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為你亮燈

這是明若星和何天巳第一次駕車來往于S城與金魚村之間。車開得有點慢,兩個半小時後才下了高速收費站,而從長樂鎮駛出山谷的時候,已經是夜裏七點鐘。

暮色四合,群山環抱中的金魚村就像一堆發亮的螢火蟲,聚集在漆黑一片的山坳裏,顯得靜谧而又溫馨。

“其實這裏也沒有啊……”

副駕駛座上的何天巳咕哝道:“沒有為我點亮的那一盞燈。”

“因為你沒有訓練白老板開燈。”

很少開玩笑的明若星瞬間脫口而出,卻又因為笑話太冷而有些不好意思。

何天巳倒是十分捧場地笑了起來。

“是啊,不過白老板會開冰箱。”

車輛緩緩駛下了山坡,在大樟樹前面拐向左側。

從天上看下去,車燈的微光如同一星火種,投向漆黑的老宅,很快兒就點亮了滿滿一屋的光明。

——

正如明若星所預言的,他們到家後果然得到了白老板的熱烈歡迎。白貓似乎很不習慣主人的突然失蹤,院門一開就撲上來嗷嗷直叫。

何天巳趕緊好一通安撫,又轉身去取罐頭作為精神損失費。趁着這個時機,明若星也蹲下來向白老板道歉,表示知道它也有心理陰影,以後出門一定向它報備。

一大一小兩只貓剛剛溝通到這裏,只聽客廳那邊的何天巳突然一聲慘叫。

明若星心中一驚,立刻飛奔過去查看。卻發現何天巳好端端地站在一旁,面前的地板上倒是堆滿了破木頭和破瓷片,一片狼藉。

“我沒事,你別過來,小心紮腳。”

見他跑過來關心自己,何天巳一邊提醒,一邊用手指着天花板上裸露着的幾根電線。

“好像是吊燈砸下來了。”

還真是這麽一回事——那盞老式而又笨重的陶瓷吊燈,不知是年久失修還是不堪重負,早在何天巳入住之前就已經搖搖欲墜。這次終于在他們離家時轟然墜落下來,将将砸在了下面的木頭餐桌上。

那餐桌也着實非常老舊了,四條腿不齊平、稍微一碰就吱嘎作響,被吊燈這一砸,立刻四分五裂,經典得仿佛武打片裏的道具。桌上擺着的涼水壺和杯子當然在劫難逃,一起在這場大型災難片的現場壯烈犧牲了。

兩個人看着這攤巨大的狼藉,同時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得出了一個相同的結論——白老板沒事就好。

反正東西都是不能再用了。兩個人幹脆拿來掃把簸箕,統統打包丢了出去。客廳裏頓時空曠不少,只留下地板上的坑坑窪窪算是這場災難的遺跡。

剛剛從外地回來,又被迫打掃了一番戰場,兩個人實在都有點累了。然而在洗澡之前,他們還有另外一樣麻煩事要做。

何天巳領着明若星上了二樓——平時,這裏是連他都很少踏足的“秘境”。

按照光叔的說法,在過去的十多年間,這座老屋曾經做過出租房。房客搬走前丢棄了各種雜物,有些人甚至幹脆在租期內人間蒸發。天長日久堆積下來,他們老夫妻兩個實在無力打掃。就算後來何天巳要搬進來,也只是簡單騰空了一樓,而将清理出來的各種雜物丢到了二樓。

“這種感覺,就好像你日常生活的頭頂上藏了一間鬼屋。”

何天巳毫不避諱地說出自己的想法,甚至還帶着一點探險般的興奮勁。

明若星忍不住提醒他,他們上樓來的唯一目的是找張像樣的床鋪——因為明若星“答應”繼續留下來的唯一條件,就是要有一間帶床的單人卧室。

二樓的格局與一樓基本相同。只不過與天井花園連通的走廊被改成了封閉的長廊。環形的結構無所謂開始或者結束,這也讓置身其中的人必須同時注意面前與背後,非常缺乏安全感。

微弱的月光透過玻璃窗投下一片片暗淡的光斑。走在忽明忽暗的老舊木地板上,腳下吱嘎作響,如同一首暗黑版本的月光奏鳴曲。

伴随着老舊門軸的轉動聲,何天巳打開了第一個房間。濃烈的黴味和灰塵迎面撲來,他倒退了半步,用手電筒光照出了一個十平米左右的狹窄空間,地上堆着紙板箱、縫紉機、還有一個真人大小的人臺……

等一等,角落裏……有什麽東西在動!

何天巳手腕一抖,手電筒飛快地照向那個方向,還沒看清楚究竟是什麽在動,就差點被一道刺眼的白光被閃瞎了。

原來角落裏立着一口大衣櫥,穿衣鏡裏正照出他疑神疑鬼的可笑表情。

“……光叔也真是的,幹嘛連塊布都不遮就這樣放着啊!”

何天巳有點尴尬,趕緊抱怨一聲權作自我解嘲。可是并沒有人嘲笑他——因為明若星壓根兒就不在他的身邊。

“明若星?明若星?小小明?!”

漆黑的走廊上既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回應。就好像從剛才開始就只有他一個人似的。

何天巳心裏有點發毛,卻又安慰自己:反正貓向來都是這麽神出鬼沒。不去管他,遲早都會自己冒出來的。

他剛定了定神,準備去擰下一間房間的門把。突然聽見背後又傳來了房門打開的吱嘎聲。

應該是明若星,肯定是明若星……

何天巳像念咒一樣默頌着明若星的名字,扭頭去看,卻只見兩點綠光幽幽,鬼火似地懸在半空中——

“鬼啊!!!”

他本能地提起了手電筒照過去。

“你傻嗎?!別照我眼睛!!!”

對面的“鬼”發出了氣急敗壞的抗議聲。

的确是明若星沒有錯。在手電光的照射下,他的兩顆眼珠子亮得像發綠光的電燈泡,就算是美人,看上去也還是超級驚悚。

不過何天巳倒是鎮定下來了——類似的效果,他已經在白老板的身上見識過很多次。

“經過訓練的亞人,可以靈活地将身體的一部分獸化。比如剛才,我就提高了夜視能力,不需要手電筒也能夠在夜裏看得很清楚……我不是都和你說過麽?”

責備何天巳沒有用心聽講并不是現在的重點,明若星讓他跟着自己走進房間——靠牆擺着一張老舊木板床,上頭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雜物。

兩個人立刻将雜物一件件搬開,着手拆解床體,準備運到樓下去。

然而剛剛進行到拆解床板的這一步,何天巳掰住了床頭柱輕輕一用力,只聽見清脆的“咔嚓”一聲,不知怎麽回事,整張床忽然垮了下來,散成一攤木片。

“用什麽蠻力!”明若星怒瞪。

何天巳覺得委屈:“真不是我手勁兒大。我就那麽輕輕一掰……”

無論如何,床是鐵定沒用了,他們只有繼續換房間。然而把二樓統統都找了一遍,除了發現一張床墊上存在大量可疑污跡的床鋪之外,居然再沒有第二張合用的。

沒有辦法,兩個人最終铩羽而歸。回到樓下才發現剛才他們在二樓鬧出的動靜居然讓一樓下了一場“土雨”,就連白老板身上都灰蒙蒙的。正巧洗澡水也已經燒好了,兩人一貓心灰意冷地洗了澡,還是縮回到了何天巳那間小小的卧室裏頭。

“我說……明天做個大掃除吧。”

躺在狹窄的單人小床上,明若星忽然提出建議:“如果你舍得,把那些破破爛爛的東西全都丢出去。”

“好啊,有什麽舍不得的。”

何天巳輕笑了一聲:“其實我早就想了。只不過以前一個人,總提不起興趣。等打掃幹淨了,再去鎮上添置點新東西。”

“得列個單子,買不到的網上也可以找。”

“或者自己做……說起來花園好像也應該捯饬捯饬……”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雖然說得都是明天要去做的煩心事。可是心裏頭卻是非常愉悅的,甚至還帶着一點孩子氣的興奮勁兒。

不知不覺,又是新的一天。

——

第二天清晨五點多,明若星被開門的聲音吵醒了。

他睜開眼睛、撥開睡亂了的長發,看見何天巳已經穿戴整齊,一身運動服,胳膊上纏着跳繩,一看就是要出去運動。

“這麽早?就要去鎮上了?”

明若星揉揉眼睛,将滑下來的汗衫領子扯回到肩膀上,再撓撓鎖骨,迷迷糊糊地也要跟着起來。

可是何天巳卻阻止了他。

“不,還早着呢。前兩天沒運動,今天得加倍補上,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

聽到何天巳這麽一說,明若星反倒清醒了。

“你別去了。”

他趴在床上,抓過枕頭抱住以掩飾臉上的微小尴尬。

“……之前我是騙你的。健身和提高亞人能力一點關系都沒有。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想畫畫、想幹別的什麽都可以。”

何天巳啞然失笑:“那你為什麽要騙我?”

“這……是我自己的事。”明若星扭過頭去不看他了。

卧室裏再度安靜下來。何天巳的目光在霸占了自己床鋪的明若星身上逡巡,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腿,再越過被毛巾毯蓋住的那一部分,落到白色T恤下面露出的一小截後腰上。

腰可真是好腰,細歸細,可一看就是勁道十足,還有兩個明顯的腰窩。

如果在那上面倒酒的話……

“我還是去跑兩圈吧。”

被自己忽然間滋生出來的邪念吓到,何天巳快步逃到了走廊上。

——

等到何天巳晨練歸來,明若星也已經起床。而且破天荒頭一遭上陣做起了早餐。

冰箱裏的海鮮被拿出來解凍,與芹菜粒、大米一起熬煮。快出鍋的時候再撒上一把炒過的碎米,鮮香四溢。配上一碟腌漬的脆黃瓜,口感恰到好處。

“你還會做飯?!”

沖完澡搭着毛巾走出來的何天巳,意外地看着這一大鍋,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送進嘴裏。

“燙燙燙!天哪……怎麽能這麽好吃!”

我會做飯的時候你還在啃能量棒呢——明若星心裏如此吐槽,可還是一臉淡定地喂了何天巳一口涼水。

“既然決定要在這兒暫住,總不能事事都麻煩你。以後我也會力所能及地做些家務……對了,房租和餐費我也會按月給你的。”

“哎呀哎呀,何必這麽客氣。”

狼吞虎咽的間隙,何天巳稍稍擡起頭來,用拇指刮下黏在臉頰上的飯粒放進口中。

“房租飯錢不如都免了吧,不過飯都歸你來做,怎麽樣?”

“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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