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10(完結)
1956年,1月,上海。
今年冬天,難得下了場大雪,白絨絨的雪花漫天飛舞,飄飄灑灑飛向各個角落。
洛之桐一手打着傘,一手提着籃子慢慢在路上走着,腳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了一個個腳印。
找到沈渝的墓碑後,她先将上面的積雪清理了一下,放上一束花,随後從籃子裏拿出一小壺剛燙好的熱酒,幾碟瓜果。做完這些事後,她便起身走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下,這棵樹的樹幹很粗,剛好可以遮住一個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洛之桐的心也一點一點沉了下來,她垂下眼眸,眼底閃過一絲失望。
今日,那人是不來了嗎?
要說二十五年前,沈二少也不愧是年輕氣盛有智謀有膽量。在知道蘇清衣會被處刑的前一天晚上,愣是找人悄悄把蘇清衣救了出來,然後在監獄放了一把大火,來了個死無對證。
後來這上海城的戲班子裏,再也沒有當年那抹驚豔的身影了。剛開始有人提起來還覺得挺惋惜,時間久了,漸漸的也就沒人再提了。
戲,還得唱,于看客而言,不過是換了個人唱罷了。
自打那日監獄一別,洛之桐便再沒有見過蘇清衣了,她只知道他還活着,卻不知道他被沈渝帶去了哪裏。
至于沈渝,當年在她與蘇清衣監獄談話後,他便回到家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呆了整整五日,待他再踏出房門時,穿着軍裝配着軍槍拿着行李,在劫完獄之後也不見了人影。
洛之桐再次得到他的消息,已經是在幾年之後了。那時抗日戰争剛開始,她無意中從人們口中聽到了這位戰功赫赫的沈渝司令的事情,人們說他殺敵人就跟不要命似的,一個勁往前沖,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回憶起往事,洛之桐有些心酸。沈渝因為常年在外作戰,風餐雨宿,身體一直不大好,新中國剛成立不久,他便因病去世了。
也就是在沈渝的葬禮上,洛之桐再次見到了那個她快二十年沒有見過的男子。
歲月在男子身上留下了痕跡,那個人不似以前那般年輕,卻依舊面貌清秀。洛之桐仔細打量着他,那人樣貌依舊,卻是有一樣地方變了。
那雙原本應該充溢着冷漠的漂亮眼睛,此刻卻是充滿了柔情,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加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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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人情味呀,洛之桐有些感慨。
洛之桐發現在沈渝離世的後幾年,除了他的忌日之外,每一年清明、中秋或者其他什麽節日,她都會看見蘇清衣獨自一人帶着那柄檀香木的折扇靠在墓碑邊,什麽都不做,默默的陪上一天。
她記得後來沈渝告訴過她,那柄吊着紅色流蘇的檀香木折扇,是他送給蘇清衣的第一件禮物。
大雪紛紛揚揚的飛落,洛之桐擡起頭,碰巧一滴雪滴落在額頭上,眉間一絲冰涼。
蘇清衣今日……為何還不來?
身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洛之桐舒了口氣,回頭一看,卻見是一個老頭。那老頭慢悠悠的走到沈渝的墓碑前,背對着她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放在墓碑前,然後一聲長嘆。
洛之桐走上前一看,只見沈渝墓碑前放着的,赫然是那一柄吊着紅色流蘇的檀香木折扇。
洛之桐怔了下,問道:“老人家,怎麽今日是你來?這把折扇的主人呢?”
老頭看了她一眼,嘆氣道:“他呀,以後都來不了喽。他再三囑托我一定在他走後将這扇子帶到這墓碑前。你看這扇子都舊成什麽樣了他都舍不得換。”
都走了呀。
洛之桐眼前一片模糊,她擡起頭仰望天空,雪花落在她臉上,刺骨的冷,她卻像是毫無反應一般。
老頭子兀自在旁邊站了會兒,搖搖頭離開了。
洛之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良久,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在地。
她恍惚間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監獄燃燒着熊熊烈火,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站在大火前面,回頭對她說的那句話。
沈渝說,他不信,那我就用餘生的時間證明給他看。
蘇清衣要的是一個沒有強權主義的社會,一個自由平等的時代,于是沈渝便用一生去替他實現這個心願。
她,終究只是那二人漫長生命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看客罷了。她不知道那二十年時間裏兩人發生了什麽,不過她想,那段時光,他們一定過得很幸福。
——沈渝是真的很喜歡你。
——我不信。
——他不信的話,那我就用餘生的時間證明給他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