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夜驚風雨(四)
半年後,京北薊州,劍法名家洛虹山莊。
深夜時分,與周圍的漆黑靜谧形成鮮明對比的,整座山莊燈火通明,走近了,還聽得見刀劍喧嚣。
山莊內,外圍已經橫七豎八的躺倒了許多屍體,中央的場院裏,兩柄劍猶自纏鬥,圍觀的人不多,神色卻現着得意,誰都看得出其中一個已經明顯落了下風,身形上破綻百出,不過是在勉力支撐。
即将落敗的是陸兆元,他一個人從外至內的殺進來,孤身奮戰,此時已招式無序,氣息散亂,很快就在已經傷痕累累的身上再中兩劍,依舊只攻不守,這樣不要命的打法,目标卻并不是這個身穿白衣的對手,而是那人手上穩穩抓着的,原本屬于他的劍。
任何一個名家名劍,幾乎都會有劍在人在的話,何況是陸兆元,傾城逆水堂主丢了細水,該是何等的恥辱。
從始至終我都隐在屋頂暗處看着,盡管陸兆元越來越危險,依然沒有出面,這是在他多年前當上堂主拿起細水的那一天就注定屬于他的責任,無論生死成敗,都是他應有的尊嚴。
随着陸兆元被對手一掌擊在胸口,重重跌落在地,纏鬥暫時告終。
一個一直被人抓住手臂扯在一邊的藍衣女子此時竭力掙脫,撲到陸兆元身邊哭喊:“陸大哥!”
白衣人仗劍前行幾步,單手背後輕蔑一笑:“傾城逆水,也不過如此!”
旁觀的幾人都随着哈哈大笑,陸兆元口吐鮮血,掙紮了一下,沒能起來。
此時一個聲音響起:“別忘了你自己也還是逆水的人,說話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白衣人看起來沒有半點意外,轉過頭去道:“宮閣主來了好一會兒,總算肯現身了麽?”
宮懷鳴從另一側走近,淡哼一聲,并沒說什麽,顧綿綿跟在他身後。
“呦,還有顧堂主,”白衣人持劍抱拳,笑得不懷好意,“兩位一起現身,實在讓在下惶恐。”
顧綿綿對于不喜歡的人一向沒有半點耐心:“哪裏那麽多廢話!”
“怎麽能是廢話,”白衣人不為所動,對着宮懷鳴挑眉道,“在下就一直不明白了,迎風閣以數萬之衆雄霸江湖,怎麽會落魄到與小小的逆水堂比肩,唐桀常年不見露面,傾城早就是宮閣主的天下,難道就沒想過要做一番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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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懷鳴原地沒動,少頃聽見他應:“那要看什麽樣的大事。”
“等我把逆水滅了,再與宮閣主詳議。”
白衣人卻不肯再說,舉劍就要朝陸兆元刺下去,看似毫無生機的陸兆元得了這喘息一刻,突然伸手攥住了劍鋒,飛快的起身一掌攻出,然而這拼了命的最後一擊,卻沒有沖着關鍵的胸腹之處,而是攻向了白衣人拿劍的手腕,那人一驚,迅速在得失之間做了選擇,松手一讓,緊接着一腳踹在陸兆元胸口。
帶着一串血滴,陸兆元和細水被那巨大的力道分別擊飛出去,立時就有兩個身影朝着細水縱身去奪。
我比他們動作更快,早在陸兆元剛一動手,我就知道他要做什麽,那個早已是強弩之末的人,此時要的,不過是奪下那把劍,盡他身為堂主的最後一絲義務。
在空中一把抄下劍,我旋身落地,劍在手裏利落一挽,站定。
并不擡眼,我看着手裏的劍,似不經意:“是誰要滅逆水?”
場面一僵,所有人俱是驚訝,不管宮懷鳴是不是故意叫人發現,在場沒人想到還有一個我。
“多謝懷鳴,”我沒理任何人,只是對着宮懷鳴淡然開口,“既然是逆水的事,還是交給我吧。”
宮懷鳴點頭,神色雖有微動,倒并未在此刻說什麽,旁邊的顧綿綿卻忍不住上前一步:“這麽久你去哪了!”
我沖她笑笑,沒說什麽,歪頭去看陸兆元:“兆元,你還死不了吧?”
陸兆元被那女子扶着,此時對着我勉力點頭。
“那——請問堂主,”我用下巴朝那白衣人示意了一下,“要怎麽處置?”
當我叫陸兆元堂主的時候,代表是作為逆水堂的一員等他的吩咐,他聽了一頓,費勁提一口氣,聲音低緩:“自是按規矩辦。”
他本就中了毒,傷得很重,幾個字惹得他再一口血嘔出來,才又勉強添了一句:“有勞落影。”
我對他笑一下,輕嘆:“弄得這麽狼狽,傳出去可怎麽好?”
“你是落影?”那白衣人語氣中有着掩飾不住的驚訝和謹慎,最後變成戲谑,“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聽說你只跟逆水堂排行第一的過手。”
我是知道這個人的,杜洪,四個月前加入逆水堂,兩個月前的比武排行小勝了陸兆元,之後一直叫嚣着要見我,按規矩我是該出面的,只可惜這半年整個傾城都找不到我的人。
同樣是一身白衣,眼前的這個人讓我看了就很讨厭,話都不想跟他說。
掃了一眼他身後的幾人,雖然俱是洛虹山莊裏有份量的幾個大弟子,卻一個柳家的人都看不到,看來當年柳洛虹老前輩創下的基業已經徹底易主,既然如此,也沒什麽可忌憚了。
我略略側頭,對宮懷鳴和顧綿綿道:“兩位要是不急着回去,就幫忙清一下人吧。”
“躲了半年變懶了麽,”顧綿綿聲音含笑,走過我身邊的時候,指着杜洪補了一句,“這個人很讨厭,叫他死慢一點。”
細水劍有一種纖細的狹長姿态,漂亮的線條,如果配合純正的水系劍法,可以施展得很好看,陸兆元的劍法是自創,大多樸素無華,讓我一直覺得略略遺憾,現在自己拿起細水,便想盡量使得漂亮一些,盡管自己身在其中不得而見,但我知道看起來一定賞心悅目。
顧綿綿回來的時候,我剛好替陸兆元把劍插入杜洪胸口,刻意偏了一點,讓他一時半刻死不了,然後對着他驚恐的眼睛說:“現在你明白了?”
“你——”他從喉頭擠出一句話,“暗夜呢……”
我瞥一眼他:“逆水堂清理門戶,自然是細水的責任。”
“傾城逆水,不過如此,”我轉過身朝陸兆元過去,最後丢給他一句,“下輩子說話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