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高洋當時走的時候和我說了幾句客套話。

他說,表哥,那麽多年了你都沒和家裏人走動,考慮下過年的時候過來吧。

我随口應着,問是你媽讓你這麽說的吧。

“我媽倒是每年都說,你每年都不來。”他笑道。

我也笑,笑得真情實意,“我過年的時候有朋友一塊過的。”

高洋話題一轉,“表哥你要好好對小明啊。”

我往後看了看,小明不在,他好像是出門買東西了。

“我知道的。”

我想我對小明的了解甚少,甚至都不及高洋那短短幾周認識的多。

畢竟我們的關系,要說是兄弟,實在是過于牽強,可說是戀人,我又死不承認。

你要說是炮友,那不行,聽上去有悖倫理道德;可若是單純的朋友,未免像是逗人玩。

我從未刻意掩飾我是個gay的事實,可也不會腦殘到到處宣揚“看這裏有個活的基佬”。

辦公室的女同事,有幾個不那麽矜持些的會來找我表個白,我想給女孩子總不能發好人卡,只好說不好意思。

你是有女朋友了嗎?有些不服氣的女孩子會再堅持問一句。

我思考了一下,“沒有,可我有喜歡的人。”

幾輪下來,全辦公室的人都知道我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哪個啊?該不會是小玲吧,挺漂亮那個?”坐我隔壁的大瘋,每次都要拿自己感興趣的對象和我捆在一起。

“哪個?”我斜眼,甚至都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昨天在食堂坐你旁邊桌的那個,吃飯的時候一直拿眼睛偷瞄你的。”

我一掌拍在他後腦勺,“是你一直偷瞄人家吧個智障。”

小明問過我,哥你以後會不會交女朋友。

我向他保證,女朋友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會有女朋友的。基佬的生活多姿多彩,我可喜歡當基佬了。

如果宗澤還在的話。

可惜宗澤不在了。

可是小明還在。

我開始分不清宗澤和小明了。

我想我大概是精神終于要錯亂了。

校慶回來後的這幾日我想念宗澤想念得緊,不知為何,許是他在地下托了夢給我。

我從夢裏醒過來,大汗淋漓,夢裏的情景深刻地再現了一遍又一遍。宗澤從樓上跳下來,我看見他緩慢地爬上窗臺,往樓下看了一眼,嘴裏吮着的棒棒糖不小心掉了下去。他皺皺眉有些不滿意,複又爬下來,從抽屜裏取出一顆糖含在嘴裏,捏了一顆在手心,再次爬上窗臺,底下沒有人,他滿意了,閉上眼睛,雙手展開,擺出大鵬展翅的姿勢,雙腳縱躍而起,像只初學飛翔的雛鷹。

在空中的飛行的時間很短暫,他又接觸到了地面,忽又飛起,從此成為一生只落一次到地面的,沒有腳的鳥。

我趕到的時候,宗澤的手已經松開了,他沒有把那顆糖一起帶走。

我出了房間,用冷水洗了把臉。

“哥?”小明居然還沒睡,聽到動靜後走了出來。

我問道:“幾點了?”

“三點。”小明說道,“哥你怎麽了?”

“沒事,”我頓了頓,“做了個夢。”

小明一直很聰明,明白是什麽夢,也明白這種事不好直接說出來,原地站了一會兒就打算回房間了。

“小明,”我叫住他,“去陪我聊會兒吧。”

我沉默地靠着小明,像個無力的醉漢。

我突然很想和人說說我和宗澤的故事,就算對面是小明,就算說出來很容易傷害到這個孩子。

“哥你想說什麽就說吧,”小明說,“我沒事的。”

我說小明,你們家以前過年是怎麽樣的。

小明沉默了一會兒後說:“媽媽還在的時候我們過年會吃個年夜飯,然後一起看看春晚什麽。感覺除了菜比平時好一點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了。”

我想到宗澤說的,他從小到大就沒過過一個好年。

我去宗澤家過過年。我說。

小明點點頭。

他家一點過年的感覺都沒有,我說道,可那個年我過得很開心。

快放假的時候我買了去那個北方城市的機票。

那是我第一次去那個城市,一切都是陌生的,又都是熟悉的。

畢竟城市長得都一樣。

宗澤把我帶到他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找人來檢查供暖系統。

“你爸人呢?”我看了看四周,空蕩蕩的房子,沒有想象中的十個女仆站兩邊的場景,不過裝修風格一看就是有錢人家。

“不知道,估計就沒回來過。”宗澤說,“人要過一會兒才過來,我之前來的時候沒想到這茬,現在只能先凍着了。”

我笑笑,“還好啦我穿挺多的。”

宗澤和我說他爸管他挺嚴的,可又成天不着調不回家,外面女人找了一個又一個,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後媽。

這兩者居然是可以結合的,這一點讓我感到很神奇。

後來宗澤出事後我還見過他爸,表面上是個嚴肅的男人,嚴厲地指責我不知廉恥,連帶着将宗澤也罵進去了。我氣急,那好歹也是你自己的兒子,為何有父母會這般鐵石心腸。

仔細想想,是我低估了這個男人的造人能力。

宗澤沒和我說,我猜他也清楚自己有不知道多少個不知名不知面的兄弟姐妹在這座城市的角角落落散落。

我們到了之後不一會兒就來了一個,宗澤見了之後當做沒看到一般,我看着那人西裝革履一副精英樣,也不清楚這人的身份。

“邵秘書,”宗澤樓梯走到一半又轉過身來問,“我爸在哪?”

被叫做邵秘書的男人笑了笑,并不說話。

于是我明白了,有錢也是可以制造□□的。

我和宗澤在元旦的時候,一起去廣場上跨過年。

沒有煙花可以讓我們看,我們窮酸地蹲在商場門口,對面有個巨大的熒屏,放着倒計時的數字。我們比對着手機上的時間,在最後十秒一起倒數。

“十,九,八,七……三,二,一!”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周圍人像是看兩個傻子一般和我們一起笑了起來,迎接這個新年和舊年還未過完的寒冬。

等到春節的時候,沒有廣場可以讓我們裹着棉襖倒計時,我們只能跟着春晚上的主持人一起喊。

“三,二,一!”

噼裏啪啦噼裏啪啦。

焰火聲在腦中響起,光是想想就很熱鬧,甚至用不着看到。

邵秘書今晚不在,我和宗澤在沙發上擁吻,耳邊是《難忘今宵》。

我從來沒覺得這首歌那麽應景過。

年夜飯我們沒從飯店訂,選擇了自己燒。主要還是我掌廚,宗澤負責在旁邊給我打下手。

“盤子。”他遞上來一只盤子。

“鹽。”他遞上來一只勺子。

“……鹽呢?”我偏頭看向他。

“你自己舀啊,我也不知道是哪個。”

雖然我是可以分得清鹽和糖的人,最後做出來的菜品還是讓人不忍直視更何況吃。

宗澤往嘴裏塞了一筷子後皺眉,“這大概是我吃過最難吃的年夜飯。”

難吃是不會吃死人的,我相信我是按照菜譜一步一步做的,不至于産生什麽奇妙的化學反應致毒。我和宗澤一邊吐槽着菜的口味一邊下箸,将口嫌體正直的精神發揮到了極致。

宗澤帶我去了他的小學,中學。學校裏還沒有人,大門是關着的。我們本着遲到翻牆的原則繞着學校走了半圈,找到一個好下手的地方,攀着外圍的欄杆竄到校園裏面。北方的冬天,前兩天剛下過雪,操場上因着沒人走的緣故,還是好一片白茫茫的淨土。

當然下一秒就不是了。

這種行為非常幼稚,可就是一直都存在。在一片還沒有人走過的雪地上第一個留下腳印,會産生一種“哈!這是朕的江山!”的自豪感。

在我們踩下第一個腳印後宗澤拉着我不讓我走。

“嗯?”

“我們來畫名字吧!”他今天穿着一身紅,看着很喜慶。

“好啊。”我笑着哈了一口氣,搓搓手又搓搓他的臉。

在經歷了滾打摸爬等一系列在雪地裏翻滾的動作之後,我們好歹是寫完了自己的名字。

“你覺得看着像嗎?”

“看不大出來啊,”我說,“得從上面往下看。”

宗澤點點頭,轉身抱住我就開始往我臉上啃,像只遇到主人興奮不已的小狗。

“我高中的時候就想這麽幹了。”他啃完後滿意地看着我。

“你高中的時候就有想這麽幹的對象了?”我挑挑眉。

宗澤嘿嘿笑了笑,放開我,“哪有啊。”

我佯裝生氣要抓他,他一着急一邁腿就摔倒在雪裏了。

我撲上去壓在他身上,感到雪要把我們兩個埋起來,藏到無人知曉的地下去。

我們的臉都是冷的,嘴唇卻異常地暖和,貼在對方臉上慢慢傳遞熱量。

一切都是冷的,一切都是熱的,這一刻我以為自己是個發熱體,正在慢慢融化周邊的白雪。

“小剛啊,”我感受到宗澤的嘴唇輕微地動作,“我好喜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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