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7

幾天後，不二攜完整的評估報告和還未上報的訓練綱要找到了幸村，以需要讨論新人未來發展方向為理由，兩人一同去了樓頂鮮少有人光顧的四季花園。

所謂四季花園，顧名思義用溫度嚴格劃分出不同的區域，讓四時鮮花同時盛開于同一空間，出自幸村的傑作。帶不二走過代表冬天的師走、秋天的神無、夏天的水無三個區域後，幸村停留于名為彌生的春天區域，在角落一隅的涼亭裏坐了下來。把帶來的水果茶倒了兩杯擺放在彼此面前，他微微笑道：“關于越前，終于有結論了？”

端起溫熱的茶水輕抿一口，流連在唇齒間的芬芳并未讓不二展顏，他依舊微蹙着俊秀的眉眼正視對方，用稍顯責備的口吻道：“為什麽不跟我商量就擅自帶越前去那所醫院？你這樣做會打亂我所有的規劃，而且他現在也不适合看到那些。”

“是麽？可為什麽我看你的訓練設想還是跟我預計的差不多？”雖說有着支援組負責人的身份，幸村并不為不二的指責而惱怒，表情依舊溫和從容。看完只有薄薄一頁紙的綱要，他轉而拿起厚厚的評估報告慢慢翻看，在看到某一頁指尖頓了頓，淡淡的道：“關于隊長這一部分內容，我想暫時還是不用說吧，免得上面有什麽想法。”

微微訝異的一挑眉，不二眯眼不動聲色的看了幸村片刻，發現無法從對方臉上看出點什麽後便不做徒勞無功的努力了，徑直問道：“能有什麽想法？是你個人的猜測還是你知道了什麽？”

捧着茶杯溫暖一年四季都冰冷的手指，幸村唇角微揚，道：“越前什麽性格，我們大致都了解。他目前會偶爾問起隊長，也不過是出于他們是堂兄弟之間該有的關心，如果他真的什麽都不問，我反而會在意。但要是你特地寫在了評估報告上，說不定會被誤認為越前懷疑隊長出事的原因在伺機調查，萬一他們出言提醒反倒有可能激起他的執拗心，弄巧成拙。”

聽完幸村的話，不二眉心微擰，一方面是有些懊惱自己的确沒想到那一點，另一方面卻是為對方只是通過一晚上的接觸便如此清楚的把握住了關鍵而感到些微的意外——這個人為人心性有多冷淡，他太了解了。但不管怎麽樣，他認可幸村的建議，點頭道：“那就按你說的，這篇揭過不提，反正上面也不知道。”

“這樣是最好的。”擰開保溫杯将彼此的茶杯添滿，幸村舒舒服服的喝下一大口驅散周身的寒意，又道：“我們說說越前将來分配的事吧，你有什麽傾向嗎？”

“就算我有什麽傾向，一切還是以上面的意思為主吧。”淺淺扯動唇角，不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訓練計劃，自言自語道：“那孩子心地足夠善良，行動力和觀察力都屬上乘，對認定的事情也有夠執着，看來……”

望着朝自己看過來的冰藍眼眸，幸村與不二相視一笑，異口同聲說出了自己的結論：“自由人。”

“不過，最終還是要看他受訓的成果……我估計……這裏會是他的短板。”指尖在訓練計劃的某一部分上點了點，不二微微收斂笑意沉思片刻，拿出筆将另外一部分內容與之對調。“還是讓他先做這個吧，等有了興趣之後再進行下一個會比較好。”

對不二的修改感到很滿意，幸村颔首起身，道：“就按照我們剛才讨論的內容，你拿去給榊長官看吧，我估計他不會有什麽調整了。”

收拾好資料與幸村并肩前行，聽着對方不時傳來的低咳聲，不二眼底流露出一抹關切，輕聲道：“幸村，你多久沒做過體檢了？你本來就已經不再适合進入裏世界，那天還熬夜帶越前做了那麽多事，看來你很看重他。”

可能身體的原因一直以來就是幸村的心病，雖然知道對方純粹出于關心，但還是讓他原本悠閑打量着花草的紫眸微微一沉。“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至于越前，我只是不想監督官在失去侄子之後再失去兒子。就算再堅強的男人，到中年後連續失去兩個孩子也是難以承受的打擊。”

并不介意幸村神情冷淡，不二笑了笑，正準備下樓去找榊彙報卻聽見一陣清晰的擊球聲從另一個方向傳來。擡手示意幸村與自己一起過去看看，才一走到網球場門口，越前纖瘦的背影就落入兩人眼裏。為了不打擾正對着發球機練得火熱的後輩，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準備悄悄離開。

憑借這麽多年打球鍛煉出的機警，越前早在幸村和不二出現那一刻便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将最後一粒發球擊向牆壁，他擦着汗轉過身主動叫道：“幸村前輩，不二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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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啦，還是被發現了。警覺性不錯哦，越前。”回以含笑的誇贊，彎腰拿了瓶水扔過去，不二轉頭問幸村：“我要去榊長官那裏，你是留在這裏還是和我一起走？”

“你先去吧，我正好随便和他聊聊。”同不二點頭作別，幸村拿起幹淨的毛巾朝越前走過去，眼底帶着一抹淺淡的笑意：“擦擦汗，雖說天氣已經轉暖了，但還是要注意別感冒了。”

低聲道謝，在接過毛巾的同時不經意的碰觸到幸村的手，冰冷的觸感讓越前不自覺的挑了挑眉，眼帶驚訝的望着他道：“前輩很冷嗎？我的外套在那邊，前輩不介意的話可以拿來披一披。”

飛快縮回手，幸村也不接話，徑直坐到球場邊的長椅上，若無其事的笑道：“一個人打球不無聊嗎？”

“只是不想手生了，有時間就練練。”見幸村拍着長椅示意自己過去，越前乖乖的走過去坐下，有點不好意思的把外套遞給他，小聲道：“屋頂比下面冷，前輩穿上吧。”

垂眼看着遞來的外套，幸村接了但并未往身上套，輕笑道：“我不冷，而且你的外套不适合我穿，不過還是謝謝了。”略微頓了頓，他問：“怎麽樣？從醫院回來還好嗎？好幾天沒見你了，也沒來得及找你。”

幸村的聲音溫柔悅耳，即使好意被拒絕了，越前也不感到氣惱，道：“也沒什麽，只是想找不二前輩，剛剛好不容易見到，他又走了，真有那麽忙嗎？”

“找不二問什麽時候可以開始受訓？”側臉看看越前，對上那雙藏不住心思的貓眼，幸村唇角微揚，道：“不用着急，很快就會開始了，但願你到時候別抱怨訓練太苦，或者接受不了太苛刻的要求中途放棄就好。”

“我才不會放棄，前輩你還差得遠呢。”可能是被幸村說得有點不高興了，越前皺眉低哼一聲，驕傲的揚起下颌道：“我是不知道訓練會有多苦，可我能保證一定比不上網球。再說了，龍雅都能做得到，我為什麽做不到？”

“網球是你喜歡的，而受訓是你的責任，我認為兩者不能相比。不過呢，能看到你這麽信心，我也算是放心了。”突然聽到前隊長的名字，幸村心裏微微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依然帶着淺淡的笑意。伸手摸摸越前的發，他又道：“跟我說說吧，去了醫院之後，你這幾天有什麽想法？”

“……沒什麽想法。”不明白為什麽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幸村還會把自己已不願再想的事情提出來問，越前微微皺了皺眉，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不二前輩給我的資料上說，裏世界有一定的安全保護機制，不應該會出現那麽多的受害者才對……為什麽你帶我去的醫院卻有那麽多的……”

“還有，資料上一直沒有說明白，在裏世界到底要承受多大的傷害才會導致表世界意識受損，也沒有出現過裏世界死去的同時表世界也會死亡的說明。”

一連串的問題有很多都是幸村無法解釋的，因為即使成為管理者這麽多年，他依然有很多無法真正搞清楚的東西。但越前的疑問卻讓他再一次提高了對這個後輩的評價，微笑着道：“說實話，我沒辦法給你一個準确的答案。畢竟，對刺激的承受能力因人而異；不過我可以明确告訴你，在我經手的資料裏還未出現過。這點很好解釋，我們每一個人都還活着，不是嗎？”

幸村的最後一句話，越前一想也就明白了——管理者的工作比起正常進出裏世界的人們面對更多的危險，既然他們都沒事，看來至少在裏世界遭受意外是不會導致人們在表世界直接死亡的。這樣的保證讓越前稍感安心，又見幸村在說話間一直不住的低咳，他起身道：“前輩，我們下去吧，你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應該早點休息。”

一個對自己并不了解的後輩卻表達出真切的關懷，幸村莫名感到胸中一陣暖意滑過。紫晶般的眼眸微微放柔，含笑對上認真的貓眼，他道：“沒事，只是老毛病。不過時間也差不多了，我等下還有一個會議要主持，走吧。你可以去我那裏找找有沒有什麽感興趣的書，在訓練開始之前好好補一補也是好的。”

和幸村分別之後，不二回支援組把評估報告修改了一份，然後前往榊的辦公室。因為耽擱了一會兒，他走得很匆忙，可到了榊那裏才發現擔心的，讓長官等他的事情并未發生。擡腕看看确實已過約定時間，他歉然道：“抱歉，長官，讓您等我。”

“沒關系，反正我也讓其他人推遲半小時再過來。在正式聽你的工作彙報之前，我想先跟你聊聊。”示意不二坐在自己對面，榊主動遞了杯茶過去，也不迂回直接開口問道：“關于龍雅，龍馬現在知道些什麽？”

也許是知道榊與越前家兩兄弟的關系比較密切，這樣的稱呼不二也不覺得意外，只是聽到這個問題時眉心微蹙了一下，冰藍色的眼眸微微一眯直直看向長官，仿佛在思量對方這麽問的目的，以及知道多少實情。

“你不用有所顧忌，現在我是以龍馬長輩的身份來詢問，與工作無關。”榊的長相英俊且充滿貴氣，平日裏面無表情看起來冷冰冰的，但這一刻卻是柔和中帶着一絲焦灼。可能還擔心不二不信，耍小聰明來糊弄自己，他又道：“其實我很擔心龍馬會追着龍雅的事不放，南次郎逼他來管理科，他也就順水推舟了。”

被長官犀利的黑眸盯着，不二知道自己要在這樣的目光下說謊根本不是明智的選擇，更何況他覺得榊真的只是出于個人因素問問，遂淡淡一笑，道：“越前來的那天我們就已經商量過了，他不問，我們便不說，所以沒有任何人主動說起過這件事。”

明顯對不二敷衍的回答很不滿意，榊皺了皺眉，沉聲道：“我想知道的是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究竟知道多少，我暫時沒辦法評估。但就他的說法，監督官只跟他提過隊長是執行任務時出了意外，具體的監督官也沒告訴他。”見榊似乎松了口氣低頭默默喝茶，不二想了想還是決定據實相告：“越前非常聰明，也很在乎隊長，所以有些時候我們提起案件或者向他解釋什麽，他也會聯想到隊長的事，也會随口問上幾句，但不會特別的追問。”

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緊了緊，榊低頭不語良久，眉宇間凝着淺淺的結。最後，他似乎終于下了什麽決定，擡頭認真的看向不二，道：“不二，我個人有一個請求。好好注意龍馬在龍雅這件事上的反應，一旦有什麽你覺得不對勁的地方，立刻告訴我。”

面對向來嚴肅的長官頭一次用這麽懇切的語氣說話，不二并未感到受寵若驚，微蹙着眉道：“您知道了以後會如何處理？算我僭越，長官，我并不認為強硬阻止越前是明智的。以他的性格，這麽做會起反效果，這是我和幸村的看法。”

“不，我沒有這麽打算，只是不想事情脫出把控。”正視不二，榊的表情淡淡的，接着道：“我很贊同你和幸村的看法，也很感謝你們對龍馬的關心。”

還打算說點什麽，可身後這時傳來敲門聲，不二知道繼續說已經不合适了，微笑着起身道：“我明白了，長官，如果有什麽問題，屆時我會向您求助。”

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榊出聲示意門外的人進來，環視了一圈來人之後道：“龍崎，渡邊，華村，叫你們來是讓大家一起聽聽不二對越前的評估報告，以及他的訓練計劃，有什麽意見及時提出來讨論……”

“稍微等一下，長官。”出言打斷榊的，是負責管理者心理輔導和日常健康的華村葵。只見她姣好的面容上帶着一絲愠怒，狠狠瞪了不二一眼，道：“不二，為什麽在越前受訓之前就把他帶去那所醫院？我想好好聽聽你的解釋。”

“帶他去的不是我，是幸村，華村老師您可別責怪我哦。”并不打算替幸村背這個黑鍋，不二苦笑着聳聳肩膀，道：“來之前我也問過幸村理由，他雖沒有正面回答，但他的想法我還是大概猜得到的——身為未來的管理者，越前必須明白自己肩上的責任有多重，也必須了解裏世界不是自由美好的天堂。從這一點上來說，他的做法可能不太合乎步驟，但也沒有太多可指責的地方。”

“就算你們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毫無心理防備的情況下看到那些場面，對一個孩子來說也太過殘酷了。作為你們的心理健康管理老師，我警告你，下次不要再做這麽不經大腦的事情，否則我不會像這次一樣縱容你，該給的處罰一點都不會少。”雖然接受了不二的解釋，但華村明顯氣未平，甩開渡邊正偷偷拉她的手，繼續道：“把這話也帶給幸村。還有，他已經很久沒來做體檢和心理談話了，轉告他，如果再不出現，那麽下一次任職資格評估我這裏不會通過，讓他趁早收拾東西準備滾蛋。”

面對這個性格火辣的美女老師，不二向來無力招架，忙點頭道：“我知道了，華村老師。現在，我可以開始彙報工作了嗎？等下我還要做詳細的受訓方案，不想今天通宵了，最近都沒怎麽睡好……”

嬉皮笑臉的不二讓華村沒轍，只得無奈嘆道：“我知道你睡不好，如果還是受不了就來找我，別強撐着。心理負擔積壓得太久對你們來說是致命的，尤其是你們支援組看得太多卻少有發洩渠道，更是危險。”

唯唯諾諾應下華村語重心長的囑咐，不二請示了一下榊，開始向幾位長官做彙報。

因為報告內容詳實充分，訓練大綱也有理有據，他們沒有太多疑問，唯一的分歧出現在越前的職責定位上。不過最後榊搬出了南次郎的意見，這場争執也就有了定論——越前龍馬，将以自由人的方向進行培養，下周開始正式受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