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藍休有一頭及肩的長發,烏黑柔軟,順從地沿着臉頰搭下來。

實際上很好看,因為他本身的臉比較窄,且輪廓深邃精致,給人一種突出的驚豔感,所以并不會顯得娘炮。

蘇渭雖然不是直男,但是卻有直男的審美,站在鏡子前他随意地撩一撩頭發,突然被這種風情萬種的氣質沖擊得頭昏眼花,打心底裏覺得不自在。

在房間裏翻來覆去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需要的東西,還是趁着荷嫂進來送熨好的衣物的時候問了一句,才找到。

“您要剪刀做什麽?”

蘇渭拿着金色的大剪刀在鏡子前随意比劃,怎麽都不滿意,根本無從下手。

浴室的門被打開:“你在幹什麽?”

蘇渭驚訝地看着宋祁燃略帶薄怒的臉,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起,好像有人惹了他一樣。

這家夥,到底為什麽生氣?

這樣想着,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

“咔噠。”

一縷頭發被剪下來,他遞給他看:“頭發太長了,我想剪掉。”

噢,已經不只是想想了。

宋祁燃皺眉盯着那縷半長的頭發……突然劈手将他手上的剪刀奪過,丢給身後的傭人:“下來吃飯。”

宋祁燃在生氣。

蘇渭微妙地察覺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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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就走,留下一個背影給蘇渭,整個人身上都是冷硬的氣息。

吃飯的時候眼睛就沒有看過蘇渭,擺出了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架勢,拾筷停箸之間動作尤其幹脆利落,讓蘇渭生出一種自己就是那盤子裏任人夾取的飯菜的錯覺。

跟這種人在一起呆在一起簡直壓力山大。

但是為什麽呢?宋祁燃應該不是這麽小題大做的人,難道僅僅因為他剪了一縷頭發下來?

而且,看這架勢是在生悶氣吧。

如果蘇渭裝聾作啞假裝不知道,他是不是就要氣到天荒地老?

“發什麽呆?”

果然,嘴巴都是抿得緊緊的,語氣淡漠表情嚴厲。

因為早上降溫,蘇渭套上了一件寬大的紅色針織衫,顏色鮮亮,面料柔軟。

他現在安分地往嘴裏扒飯,朱紅色的筷子斜插在米飯裏搭在碗沿,他的手有氣無力地扶着筷身。手腕細窄,皮膚細薄青白,整個人套在這樣熱烈的的顏色裏,愈發顯得脆弱和神經質。

宋祁燃眉頭緊了又緊,終于還是不忍心,嗳聲道:“別光吃飯,多吃菜。”

蘇渭詫異地看着他。

“你不生氣了?”

宋祁燃賭氣似的問:“我應該生氣嗎?”

“是啊,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是氣什麽。”

宋祁燃重重地嘆了口氣,他放下筷子看着蘇渭:“阿休,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我應該想起什麽?”

“我聽說當一個人要割舍一段感情的時候,就會想把長發剪掉。”

蘇渭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女人。”

宋祁燃哼笑一聲,表意不明。

蘇渭懶得理他:“你是不是有什麽瞞着我?怕我想起什麽,還跟頭發有關系?”

宋祁燃一本正經地在飯桌上對他講述了一段關于藍休和他未婚妻之間糾纏不清的愛情故事。

興致盎然。

蘇渭不懂他什麽心态,只問:“你的意思是我被未婚妻戴了綠帽子?”

宋祁燃點頭。

貌似好像很為他傷感,但是實際上情緒還沒有剛才發現他剪頭發了那麽消沉。

都怪藍休留着一頭長發,導致他現在一思考問題就習慣性扯一扯耳邊的頭發,但是剛才那一段被剪掉了,結果蘇渭摸了個空,手在腮邊虛探一把,那摸樣看起來像在自憐自傷。

他為自己這看似娘炮的行為感到懊惱,于是語氣極差的問:“那她現在怎麽樣?”

“這個我不知道,司晴已經很久沒有露過面了,大概在養胎吧。”宋祁燃微笑,眼睛裏都閃着光。

蘇渭半真半假地問:“你說會不會是我因為這個事情太傷心了,所以冒雨跑到汀水街尋找家的港灣,回來的時候出了車禍?”

宋祁燃哼笑一聲。

蘇渭真是煩透了他這樣不陰不陽地亂哼哼,無奈腰杆子太軟,硬氣不起來,只好弓下身子吃飯。

“宋祁燃……”

“怎麽了?”

“我有話想對你說,可是怕唐突了。”

“你說。”

“我覺得你最近情緒波動是不是有點大?一會子很溫和,一會子又有點刻薄,再不然就板張臉給我看,或者陰測測地笑。要不讓荷嫂炖點湯給你,舒緩一下?”

宋祁燃放下筷子直視他:“還不都是你害的。”

蘇渭不敢相信地想了一下,确認道:“又是我?”

“不然呢?”

是不是他太擔心自己了,所以控制不好情緒?

還是打理公司,太累了?

也許是真的與自己有關吧。

蘇渭開始愣神,看到宋祁燃那理所當然的眼神,等回過神的時候終于了悟。不禁無可奈何地苦笑:“宋祁燃,我發現你真的很會給我洗腦!”

明明在亂甩鍋,還理直氣壯。

宋祁燃大概從沒見過他這副蠢樣子,整個人樂不可支,居然笑得見牙不見眼。

入秋的這一天,藍家舉行了盛大的晚宴。

整座別墅被璀璨的燈光籠罩着,成為一座巨大華美的宮殿。

花園裏停滿了豪車,噴泉在燈光的照射下迸發出多彩的光芒。大片的綠茵路上站滿了來自這座城市各個地方的屬于這個家的朋友。他們穿着昂貴的定制華服,舉着酒杯像花蝴蝶一樣四處穿梭,調笑。

這是一個宴會,也是一個交際場。

蘇渭站在浴室裏,在腦海中演練着自己下樓後的一舉一動。這種例行公事般的聚會他從前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參加一次,然而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緊張。

就好像揣了一直躁動的兔子在懷中,心一直砰砰砰地跳,像要蹦出胸腔。

畢竟從今天起他就是一名面向大衆的演員,舞臺下的任何一位觀衆都可以随便檢閱他。

無論如何都要扮演好藍休這個角色。

他穿着白色的襯衫以及以清亮的藍□□調為主的西裝,妥帖幹淨。暗紋的領帶又使他端正嚴謹。柔軟的黑發被人紮起來,露出漂亮的輪廓,蘇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感到很不自然。

以他的個性,這身裝扮無論如何也不會是他的選擇。面料過于奢華,剪裁過于貼身,過于自戀又過于展示自己。這不是他為人處事的風格。

再加上這張妖孽的臉。

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

簡直就是在大聲召喚:“快看我快看我!”

嘆了口氣,他為自己戴上手邊的腕表,一搭一扣,利落幹脆。

出浴室門,卻見宋祁燃已經到了房間。他穿着一套偏紫羅蘭色的西裝,正靠在占據了整面牆,頂部接觸到天花板的橡木書櫃旁讀一本書。看見蘇渭出來,他擡頭時眼睛裏迸發的光彩是蘇渭無法無視。将書放回到書架上,他微笑着笑蘇渭走來。

實在是無法否認,宋祁燃這個人是天生優雅的,高大健美,且英俊。舉手投足之間堪稱完美,即使他只是在行走。

他的眼睛裏,帶着蘇渭看不懂的熱烈。

但是蘇渭也能隐隐感覺到這個人,十分善于奉承,即使他不說一句話,那雙明亮的雙眸也能讓你感受到他對你的贊美。

他走近了,兩只手捧着蘇渭的頭,微笑。

那垂頭的姿勢仿佛他正要親吻一位公主。

靈巧的手指從烏黑的頭發上捋過,長長的發被吊高,順從地溜過手指在空氣中劃過雀躍的弧度。那種微妙的躍動感刺激着蘇渭的神經,讓他的心有點亂。

蘇渭不敢相信地看着雙目含情,神情虔誠的宋祁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大概是因為他上輩子愛過一個男人,以至于此情此景竟然在腦海裏生出了無數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猜測,只能有種手足無措地面對着他。

這個宋祁燃和藍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

他為什麽會做出這樣暧昧的姿态?

為什麽偏偏是今天?之前不是都還好好的嗎?

一時之間,各種想法在腦海裏炸開了鍋。

……

宋祁燃坐在藍休的身邊,探出那雙漂亮的手撫在他的額頭上。

藍休在半夢半醒之間嘟囔着:“你還來做什麽?做什麽……”

他便俯下身湊在耳邊細細地哄他:“我當然要來,我怎麽能不來?”

态度溫和,卻帶着等待宣判般的急躁。

……

他伸手到蘇渭眼前,揮一揮:“傻了麽?”

蘇渭嘴巴微動,氧氣罩上很快被撲了一層霧:“沒。”

宋祁燃一愣,随即微笑道:“沒傻就好,快點好起來。”

笑起來眼睛裏帶着神采,看起來很溫柔。

……

他無可奈何地苦笑:“怎麽這樣嬌氣?”

又想辦法安撫他:“我是你哥哥。”

卻會随時變臉,尖酸刻薄地道:“精神潔癖也比對那種女人有感覺要好得多吧!”

聽到他說gay這個單詞的時候卻一本正經地道:“嗯,也有可能。”

……

之前的一幕幕泛上心頭,蘇渭頓時覺得自己洞穿了一個巨大的秘密。

宋祁燃拍拍他的臉:“怎麽這副表情?”

他總算回過神來,下意識地逃離宋祁燃的桎梏,避開他的觸碰:“啊,沒什麽,我們要下去了嗎?”

宋祁燃笑道:“你對我發了這麽久的呆就只是想說這個嗎?”

蘇渭從善如流:“啊,不。我是被你帥呆了。你今天看起來很棒,”

宋祁燃得意一哼,笑容更大了。

但是他很快又收起了眼中的笑意,輕聲而鄭重地問他:“阿休,你害怕嗎?”

就像是害怕驚擾了他。

蘇渭瞪大眼睛看着他,覺得心砰砰跳起來,聲音如此大,甚至懷疑對面的宋祁燃是不是聽見了。

他幹巴巴地說:“不,怕。”

宋祁燃笑道:“騙子。”

“……”

“雖然你欺騙了我,但是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蘇渭無法抗拒這種人,即使無關情愛,真的是無法抗拒。他心裏慌不慌呢?其實有一點,他經歷背叛重生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很難不恐懼。

然而孤軍奮戰往往能夠激發人的潛能,現在的他算得上是孤注一擲,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受一點點傷害。面對即将蜂擁而至踏進他的生命的人,他即使有一點懷疑自己能否應付,但是更加堅信的是——他一定可以,好好地開始新的生活。

明明一個人就能扛下去,卻有一個人對他說,要保護他。

如何能不心熱,如何能不意軟?

他不是藍休,卻不得不被這份溫情打動。

宋祁燃不再言語,卻在沉默中與他達成那種類似約定的默契,伸出手,攤開掌。

蘇渭笑着輕拍掉他的掌心:“別瞎承諾,但是還是謝謝你,祁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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