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夜驚風雨(三)
身邊立刻許多刀劍出鞘的聲音,傅鴻雁也是吓了一跳,忙一劍橫在我的頸前:“你!”
我掃了他一眼,他急卻不說什麽,惱怒惶恐又帶點無奈的眼神告訴我,盡管這會給他帶來罪責,但他絕不會為了這個妃子朝我下手。
這個時候景熠從身後走過來,沒有停留,越過去到門外,聲音平淡威嚴:“單獨看押,沒有朕的話,誰也不許靠近。”
說罷他轉身離去,讓所有人頓時一怔,無論他是在吩咐傅鴻雁還是說給侍衛們聽,都半句沒有提及性命被我捏在手心的慧妃,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朝這邊來,仿佛全無這個人,無情到這個份上,也許衆人看不懂,但我知道,這個女人擅入政元殿的行為俨然惹怒了他,便是現在被我殺了,也是活該。
看着慧妃面色白裏透青,渾身顫抖,我輕輕彎了嘴角,松開手,任她癱軟在地。
沈霖出現在內禁衛大牢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深夜,一向溫和的他難得的陰沉着一張臉,也不說話,不知從哪抄來一柄刀,嘩啦一聲斬斷牢門鎖鏈,把睡眼迷蒙的我吓了一跳。
他走進來,看了看抱膝靠坐在牆角的我,有點意外于我反應的遲鈍:“你沒事吧?”
我停一下才笑:“王爺回來了。”
他明顯對我這個稱謂有些反感,皺眉瞪了我一眼,蹲下來仔細看我的臉,語氣不掩關心:“鴻雁說你背上有傷,要不要緊?”
說着有點不可思議的補了一句:“你怎麽會被他傷到?”
“看你說的,”我淡然,不着痕跡的躲開他想要替我號脈的手,“鴻雁也是頂尖的高手,怎麽就不能傷到我。”
我的閃躲讓他手上一頓,随即眯了眼睛不說話。
我知道躲不過去,只好如實告訴他:“只是一時被旁的事耽擱了,小傷,沒事的。”
他沒有追問是旁的什麽事,而是沉默了一下,輕輕嘆氣:“落影,你非要與他較這個勁麽?”
我一怔,少頃道:“怎麽是我在與他較勁呢?”
“要不是鴻雁到海津去把我找回來,你打算在這耗到什麽時候?”他看着我,神色有些複雜,“我不信這道門能關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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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鴻雁是去找你了,”我心裏松了一下,知道傍晚的事不在他掌控之中,“是他的意思麽?”
“是不是他的意思又怎樣?”沈霖忽然有些急惱,“政元殿是什麽地方,全天下的眼睛都瞅着那裏,宮裏抓了刺客的消息早已傳遍了,多少人等着看結果,他卻一直按着不理,我從沒見他這樣兜攬過任何人。”
“這裏又是什麽地方,內禁衛大牢,傅鴻雁的地盤,歷來有進無出的地方,此時門口卻只有兩個象征性的守衛,裏頭不過幾個內監,這正常麽?他分明是要放你走,這還不算妥協?鴻雁去找我,他要有擅自離京的膽子,又怎麽可能坐上內禁衛指揮使的位子,你還在計較是不是他的意思?他畢竟是帝王,何苦逼他讓步更多?”
我看着略略有些氣急敗壞的沈霖,默然片刻,凄然一笑:“沈霖,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是我在不顧大局的無理取鬧?是我在超越身份去要求一些我夠不到的東西?”
“不錯,”不等他回答,我緊跟着道,“他從不會替任何人兜攬,為了他的江山都不會,你又憑什麽相信他會為了我讓步?他沒有心,沒有情,他才不會管我是不是巴巴的看了他十年,只想把我趕離他身邊,又怎麽可能對我妥協什麽?”
“沈霖,你退步了,”我把眼睛轉向牢房外的一張桌子,“就算你沒有看到,也該感覺得到吧?”
他愣一下,順着我目光看過去,臉色驟然變化。
那桌上有一支已經燃盡的香,周圍是一堆淺綠色的灰燼。
噬魂,散武功內力,毒效一日夜,再強的高手中了這個,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那極為特殊的灰燼顏色讓人一看便能認得,對我和沈霖來說更為熟悉。
這是顧綿綿的得意毒物,也是爍金堂的招牌生意,江湖上就算出得起價,也不一定買得到。
沈霖再回頭看我的時候,只是驚詫:“怎麽會——”
“怎麽會?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我依舊在笑,用手指着不遠處地上帶血的暗夜,“當這把劍出現在這的時候,我也以為他是要放我走,可實際上,什麽妥協讓步,無人看守,甚至鴻雁去找你,都只不過是想給我教訓,為了讓我再不敢出現在他面前而已。”
如果說沈霖看到噬魂的時候只是驚詫,那麽我藏了許久總算亮出來的右手徹底觸動了他,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吼道:“這是怎麽回事!”
那是一個猙獰的傷口,貫穿手掌,血跡還未徹底幹涸,動一動尚有粘膩。
“你說得不錯,那道門當然關不住我,”我吸一口氣,看着沈霖道,“關住我的是傾城的噬魂,我自己的暗夜。”
沈霖面色凝重,抓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摸着手骨,卻被我用力把手抽回來,惹他急道:“你別再亂動了!”
“你還要替他說什麽嗎?”我不理他的警告,“如果我沒有猜錯,現在我入宮行刺的消息已經傳遍京城了吧,今夜你帶我離開,明天落影的名字就會登上通緝的名單,這樣我不但再不能接近他,連京城都不能再随便來了。”
到這個時候,我把眼睛挪到另一個方向,看着早就立在那邊陰影裏惶動不安的傅鴻雁:“傅指揮使,我說得對麽?”
沈霖驚怒回頭看了一眼,很快扶我站起來,在看到我背上血跡的時候他僵了一下,還是道:“先跟我回去。”
起身走了沒幾步,外頭又有了動靜,不知道是不是傅鴻雁派人去叫的,來的人竟然是景熠。
最先有反應的是沈霖,他拉着我幾步到景熠面前,狠狠質問:“你為什麽這麽做!”
說着扯了我的右手給他看,除了那個傷口,手腕手臂上也全是刑罰過後的痕跡:“喜不喜歡是你的事,我無從置喙,但畢竟是一起長大的人,天大的錯,你把她扔給內監用刑?這又算什麽?你要毀她拿劍的手麽!”
景熠盯着我的手皺了眉,唇緊緊的抿成一條線,少頃陰霾着神色轉頭去看傅鴻雁,才要開口,我卻忽然道:“的确是我不顧大局無理取鬧,所以活該得到教訓,左右礙不着性命,不敢怨誰的。”
說着我掙開沈霖的手,再一次跪在景熠面前,低頭一字一頓:“皇上給的教訓,落影記住了。”
說完,也不等他說什麽,彎腰用那只滿手血污的手撿起地上的暗夜,手上的痛讓我幾乎握不住那劍,但我還是用力握緊,隐入袖中起身。
見景熠愣在原地,我頓一下才擡眼看他:“皇上放心,既然我今日能從內禁衛大牢逃出去,就不會被京禁衛抓到,從此,再不會有一個落影出現在你面前。”
話說完微微閉眼,我轉頭看沈霖,伸手抓了他的衣袖:“沈霖,帶我走吧。”
如我所料的,落影入宮行刺被俘又逃脫的消息極快的傳播開來,京城如臨大敵,江湖中更是沸沸揚揚,盡管知道傾城一定翻了天,我還是在睿王府裏躲了幾天才悄然回去。
唐桀和闌珊難得的一齊出現,我随意的說了景熠不再要我跟在身邊的決定,再不多說,唐桀聽了一時無言,闌珊則皺眉看我纏着繃帶的手:“倒是為了什麽事?”
“前幾天,我殺了個人,”我輕描淡寫,“容成潇,要做皇後的那個。”
也不理闌珊的驟然變色,我湊到唐桀身邊,把右手的繃帶幾下拆掉,伸到他面前,“沈霖說傷得不重,要我找你再看一下。”
“嗯,”唐桀有些沉默,低頭看着我的傷口,小心摸了摸,“問題不大。”
我跟着問:“會不會落疤?”
“你倒是在關心這個?”唐桀挑眉看我,少頃笑道,“自己手上被自己的劍落個疤,很丢臉吧?”
我知道他看出來了,也不忸怩,點頭笑:“說得就是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