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只手可彌天(五)

他一愣,面色微變。

“他們兩邊争奪皇長子,打鬥中互有死傷,最後剩下的人都是你殺的,待皇上回來自會論功行賞,”我沖他淡笑,“記住了麽?”

他悵然一瞬,驚訝之後緩緩點了頭。

我的笑漾開來,手腕輕轉,挽一個漂亮的劍花,叮當一聲把劍丢在地上。

看了看一地屍身,心中輕嘲,想不到當初戲言一句大開殺戒,還就成了真。

外頭又有動靜,看了看是坤儀宮的那些內禁衛趕來,于是轉頭:“走吧,咱們去趟壽延宮。”

一個必死的局面柳暗花明,還是以這樣一種目瞪口呆的方式,郭兆麟這時候哪裏還有什麽話,自是我說什麽便是什麽了。

說是去壽延宮,我還是先回了一趟坤儀宮,既然容成耀的人還沒進城,進宮的京禁衛又就是那些,那麽時間就還有,一切發生得太急,我需要緩一緩。

這會兒的坤儀宮比之方才要有底氣得多了,我領着一行人回來的時候,連宮裏的下人都面帶喜色,看來識時務又看得清楚狀況的不光是那些做主子的。

只可惜這讓我心裏又忽生了煩躁,當自己在這場幾乎已經成真的政變中開始扮演角色,才驚覺周圍似乎已經沒有多少人關心景熠的生死。

就連寧妃派來的人,也只是傳了許多話給我,半句不曾提起景熠。

我聽着,垂眼不語。

壽延宮門口,通傳的人看見我帶着景垣來十分意外,很快得了裏面的話躬身請我進去。

正殿前,郭兆麟猶豫片刻,還是停下腳步沒有跟上來,我側頭看他:“你以為到這個份上,你還有退路麽?”

他一怔,忙道:“卑職沒有這個意思!”

“沒有最好,”我淡笑一下,“那就跟我進來,我帶着小皇子找太後談條件,需要你保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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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太後正座,意料之中的貴妃也在,周圍并沒什麽下人,讓偌大的正殿顯得有點冷清。

我站在中央也不拜,太後朝我身後看了一眼,沉聲:“皇後是來做什麽的?”

我沒什麽表情,道:“太後覺得呢?”

她微眯了眼睛:“你們家已然勝了一城,卻又跑來自投羅網?”

此時貴妃在一邊插嘴:“姑姑,與她費什麽話,緊着拿下是真的!”

我只作未聞,悠然道:“目前的局勢,萬千之衆在外頭虎視眈眈,宮裏交鋒太後也沒有占到先機,還有其他的一些,不需要我細數了吧。”

太後直盯着我:“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容成家勝的似乎不止一城,”我這時才去掃了貴妃一眼,對太後道,“我不來自投羅網,難道太後要指望其笨如她來翻盤麽?”

“你!”貴妃臉色驟變,才要發作,被太後擡手擋了。

“哦?”太後不愧老練,不動聲色的問出一個關鍵的問題,“皇後是代表誰在說話?”

我淡笑一下:“太後英明,我若是代表容成家,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原來是來談條件的,”太後同樣雲淡風輕,“你憑什麽?哀家又憑什麽信你?”

我攤攤手,似作無意瞥了一眼身邊水陌抱着的景垣:“我覺得,我的籌碼已經明白擺在眼前了。”

“你這籌碼——”她頓了一下,道,“似乎還是在你們家裏作用大一些。”

“是麽?”我不置可否,等着她的下文。

“況且,”太後目光略沉一下,“你這樣送上門,就不怕進得來,出不去?”

門外有了些輕微腳步,似乎圍了幾個人,我聽見郭兆麟全身一緊,手已然抓了劍,水陌回頭去看了眼,有點驚悸的又來看我,我卻全都沒有半點反應。

“太後言重了,”嘴角的笑漾開來,我異常平靜,“既然我能從廣陽宮帶着小皇子全身而退,就絕對有把握從壽延宮安安穩穩的走出去。”

停一下,我對上她的眼睛:“太後要試一下麽?”

此時太後的目光終于朝郭兆麟飄過去,我沒有回頭,相信郭兆麟懂得這個時候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

“很好,”少頃太後淡哼一聲,語出諷刺,“看來皇後也是早有擁泵。”

“不算早,”我實話實說,“郭同知臨陣擇良木罷了。”

“是不是良木還未可知,郭大人就不怕事後被滅口或陪葬?”貴妃當然沒有我所說的那般愚鈍,此時聽出了機會,又來插話。

只可惜她不知道的是,郭兆麟根本就沒有選擇,不擇我這個木,大概已經被滅口并陪葬了。

“多謝娘娘提醒,”郭兆麟把一句冠冕堂皇說得不卑不亢,“卑職身負皇命,絲毫不敢怠慢。”

沉默半晌,太後擺了擺手,門外的腳步窸窣而退,我也示意郭兆麟去外面等。

再看我時,太後神色如常:“你要什麽?”

“很簡單,我要一條活路。”

太後挑眉:“笑話!你們容成家若是得了權,難道還給不了你活路!”

“給不給得了,要看我是不是還有價值。”

我平淡敘述:“容成耀起事,事先我半點不知情,他派人進宮來搶奪皇子,卻絲毫不顧我的死活,大抵巴不得我被你們殺了,才好讓他名正言順帶人攻進來,太後覺得待他真得了權,我會有什麽下場?”

說着我把眼睛別開,悵然若失:“我是什麽身份,太後不會不知道,不過一個地位卑下的替代品罷了,到時候,恐怕連公主都不會再被他們放在眼裏,何況與公主根本半分關系也沒有的我,江山易主,必有微詞,保不齊就會效仿前朝,有任何一個契機,他都會毫不猶豫的犧牲掉我來堵天下人的口。”

我直直看着太後,由得她沉吟,少頃見她點頭:“不錯,你想得很清楚。”

“只是哀家也非魚肉,”她緊跟着道,“不見得就敗局已定。”

“太後無非在打趙王的主意,他有兵權,趙王妃又同是薛家人,我說了,太後已失了先機,外頭又已兵臨城下,就算趙王有這個膽子傭兵進京,畢竟是遠水,這倉促之下,能成事麽?”

“就算勉強成事,我現在可以站在這裏與太後談條件,你卻沒時間與那趙王談,他也一把年紀,幕僚衆多,日後難保不想獨攬大權,最後薛家又能得到什麽呢?”

看似成竹在胸,其實我也是倉促之下,方才在坤儀宮得了寧妃派人送來的信兒,大致說了目前格局,無暇驗證真僞,只能冒險在太後面前賭上一把。

見太後果然動容,我心裏一松,趁熱打鐵:“太後不如想想十三年前的轉機。”

十三年前她突然得了景熠,得以坐上太後的寶座,如今我把景垣送到她面前,她不動心才見鬼。

“十三年前?”太後目光閃爍,意味深長,“那時候先帝留有遺诏,太子并非容成家所出,并且早已冊立,外有睿王傭兵護主,內還有一個自願消失的皇後,跟如今的局面,可大不一樣——”

她停頓一下,目光閃爍:“你又憑什麽認為你是能力挽狂瀾的那一個?”

聽到這兒,我知道這事就是成了。

“的确大不一樣,”我明白太後是在等我拿出更多的籌碼,于是從袖內掏出一卷東西,“但事在人為,咱們可以把它變得一樣。”

“太後一直問我憑什麽,”手捏了那物件的兩角,我輕輕抖開給她看,“憑這個,夠不夠?”

在我手裏的,是一片上等黃帛,上面并無墨色,只一方殷紅的玉玺印跡。

空無一字的帝王诏書,輕軟一片,可定江山。

作者有話要說: 輕軟一片,可定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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