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怪物出現的雨夜

何天巳的鬼故事,同樣發生在這樣一個潮濕悶熱的夏天。只不過,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将一支蠟燭挪到自己面前,試圖營造出恐怖的氣氛。何天巳一臉壞笑地看着明若星,故意壓低了聲音。

“你以前問過我,這個地方為什麽叫金魚村。其實去年,我也曾經向村子裏的老人提出過一模一樣的問題,你猜他們是怎麽回答的?”

“傳說村裏以前養殖金魚。”

明若星有點嫌棄他時好時壞的記性,“明明是你親口告訴我的。”

“我是說過,可這并不全都是傳說。村裏原本有個姓周的大戶人家,它家的宅院如今就是小美工作的老年人活動中心。有空的話你再去仔細看看,那大門口和院子裏頭的井沿上面,雕刻得不是什麽花啊鳥啊,而是一條條栩栩如生的金魚。周家人祖祖輩輩在村裏少說也有好幾百年,老房子光是火災就起過四五趟。木頭構件早就燒沒了,這些石頭物件,恐怕是當初選址建房的時候就留下來的。到如今誰都說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說到這裏,窗外又起了一陣亂頭風,刮得窗玻璃叩叩作響。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來觀察動靜,确認屋裏各處沒有問題之後才又重新坐下來。

“就說這姓周的人家,當年是專門做海鮮生意的。和那些每天蹲在碼頭邊等着買貨的小商販不一樣,他們家養着幾十條船,雇傭着百來號漁夫每天出海。這樣子錢就來得很快,到了周家的這一代,他們已經是村子裏面數一數二的富戶……可是這周家卻有一個難言之隐。你猜猜,是什麽?”

“估計是生不出男孩吧。”

明若星百無聊賴地一手撐着頭,一邊看着手機。

“重男輕女的家族不都這樣嗎?但凡越是稀罕着y染色體來‘傳宗接代’的,就越是生不出來。”

“哼,碰巧被你給猜對了,欸你給我認真點,省點電!”

等明若星發完了手裏的這條信息,何天巳立刻将他的手機奪了過去,與自己的疊在一起放在桌子上。

“有一種傳言,說周家人雖然富卻不夠仁義。周老爺手底下的漁船,出海打漁用得都是那種密密麻麻的絕戶網。一網子下去,不止是大魚,就連只有小拇指大的魚苗都撈了上來。有人說,也許是因為倒行逆施遭了天譴,周家人丁越來越稀薄。到了周老爺下面這一代,只生了周公子這麽個寶貝獨苗。”

“然後周公子就撞鬼了吧?而且還是個金魚鬼。要不就是個魚美人。”

無事可做,明若星只能撐着頭,玩起了推理游戲,“周家該不會就滅在那一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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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

何天巳得意地搖了搖頭:“這周公子,二十一歲那年娶了縣城裏門當戶對的小姐為妻……”

剛說到這裏,只見面朝中庭的玻璃窗外面,忽然從高處落下了一道黑影,啪地一聲重重摔在了地上。

兩個人同時悚了一下,趕緊拿起手電跑過去看。

只見從屋頂上倒挂下來的雨水如同幾條白花花的瀑布,瀑布下面赫然是一塊摔裂了的木板。也不知道是何天巳沒有加固嚴實,還是風力真有那麽大。

兩個人站在窗戶邊觀察了一陣子,确認這陣子風勢已經過去,屋頂上沒有東西再砸下來,這才又重新坐回到桌子邊上。

“沒事那我就繼續往下說了哈。”

雖然有些猶豫,可何天巳還是耐不住嘴瘾。

“……這小姐嫁到周家之後的第一年,就懷上了周公子的骨肉。家裏請了算命的來看,說是肚子裏的一定是個男孩。這下家裏頭可是高興壞了,将這個少夫人當做寶貝似地供着,不讓下地不讓吹風,有什麽靈丹妙藥、海味山珍的,都往她嘴邊送。

到了第六個月,周家的一條漁船出海捕魚,在海神廟附近的海灣口抓到了一條渾身金光燦燦的大魚。按照當地的說法,海神廟門口是不能抓魚的,就算抓到,也應該馬上放回海裏頭。可周家的船是不管這些規矩的,他們照樣把魚丢進了裝着海水的船艙裏頭,等着第二天一早送到碼頭去。可也就在這天晚上,船上年齡最小的船工就做了一個夢……”

剛剛說到這裏,何天巳的手機突然響了兩下,他趕緊拿起來查看消息,這下輪到明若星不滿意地催促起來。

“什麽夢?金魚托夢?”

“是金色的魚,不是金魚!總之那條魚托夢給那個小船工,說自己是周家祖宗,前世撒絕戶網作孽太多,被罰變成魚在海神廟前思過。如今百年的限期将滿,希望他能夠放了自己。可小船工醒過來的時候,船就已經在碼頭上靠岸了。

那周老爺看見了魚,覺得是個大補的寶貝,趕緊拿了去讓人給自家兒媳婦炖成了魚湯。哪知道那媳婦原本還好端端地,喝了一口魚湯突然吓得哇哇大叫,緊接着一口氣沒接上就暈了去。

家丁請來了郎中,可郎中束手無策。緊接着又把當年驗中男胎的算命先生找來疑問,這才知道問題出在魚湯上面。于是連夜準備了香燭供品送到海神廟裏去拜祭。說來倒也奇怪,等他們祭拜完海神回來,少夫人也醒了,而且打那之後再沒有發生過異狀。”

“故事說完了?”

不知什麽時候,明若星已經慵懶地窩到了沙發上,胸口上趴着白老板,大小兩只貓同時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還沒還沒,接下來才是最有趣的部分!幾個月後周家少夫人平安生産,果然是個男孩。此後一年裏,周家都沉浸在喜悅的氣氛裏,似乎再也沒人記得那條金色大魚的事……直到那年的夏天,也是一個刮風下大雨的夜晚,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說到這裏他故意安靜了片刻,讓屋外的狂風暴雨與故事意境慢慢交融起來。

“那天一大早,周少爺跟着老爺去碼頭上辦急事,正巧小少爺的奶媽也臨時有事去了鎮上。這天晚上小少爺哭鬧不停,幾個丫鬟都哄不住,少夫人就帶着兒子一起休息。她睡得是那種古時候的架子床,這種床的設計巧妙,床板外沿下方可以拉出一個小抽屜當做嬰兒床。少夫人就将兒子放在小床上,自己躺在一旁。

“因為是夏天,又悶又熱,臺風帶來的大雨沒起到多少降溫的作用,反倒讓木頭床板受了潮,發出難聞的老朽氣味。架子床上沒有拉簾,只挂了一床蚊帳。從裏面看出去,外頭朦朦胧胧的。

“哄了一陣孩子,少夫人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屋外的雨聲裏傳來了一陣咕嘟咕嘟的水湧聲。那應該是院子裏的老水井——據說井底和大海連通,一到臺風天,海水就會倒灌過來。

“然而伴随着水湧聲,還有一個咯吱咯吱的走路聲,從遠處的走廊上慢慢、慢慢地傳了過來。停在了少夫人的房門口。緊接着,又是‘吱嘎’一聲,房門被推開了。

“少夫人原以為是丈夫連夜趕了回來,并沒有太過在意。她忽然覺得自己非常、非常困,困到沒有力氣起來打招呼,于是幹脆繼續裝作睡着。只聽那腳步聲進了屋,也不點亮燈燭,就這麽徑直朝着架子床走了過來……緊接着,她聞到空氣中有一股臭味。

“那是一股只有在海邊才聞得到腥臭味,就好像被海水沖上岸的海星被暴曬之後的氣味。正巧周公子白天去的就是海邊,少夫人雖然有點嫌棄卻也沒有發話,只是翻了個身,将正面轉向了床外側。可也就在她翻身的同時,庭院裏劃過一道閃電,瞬間照出了那個就站在薄薄蚊帳外面的黑影……”

說到這裏,何天巳輕輕地吹了一口氣,讓搖曳的燭光在自己臉上制造出忽明忽暗的鬼影。

“那鬼影又高又瘦,腦袋長得吓人,很明顯……就不是人。”

對于他聲情并茂的演出,明若星沒有給予任何評價,只淡淡回了一句:“然後呢?”

“那少夫人吃了一驚就想要尖叫。可張開嘴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緊接着,只看見那白白的蚊帳中央被分開了一道黑色的缺口。幾條細細長長,好像筷子一樣的手指就這麽伸了進來。少夫人吓得瑟瑟發抖、動彈不得,就那麽挺屍似地看着那雙怪手伸進了蚊帳,在半空中摩挲了一番,然後就捧起了床邊上她那熟睡中的小孩。

“眼看着兒子就要被怪物帶走,少夫人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死死地拽住了裹着兒子的薄被不松手,慌亂間竟然将蚊帳整個扯了下來。于是,她就看見了那個簡直就像是從地獄裏走出來的怪物。”

何天巳并沒有詳細描述怪物的外貌,他只說那是一個混身散發着惡臭氣味、擁有細長手指和巨大白色死魚眼的可怕鬼怪。少夫人被這頭怪物吓得慘叫起來。當丫鬟們聞聲趕來的時候,只看見屋內地上水漫金山,牆上、桌上、架子床上,到處都濕得好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渾身濕透的少夫人暈厥在床上,身旁的男嬰已然不知去向。

第二天一早,周家父子回到村裏,聽聞了家中發生的駭事,立刻動援人口在村裏各種搜尋。可是始終找不到男嬰的蹤跡。

說完這些,何天巳就停了下來,咕嘟咕嘟地開始喝水。

“說完了?”

明若星抱着炸了毛的白老板問。

何天巳搖頭:“其實還剩一個尾巴,不過我當時聽的時候覺得心裏挺不舒服的。所以你确定你還想聽?”

“聽。”不聽完今晚上恐怕就得一直惦記着了。

“是你說要聽的哦。”

何天巳再次強調了一遍,這才說出了故事的結局。

“七天之後,突然有消息從海神廟那邊傳過來,說昨晚有個渾身濕漉漉的怪人,自稱是周家人,深夜跑來廟裏上供。廟祝親眼看着他拿的都是些普通的糕點水果,可誰知道第二天天一亮,神龛前面的地上全都是血。再看那供桌上,哪有什麽糕點水果,擺着得是小孩子的軀幹、四肢、內髒和腦袋!”

“嗷嗚!!”

白老板一聲慘叫,踩着明若星的胸口逃到了地上,一屁股坐下開始舔毛。而明若星則悄悄地藏起了左手,以掩飾指縫之間被自己不小心揪下來的白色貓毛。

“真惡心!”

“誰說不是呢?”何天巳苦笑,同時也不忘安慰他,“還好只是一個傳說而已,別當真了。”

他話音剛落,只聽外頭又撲來了一陣更大、更緊的狂風,引發出庭院裏一片摧枯拉朽的悲鳴。似乎又有樹木倒了下去,緊接着的就是圍牆在傾圮,而破碎的磚塊在空中飛舞着,如同無數拳頭憤怒地砸向脆弱的牆體。

不堪重負之下,整棟老房子終于發出了絕望的聲響。

從地板到天頂,再到牆壁,一片吱吱嘎嘎。

這聲音,簡直就像是故事裏,怪物出現的那個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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