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想什麽?”宋祁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渭沒想到宋祁燃還沒睡,他挪動一下腦袋,原本想回頭,但是又嫌累靠回枕頭上:“你怎麽知道我沒有睡覺?”
宋祁燃悶笑了一聲:“呼吸太急促了。”他頂了頂貼在蘇渭後背的額頭:“我都感受到你胸腔的震動了。”
蘇渭沉默了一會兒,他思前想後很久,無論如何也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道坎。
他覺得自己應該厚道一點,這麽吊着人家也不是回事兒,雖然他從來沒有主動勾搭過宋祁燃,但是現在一直像這樣不作為,給宋祁燃希望,未免——女表氣了一點。
從前像這樣是沒辦法,為了自保只能順着他,但是如今他和宋祁燃相處久了,也算得上是朋友,再這樣子眼睜睜地看着情況愈演愈烈,就太不夠意思了。
蘇渭深吸一口氣,給自己鼓足勁。他轉過身推開宋祁燃摟着自己的手,認真地道:“宋祁燃,你的觀察力這麽敏銳,那一定也發現我很從前的藍休不一樣了,對吧?”
黑暗裏,宋祁燃的表情讓人看不清:“怎麽這麽說?”
“你一定知道吧?”蘇渭輕聲說,“我和從前的藍休根本就是兩個人,我沒有他的記憶,沒有他的才能,甚至沒有像他一樣愛……”
蘇渭越說越激動,聲音漸漸大起來,他滿心以為這一次一定可以成功。
突然,劇痛順着手腕傳來,蘇渭甚至覺得自己的骨頭被捏斷了,他吃痛地往後縮,卻繼續對宋祁燃說着:“對于你而言,除了這具身體,還有什麽是值得眷念的?”
“別說了。”宋祁燃的聲音,在黑暗中就像一條冰冷的蛇,試圖繞過蘇渭的脖子扼住他的脖子,消聲。
然而蘇渭現在簡直聖父上身,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還一直勸對方迷途知返:“宋祁燃,我覺得我現在對于而言就是個陌生人,你就不要再耗在我身上了。”
宋祁燃一把将他扯到自己眼前,瞪着他:“藍休,你就這麽狠心?”
蘇渭被扯得差點斷氣,他的話被打斷,不禁默默的翻了個白眼,惱怒道:“我他媽是及時止損啊!還不是為了你好?”
“你乖乖待在我身邊,就是為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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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渭聲音大起來,手腕掙了掙:“我根本就不是藍休!”
宋祁燃完全聽不進去他說什麽:“可是我愛你啊。”
他說這話就像是在嘆氣,他一手抱住蘇渭,箍住他亂動的身體:“剛剛還好好的,這段時間都好好的,為什麽要說這種話?藍休,你不覺得自己說這個話說得太晚了嗎?你現在才說,有什麽用?你現在和我躺在一張床上,卻對我說這種話!”
蘇渭心想,我沒說過嗎?我沒拒絕嗎?是我願意和你躺在一張床上?老子還不是可憐你一時不察?你現在居然敢反咬一口!
蘇渭氣得都神經錯亂了,他就看對方紅口白牙污蔑自己,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欠藍休一身債,實在是覺得自己快失去理智了。
他是欠藍休的不假,畢竟他頂着人家的殼子在這世上茍延殘喘。他也有心想報恩,但是這并不意味着他願意用自己的感情去交換,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要是頂着藍休的殼子和宋祁燃虛與委蛇,他還是人麽!
蘇渭有精神潔癖,他做不到。
他雖然性子軟,但是在有些事上還是很講原則的。
“一開始,是,是我犯糊塗了,”他生硬地解釋,“我以為耗一耗,你總會發現我和藍休之間有質的差距,再熱烈的感情,也會有冷卻的一天,等到那時候,我再,再。”
宋祁燃在黑暗裏笑了一下,他的聲音陰森可怕:“再?再怎樣?再跑得遠遠的,丢下我一個人?”
他嗤笑着,慢慢起身壓制住蘇渭,形态形狀優美的手用力摩挲着蘇渭的脖頸,他湊上去,雙眼死死地盯着蘇渭:“藍休,你是我的,你哪裏也不許去!”
蘇渭皺着眉,無聲地喘-息了幾聲,他就算再遲鈍,也知道宋祁燃現在的樣子不正常,他伸出手攀上他的手臂,啞着嗓子說:“宋祁燃,你冷靜一點!”
宋祁燃笑了一下:“阿休,我就知道你最會這樣,總是讓人冷靜。但是你要跑啊,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你從前也是這樣,任性放縱,為什麽忘記一切了之後,還是像這樣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向我要錢,卻要利用它們離開我,這樣我都願意,你卻還是想着拒絕我。”
宋祁燃的手越收越緊,他呼吸越來越困難,甚至感覺到頸間的動脈在瘋狂地跳動,宋祁燃的身體隐在黑暗裏,那雙手的力量卻讓人無法忽視,他漸漸感到不支,眼冒金星,他想宋祁燃真是個瘋子,他真的一到夜晚就狂化,又不禁想到自己真的是濫好心,居然為了別人那虛無缥缈的愛情而毀了自己。
蘇渭就像嗆了一口水,突然活過來了。
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因為是周末,又知道他昨天為了等宋祁燃而熬了夜,傭人便沒有跑過來打擾他。
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恐怖的夢,現在一想起來還是覺得脊背發寒。
夢裏宋祁燃因為自己要離開他而狂化殺人。
蘇渭覺得自己都沒辦法好好面對宋祁燃了,他一想到宋祁燃可能會像夢裏一樣對自己,就心塞得滿臉發皺。
他洗漱好換了身衣服下樓,坐在飯廳裏心不在焉地吃飯,吃完了問一旁的荷嫂:“宋先生呢?”
荷嫂笑着說:“宋先生在花園呢,他叫人送了只狗過來,您要不去看看?”
蘇渭點點頭:“我一會兒過去。”
等他到花園的時候,便看見宋祁燃正和一只拉布拉多在草坪上,他站着,拉布拉多邁着小短腿在草坪上四處跑,方琪則蹲在他腳邊視線随着狗的身影移動。
宋祁燃遠遠地看見他,便向他招手,等蘇渭走到他跟前的時候,才發現他的氣色尤其難看。
宋祁燃皺眉道:“怎麽了?不舒服嗎?”
蘇渭恹恹地搖搖頭,他心裏有事,但不敢說。
那只狗見有新的人過來,便從遠處跑回來。宋祁燃蹲下将它迎進懷裏,抱起來對着蘇渭:“來,認人。”
這只狗還是只幼犬,看起來只有兩三個月大,毛茸茸小小的一只,身上是蓬松細軟的米白色毛發,兩只柔軟寬大的耳朵耷拉着,睜着一雙烏黑濕潤的大眼睛。
它憨憨地看着蘇渭,好像在求抱抱一樣。
蘇渭一見,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覺得它十分可愛。
柔軟,稚嫩,但是又莫名可靠。
“怎麽想到要送只狗過來?”
“正巧有朋友家裏生了幼崽,我就拿了一只回來。”
蘇渭問:“叫什麽名字?”
“還沒起,你起一個吧。”
蘇渭看着狗,想起從前,他很想養一只狗,但是他母親從來也不許,于是只能偷偷地想很多名字,卻從來用不上,沒想到是在這重生的一世,有了這樣的機會。蘇渭笑了一下:“叫Bingle吧。”
他曲起手指,在那個小腦門上輕彈一下,嘴裏富有節奏地念了一句:“Bingle!”
尾音上揚,帶着難言的雀躍。
宋祁燃看着他低垂着頭,要笑不笑的樣子,突然覺得,這樣的藍休也沒什麽不好。
蘇渭擡起頭,總算注意到他盯着自己的視線,居然臉紅了一瞬,他繃着臉沉默了一下,然後下定決心一般,說:“謝謝你。”
眼睛睜得大大的,緊張地對宋祁燃笑着。
宋祁燃有點驚訝,他挑着眉審視蘇渭,見他一動不動,毫不逃避地直視自己,便微微彎下身體将小狗放回到草地上,他緩慢地靠近蘇渭,認真地端詳他的面孔,然後問:“你知道你是什麽意思嗎?你知道我會誤會嗎,阿休?”
蘇渭緊張得咬了咬下嘴唇,他咧着嘴,傻呵呵地搖頭,但是他的身體沒有動,還是站在原地直面宋祁燃。
對方猛地吸了口氣,将他一把按到了自己的懷裏。
蘇渭覺得自已也許有抖M傾向,他昨晚被那個夢吓得和魂不附體,一想到宋祁燃的臉就要瑟瑟發抖,然而卻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卻覺得一顆懸着的心終于落地。
宋祁燃站在灑滿陽光的草坪上,抱着一只軟茸茸的狗給他,他就瞬間安心了。他忍不住想示好,他想這個人身上的氣息多麽幹淨多麽溫暖,如果是他陪在自己身邊,那麽自己一定不會經歷昨晚那種事情,夢裏的人是魔鬼吧,渾身都是是冷偏執的氣息。
眼前這個人和他完全不一樣。
以至于糊裏糊塗地就做出了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舉動,他向宋祁燃釋放了自己松動的訊號,讓他知道自己妥協了,願意接受他。
蘇渭知道只要他這麽做,宋祁燃就會懂他是什麽意思。
當蘇渭被宋祁燃緊緊地按在懷裏,隔着堅實的肌肉,聽到宋祁燃有力的心跳聲,他忍不住呼吸急促,他想,我終于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