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蘇渭恢複意識的時候,人躺在床上,眼前是慘白的光,不停地虛晃。

他的四-肢-僵-直,手腳完全失去了知覺。

躺了好一會兒,蓄滿力氣,他掙紮着起身,手在胸-膛上摸-索,摸了幾遍終于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

扒-開衣領,入眼的是完好無損的皮膚。

沒有彈、孔!

但是他記得自己明明被阿青打中了心髒,那種子、彈、鑽、在身體裏的劇痛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即使他僥幸沒有死,也不應該連一點傷痕也沒有留下。他擡起手放在眼前,那道伴随他多年的傷疤也消失了。

蘇渭心底蹿出一、股無名的喜悅,即使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他還活着!

他坐起身,仔細檢查自己的身體,很快就發現了問題——這不是他的身體。

而且,眼前的屋子顯然是陌生,除了中間擺了一張床,什麽都沒有。空蕩蕩的透着詭、異。牆壁上附着一塊一塊緊密相、連的黑色泡沫,地上鋪着榻榻米。四周充斥着古怪的砰、砰、砰,砰的心跳聲,骨胳摩擦的咯吱咯吱聲以及皮革收、縮的滋滋聲。

短暫的興、奮過後,他開始感到呼吸急、促。就像被人攥住了脖子,空氣通過鼻管滲進肺裏的滞、澀感,一點點逼向他的大腦。

一切的感、官都被放大了,整個人頭昏腦漲。

蘇渭勉強坐回床邊,因為體力不支而只能用雙手撐着床沿,整個人再次陷入一種莫名的恐懼之中。

他到底是在什麽地方?

胃部的饑餓感開始突顯,咕咕咕地昭示着存在感。

脫力地倒在床上,瘦成麻杆的手臂無力地擺到眼前,灰白的皮膚下是蜿蜒的青色血管在蔓延。睜大眼睛思索着,卻毫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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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死,但是按照目前的情況自己離死亡又有多遠?咫尺之遙吧。

呼吸困難,視線逐漸模糊,他努力掙紮想要站起來,卻滾到地上。

地雷爆炸般劇烈的聲音在腦中炸開,造成一陣陣眩暈。

腹部收縮着,胃袋在饑、渴地抖動。

他回想起這一生的遭遇,莫名的痛苦與心酸湧上心頭,眼淚便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難道就真的要像這樣結束了嗎?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他整個人輕飄飄地站起來,最後成為一縷魂魄,飄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委頓餘地的蒼白的男子。

不遠處響起砰地一聲,是金屬相擊的铿锵之音,他集中注意力向聲源望去,只見房門被推開,嘩啦啦地湧進一群人,幾個拿着黑色手、槍的男人在前面開路,身後跟着一隊穿着白衣的醫生。

醫生走到躺在地上早已暈死的人身邊檢查,手腳利落地将醫療器械擺好實施搶救。

心髒起搏器一下下擊打着他的胸膛,劇烈的振顫和儀器發出的滴滴聲在空曠的房間中顯得尤為突兀,人們都井然有序的進行着自己手邊的工作,突然一群人分成了兩撥讓出了一條通道,身穿灰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

此刻蘇渭剛剛待過的身體已經被人搬到床上,穿着風衣的男人坐在他的身邊靜靜地等待着。他手邊的衣袖微微挽着,探出一只白皙的帶着涼意的手掌,撫在男子的額角。

床上的人在半夢半醒之間,大概已經有了幾分意識,嘟囔着說話:“你還來做什麽?做什麽……”

男人俯下身細細的哄他:“我當然要來,我怎麽能不來?”

床上的人得到了回答,最終暈死過去。男人幫他掖好被角,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對身後的人質問道:“他還在昏迷發燒,你們就是這麽照顧他的嗎?”

聲音溫和,卻有幾分不威自怒的意味。

身後的人紛紛低頭噤聲,為首的大概是助手,穿着白色的西裝,垂着頭默不作聲,像是一株沉默的樹。

男人飽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這才假寐着眼,一只手細細地摩挲在蘇渭的臉頰之上,像是在思考着什麽。

蘇渭重生了,重生到那具瀕死的身體上。

那天他幾乎是靈魂出竅,一個人飄在房間裏的時候以為自己一定死定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躺在床上的男子卻一直沒醒,而他維持着靈魂狀态看着這個房間裏發生的一切。

穿着灰衣的男人每天都會來這裏待一會兒,有時坐在床邊端詳着男子的睡顏,有是又站在窗前負手看着遠處的風景,還因為男子的昏迷不醒而發過幾次火。整個人散發着陰冷的氣質。

但是蘇渭作為靈魂對這個世界的感知能力越來越弱,幾天下來連聲音都聽不見,畫面都看不清,所以也不了解到底是怎麽了。

最後兩眼一抹黑,被一、股強大的吸引力拉扯着,等他有意識的時候,他的靈魂已經附着在、床、上男子的身體上。

抵抗住昏沉的睡意,蘇渭極力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霧蒙蒙。燈光刺目,他很快就流下眼淚,耳邊是雜亂的腳步聲以及呼喊聲,等他總算清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攏了一撥人。

蘇渭微微張開嘴,他鼻子上扣着氧氣罩,身體就像木頭一樣僵硬。

透過人縫,他看見不遠處坐着一個人。

那男人穿着銀灰色的西裝靠在床邊的沙發上閉眼假寐,從蘇渭的角度看過去顯得氣度不凡,格外穩重沉靜。

發現蘇渭在看他,那男人起身走過來,床邊的人自動分道,湊過去報告蘇渭的身體情況。

蘇渭側頭看着他,才發現對方很高大,起碼有一米九,俯身壓向蘇渭的時候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陰影,而在那片陰影裏的暗棕色的卷發,光潔的額角,以及那道劍眉下鐵灰色的眼睛顯得格外引人注意。

他伸手到蘇渭眼前,揮一揮:“傻了麽?”

蘇渭嘴巴微動,氧氣罩上很快被撲了一層霧:“沒。”

男人一愣,随即微笑道:“沒傻就好,快點好起來。”

笑起來眼睛裏帶着神采,看起來很溫柔。

蘇渭的心撲撲直跳,簡直要心律失常。淚意上湧,喉、頭像被什麽哽、住了。

這個人身上就像帶着和風的氣息,有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蘇渭眨眨眼睛,眼淚就順着眼角流到耳蝸裏落到枕頭上,對方皺着眉,伸手幫他擦眼淚:“怎麽啦?”

蘇渭聲音宛如蚊吶,氧氣罩上一撲一撲的都是白霧:“我難受。”

那男人簡直在苦笑,安慰道:“怎麽這樣嬌氣?”

那樣的語氣,似抱怨更似慰藉,蘇渭一聽,當即淚如泉湧。看着眼前的人,蘇渭卻想到了謝靜,心裏難受得犯惡心,微微側身差點吐出來,腦子裏嗡嗡嗡地亂響,他模模糊糊地問:“你是誰?”

問完了,時間就像是靜止了,他心裏默默等待着。

這一把,就像是在堵,簡直比他人生中最驚險的博弈還要刺激。

這個地方是否安全呢?自己在昏迷之際清清楚楚聽到槍聲,有槍的地方就不會安全吧。

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在對這裏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活下來。

除非——他失憶了。

眼前的男人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看着蘇渭,蘇渭則用坦誠的目光直視他:“你是誰?這裏是哪裏?”

努力讓自己顯得安全無害。

對方似乎察覺到蘇渭坦率下的恐懼,俯下身體安撫他,手撩開他額上的碎發,輕聲道:“我是你哥哥,你出了車禍,現在需要休養。”

蘇渭心底一寒,嘴唇抖動着:“車禍?”

對方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滿足而愉悅地對他道;“對,沒錯。你乖乖的休息,不要擔心,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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