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哄他
沉沉夜色讓送到耳邊的話更顯暧-昧。
裴芷僵直脊背寸步未動。慶幸自己早就背過身, 要不然顫抖的睫毛一定會出賣自己惶惶難安的內心。
身後似乎沒了動靜。
她有一瞬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在這個想法逐漸膨脹即将占據滿心滿腦時, 後背被人輕輕碰了一下。
于是連頭發絲兒都僵硬了。
裴芷硬着頭皮睜眼, 雙眼在無窮無盡的黑夜中找不到焦距, 迷茫地直視着前方。
“你幹嗎。”
她把臉往下埋,悶着聲。
睡裙是吊帶的,敞露大片脊背。她能感受到手指落在她的脊椎骨某一節, 順着中線緩速下移。
由于緊張, 她忍不住繃直了手和腿, 蝴蝶骨也連帶着微微內扣。就着她的姿勢,手指忽然就不動了,落在正中間凹陷出的肌理上,輕輕一勾。
裴芷很明顯感覺到祖母綠小件兒的搭扣在她背上不輕不重彈了一下。
他用氣音問:“穿着睡會不舒服麽。”
“……”
舒不舒服也不要你管。
見她沉默, 他又在身後問:“我幫你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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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裴芷咬牙切齒道。
“那你自己脫?”
深夜這樣的對話很難讓人不浮想聯翩。裴芷深吸一口氣, 裹着被子突然坐起來:“你管我那麽多做什麽。”
“姐姐,你怕什麽。”
謝行也坐起身, 笑聲倏地彌漫在夜色中:“你覺得那麽一件兒, 防得住我什麽。”
半晌, 又補充道:“我解決過了, 自己。”
隔音那麽差, 她當然知道。
只不過此時把事情攤在面前直來直去地說,即便有夜色保護,她還是忍不住燙了臉。
她連當面探讨的勇氣都沒有,更別說斥責他——解決過一次算什麽,你還不知道自己什麽德行?
“就想讓你睡舒服點, 沒別的意思。”
裴芷嘆了口氣,內心承認他說的沒錯。他要是執意想做,那一小件兒壓根不能産生任何作用,只是給自己加一道心理防線罷了。
她偏頭,在黑暗中捕捉到他隐隐約約的輪廓。
語氣帶着命令的口氣:“把頭轉過去。”
“我又看不到。”
他笑,但依然聽話地轉過半邊臉,手磕磕絆絆向前摸索着抓住她的,舉起貼到自己臉頰上:“感覺到了嗎,我沒偷看。”
黑夜是最好的保護傘。
裴芷從鼻腔發出兩聲哼氣以示自己有感覺到。從他燙人的掌心中抽回手,迅速脫完小件兒疊在一邊。
吊帶睡裙涼飕飕貼在胸口,仿佛空了一片兒,忽然不習慣起來。
夜裏那麽涼,紅梅嫩蕊兒恨不得迎風綻放。
她縮回被子,咳了一聲:“好了。”
怕他又搞出新花樣,她還額外交代:“我真睡了。別跟我說話。”
她蜷縮着貼着床沿而睡,背後抵着一枚枕頭,卻怎麽睡都覺得手也多餘腿也多餘。
壓迫感從身後侵卷而來,他的手臂懶散搭在她腰際。
就這麽把人圈進懷裏。
而後低底嗯了一聲:“睡吧。”
***
夜是寂靜的夜。
一場連綿春雨仿佛給萬物消了音。
謝行來祁山第一晚幾乎沒睡,這會兒即便軟玉在懷也很快陷入深眠。
分手兩年來,今晚是入睡最快的一次。不需要累到極致,也不需要酒精助眠,光是想着她在身邊,就足夠卸下緊繃的神經。
不過終究還是睡不踏實。
夢裏輾轉,潛意識怕夢還是夢,現實卻不是現實。
雨到後半夜似乎就停了。清晨第一縷陽光拂進窗口時,他就醒了。
攏共那麽點兒地方,睡着失了防備很容易擁到一起去。
他醒來只覺得半邊胳膊被壓得麻木,而後緊接着,才發現被當做三八線的枕頭不知什麽時候被抛到了一邊。裴芷整個人都蜷成團縮在他懷裏,睡得很沉。
只要垂眼,就能看見整片微微弓起的雪白脊背。
長發鋪散開來,妖冶又性感。
最終還是與他的理想吻合——他抱着她,她抱着……
管她抱什麽,只要是他抱着她,就足夠了。
雖然手臂早就失去知覺,謝行依然保持着醒來的姿勢一動不敢動。這樣的美好,怎麽舍得輕易打破。
直到日頭稍高,他感覺到懷裏的人舒展身軀有轉醒的趨勢,下意識夠長手臂去撈枕頭。趁她悠然轉醒之前,把枕頭重新塞回兩人之間。
怕她發覺這樣簡易的防禦起不到作用而再次築高防備,讓枕頭起作用是最好的選擇。
謝行重新閉上眼,放緩呼吸。
感受到懷裏的人不耐地掙紮幾下,猛地坐起。手臂上的麻木感逐漸恢複,從毫無知覺倒像被針細密地紮,再到感覺得到她的長發垂落在上。
整個過程不曾皺一下眉。
中間有段極其安靜的空白,他閉着眼猜想,該是在釋放每天都攢着的起床氣吧。
直到床側明顯空了一人的位置,他聽着腳步聲拖沓往浴室走,才緩緩睜眼。
在稀疏平常的洗漱聲中坐起身,用枕頭掩蓋腹下高山,揉了一把亂發。
***
天終于放晴。
日光重新眷顧山腳村落。
裴芷和謝行下樓的時候,大媽一家正在清掃一樓堂屋。見他們一前一後下來,笑得意味深長:“不吵架咯?大娘都說嘛,夫妻哪有隔夜仇。一覺睡完起來就好了嘛。”
這會再解釋也顯得蒼白。
裴芷敷衍答應兩聲,坐下整理上山拍攝的裝備。
昨天臨陣磨槍培養出來的少爺式助理勉強能用。她伸手要廣角鏡和長焦,謝行早就準備妥當。
“再帶個三腳架。”
“拿了。”
“還有防水布。”
“都在。”
“羽絨服。”
這次中間頓了好幾秒,謝行看着她身上裹着的加拿大鵝沒明白過來:“……什麽?”
不是穿着麽。
邊上大媽聽牆角聽得噗嗤笑出聲:“男娃兒,說你呢。這是怕你冷!”
再看裴芷,經過昨晚練就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就算被當面戳破也沒再臉紅,表情很淡:“沒經驗,山上早晚凍不死你。”
“那……我去換。”
他有點兒高興,愉悅的感覺從心裏邊呲溜兒冒出芽。
踩着木梯上到二樓,隐約聽到大媽在跟裴芷說:“今天保準收拾妥帖。不過你倆也吵完架咯,就不搬回去了吧?小倆口好好的別吵架,吵架也別分房睡。鬧誤會。”
他在樓梯口等了好一會兒,聽到裴芷說了三個字——“再說吧。”
揚起的嘴角弧度倏地又落了下去。
裴芷心裏裝着攝影,一時半會兒觀察不到那麽仔細。只覺得身邊的人氣壓有些低,約莫是從出門開始就這樣了。
爬至半山,她見風景好拿出設備準備拍兩張。回身又見他寡淡着神色,忍不住問:“你們學校還要求練大牌氣質啊?老沉着臉做什麽。”
把相機塞他手裏:“鏡頭24-70,F2.8大光圈,以那邊的松樹定焦,你來拍。”
“我?”謝行愣了一下,對別樣的哄人模式有點兒措手不及:“我不太會。”
“昨兒打光不打得挺好麽。”
“那你不說我,我就拍。”
裴芷啊了一聲:“我什麽時候說過你?”
不管她怎麽哄,好像都挺有用。
謝行揚起眉梢,笑了笑:“沒有。”
不遠處那顆松樹長在岩石邊,往下一汪清泉,水又淺又透。倒像是因為這場大雨才積聚起來的景兒。以松取景,還映着一方倒影兒,仿佛兩棵松延綿着長在一起。
他歪頭按下快門,心口突然就寬敞起來。
拍完遞回去,挺不好意思的:“姐姐,我拍得好麽。”
裴芷來回切換相冊掃了幾眼:“湊合吧。”
她要求嚴格,要是不好,定是要被删除。而剛才他拍的那幾張,好好存進了相冊。
思及至此,他爽得要命。那點兒小動作很快被捕捉進眼底。
裴芷哼氣:“高興了?”
“高興。”他去抓她的手,撲了個空。但依然噙着笑:“跟你在一起就高興。”
他們是來拍祁山。不過登的卻是邊上稍矮一些的側峰。
側峰不是熱門景區,旅游旺季來往的游客也不多,腳下這條路就修得磕磕絆絆。泥路為主,尤其是到了後半段,完全沒了青石板的蹤影。
雨後天清氣朗,林間無霧。
從這兒望出去,不管是山腳的村莊還是邊上秀美的祁山都格外好看。
裴芷找好地方支起三腳架,正調着光圈。他像搗亂,又極有分寸地只俯身從身後半抱而來,避開她還在工作的手。
好聲好氣地求:“姐姐,你再教我拍拍吧。”
“見到那邊的雲沒?”她問。
“嗯。拍雲麽。”
“不。”
她把側邊碎發捋到而後,判斷着風向:“現在刮西南風。等那朵雲過來,陽光剛好穿透雲層時。廣角12-24,長焦拉景。懂麽?”
謝行大概能想象出她要的感覺:“我試試。”
支着三腳架很大程度上簡化了操作,他所需要的就是調整光圈和鏡頭,找最佳時機。
而這些,謝行覺得他能懂裴芷腦子裏在想什麽。
成品如他所想,天光穿透雲層的一瞬,棱形光束普照山峰,半邊明半邊暗,猶如佛光普照盛世降臨。
不得不佩服,對會攝影的人來說,按下快門只是做好所有準備後最不值得一提的一步。他們需要有藝術細胞、需要有畫面感、需要預判還需要自負。
相機很快還到裴芷手裏。
她檢查一圈,還算滿意。自己調了曝光和角度,再拍一圈。
這兒風景宜人,雲層變化也很美。
要不是山裏實在是信號差,在這兒就想上傳回郵箱先修幾張。
輾轉兩三個山頭,一直待到日頭西斜。
所有攝影愛好者都不願意錯過日落。落日餘晖下的雲卷雲舒很适合用長曝光來拍攝。她帶足了備用電池,耗得起整場日落。
一直拍到天将将擦黑,兩人才準備下山。
雨後泥土松軟,下山路上視野更差一些。
裴芷拍了不少滿意的照片,回去路上心情極好。邊走邊和他講哪幾張要精修,哪幾張可以适當放放。
她只顧着說,沒注意腳下一軟,猝不及防踩着爛泥往下斜垮。
只來得及驚呼一聲,膝蓋先着地。
就順勢以手撐地,手掌擦到泥路邊的碎木條,劃出幾道血痕。
“……啊,痛。”
呼痛完第一反應竟是還好設備都在謝行身上,安全得很。
她仰頭眼巴巴看着他又氣又急從幾步外趕來,莫名覺得自己蠢得好笑。
于是一扯嘴角,痛得想哭,又樂得想笑。
“摔了,拉我。”
聲音也蔫兒軟,是平時不曾有的撒嬌。
他沉臉:“腿,給我看看。”
防水背包穩妥放在一邊,他蹲下身,細細查看她掌心的劃痕,脫開外套用自己的T恤一絲不茍擦幹、再吹一吹。而後去檢查她的腳踝和膝蓋。
纖長的手指搭在腳踝上小心翼翼地轉着,問她:“這樣痛不痛?”
“一點點。”
“這樣呢?”
針刺般尖銳的疼痛蔓延開來,裴芷倒吸一口氣:“嘶——你輕點兒。”
“還姐姐呢。”他低聲抱怨,“路都不會好好走。”
泥巴印子沾了半條牛仔褲腿兒。謝行慢慢往上卷着她的褲腿兒,怕山風一吹會冷,還邊卷邊搓她細白的腳踝。
“沒蹭破,但腫了。”
“哦。”
“膝蓋——”他頓了一下,才道:“要回去脫了看才知道。”
昨晚臨睡前讓她脫小件兒的事還記憶猶新。
一想到回去又是孤男寡女,裴芷抿了下唇低頭不語。
他倒是像忘了似的改蹲為單膝下跪,朝她拍了拍自己肩頭示意:“上來。我背你下山。”
裴芷愣了一下,她沒覺着自己摔一下就虛弱到需要背下山的地步。半扶着他試圖起身,針紮般細密的疼又猛地湧了上來。比剛才更甚。
往下望一眼漫漫下山路,突感絕望。
他催促:“快點兒,趁還有太陽,看得見路。”
雨後斜陽落日,餘晖鋪滿半邊天。
裴芷趴在他肩頭,手臂繞過脖頸交纏在一起。
随他一走動,小腿忍不住無聊地晃悠起來。
好多次都是他伏在她頸邊說話,這會兒完全調換角色。她不開口,呼吸也淺淺灑在他耳側。
一偏頭,便能偷看他一眼。
當然,他亦是如此。
天光溫柔,人也溫柔。
腳下漫漫長路仿佛沒有盡頭,無限蜿蜒着蜿蜒着……
最美好的不過就是夕陽、回程路和喜歡的人。仿佛一眼就能望到故事的結局。
如果不遠處民宿的門廊下,唐嘉年沒出現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昨兒一晚沒怎麽睡。
那章改五遍,不看五遍真是太虧了!!!
本來明天不上班今天還能熬一章,但缺覺缺得我快失智了,先睡為敬。明天來發紅包,50個随機↓,祝姐妹們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