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Chapter 3
前一天和德川打了一場,再加上收拾住處花費了不少力氣,導致越前隔天醒來時渾身像散架了一般,沒一處不痛的。坐在床上環視陌生的環境,他發了一會兒呆,又懷念了一陣管理科那些總是給予他照顧的前輩們,爬起來洗漱完畢,一瘸一拐朝餐廳走去。
因為已經過了飯點,餐廳裏空蕩蕩的,只有入江和種島還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上。聽到越前的腳步聲,入江轉眼笑着對他招招手,道:“果然是只貓啊,晚上不睡瞎折騰,早上又起不來,要不是我特意給你留了份早餐,你只有餓肚子了哦。”
晚飯吃得早,又沒了以前總有不二或其他人送宵夜的待遇,越前早就餓得胃疼了。看到入江手邊放着的豐盛早餐,他二話不說沖過去坐下,端起飯碗便一頓狼吞虎咽,也不管是不是會被對方嘲笑。
可能是見越前吃得香甜,入江滿意的一眯眼,擡手輕輕拂過有些淩亂的墨綠發絲,托着腮笑盈盈的道:“來,我的小貓兒,告訴我你昨晚在房間裏折騰什麽弄出那麽大的聲響?你不知道哦,要不是我攔着,住你隔壁的平等院早就打過來了。”
沒想到自己居然住在平等院隔壁,越前愣了愣,突然覺得連胃口都不好了。眉心微蹙,他朝入江看了一眼,氣哼哼的道:“我能幹什麽?不就是收拾房間嗎?”想想這個他就覺得氣悶——既然知道他要來,這群人就不能先準備好嗎?收拾什麽的也就算了,居然連床都要自己搬,偏偏他又不喜歡睡什麽榻榻米,只好大半夜的去倉庫扛回一張重得半死的床!
看着滿是憋悶的貓眼,入江忍不住笑出了聲。指尖在越前臉上的淤青處輕輕碰觸了兩下,他道:“德川那家夥還真是下手夠重啊,青了這麽大一塊也不知道帶你去醫務室,好歹我們貓兒也是被人疼着寵着的,實在太無情了。”
怎麽聽都覺得入江這話有點戲谑的味道在裏面,越前不理他,拍開還在臉上作亂的手指後繼續端起飯碗,口齒不清的道:“我天生就這樣,德川前輩只是跟我切磋了一下。”
說話間,不知起身去哪裏轉了一趟的種島回來了,一手拎着兩瓶牛奶,一手拿着藥膏。把奶瓶放到越前手邊,他望着流露驚訝的貓眼,眯眼笑道:“昨天晚上,乾特意來裏世界找我,叮囑說你每天必須喝兩瓶牛奶。看不出那群大咧咧的家夥還有這麽細心的時候,小殿下,你真的很受寵哦。快喝吧。”
想起自己還來不及跟乾說聲“謝謝”就匆匆離開了,再想想其他人對自己的關心,越前莫名覺得心裏有點難過。抿着唇伸手拿過牛奶,忍着讨厭的奶腥味喝光,他撇嘴道:“至少不像這邊一樣冷冰冰的。”
“唉,這話就說得我傷心了。你看,我特地去醫務室拿了藥過來給你哦。”淡淡一笑,種島拉了張椅子坐在越前身邊,挖出一坨藥膏捏着他的臉細細塗抹。“我們不玩那些友情之類的東西,但我可以保證,只要有我們在,沒人可以傷害你。”
“是哦,小貓兒。”從身後輕輕摟住越前的腰,入江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似笑非笑的道:“再說了,不是你主動要來這邊的嗎?”
被說得無語,又被溫暖的手臂環抱着,越前不自在的動了動,垂眼小聲嘀咕道:“還不是你們一直神神秘秘的……都是一個部門的……有必要嗎?”
“說起來是這樣,只是我們做的事,還是和他們有區別的,慢慢你就知道了。”将藥膏塗抹完畢,種島轉眼沖不知何時出現在餐廳門口的德川笑道:“小殿下對我們的誤會很深啊,接下來就拜托你給他解釋了。”
對兩人颔首致意,德川走過來看了看種島手裏的藥,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裏的藥放下,對越前道:“這個藥會更有效一點,好好收着。吃完了就跟我走。”
向入江和種島道了謝,越前跟着德川去了昨天參觀過的工作室,按照對方的指點通過工作艙來到第二層中心市集。原本想着進了裏世界就可以和不二等人聯系了,誰知一擡手發現手腕上空蕩蕩的,管理者手環早不知了去向。
“你之前的權限已經被取消了,和我們一起工作,你用不到那個。”知道越前的不解,德川擡手在他手腕上一抹,淡淡解釋道:“這是我們的手環,因為你還未得到認可,大部分權限是被限制的,通訊頻道上只有我、入江、種島和平等院的線路以及武器取用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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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擺明的不信任讓越前覺得不爽,輕哼一聲把手收了回來,道:“是不是以後我也不能再去找前輩們,就連遇上了也不能打招呼?”
“沒人會來特意限制你的行動,但你今後能夠與他們碰面的機會幾乎等于零。”無視越前的不滿,德川發送過去一個坐标,道:“走吧,先帶你看看我們的工作區域。”
傳送結束過後,越前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奇怪的空間。用奇怪來形容眼前的一切,是因為在他面前有一個垂直于地面的湖泊,聽得見湖水拍岸的聲音,看得見偶爾躍出湖面的魚,但那湖水卻像被禁锢了一般絕對不會灑出一點半點。一棟巴洛克風格的破敗建築一半沒于湖面之下,一半懸在空中,窗棱搖搖欲墜卻不落下,磚石、木頭的碎片在空中靜止不動。不遠處,缺了大半的月亮和太陽并排停留于地平線上,閃爍詭異的紅光。
怎麽看都覺得眼前的景色不像以前看過的那些雖然各具想象力,但終究還是遵循了表世界物理規則的冒險區域,越前困惑的眨眨眼,回頭望向德川。“這是什麽地方?”
“按照你所掌握的知識,應該稱做第三層吧。”早就習慣了這樣無序的畫面,德川拉着越前後退數米,讓他躲過了被突然從湖中竄出的一頭似魚非魚的怪物吞噬的厄運。
“第三層?第三層不是自建空間嗎?難道這是前輩的?”眼底的疑問越發濃厚,越前看着德川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戒備,因為他覺得只有徹頭徹尾的瘋子才能創建出這樣透着毀滅與瘋狂氣息的地方。
一眼就看穿越前的心思,德川輕輕扯動了一下唇角,平靜的回應道:“你們之所以會認為自建空間就是第三層,不過是因為從不知道有這個地方的存在。在我看來,自建空間仍屬于第二層,只是限制了進入權限而已。”可能是看越前并不贊同,他略微頓了頓,反問道:“你認為裏世界所有區域是基于什麽原理創建的?”
“……”這個問題太過空泛了,越前一時沒辦法組織出最精确的語言來回答,只能定定看着德川。
德川說話一向簡明扼要,只這麽一句就說穿了裏世界的本質:“無論是第一層、第二層還是你們口中的第三層,都是以裏世界基礎程序作為框架,通過一系列系統允許的方法架設出來的。”說完這一句,他朝四周看了看,冷凝的紫眸微微一沉,又道:“但事實上,裏世界并非只有經程序創造的這一部分,藏于水面之下,也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些,才是它的主體。”
“你說這個地方不是通過程序創建出來的?”對德川玄而又玄的說法表示不信,越前撇撇嘴,道:“那它是怎麽被弄出來的?難道是你憑空想出來的?”
“它不是我想出來的。不過你說對了很關鍵的一點,它的确是通過人的意識被創造出來的。”望着愕然瞪大的貓眼,德川繼續問了越前一個問題:“人們在裏世界中所有的活動都是通過大腦意識與基礎程序進行交互而完成的,包括創建一個新的區域。但如果創建者在創建過程中受到幹擾,會出現什麽樣的結果?”
很想對德川說“就算有幹擾也不會影響到創建的結果”,但越前在開口之前已隐隐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低頭沉默不語。然後,他聽到德川說:“我們來做個試驗吧。你現在想像要創造一只鳥,它有白色的羽毛,黑色的眼睛,紅色的喙。”
按照德川的指示,越前開始在腦中描繪鳥的外型。令他震驚的是,随着他的想像,還真有一只鳥漸漸出現在他面前。因為德川并沒有說鳥爪的顏色,他稍微想了想,準備使用明黃色,可就在他篤定主意繼續完成想像時,突然聽見耳畔傳來低沉的聲音:“不對,這只鳥應該有四只像馬一樣的蹄子。”
雖然思緒不由自主跟随德川的話而轉念只在一瞬之間,可當越前定睛再看那只鳥時,卻的的确确看到鳥的下腹生出了四只馬蹄,成了不折不扣的怪物。
見越前瞪得滾圓的眼中滑過難掩的驚恐,德川知道他意識到了一些東西,随即在手環上一抹,将一把鋒利的匕首刺向那只撒蹄就向逃跑的怪鳥。“看來你已經想到了。使用者在通過程序創建一個區域之前,所有的東西都會先經過他的意識,而真正呈現出來的是被他刻意修正過的結果。”
“前輩的意思是說……那些被使用者摒棄掉的東西……最後彙集到了這裏?”莫名感到心中湧起一陣難掩的懼意,越前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連忙追問道:“難道說只要有在裏世界創造物品的想法,哪怕沒有實現的……都會在這裏變成實質化的東西?”
“你說對了一部分,但不是全部。”擡手輕按越前的肩膀示意他冷靜,德川道:“你剛才所說的使用者有想法,那代表着那是他有意識的行為,但相對于這些有意識的想法,更可怕的卻是無意識的東西,那才是真正龐大的部分,也是構成這裏的主體。”
已經無法對這些從未了解過的東西表現出任何看法了,越前擡頭默默環顧四周,那些遠超人類想象的景致讓他打心底感覺到徹骨的寒意。沉默良久,他低聲問:“這個地方,到底有多大?”
“不知道。我能告訴你的是,目前已被我們探明的部分,已經超過了裏世界其他區域總和的百倍。”靜靜注視越前瞬間變得蒼白的面孔,德川知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眼底泛起一絲淺淺的欣慰。“你想到了吧,只要裏世界有人在使用,潛意識裏的東西就會源源不斷的産生,這個地方每時每刻都在擴大。但裏世界說到底還是由計算機集群支撐起來的,容量總有極限。一旦容量超過極限,這些東西将會直接蔓延到正常的裏世界,後果将是難以預見的危險。”
聽完德川的解釋,越前已經不會再去追問“為什麽不徹底解決這種威脅”之類的話了,低頭輕聲問:“那前輩們在做的又是什麽呢?”
冰冷的面孔泛過一絲苦澀,德川低低嘆了口氣,道:“我們無法控制使用者潛意識的産生,也不能阻斷這些東西向這裏彙集,唯一能做的只是摧毀。但就算我們把所有的時間都撲在這上面,對整體情況也不過是隔靴搔癢。”
點點頭表示自己能夠理解,越前仰頭望向德川,道:“前輩,告訴我應該怎麽做,我也想出一份力。”
回望寫滿堅定的貓眼,德川并未因後輩的善解人意感到有多開心,因為他的話并未說完,更加棘手的東西還在後面。“如果所有的東西都是無意識産生的還好,我們只需花費時間去摧毀就可以的。但你有沒有想過一種情況,萬一有人在有意識的做這些事情,又會怎樣?”
越前的确沒有想過這種情況,畢竟他身為管理者也是今天第一次知道裏世界有更深層的東西存在,普通的使用者又怎麽會發現?再說了,就算有那麽幾個人知道,刻意而為之,但從結果看又能造成多大的威脅?
一看越前的表情,德川就知道他想不明白一些事情,稍微猶豫了片刻,道:“我們再來做個試驗吧。不過這會讓你感到疼痛,甚至把傷帶回表世界,這裏本來就是完全痛感區域。”
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越前歪頭看着德川,以眼神示意對方行動。然後,他看到德川一只手指憑空畫了個圓圈,一顆寒光閃爍的子彈浮現在空中,緊接着便感覺肩上傳來灼熱的痛感。扭頭看向痛處,看着被子彈擊穿的地方,他突然就把這一切和龍雅的意外、水島父女的死亡聯系在了一起。
“先脫離,剩下的我們去外面說。”深知越前接下來會追問什麽,德川先一步阻止,利用權限将彼此踢出裏世界。
重回表世界,越前從工作艙中坐起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扯開衣領朝抽痛不已的肩膀看去——沒有傷口,但被子彈擊中的感覺卻殘留在身體和意識裏,尖銳的痛感一波波擴散出去。不是特別難以忍受,但他卻懂了德川的意思——萬一剛才那顆子彈擊中的是他的心髒或者其他要害,恐怕他現在已經成了一具貨真價實的屍體了。
“抱歉,傷到你了。”目光在越前肩上停留了一陣,德川冰冷的臉上罕見流露出一抹歉意,伸手把他從工作艙中扶起。“你現在明白,為什麽水島的案子會被終結了吧。”
“作案手段是知道了,但犯人呢?你們也查到了?”慢慢拉好襯衫,越前眸光灼灼緊盯德川,不肯讓步的道:“犯人抓到了嗎?我想見一見。”
眉心微微一蹙,德川再次冷下面孔,扭頭淡淡的道:“沒有,也不需要了。”
被德川的說辭給氣笑了,越前眯了眯眼,動也不動注視泛起些許惱怒的紫眸,道:“連兇手都查不到就要結案,這算什麽?”
“敵我不明的情況下一味追查只能打草驚蛇,這個道理很簡單你也想不明白嗎?”收到逼視的目光,德川也不閃躲,用格外冷淡的語氣道:“在沒有根本的解決辦法之前,我們的方針是絕不輕舉妄動,你也最好記清楚。”
其實越前如今已能理解這種為大局而放棄一些東西的做法了,只是天生性格倔強,所以不肯服輸。沉默一陣,他又道:“最後一個問題,龍雅為什麽當初沒有和你們一起來這裏,而是被派去當了第二代管理者的隊長?”
為着這個問題,德川眼中的冷意更甚。與倔強不屈的貓眼對視一陣,他起身朝門外走去,邊走邊道:“越前龍雅也是被懷疑的對象之一,在不能被洗清嫌疑之前,他必須被隔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