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幻境真相
身旁有人陪伴,果然沒有單獨行動那麽可怕。第二輪巡夜比一小時之前的那趟順利很多。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剛才口口聲聲說自己“害怕”的明若星全程淡定自若,何天巳根本就沒有展示肌肉的機會。
兩個人巡邏到兒童活動場附近,發生了一個小插曲。起初是何天巳發現沙坑裏頭有什麽動靜,緊接着邊上的秋千居然自動搖晃起來。
“別緊張,是老白。”
明若星趕在何天巳動搖之前揭曉答案,順手打了一個響指,只聽黑暗中“喵嗷嗷”的威風叫聲由遠及近,白老板一下子就竄進了明若星的懷中。
“我怎麽覺得它跟你更親呢?”
何天巳嫉妒,伸手過來幫白老板拂掉爪子上沾到的砂礫。
“一家三口”到齊,大家的膽子也就更肥了。過了辦公區就是靈堂後院,打完卡,他們又轉回到了小院門口的大槐樹底下。
明若星再一次明确表示他不願意回屋睡覺,于是兩個人一貓依舊回到了機房。
“現在是晚上11點,到明天五點,還有六趟……”
在巡邏手冊上簡單記錄下本次巡邏的情況,何天巳呷了一口濃茶,扭頭看見明若星又趴倒在了桌上。
“這麽睡能舒服嗎?”他俯身過去搔搔明若星的後脖子。
“你別管我。”明若星甩了一下肩膀。
“……不如你變成貓吧。這樣睡起來可能舒服點兒。”
這似乎是個好辦法。安靜片刻之後,明若星雙手撐着桌面埋下頭去。只見他的身形迅速縮小,幾秒鐘之後衣服塌下去,爬出了一團毛茸茸的雪球。
一直趴在地板上的白老板見狀,立刻攀着椅子要湊過去親親。明若星往後頭躲了一躲,緊接着就被何天巳一把抱了起來。
“老實點,別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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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完白老板,何天巳順手将明若星撈到自己的膝蓋上。
“小明,你現在會說人話嗎?”
明若星搖頭。
“那你現在沒穿衣服,其實就是裸着咯?”
明若星擡起前爪,按在何天巳的手臂上輕輕用力,利爪出鞘,慢慢往下劃拉。
“好了好了不鬧了,咱們睡覺睡覺!”何天巳頓時就求了饒。
他将明若星的那堆睡衣放到桌子上,白貓自己跳上去踩出一個小窩,團成一團睡了下去。而白老板則立刻占領了空出來的椅子,達成了三足鼎立的微妙和諧。
哎,能變貓就是好,想睡哪兒都行。
何天巳在心裏如此感嘆,重新将目光移向了牆上的監控屏幕。
沒有人說話,機房裏再度安靜起來。不知哪一只貓輕輕地打着呼嚕,與嗡嗡作響的電風扇混合出均勻的白噪音,穩定而慵懶。
離下一次巡查還有将近五十分鐘,何天巳把手機鬧鈴調整到純震動模式,然後同樣趴在了桌面上。
可真近啊——明若星那團白白的後背,就在僅僅離他不到半臂的地方,只要輕輕一湊就可以把臉貼上去,一定可以聞見沐浴露的香味。
當然,考慮到後果何天巳并沒有這麽做,他只是悄悄地伸出一根手指,順着毛的方向從上到下輕輕、慢慢地撫摸。
摸着摸着,睡意就從那根手指頭上纏繞了過來,越攀越高,不一會兒就将他也拽進了烏雲那樣黑沉、又輕飄飄的夢境裏。
當眼前再次明亮起來的時候,何天巳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裏。四周的景物有點眼熟,可仔細回憶卻又實在對不上號。
他正在納悶,忽聽背後一陣腳步聲。他本能地往隐蔽處挪了幾步,再回頭張望,竟瞧見一個粗布短打、裹着頭巾的小厮從門外跑進來。
這什麽裝束?演古裝戲呢?
心念一起,何天巳立刻去找四周圍隐藏着的攝影器材。可是機位沒找到,卻莫名其妙地聽見了一陣女人的哭聲,好像是從隔壁院子裏穿出來的。
反正眼下也無事可做,何天巳幹脆循着聲音找過去。他繞了一圈,最終來了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槐樹前面。槐樹底下緊閉着一扇毫不起眼的黑漆木門。
這不就是活動中心的那個小院兒嗎?!
何天巳心裏咯噔一下,隐約有點開竅了。他正準備找塊石頭墊腳趴到牆頭上去看看院子裏頭的動靜,突然間一只手從後頭伸了過來,一把扳住他的肩頭制止了他的莽撞。
“噓——”
明若星的聲音幾乎是貼着耳垂傳了過來:“不要輕舉妄動、不要大聲喧嘩、不要一驚一乍。”
“為什麽?”
何天巳趁機捏住了明若星的手,确認對方并不是自己想象出來的幻影,“你怎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
“這不是夢。”
明若星示意他跟自己找個地方坐一坐。兩個人剛邁開腳步,就看見前方拐角處又是一個古裝的小厮走了過來。
何天巳本能地想躲,卻被明若星一把揪住了。
“沒關系,他看不見我們。只要你保持情緒平靜,別随便發動亞人能力。”
說到這裏,只見那小厮已經到了他們的面前,果然又視若無睹地拐了一個彎,走掉了。
何天巳覺得有趣:“這不是夢又是什麽?”
“按照你理解,這就是鬼。我們兩個現在正處在一個亞人的執念裏。這裏有它過去的記憶、它的情緒和一部分意識。”
“可你之前不是說這兒沒鬼的嗎?”
“的确是我誤判。因為它實在太弱,弱到我們稍稍産生一點情緒波動都會破壞掉這層幻象。就和我之前那次的情況一樣。”
聽明若星說到這裏,何天巳馬上回想起來。
“你當時說,有個女人在哭……就在這個院子裏頭?”
“對。”明若星指了指槐樹下的那個小木門,“就在那裏面。”
“可上了鎖啊,你怎麽進去的?翻牆?”
“不用,你只管跟緊我。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緊張,記住,保持平靜。”
明若星冷不防地牽起了何天巳的右手,領着他朝木門走去。一直走到了門前也不停下,竟輕輕松松地穿門而過。
何天巳心中不免驚訝,卻謹記着之前的諄囑,勉強保持平靜。
小院內部的格局果然與現實相差無幾,只是建築樣式和庭院布局稍有不同。而剛才何天巳聽見的嘤嘤哭泣聲,正是從院落的一角傳過來的。
那正是水井所在的位置。
明若星沒有松開抓着何天巳的手,兩個人悄無聲息地循着哭聲一點點接近。拐過房屋的拐角,他們果然看見一個身着青衣、披頭散發的女子站在院落中哭泣。再仔細看,懷中還抱着一個裹着襁褓的嬰兒。
“你看她腳上。”明若星悄聲道。
他這一提醒,何天巳才發現女人腌臜破爛的裙擺下方竟藏着一條鏽跡斑斑的鎖鏈,一路蜿蜒進入室內。
很明顯,她不是自願待在院子裏的。
何天巳心中一緊,頓時有些難受。一直将手指搭在他手腕脈搏上的明若星,立刻輕聲提醒:“這并不是現實,而是過去,控制情緒,不要動搖。”
剛說完這句話,只見那個女人啜泣了兩聲,以臉頰摩挲着嬰兒面龐,看上去十分親和慈愛。然而下一秒鐘她卻突然發作,一把用力扯開襁褓,将渾身赤裸的嬰兒丢進了井中!
嬰兒驚恐的啼哭聲随着落水的聲響戛然而止,餘下的只有毛骨悚然的死寂。
何天巳抓着明若星的手緊了一緊,但好歹還是忍住了,沒有流露出太過驚詫的表情。
“我剛剛就看到這裏。”明若星輕聲道,“記住,這之後無論發生什麽,都已經是數百年前的事了。”
話音未落,只聽見院子門口傳來了開鎖的聲音。一個侍女在小厮的陪同下,端着湯食走了進來。兩個人發現女人站在井邊,都愣了一愣,緊接着又發現掉落在井圈邊上的襁褓,這才驚慌失措地重新鎖好院門,跑出去報信。
大約五六分鐘之後,又有三四個兇神惡煞的男人沖了進來。其中兩個上前拽住鐵鏈将女子從井邊拉開,另外兩個男人沖到井旁張望了一陣,竟然先後跳進了井水裏。
青衣女人腳上的鎖鏈已經繃得筆直,她立刻就被拽倒在了地上。疼痛與憤怒讓她發了瘋似的掙紮起來,努力抓住地上的石板、雜草、泥土,死活不願離開井邊。
但是在兩個高壯男人的面前,她的掙紮又是如此的無力。
帶着嵌入指甲裏的泥土和手裏的雜草,她被拽回到了那兩個男人身旁,緊接着就是啪啪幾聲脆響——淩厲的耳光如同雨點一般扇在她的臉頰上!
“是人嗎?!”何天巳有些忍不住了,“兩個大男人,打一個女人。再怎麽說也太……”
伴随着他的憤憤不平,眼前的景物忽然搖晃起來,就像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一顆石子。
“深呼吸!”明若星立刻提醒他,“平靜!”
何天巳趕緊照做,大約半分鐘之後,眼前的畫面終于再度穩定下來。
而這時,那個青衣的女人已經被打得跌倒在了雜草叢中。只見她口鼻流血、臉色鐵青,可眼睛卻是可怕的腥紅色。
她就用這雙血紅色的眼睛,惡狠狠地盯着每一個在場的男人。就好像這血腥的視線裏頭,包含着她最惡毒、最持久的詛咒。
就像是在印證着這種詛咒的真實性,頭頂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陰雲密布。沒有閃電亦沒有雷鳴,豆大的雨滴就這麽徑直從天上撲簌簌砸落下來。
何天巳伸手摸了摸頭頂,并沒有被淋濕的任何感覺。然而站他和明若星面前的那些人卻大驚失色——他們立刻沖向倒在草叢中的青衣女人,不過已經太遲了。
從被雨水淋到的那一瞬間開始,女人就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那聲音粗啞又持久,就像是将某種巨大的痛苦硬生生地封閉在了自己的身體裏。
她是主動承受着這種痛苦的——說不出什麽道理,可何天巳突然有了這樣一種感覺。
轉眼間,那四個男人已經将女人擡了起來,準備移向屋檐下。就在這時,一道血水從她的裙擺下方滑落,緊接着又是銀光一閃——
女人的雙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銀色的魚尾。
而那只原本鎖住她腳踝的鐐铐,竟活生生地嵌入到了魚尾之中,血肉模糊!
“天哪……”
何天巳倒吸了一口涼氣,難以掩飾心頭的震驚與憤懑。
而怪異的是,幾乎就在同一時刻,明明根本就看不見何天巳和明若星的女人,忽然扭頭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淚眼朦胧地張嘴叫喊起來。
大雨傾盆之中,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迅速地扭曲模糊起來。緊接着,一連串巨大的震動聲将何天巳徹底從幻境拉回到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