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雲起漪瀾殿(四)

傅鴻雁進來的時候看都不看我一眼,規規矩矩的請安,單膝點地:“卑職參見皇後娘娘。”

把水陌也打發出去,我走到傅鴻雁身邊,聽了一下确定無人才開口:“鴻雁。”

他連頭都不擡:“娘娘乃後宮之主,并不适宜與卑職單獨相見。”

“鴻雁!”我皺皺眉,“我有事問你。”

傅鴻雁依舊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坤儀宮上下護衛由指揮同知郭兆麟負責,卑職也定當盡心竭力。”

我頓時氣結:“我用得着你盡心竭力——”

話沒說完又停住,我默然片刻,道:“如此有勞傅指揮使費心。”

嘆一口氣,我把眼睛別開:“沒事了。”

“卑職告退,”傅鴻雁起身,卻沒有離開的腳步,少頃聽見他的聲音,“見過你的侍衛早在半年前就調往別處了。”

我轉過頭去看他:“我不是想問這個。”

他盯着我看了一會兒,有一點無奈的:“那是要問什麽?”

“當日——”我猶豫一下才道,“政元殿裏那個女人是誰,哪去了?”

“怎麽?”傅鴻雁帶些意外的揚起眉毛,“要報仇?”

我瞪他一眼:“對,我費這麽大力氣進宮來,就是要找她報仇,你愛說不說。”

“平妃,”他微微一笑,答得倒是痛快,“出事之後就被皇上貶到冷宮去了。”

這會兒輪到我有點驚訝的一愣,傅鴻雁見狀緊跟着一句:“是以前德妃的人,失了靠山,早晚也在後宮待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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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哼笑一聲,明白他的意思:“放心,我不敢自作多情。”

當晚景熠果然沒有過來,聽水陌說是去了貴妃那,比起幾個丫頭的忿忿然,我反而是松了一口氣。

再兩日就是中秋,宮宴開在長陽殿,自然是貴妃早早置辦妥當,據說比往年都要盛大隆重些,我坐享其成的頂了個中宮恩澤的美名,有沒有人領這個情還在其次,重要的是這一場歌舞升平讓我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景熠。

以前所見的他,不是威嚴迫人,便是淩厲狠絕,說話的時候大多淡冷,就算我有幸見過些許他略失威儀的模樣,卻從未想過他會有慵懶閑雅的一刻。

太後坐了一陣子提前退席之後,殿內妃嫔逐漸的開始蠢蠢欲動起來,起初還因着我在場而略有拘謹,在景熠的默許甚至慫恿下,一個一個的都開始獻歌獻舞,軟言獻媚起來,無論是敬酒還是邀寵,景熠大多來者不拒,甚至明顯的縱容着一些妃嫔為了獲得他的注意而玩起的小把戲。

我始終閑适居于一旁,用一片似笑非笑的漠然掩飾着心裏的目瞪口呆,可以說酒肆之時的景熠對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讓我突然就生了一些恐慌,無論是冷靜寡言還是精明狠烈,我都可以試圖達到,但如果他喜愛的是這類嬌媚依人的女子,我又該如何自處。

盡管早就知道他身邊充斥莺燕,真到了跟前,還是難免起了眼不見為淨的沖動。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提前退席的資格,想來如果是容成敏,她大概會像看守獵物一般的守住自己的領地,不可否認,脫去了那襲冷酷面龐的景熠擁有着更加懾人的無上魅力,相信天下任何一個女子見了都會怦然心動,愛情對他來說的确是泛濫成災又毫無價值的東西。

一直到蔡安湊上前低聲報了政元殿的急務,景熠聽了側頭一頓,眼睛裏幾乎瞬間就現了嚴厲精銳,再看不到半分談笑柔情,有眼色的妃嫔都迅速退開,有兩個大概是剛進宮不久的慢了片刻,立刻就有如刀的目光掃過去,讓人倏然冷到透骨。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把兩種狀态劃分得如此清晰,變換得如此純熟。

心裏一松,忍不住笑一笑,這才是我熟悉的景熠,以前他身上最讓我排斥的那份冷峻生硬,此時在我心裏竟然變成了令人期待和欣慰的東西。

同時,又是徹悟。

景熠并不是容不下我,而是政務之上的他,身邊容不下任何女子,如果我沒有繞一個圈回到起.點,得以看到這一幕,也許怎麽都不會懂。

第二日起,開始有親貴王妃和高品級的诰命入宮觐見。

一派端莊典雅的見了許多人,其中慧妃的娘,正二品監察院左都禦史張正良的夫人被我如法炮制的單獨留下,這回連毫無誠意的試探都免了,就只喝茶閑談,好一會兒才稱乏了給打發走。

景熠一連幾日并不到我這邊來露面,我不緊不慢的布着我的局,時不時的對來請安的慧妃展現特殊的優待和重視,有一回還剛好叫人瞧見我入了夜獨自一人往慧妃的清延宮去。

八月二十,清延宮裏經密報查實,搜出了巫蠱之物,歷朝歷代皇家最忌諱的東西,擺到我面前的時候,我滿面震驚,遲疑着試圖拖延,貴妃哪裏肯依,鬧到景熠和太後面前,自然是罪無可恕,慧妃直接廢為庶人進了冷宮,言語間仿佛連我也難逃袒護之責。

景熠下旨的時候是在漪瀾殿,面對着那個癱軟喊冤的女子,帝王面上并沒有什麽明顯的情緒,貴妃微揚着下巴震視全場,我則始終一副淡淡的微笑模樣。

其實我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平妃是不是德妃的人我不清楚,但慧妃以前卻的确是容成敏的人,這是容成耀提供給我的消息,只不過容成敏死後慧妃為了保住性命地位,轉投了貴妃麾下,她爹張正良官位不低,卻是個牆頭草,一直在薛家和容成家之間前後搖擺,左右逢源。

我大張旗鼓的現了拉攏之勢,實質上卻不給她任何承諾,話都不說幾句有用的,讓她想靠過來無從開口,想去貴妃那邊表忠心又恐欲蓋彌彰,至于私下相見的事,她更是無話可說,因為在她眼裏,我根本就沒出現過。

貴妃的耐心比我想象的還要少,她與容成敏的缜密布局後宮不同,她靠的一直就是太後,手段狠辣有餘,心思卻不夠細膩,容成敏死後她一人獨大,盡管表面上接受了一些容成敏舊部的依附,但恐怕從來就沒有真正信任過這些人,而我要的,就是讓這些人都看清自己的處境,才好讓我重新拆分後宮。

貴妃想要迅速動手把我與她分庭抗禮的可能扼殺在萌芽,不想卻正中我的下懷,進宮不到十天,我就把景棠對太後使過的手段重複了一遍。

都說後宮是另一個朝堂,在我看來,它也是另一個江湖。

無論我是落影還是容成錦言,膽小怯懦?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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