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藥苦意微甜(一)
巫蠱之事,由始至終不過一日,其實漏洞破綻是一定有的,可惜上頭的人沒打算查,下面的人也沒膽子說話,于是眼看着慧妃哭鬧不休的被拖走,身邊的下人全都跟着受了牽連,待各自心思的一衆妃嫔很快都被打發離開後,我才扭過頭去看景熠。
這個近十日來不曾在坤儀宮正經待過的帝王俨然是有話要說,我在心裏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該裝模做樣的檢讨失察,還是直接問他有什麽吩咐。
好在景熠也沒有多少時間用來浪費,開口時直接跳過了慧妃的事:“闌珊要見你,沈霖那也有事,你去一趟。”
我愣住,沒想到這話會從他嘴裏說出來,明明前些日他還咬牙切齒的威脅說不想看到落影出現,為何今日就能出爾反爾的叫我出宮。
“叫鴻雁跟你一起,”也不理我的怔忡,景熠很快道,“天黑前回來,不要再惹出什麽麻煩。”
“不用——”我早對內宮路線十分熟悉,便是沒有傅鴻雁,也絕不會有問題,習慣了單獨行動的我剛要拒絕,一眼看到景熠警告意味嚴重的眼神,當即把話吞了下去,點頭,“好。”
他淡看我一眼,道:“短期內朕不希望容成家再出什麽事端。”
身為皇後,現在的我要進出宮當然不會像原先那麽随意,第一個要掩飾的就是坤儀宮這邊,好在景熠的單獨留下給了我極好的借口,叫水陌關了宮門,對外只說皇後受到了皇上的斥責,羞怨難抑,不見任何人。
現在宮裏頭幾乎人人都認得我,想要大白天的溜出去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有景熠的安排就方便得多,也不需越屋翻牆,換了衣裳,直接一頂小轎擡着,随便編了個內命婦家眷,就由傅鴻雁領着大搖大擺的出了宮,左右宮裏侍衛都歸他管,誰也不敢攔下來檢查。
出了宮,路上總算尋到機會問傅鴻雁到底是有什麽事,能讓景熠親自安排我出宮。
“逆水堂選定了新堂主,沈霖說無論如何你也得露一面,”傅鴻雁對我依舊沒多少好氣,看我一眼道,“你多了不起,躲了半年,露一次面就把陸兆元免了,新堂主上任,你不出現像什麽樣子。”
與平日裏動辄王爺皇上不同,傅鴻雁直呼沈霖名字的時候,就代表他是在以傾城一員的身份說話,其實傅鴻雁也出身逆水,不過是除了我以外,堂內沒有人清楚他的身份和職責,見過他的都不多。前面這幾年,對傾城來說是我和沈霖的一明一暗搭檔,而相對景熠,我的搭檔就是傅鴻雁。
一直嫉妒他能日夜在景熠周圍,所以每每與他過手從不留情,說話也尖刻得多,這回我一進宮,總算讓他全有機會還回來。
“哦,”沒心思與他鬥嘴,我認命的點了頭,心裏想着還是不對,便是為了這個事,景熠又怎麽會扯到容成家身上去,于是追問,“還有呢?”
“還有——”傅鴻雁此時神色嚴肅下來,略皺眉道,“闌珊知道你的身份以後很生氣,說要去殺了容成弘,城主不讓,兩人打了起來,沈霖沒攔住。”
“啊?”我聽了一驚,“什麽叫沒攔住?很嚴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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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在王府呢,沈霖說守在身邊安全些,”傅鴻雁嘆口氣,“你見了就知道嚴不嚴重了。”
我默然,凝神不解:“怎麽會這樣——”
“怎麽不會?”仿佛嫌我大驚小怪一般,他哼了一聲,“他們倆動手,誰敢攔?誰攔得住!”
我知道傅鴻雁還是在怪我始作俑,我瞞了這麽多年,一朝揭露出來就是這麽大的事,難怪闌珊生氣,她與唐桀大打出手并不算稀奇,我和沈霖早已見慣,大驚小怪的反而是老早離開傾城的傅鴻雁,只是這回鬧得這樣人盡皆知,難道闌珊是當真惱了。
心裏沉一沉,我看一眼傅鴻雁,沒說什麽。
王府很快就到了,唐桀果然傷得很重,費力撐着要說話,被沈霖攔了,我在屋裏陪着坐了一會兒,起身出來就看見了闌珊。
闌珊話也不說,仗劍就劈過來。
對她我可不敢大意,自己長達半年的杳無音信還未讓她釋懷,乍降的驚人身份又再一次激怒了她,真動起手絕不會講究什麽分寸,裏頭重傷的唐桀就是生生的例子,更何況此時我手邊還沒有暗夜。
也不敢解釋,忙着旋身就躲,闌珊緊黏在我身後,不給我撤出去的機會,頓時就是險象環生,逼得我只好大着膽子以手指彈開她近在咫尺的劍鋒,铛的一聲震得我整個兒右手疼到發顫,忙着低叫求饒:“闌珊——”
闌珊這才停住,卻不肯收劍,盯着我皺眉:“你的劍呢?”
我脫離危險,沖着她笑一笑:“沒帶着。”
“誰允許你可以不帶劍了!”闌珊面上看不出喜怒,沉聲,“是沒帶,還是他不讓你帶?”
“也沒什麽分別,”我依舊淡笑,“是我自己選的路,就要堅定的走下去。”
她盯了我一會兒,把劍收起來回身往外走,我知道她有話要說,默然跟在後面。
“從你娘嚴密守着不說,我就一直猜測你爹是個大人物,”許久,闌珊才淡淡開口,“只沒想過,竟然會是容成家的。”
“是啊,”不等我說什麽,她又頓悟了一般,“還有誰家能讓她連我都不敢說呢。”
“錦言,容成錦言——”說着她轉過身,“你了不得啊!以為皇後是人人都能做的麽!”
“當然不是,”我沉默片刻,擡頭對上她的眼睛,“闌珊你說過,只要能達到目的,我們可以不計較手段。”
她冷哼一聲:“不錯,但前提是能達到目的,你就不怕弄巧成拙,他依然不要你,傾城你也待不下去?你就不怕我知道了那個負心漢是誰真去殺了他!”
“怕,”我笑的有些凄涼,“所以我等了那麽多年才敢冒這一次險,我愛他愛了好多年,又怎麽能接受一朝成空的結局。”
停一下,我道:“我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慶幸自己姓容成,我好不容易用一個他無法推開的身份站到他身邊了,你忍心要我再一次成空麽?”
“言言,你真的跟你娘很像,”好一會兒,她終于嘆一口氣,“希望你不會後悔。”
“我娘都沒有悔,我又怎麽會,”我頓一下,“她說過,如果喜歡,就不要放棄。”
“她這樣說?”
見我點頭,闌珊微閉了下眼,有些唏噓,“我總是比不上她。”
“她用愛支撐着自己,你卻把自己禁锢在恨裏,”我第一次當着她的面評價她與唐桀的感情,眼睛飄向唐桀所在的屋子,“為什麽這麽做?”
闌珊看我一眼,答非所問:“你這麽一鬧,景熠氣壞了吧?”
我笑笑:“難為了他的定力。”
“所以啊,不這樣他能放你出來麽?”她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至少也能讓他了解你瞞這麽多年是迫不得已,早幾年容成弘要是死了,興許他跟容成耀早水火不容了,哪還能拖到這會兒讓他謀算?”
“正因為如此,早幾年你知道了也不會去殺我爹的,”我明白闌珊想幫我一把的苦心,感念之餘,依舊擔憂,“你總是下這麽重的手,就不怕有一天真的把他殺了?”
闌珊哼笑一聲,轉過頭去不說話,少頃道:“他死了,記得叫人通知我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