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遲到兩年的蜜月

沒有辦法,最後兩個人還是一起回到了何天巳的房間。

從剛才開始,明若星就穿着一套屬于何天巳的寬大睡衣。他沒有再變回貓的形态,而是搶先一步躺到床上,占據了最有利的位置。

順手熄了燈,何天巳也跟着躺了下來。

“這床太窄了。”明若星嘟囔。

“那你變貓啊。”何天巳提出合理建議。

“毛太長,很熱,不要。你就不能睡床下?”

“這可是我的床!”何天巳有點委屈,“再說了,也沒現成的鋪蓋。”

正說到這裏,窗外傳來幾道閃電和雷聲,狂風呼嘯而至,然後是傾盆大雨。中庭裏的樹木呼啦啦地搖擺着,橫飛的雨簾打濕了走廊,還一陣陣敲打着移門玻璃。

有了外頭的疾風苦雨做對比,窄小的床鋪頓時顯得溫暖又舒适。

“……你身上好香。”

何天巳嗅聞着那股貓用香波的氣味,輕輕撩起明若星背後的一小縷黑發。

“你不是白毛嗎?為什麽變成人,頭發卻是黑的?”

背後傳來的動靜讓明若星心裏打鼓,但他努力保持着平靜。

“不清楚,出生之後就一直都是這樣。”

這一問一答的,竟又打開了何天巳的話匣子,他繼續着在餐廳裏未竟的好奇心。

“那你今年幾歲?白老板三歲了,你四歲有嗎?”

“我是人,和你一樣,你有的我都有。”

“我知道啊,你沒做絕育手術。”

“……我是說身份證!”

“哈哈,開個玩笑而已嘛,別當真。”

床實在太窄了,何天巳笑起來,那聲音讓明若星的耳邊一陣酥麻。

“對了,問你個正經事兒:前天在鎮上追你的那兩個彪形大漢,什麽來頭?”

“他們是亞人獵人。”

明若星說出準備好的答案:“有些有錢的變态,以收集各式各樣的亞人為樂趣。重賞之下,就會有人專門以綁架亞人為職業。不過你不用擔心,他們沒那麽執着,應該已經換目标了。”

“我哪兒有擔心。”何天巳居然還嘴硬,“我是後悔當時怎麽就沒有報警!”

“報警也沒用的。警察才不會管抓流浪貓這種事。”

明若星似乎嘆了口氣,又換了話題:“你這個人還真奇怪。普通人就算對陌生人都會警惕三分,你卻讓我睡在你的身邊。”

“我果然是很不對勁吧?”

何天巳嘿嘿一笑,完全不介意。

“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有個魔鬼,他被封在一個膽瓶裏。第一百年,他許願要給救他的人一輩子花不完的金錢;第二個百年,他許願給對方地下所有的寶藏;第三個百年,他許願完成對方的任意三個願望。但是一直一直都沒有人來解救他。直到第四個百年,他許願說,搭救他的那個人,可以選擇一種被他殺死的方法……”

“所以你是要我選死法嗎?”明若星打了一個哈欠,平靜地打斷了他的一千零一夜故事。

“當然不是。”

何天巳發出了得意又爽朗的笑聲:“恭喜你在第三個百年就找到了我,所以無論你是誰,我都很樂意完成你的願望。”

“我的第一個願望,是你現在閉上嘴,睡覺。”

明若星鐵了心,轉頭面壁不再理睬那個家夥。

多虧了這場午夜的雷雨,空氣已經不再燥熱憋悶;稍稍習慣之後,窗外的雨聲也成了催眠曲。

只聽背後傳來了幾聲哈欠,何天巳倒也消停下來。

等到确認何天巳的呼吸均勻,明若星悄悄轉頭,在黑暗中凝視着那張自己思念已久的側臉。

從現在開始,他們的未來,又将會變成什麽樣……

——

盡管只是一張單人床,可平躺着總比蜷縮在籃子裏要舒服許多。所以第二天清早,明若星醒來的時候感覺神清氣爽,甚至連一丁點兒的起床氣都沒有。

他發現自己占據了整張單人床,擺出一個大字型。再看,身邊沒有人,床邊地板上卻攤着一張涼席,席上皺着一團毛巾毯。

那家夥昨晚還是讓到地板上去了。

明若星心中一暖,伸了個懶腰起身下床,赤着腳一瘸一拐地走出卧室。

暴風雨已經過去,中庭一片狼藉。柔弱的草花倒伏在泥濘裏;池塘暴漲,漂浮着枯枝爛葉,看上去仿佛沼澤一般。

環繞走廊的地板依舊點潮濕,再仔細觀察,牆上和地上還殘留着不少亮銀色的細小線條。明若星避開了這些鼻涕蟲爬過的痕跡,沿長廊走了半圈——餐廳、客廳和前廳,全都沒有何天巳的蹤影。

這家夥,怎麽就這麽喜歡一大清早往外跑。

一種不好的情緒從記憶裏竄了出來。明若星迅速穿過前廳來到玄關,沒找到鞋子,他幹脆赤着腳走了出去。

何天巳應該也不在院子裏,因為院門已經敞開。水汽充盈的鄉間清晨,半空中籠着一層薄薄的雲霧。遠處黛青色的群山若隐若現,如同一幅巨大的山水畫卷。

是啊,過去的早已經過去;而這裏,是一片世外桃源。

面對着與大城市截然不同的清爽風景,明若星做了個深呼吸。一股濃郁的花香就這樣飄進了他的鼻尖。

很快,他就循着香氣找到了源頭——正是庭院裏那些開花的灌木叢。

明明看起來都是同一個品種的植物,可明若星卻發現它們開着白、紫、黃、橘紅等不同顏色的花朵。有時候同一朵花甚至同時擁有多種顏色。

“這些花叫做紫茉莉,這裏的村民也管它叫夜來香。因為這種花向來都只在夏天的黃昏時分開放,第二天上午就會合攏。”

明若星回過頭來,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眼睛。

何天巳滿面紅光,一身運動裝束,脖子上搭着條毛巾,手裏還提着一個裝滿了綠色的無紡布口袋。

“一大早,你到哪裏去了?”明若星明知故問。

“晨跑啊!再順便買了點菜。都是村裏人自己種的,很新鮮。”

何天巳展示了一下無紡布袋裏的白蘿蔔,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明若星。

“你怎麽穿着睡衣就跑出來了?有事?”

“肚子餓了。”明若星随便找了個借口。

兩個人一起往屋裏走。剛進了玄關,何天巳自己把鞋一脫,卻沖着明若星喊了停。

“雖然這屋裏也沒幹淨到哪兒去,不過你這樣進去也不行啊。”

明若星順着他的視線往下看,這才想起來自己一直光着腳,早就沾滿了泥巴。

他正想找塊抹布擦一擦,卻聽見何天巳問了一句:“你變貓嗎?”

“不變,為什麽要變?”他莫名其妙。

“好嘞!”

何天巳沒有解釋,只是将無紡布袋往明若星手上一套,然後環手過來——居然将明若星打橫抱了起來。

“喔……你怎麽這麽輕。”

這時候再掙紮反而會弄髒地板,明若星雖然在心裏炸了毛,可表面上依舊鎮定,乖乖地任由何天巳抱進了客廳,放在沙發上。

“你等下,我去做早飯。”何天巳丢給他一塊抹布。

“不是你那個嬸嬸做?”

“叔嬸早晨一般都直接去藥園……你想吃點啥?”

“魚。”

何天巳嘀咕着哪有一大清早開葷的事,可一想到對方是貓,就不由自主地答應了,然後又指着餐廳裏的儲物櫃。

“待會兒煙大,你別留在這裏。幫我喂喂白老板,敲敲濕糧罐頭它就來了。”

明若星應了一聲,趕緊擦了腳,起身去敲罐頭。白老板果然屁颠屁颠跑了回來,圍着他好一通谄媚撒嬌。

當他喂貓的時候,廚房裏也傳來了起油鍋的聲音。伴随着白煙倒灌進餐廳的還有陣陣食物香氣。清透的陽光從窗戶裏斜照進來,在空中投射出一道道唯美的光柱。

如同一幅質感豐富的田園風情油畫。

而這幅畫面的最中央,就是那個穿着圍裙,手拿鍋鏟的寬闊背影。

出神地凝望了一陣子,明若星忽然發現煤氣竈上方挂着一面鏡子,而何天巳也正從鏡子裏看着他。

“幹嘛看我。”明若星惡人先告狀。

何天巳委屈:“明明就是你先看着我的!”

“……”

明若星臉色微紅,總算憋出一個理由:“我想告訴你,我不吃蔥。”

“啧,不早點說。”

雖然這樣抱怨着,可何天巳還是拿起筷子認認真真地挑起了蔥花。

明若星換了個看不見鏡子的位置,繼續暗中觀察。等到何天巳停下動作,他又補充了另一個要求。

“有辣椒和姜嗎?有也不吃。”

“能不能一口氣說完?”

發現鏡子裏已經看不見人影兒,何天巳幹脆回過頭來,瞪着明若星和無辜的白老板。

“你們貓果然很挑剔!”

“我好心提醒你,這句話可是歧視。”

“歧視?我歧視誰了?”

“在亞人的法則裏,任何将批評上升到整個種群的行為,都是歧視。”

“哈?我剛才那句話是歧視了貓?你們……不對,我們亞人可真有趣!”

明若星在心裏翻了一個大白眼,不去理他。

又獨自忙活了一會兒,何天巳将煎好的鳳尾魚裝盤,與腐乳、煎蛋還有昨晚的剩菜一起端了出來。明若星湊過來幫忙,盛了兩碗白粥、拿好勺子筷子。

兩個人面對面開始吃早飯。何天巳全程都顯得超級殷勤,不僅主動為明若星夾菜,甚至每扒一口泡飯都要順便沖着明若星傻樂一下。

明若星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忍不住也拿眼睛瞪他。何天巳這才解釋,說自己這兩年來一直獨居。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個伴兒,可能是樂得有些得意忘形。

這輕描淡寫的兩句話,竟讓明若星難過起來。

他輕聲問道:“不是還有叔和嬸嗎?他們難道不關照你?”

“關照當然是關照。可我總覺得好像是他們的累贅,你知道的……再說他們也不是我的真親戚,聽說好像是我爸那邊的老朋友。”

明若星又問:“那你平時靠什麽維持生活?”

“事故有一筆賠償款,存折在光叔的手上。他每個月都會劃給我一點作為零花,也會幫我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反正呆在村裏也花不了多少錢。”

“錢在他手上?”

明若星若有所思。卻聽見何天巳反問:“你呢?亞人也需要工作的吧?你是幹什麽的?”

“上班族。”明若星将話題一語帶過,“辭職了,有一筆小積蓄。”

“那看起來我倆還挺像的。那你家呢?”

“以前住的是公司宿舍,現在在外面租房。”

說到這裏,明若星順水推舟地提出了請求:“我的腳還有點扭傷,能不能讓我在這裏多呆幾天?”

“可以啊,多久都行。”

何天巳哈哈一笑,再不刨根問底。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氣氛融洽地解決了早餐。明若星主動要求洗碗,何天巳也不推辭,他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打開冰箱取出了一個白色的藥盒。

“你在吃藥?”

明若星走過一旁,裝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藥盒。

“什麽病?”

“說不太清楚,反正出事之後這兩年一直都在吃,說是有助于恢複記憶。”

何天巳取出幾粒藥物仰頭吞了下去。完全沒注意到明若星盯着盒子裏的藥片,微微皺起了眉頭。

“如果不吃會怎麽樣?”

“以前好像也沒啥,不過最近這半年如果停藥一兩天身體就會很燥熱、情緒也不太穩定……嬸嬸說好像她的更年期似的,反正我已經養成習慣了,吃着就吃着呗。”

他說得輕描淡寫,明若星似乎也聽得漫不經心,兩個人就這樣結束了話題。何天巳又邀請明若星跟着自己一起去畫室。

說是“畫室”,其實只是一間不到十個平方米的陰暗小屋。隐藏在通往二層的樓梯下方。打開門的一瞬間,朽木的潮氣、畫材和洗筆溶劑的氣味一股腦兒湧了出來。

明若星一連打了三四個噴嚏,立刻站在門口不願踏入。何天巳見勸說無效,便也不再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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