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雲起漪瀾殿(三)
似作無意的歪頭看了景熠一眼,此時的他已恢複了平日神色,也不看我,随口應了一句:“叫進來吧。”
說着徑直朝正座走過去,我見狀跟在他身後一步,等他轉身坐了,才随着落座。
比起怕景熠因着我入主漪瀾殿而對我産生排斥,我并不怎麽擔心被那個慧妃認出來,左右我與她之間還是她欠我多一些,她若有膽子開口,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況且能做到妃位的女人絕不會是一般貨色,家勢雖高,沒有高到景熠不能動的份上,半年前惹惱了他卻至今還能保住地位,就一定懂得揭穿我不光是跟我過不去,還是在找景熠和容成家的麻煩。
然而我自以為考慮周全的局面,到那一衆女子進殿來之後,還是出乎了我意料。
“臣妾等參見皇上,皇後娘娘——”
跪在最前頭的是一個綽約多姿、儀态萬方的女子,貴雅神态下有着掩飾不住的銳利眼神,自是貴妃薛婵無疑。她身後是六七個位份高些的,看打扮俱是三品以上各掌一宮的主位。
在這些人裏頭,我沒有看到那個慧妃,或者是說,我一直以為是慧妃的那個女子。
再一眼将後頭那些低位的都掃遍,不可否認的,滿殿皆是美人,讓我忍不住有些氣短。
愣了一會兒,場面一時寂靜,景熠如沒看見一般,就由得我冷場,還是蔡安在一邊小心翼翼的提了句:“禀皇後娘娘,後宮妃嫔全數在此,請娘娘示下。”
“哦,”我應着,這才笑一笑,“哪裏有什麽示下,都快免禮。”
一句話讓我收獲了好幾處或驚異或輕蔑的目光,極快的瞧了一圈,目光收回來,并不再多言,這座後宮對我來說完全陌生,這個時候說話的不該是我。
衆人起身後,貴妃的目光随即飄向景熠,景熠十分配合的開口,話卻是對着我說的:“幾年來一直是貴妃代理後宮事,還算穩妥有序,皇後初掌後宮,恐有不周,大可多向貴妃采問些。”
我略略側頭,景熠雖然話裏還算客氣,意思卻十分明确,恐有不周的話都擺出來了,哪裏還有我置喙的餘地。
于是維持着淡笑模樣,道:“臣妾初入宮闱,一片生疏,諸事處理定是不周的,為免有損內宮秩序,不如請貴妃繼續協理代管一些時日,也好容臣妾循序漸領。”
“既然皇後有此一提,”景熠随意的擺擺手,仿佛順水推舟一般,“貴妃就勉為其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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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笑意盈盈的低頭一禮:“不敢,臣妾自當全力輔佐。”
我見了心裏不由略沉一下,想要架空我還要從我嘴裏說出來,這下馬威也算高明,且不說這裏頭會有什麽謀劃,單看景熠能配合她來這麽一遭,這個貴妃就不可小觑。
只是把□□說成輔佐,到底是忌憚了容成家的臉面還是旁的什麽,多年的須臾間決定生死的生活讓我慣于注重細節,知道這一點差別之中可做的文章恐怕多得很。
景熠陪我坐了一會兒,到此算是完成了立後的全部儀制,很快就起身離開了,我領着衆妃嫔送走了他,回轉時笑容減淡,緩緩掃視一圈才道:“貴妃幫本宮認認人。”
貴妃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應:“是。”
有主位的共有八宮,除了金禧宮貴妃還有兩個二品妃位和四個三品貴嫔,另有四五個有封號的婕妤和嫔,貴妃一一的給我念了一圈,被指到的都各自低頭向我施禮。
我似認真又無意的聽着,不插話也不提問,就只在看到慧妃的時候把目光停留了一下。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子,如果她才是慧妃,那半年前闖進政元殿的又是誰。
待都介紹完了,我随意的點了頭:“貴妃辛苦,着大家散了吧。”
說罷也不管貴妃瞬間微變的面色和殿內那些各自心思的眼神,悠悠然端起水陌遞來的茶喝了一口,穩穩的受了衆人的跪安,看着她們将要退出去的時候才不急不緩的添了一句:“慧妃留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登時都奔了慧妃,我特別注意了另外幾個高位的,寧妃的眼睛只在慧妃身上停留了一下就別開,端貴嫔十分驚訝,瑞貴嫔滿面茫然,穆貴嫔盯着我看,文貴嫔迅速朝貴妃看過去,貴妃則穩穩的沒有半點反應。
淡淡笑了,看來這一句話讓我收獲頗豐。
闌珊說過,要想少費些力氣就要用巧力,佯攻之後佯退,卸其防備再出其不意,弱點也就盡現了。
如我預料的,慧妃在意外中有一絲慌亂,讪讪的應聲留下,我跟着又把殿裏的下人都轟了,只留了水陌在身邊。
見人都走淨了我依舊不開口,慧妃那幾分手足無措開始展露無餘,少頃終于忍不住讷讷開口:“不知皇後娘娘留臣妾是——”
“哦——”我一副剛剛回神的樣子,“慧妃坐吧。”
這一句之後,我又沒了動靜,只是慢慢的抿着茶,好一會兒才道:“慧妃可認得我?”
慧妃“啊”了一聲,一時怔忡。
我笑了一下:“政見立場總是随利益而變,後宮也是一般,慧妃可要想仔細了才好。”
把拉攏說得如此明白,讓她頗遲疑一下,很快道:“臣妾不懂娘娘所指。”
我擡眼看她:“慧妃有多久沒有與家人聯絡過了?”
“不懂就算了,”我不等她回答,緊跟着擺擺手,“本宮也是随便說說。”
一兩句間,從我變回了本宮,我直言露骨之後又顯得無甚誠意,徹底迷惑了她,接下來我也不理坤儀宮外頭候着多少等着觐見新後的內宮掌事官員,意猶未盡的與她東拉西扯,問些後宮裏無關緊要的事宜,再無關緊要,依舊讓她答每一句之前都小心翼翼的思量再三,直耽擱了大半個時辰才得以離去。
唯一的旁觀者水陌愈發的糊塗,見沒人了忍不住問我:“小姐,你這——是想拉攏她?”
水陌是跟着我進宮的三個丫頭之中唯一能信任的,大我兩歲,是我記事後那一兩年在容成家唯一的玩伴,後來日日與刀劍為伍了,偶爾還會懷念起那個整日跟在我身邊的小女孩。她娘是我娘當年的貼身侍女,後來也是早亡。
“怎麽?”我挑眉看她,“是不是手段拙劣的讓你大失所望。”
水陌看着我怔了一下,忽然現了驚訝神色,試探着對我道:“不是拉攏,就是要害她了,為什麽?她是貴妃娘娘的人麽?”
我扯動嘴角笑一笑,水陌到底是聰明的,可惜她只知道我的敵人是貴妃,卻不懂我心裏的新仇舊恨。
并不答她,我道:“去宣內禁衛指揮使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