于擡眼瞧了一眼,四目相對,她只覺得那人身上透着的,是比她還要冷清的生人勿近。

她是絕望如斯,他便是陰狠果決。

怎麽,都不是寵老婆的人設?

慕沉出現之前,她的淚水早已哭盡,這會兒只呆呆地坐着,也不知那人何時離去。

直至聽見外面傳來的打鬥聲,她才終于在靈前緩慢起身,她走出院子。

男人矯捷的身形如鬼魅一般在黑夜裏迅速移動着,安予目光呆滞地看了會兒那男人,又看了看他的那些對手。

“一、二、三……八、九、十。”

安予數到十的時候,第十個男人倒地。

原本被困在中心的那個,此時轉過身一眨不眨地瞧着她。那金絲邊眼鏡在他手中,仿佛都透着殺氣。

彼時的安予對生死已然模糊了概念,對殺氣更瞧不上眼。她全然不為所動地回轉身,走進院子關上門。

最後落在腦海裏的,大約只有那男人的眼色,像淬了毒的蛇一樣。

夢境的最後,安予果然又夢見媽媽在世的模樣。她自己也一同回到幼年,小女孩盤桓在媽媽膝下,日子無憂,像日日都踩在雲朵上一樣開心。

睡夢中的女孩唇角揚起時,床側的男人起身離去,最後落了鎖,像從未來過。

……

清晨。

厚重的窗簾嚴密地遮住每一絲光線的入侵,偏偏,手機鈴聲不适宜地響起,精準地攪擾了她的睡眠。

安予揪了被子堵住耳朵,那鈴聲偏是不厭其煩地響徹。

她委實不想動,連挂掉電話的動作都不想做,但它一直響,實在煩人。末了,她到底是摸過手機,擡手就要點了關機,迷糊着瞧見上面顯示的兩個字,只好蔫蔫地放在耳邊接聽。

來電是小姨,是媽媽唯一的親妹妹,兩位隔了将近十歲,因而小姨安子琳這一年其實也才三十出頭。

媽媽去世後,她剩下唯一的親人便是小姨,也只有小姨一直關心着她。

安予這起床氣便适當收斂着,又放肆着,只将手機擱在了耳邊,沒力氣先開口講話。

小姨愈發是體貼,徑自便道:“小予呀,我知道你正睡着呢,我不打攪你。”

這還不是打攪?

安予默默聽着,沒力氣抗争。

小姨又道:“就是有件事我一定要提前和你說,我給你安排了相親,晚上八點,星期八餐廳,你一定要準時出現。”

安予迷糊着:“知道了。”

“乖哦!”小姨心滿意足地笑了,像是穿過幾千裏隔空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安予宿醉後,慣常要一覺睡到傍晚,這一次也不例外。

只是清醒的當下,她照常洗漱,換一件更舒适的睡衣。末了,打開電視找了最常看的那個劇,那是她的下飯神劇。這時,便是果斷坐到電視跟前的茶幾後面,身子靠着沙發,開始點外賣。

結果看着看着,她忽然一掌拍在自個的腿上。

“我給你安排了相親,晚上八點,星期八餐廳。”

大醉進行時,被人抱上床這事,安予是全然不記得的。但小姨這一通電話打來,她雖迷糊着,卻也只是一時迷糊着。

這時猛地想起來,抓着手機就要給小姨打回去,手指擱在屏幕上卻是遲遲戳不下去。

媽媽去世後,小姨仔細地盯着她,兩年來只有一件事堅定不移的做着,便是要她重新去念書。

哪有正該讀書的年紀出來上班的?

小姨催了兩年,她各種借口找遍,難得小姨這次居然改了說辭,要讓她相親。

相親這事安予雖說也是有些抗拒,但因為從未經歷過,多少還有些新奇的心思。不妨,就去看看?

是,大約是工作久了,安予偶爾也會忘了,她不過才二十歲,怎麽着也不到應當相親的年紀?

一小時後,安予準時出現在星期八餐廳。

她一路走來,不過被熱風吹了十幾分鐘,汗水還未冒出來就到了目的地。安予越發覺得小姨體貼,相親的地點選得極好,就在左岸附近。

安予推門而入,起先瞧着那個端坐的背影就覺得有些眼熟,走過去看清了臉,果斷驚喜道:“正青哥,真的是你?”

她認識的男士不多,能算得上熟稔的自也沒幾個。因而才一下子就覺得這人略有些像正青哥,沒想到真是他。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她在他對面坐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溫正青長她一歲,但一直和她同級,是最初上學稍晚了一年。兩年前,正青哥出國念書,據說要四年才能回來。

原本兩人便算是青梅竹馬,頭幾年小姨改嫁,嫁給了溫正青的父親。溫正青現在便正經是她的表哥。

“有個假期,就回來看看你。”溫正青凝着她,面目溫和。

他的長相便如他的名字一般,溫和儒雅,不似慕沉那般裹着狠厲的心。像夏日涼風,冬日暖陽。

安予滿心都是歡喜:“那你預備待多久啊?”她玩得最好的朋友天天滿世界亂飛,現下最好的哥哥回來,當然希望他能待得久一些。

“兩個月。”溫正青輕輕攪動着手邊的咖啡,給安予叫得溫水正好送來,他沉吟了下,才道,“我聽安姨說,你現在在慕氏上班。”

安予原本不覺得什麽,他這麽一問倒叫她心虛。“嗯,在慕氏旗下的一個小公司裏。”

“做什麽職位?”

“就是打雜的,什麽都幹。”

溫正青凝着她,眼底都是疼惜:“累不累?”

安予咧開嘴笑了:“活着哪有不累的?”

她這話說得愈是叫人心疼。安予的媽媽剛剛過世那半年,她活得都不像個人。活着,倒不如死了。

溫正青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到底還是臉色嚴肅些問她:“小予,兩年過去,你還是沒有放下?”

安予的笑意在唇邊緩慢地收斂,臉色一寸寸變冷,寒意入骨般駭人。

溫正青嗓音愈是低沉:“你還是不能相信阿姨的車禍是意外,你還是……懷疑他?”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是我的生日啦,留評的小可愛,添一句祝我生日快樂呗

麽麽啾~

依舊是紅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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