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窗會後的戰鬥
街頭的路燈從兩行變成了四行。明若星揉揉眼睛,這才承認自己是有點醉了。可他并不想被人看穿,于是努力穩住步伐,走向路口。
在他身後,一大群更加不可收拾的醉鬼,正從酒吧裏搖晃出來。
今晚是警校畢業五周年的同學會。原本四十五個人的和尚班,來了四十人。大夥兒先在火鍋店聚餐,八點左右移師酒吧街。九點半,幾位已有家室的同學先行告辭。單身狗們換了一家演藝吧,繼續熱鬧直到午夜才興盡而歸。
明若星叫來了出租車,又幫忙将爛醉如泥的男人一個個塞進車廂。沒有人揮手道別,集體買醉就是為了避免清醒時的離別——畢竟下一次同窗會又将是五年之後,沒人知道那時的自己身在何處;是繼續冒險前行,還是和今晚缺席的那五個人一樣,只留下殉職紀念碑上一道冰冷的名字。
好不容易送走了所有的醉鬼,時針已經滑過表盤最高處。包括明若星在內的最後三人也終于擠上了同一輛出租車。
寬敞的副駕駛座原本是最佳選擇,可惜卻被班長搶先了一步。明若星只能鑽進後排,同時打開車窗。
在他身後,第三位乘客也擠了上來。
這是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卻醉得有些輕浮,一坐下就重重地靠在了明若星身上。
明若星嫌惡地将他推開。男人低聲咕哝,又朝着另一邊倒去,“哐”地一頭撞上了還沒關好的車門。
怕他會摔出車去,明若星趕緊拽住他的胳膊,誰知男人又順勢倒了回來,壓了明若星一個大大的滿懷。
兩個人正颠來倒去,司機啪地一聲替他們關上了車門。車輛發動,副駕駛位置上的班長回過頭,噴出一串帶着酒臭的笑聲。
“唷喲喲,你們倆兄弟的感情還是這麽好。”
“倆兄弟?感情好?”
明若星仿佛聽見了一個大大的嘲笑,只差沒有翻出白眼來:“老童,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家夥有多讨厭。”
像是為了加深這種“讨厭”的印象,靠在他肩頭的男人忽然開始打鼾。
明若星“啧”了一聲,用力擰住對方的鼻子,直到鼾聲停止。
童班長又尋起了他們的開心。
“讨厭?真讨厭你倆還能住一塊兒?”
“是宿舍,他五樓我頂樓!”
“喔,宿舍宿舍……你小子明明是個高富帥官二代,家裏頭不給買房,還讓你住宿舍?”
“畢業那年就經濟獨立了,宿舍挺好的,又不結婚買房幹什麽。”
明若星大着舌頭解釋到這裏,身旁的男人忽然滑了下去——竟是自作主張地枕到了他的大腿上。
“……快點給我起來!”
別人的體溫隔着薄薄的布料侵略過來,明若星血液裏的酒精瞬間直沖大腦。就在他努力想要扒掉這塊人形牛皮糖的時候,出租車緩緩減速,臨時停靠在了一處小區門口。
“好喽,我家到了。”
副駕駛座上響起一陣窸窣,童班長在下車前将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塑料袋塞到了後排。
“酒我平時不怎麽喝,喏,弟兄兩個分了吧。”
來不及解釋自己對啤酒也沒興趣,明若星就愣愣地接下了塑料袋。班長下了車,出租司機果斷起步加速,絲毫不給兩個醉鬼調整座位的機會。
下了高架又轉過幾道彎,車輛駛入一條林蔭小路。四月中旬,道路兩旁高大的泡桐樹正在開花,淡紫色的花序在路燈下白得發亮,像一盞盞巨大的枝形吊燈,指向一片隐匿在城市東郊的秘境。
亞人安全事務局本部宿舍由幾幢高層公寓組成。白天時,這些線條簡潔的建築閃耀着幹練的銀藍色光芒;即便到了後半夜,有些窗戶依舊是明亮的,因為許多住戶的工作不僅無分地點,甚至也不論晝夜。
從路邊到公寓正門還需要穿過一座花園。結賬下車之後,明若星不得不親自扶起爛醉如泥的同伴。
考慮到男人比他還要高出半個頭,這并不是一項容易的工作。兩個人你進我退,像是跳着某種滑稽的雙人舞。至于那一大袋啤酒,被明若星壞心眼地挂在了男人的手肘上,雖然省力,卻嚴重影響了兩人此刻共享的平衡。
泡桐的地盤僅限于路邊,公寓花園則是石楠花的天下。随處可見兩層樓高的茂盛植株,頂着成百上千團巨大的複傘房花序,好像無數輕盈的雪球。
這本該是十分壯觀美麗的景象,只可惜這種植物還自帶一股“不可描述”的濃烈氣息。每到這個季節,公寓的住戶們總是皺緊眉頭、屏住呼吸,步履匆匆地逃過這裏。
“那伽……那伽!”
這是今晚上明若星頭一次喊出男人的名字。所幸,名為那伽的男人倒也與他心有靈犀,兩個人同時加快步伐,逃進了寬敞明亮的入戶大廳。
那伽的公寓在五樓,明若星曾經不情不願地去過幾次。出了電梯往右拐,他順利找到了那扇辨識度極高的入戶大門——底部擅自安裝了一個活頁貓洞,據說還因此被罰過一筆巨款。
明若星像丢垃圾袋似地将那伽摔在門上,又趁他緩緩下滑之前從腋下固定住,開始搜身。
上衣口袋裏只有皮夾和手機,後褲袋也是癟的。明若星把手伸進了左前兜,裏面熱得有點暧昧。他慢慢鉗出了幾張皺巴巴的衛生紙,再往褲兜深處一掏,觸感和溫度都有了明顯的變化。
他心裏咯噔一下,飛快地把手縮了回來。
“……流氓!”
他紅着臉咒罵,可還是再次伸手,在右邊口袋裏找到了門禁卡。
門後是一間六十平米的單身公寓,冷灰色的工業風格裝修、收拾得幹淨整齊,總之還算是一個能幫主人刷好感度的巢穴。
明若星當然并不在乎這些。他将那伽丢在雙人沙發上,自己轉身去廚房洗手。剛擰上水龍頭,就聽見背後一陣窸窣輕響,走出去一看,玄關角落裏那個裝酒的大塑料袋果然不見了。而沙發上的男人已經醒了,正高翹着二郎腿,大口大口灌着啤酒。
明若星唾棄了一下自己的多事,快步走過去。
“你就不怕喝死?!”
“不用擔心,蛇類亞人很擅長假死喔。”名為那伽的男人擡起頭來,笑得玩世不恭。
“我看你是擅長嘴硬。”
“好好好,你說是就是喽。”
小學生級別的鬥嘴實在沒有意思,那伽忽然湊過去輕嗅明若星的衣角。
“你身上的酒味兒也不輕啊,醉了?”
明若星嫌惡地後退半步:“你都沒醉,我怎麽可能。”
“喔,那好啊,再陪我喝一杯?”
“沒興趣。”
時辰不早,明若星開始思念十一樓自家溫暖舒适的小窩,放上滿滿一缸熱水,泡掉渾身的酒氣和疲乏。謝天謝地,明天還是周末。
不想再耽擱,他立刻轉身朝門口走去。
可那伽卻沒打算放過他。
“我說小明啊……咱們打小就認識,同學五年、同事五年,照理說也該算老鐵中的老鐵了,可你總對我愛理不理的。是瞧不起咱這種窮哥們兒,還是搞了幾年紀律監察工作,就覺得滿世界都是壞人?你這樣活着不累嗎?”
“胡說八道!”明若星回頭怒瞪。
他也明知這是那伽的故意挑釁,可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情緒實在難以控制。
見他停了下來,得逞的男人愈發擺出了欠揍的姿态。
“你說我醉了我就醉了。明先生、明大人,您可千萬別跟我這個醉鬼計較喔……”
正說着,他已經喝完了手上那罐啤酒,長臂一舒,居然又撈起了第二罐。
“……還有完沒完?!”
明若星氣得眼皮突跳,可最終還是敗給了自己的責任心。他又快步走回到沙發旁,一手提起塑料袋丢到稍遠處的地毯上,另一手去搶那伽拿着的易拉罐。
“別喝了!”
然而那伽早有準備——就在手腕被明若星扣住的一剎那,他突然将啤酒罐高高抛到了半空。
人類的目光總會下意識地追随移動的物體。當明若星的注意力被啤酒罐分散的時候,那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右臂向內側旋擰,又在手肘上施以一記重擊!
明若星只覺得關節一麻,右臂已被牢牢鎖住,緊接着右肩也垮了下去,半邊身體歪進了那伽懷中。
而這一切,只不過短短一兩秒鐘。
從高處落下的啤酒又回到了那伽手中。他單手撥開拉環,照着明若星的臉澆了下去。
啤酒泡沫噗嗤噴湧,明若星拼命掙紮,大部分酒液都沿着脖子滑進了衣領。冰冷的刺激讓他狂暴起來,轉身就是一記毫不留情的右勾拳。
也許是沒料到明若星會下狠手,那伽結結實實地吃下了這一拳。只見他嘴角滲出血絲, “咚”地一聲倒地,立刻就一動不動了。
“……那伽?”
以為自己闖了大禍,明若星手腳并用地爬過去查看情況。
那伽仿佛是昏迷了,他緊抿着嘴唇、臉上好像也正在失去血色。
“……那伽!”
明若星整個人都懵了,說不出是因為酒勁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搖搖晃晃地按住那伽的肩膀,低頭想要去聽對方心跳的聲音。
卻也就在這個時候,雙眼緊閉的那伽突然一把揪住了明若星的衣領,右腿抵着他的小腹就是一蹬,力道之大,竟将明若星蹬飛出去!
明若星身後不遠處就是玻璃茶幾,稍有不慎,鋼化玻璃的臺面就會被他砸個粉碎。好在險情并沒有發生——明若星奇跡般地在半空中轉了個身,輕盈地落定在茶幾旁的地毯上。
短短幾秒之間,兩個人已經拉開了五六步的安全距離,在淩晨兩點的客廳裏彼此虎視眈眈。
“小貓下手可真夠狠的,不過我倆也算扯平了。”
那伽擦了擦嘴角的血絲,那是剛才被揍的時候,牙齒磕破嘴唇流出來的。
“肚子疼不疼?我都告訴你了,蛇是很擅長假死的。”
“貓也永遠不會用背部着地。”
明若星揉了揉腹肌,重新擺出迎擊的姿勢。
對峙的結局是兩個人又扭打在了一起,酒氣熏天、拳腳噼啪,彼此都是下手無情,就好像過去的十年裏,他們三天兩頭、明裏暗裏的各種較量一樣。
丢在地毯上的啤酒罐被踩了幾腳,發出噗嗤的洩漏聲。椅子和茶幾在打鬥的間歇被雙方搬到了更遠的安全地帶——或許還應該感謝公寓良好的隔音效果,否則這場淩晨的對決早就應該被左鄰右舍憤怒地打斷。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必擔心。明若星和那伽的眼睛裏暫時只有彼此,仿佛只要他們樂意,這場戰鬥就可以永永遠遠一直持續下去。
又是一次成功的突襲,明若星連續揮出兩記直拳。速度無懈可擊,力道卻稍有欠缺。那伽瞬間看出了他的體能已經透支,正面迎擊,飛身将他撲倒在了地毯上。
明若星哪肯屈于人下,立刻揮拳反擊。又肉搏了幾輪,占了上風的那伽卻突然大聲喊停。
“等等!別動,小明你乖別動!!”
他一邊喊着一邊伸手,在明若星鼻子下面一抹——全都是血。
與那伽嘴角的小磕傷相比,明若星的鼻血顯得更嚴重一些。雖然并不清楚具體是哪一拳惹下的禍端,但罪魁禍首總歸是跑不掉的。
那伽倒也負責任,趕緊将明若星扶到沙發上,又拿來藥箱,用藥棉一點點地往傷口處塞。
“疼不疼?疼就和我說。”
“……”
一旦停戰,困倦和醉意立刻湧動起來。明若星偷偷地打了個哈欠,連話也懶得說,只沖着那伽翻了幾個白眼就任由他随意擺弄。
那伽小心翼翼地幫他塞好了棉花,又讓他仰靠着休息,自己則轉身去收拾一地的狼藉。
兩個人就這樣和平共處了四五分鐘,那伽又摸回到了沙發旁。
“小明,血止住了嗎?”
不知為什麽,他故意壓低了聲音。
明若星閉着眼睛,似乎已經安穩地睡去。因為一側鼻孔塞着棉花影響了呼吸,他微微張着嘴,唇色潮紅,像極了當季的新鮮櫻桃。
鬼迷心竅地,那伽的呼吸也有些困難了。他沒辦法将目光從明若星的嘴唇上挪開——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甚至還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
恰恰就在唇與唇之間只剩十厘米的時候,明若星懵然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唯一明顯的是明若星臉上驟然爆發的酡紅,還有兩人之間飛快膨脹的尴尬。
當尴尬強烈到爆炸時,那伽發出了一聲幹咳,而明若星再度揮出了自己的拳頭。
作者有話要說:
傲嬌貓腹黑蛇的故事,今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