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Chapter 4
雖說元老組有嚴格規定,沒有長官的同意不得擅離駐地,越前仍舊找了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偷偷翻牆離開。而明知回去之後将會面臨嚴厲的責罰還故意為之,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再不去見一見龍雅,确認一些東西,他會一直陷在困擾裏無法抽身。
所有的起因,都是源于昨夜發生的一件事——
自從被分配到了專用工作艙後,越前開始跟着德川學習如何摧毀潛意識區域,也習慣了每天工作結束後去龍雅留下的自建空間待上一段時間。面對從前的家,回憶和龍雅一起生活過的那幾年時間,他一直試圖說服自己,也許龍雅真的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龍雅,他們分別的這十多年足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他不能将私心帶入現在的工作。
昨夜,和過去每一天一樣,他坐在後院的橘樹下,望着在風中輕輕搖曳的橘子出神。突然的,他感覺到一陣困意,心裏雖然明白這種情況絕不正常,卻無法阻止眼皮沉重得想要合攏。迷迷糊糊之間,他恍惚看到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推開後院的門朝他走來,墨綠色的發,俊朗的面孔帶着痞痞的笑容。
“龍雅……”不由自主輕喚一聲,越前掙紮着想要站起來,走過去,尚未達成目的便軟綿綿的跌進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懷抱。竭力睜大眼想要看清那張笑着湊過來的臉,可眼前好像隔着一陣水霧,無論怎麽努力,他的視線總是霧蒙蒙的,看不真切。
“你已經長這麽大了啊,小不點。”
含笑中帶着一絲感慨,一絲悲喜不明的嗓音回蕩在耳畔,臉上傳來被手指細細撫摸的觸感,越前擡手緊緊摟住對方的頸,問:“是你嗎?龍雅?”
“當然了。這麽久不見,小不點難道連哥哥的樣子都記不清楚了嗎?”依着越前的手勁低下頭,龍雅輕啄了一下他的鼻尖,笑聲中多了幾分寵溺。“小不點,這麽多年,我一直想着你的。”
“那你為什麽一次都不來看我?你這個大騙子!”不知是不是被這句話打開了一直壓抑在心底的委屈,越前仰頭用力掐住龍雅的臉,微哽道:“不是說好了的,要一直在一起嗎?你騙我去撿海裏的橘子、不告而別也就算了,為什麽這些年來一點音訊都沒有?你當自己死了嗎?”
手臂收得更緊了一些,龍雅低頭吻住在哽咽聲中微微顫抖的唇瓣,直到越前漸漸平靜了,他擡起頭啞聲笑道:“因為……怕看到小不點就再也舍不得離開了啊……我是小不點的哥哥,卻又不想再做小不點的哥哥了……所以只有不見面,才可以繼續做小不點的哥哥啊。”
不是聽不出那低低的笑聲裏暗藏苦澀,越前怔愣了一陣,把臉埋入龍雅頸間。溫暖的體溫透過臉頰傳來,給他一種打從心底湧起的眷戀,像生怕龍雅會消失不見一般收緊手臂,他小聲道:“不想做哥哥……那你想做什麽?”
“小不點說呢?”并未直接回答,龍雅再次垂頭吻上柔軟的嘴唇,舌尖抵入溫熱的口腔中翻攪一陣,他微喘着笑道:“小不點沒有拒絕我親你,是不是也不打算把我當哥哥看了?嗯?小不點希望我成為你的什麽人?”
被問得不知如何回答,越前只覺心裏模模糊糊有着另外一個答案存在,想要仔細追究又想不明白。指尖摸索着在龍雅唇上游移,他決定暫時撇開這個,問另一些困擾了他好久的問題:“你……是不是真的像大家懷疑的那樣,做了很多壞事?你不是還躺在醫院裏嗎?沒有接入設備,你怎麽還能出現在裏世界?”
“小不點覺得我會做壞事嗎?”不置可否輕笑一聲,龍雅反問的同時将唇湊到越前耳畔,宛若呢喃般的道:“其實小不點也不相信的,對不對?別人說什麽都好,我只要小不點相信我……別的,都不重要。”
原本就有些混亂的心在這些意味不明的話下越發紛亂,一方面想要相信龍雅說的都是真的,一方面又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叫嚣不要被迷惑,越前怔怔的看了他好久,突然不想再問了。低頭在龍雅胸口蹭了蹭,他道:“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但你當年的事,我一定會查清楚的……”
龍雅之後還在耳邊說了些什麽,越前已聽不太清楚了,只覺得睡意更甚,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等再醒過來時,他還是坐在橘子樹下,身邊空蕩蕩的,種島就坐在不遠處的走廊下。不由自主朝四周張望,他困惑的眨了眨眼,問:“修前輩,你怎麽會在這裏?不是說這地方你進不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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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管理者權限,我們有什麽地方是進不去的?”見越前醒了,種島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彎下腰在他發上摸了摸,似笑非笑的勾着嘴唇,道:“倒是你,小殿下,工作完了不回去做報告,跑到這裏來做什麽?在裏世界睡覺,無論睡多久也依然無法緩解身體的疲勞,你不知道嗎?”
仍就不死心的在周圍搜尋龍雅的蹤跡,找了一陣無所得,越前放棄了。仰頭望着種島,他猶豫了一下,問:“前輩什麽時候來的?來的時候我是一個人在這裏嗎?”
“不然呢?小殿下認為除了我們自己人,還有誰進得來?先說一句,你那些前輩可沒有這個權限哦。”目光微微閃動,種島在越前身邊坐下,随手扯了一根野草叼在嘴裏,手指把玩着墨綠色的發。“怎麽?小殿下在我來之前,還見過別的什麽人嗎?”
聽完種島的話,越前更加迷惑了——到底是在睡夢中夢到了龍雅,還是龍雅真的出現過,他已經徹底分不清楚。但不管怎麽樣,他都不認為把之前經歷過的事情告訴對方,于是低頭不語。
越前不說話,種島也不打算繼續追問,微眯的眼裏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雖然我不喜歡水島對裏世界和管理科的敵視态度,但他有一點主張我卻是很認同的。”側臉看看少年微蹙的眉心,他繼續道:“自建空間的确很危險,甚至比潛意識區域還要危險,因為它可以迷惑人心。”
“小殿下,你去過收容所吧,但你知不知道收容所裏有一部分人就是在自建空間出事?沒有任何人加害他們,是他們自己沉迷于自己編織的夢裏,在表世界無法順心遂意的事,在表世界無法忘記的傷痛,他們選擇了在自建空間中按照自己的意願去重構,然後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久而久之便再也回不來了。”
“……不是有強迫脫離機制嗎?他們怎麽可能會在裏世界出不去?”從未聽過種島一口氣說這麽多的話,而且說的還是自己從前不知道的事,越前怔怔看着他黝黑俊秀的臉,似乎隐隐意識到對方突然說起這些的真正意圖。
低低一笑,轉頭直視不自覺閃避的貓眼,種島緩緩湊近,在彼此的唇只差一點就會碰到的距離裏慢悠悠的道:“如果一個人,一心求死,哪怕機制再嚴格也會被他找到機會,小殿下不覺得那些人就是這種情況嗎?”趁越前不備,他探出舌尖在柔軟的唇瓣上輕輕一點,唇角勾起一抹輕佻的弧度,若無其事道:“據說,有些人在創建自建空間時會留下一些影像,一旦時機合适或被某些條件觸發,這些影像就被出現,并且非常真實、自然。怎麽樣,是不是很自欺欺人?再真實自然又怎麽樣?終究不過是幻象,對吧?”
仿佛意識到種島這些話都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越前不由得心中一緊,忙推開腰間漸漸收緊的手臂站了起來,扭頭道:“不早了,我要回去跟德川前輩彙報了。”
……
回憶結束時,越前已抵達龍雅所在的醫院。原本想要直接把車彎進地下車庫,再搭乘電梯前往龍雅的病房,可當他看到一向門可羅雀的醫院門口居然圍了一大堆人,并且那些人的裝束一看就知道隸屬于管理科時,他停了車,透過車窗靜靜看着這反常的一幕。
然而越前并沒有看多久就坐不住了,因為他看見有兩個人正擡着擔架從正門出來,而擔架上躺着的那一個,有着一頭墨綠色的發。推開車門快步沖過去攔在擔架前,先确認了那人是龍雅沒錯後,他眉心緊緊一擰,擡頭怒視上來試圖拉走自己的黑衣人,沉聲道:“這是做什麽?你們要把他帶去哪裏?”
“越前君,我們只是奉命将他送往新的療養所,請你不要妨礙我們的工作。”知道越前身份特殊,黑衣人也不敢對他硬來,只得放下平時誰都不鳥的态度對他解釋。
“奉命?奉誰的命?是監督官還是榊長官?新的療養所又在什麽地方?”連聲逼問,見對方面無表情,越前也明白問不出什麽,幹脆站在原地,彎腰查看龍雅的情況。
和過去每一次來探望時一樣,龍雅仍是安安靜靜的躺着,即使被人挪騰了地方也沒有任何反應。看着削瘦的俊朗面孔,越前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個不知是真實還是幻覺的吻,心中湧起一陣前所未有的疼痛不舍。指尖輕撫蠟黃的臉頰,順着手臂一直滑到手上,他掰開握成拳頭的手指,看到龍雅掌心的貓眼時才稍微平複了心緒。轉頭看向黑衣人,他冷冷道:“不管你奉了誰的命令,都告訴他一聲,我要跟你們一起去,直到确認龍雅安全才行。”
先前已無數次領教過越前的倔強以及被逼急了什麽道理都不講的脾氣,黑衣人無法,只得走到一邊去和長官聯系。片刻之後,他走了回來,對越前點點頭,道:“長官同意了,也會立即趕過來,請你先跟我們一起走吧。”
龍雅被轉移去的地方比起之前更加偏遠,越前随車抵達時,遠遠就看見黑部和平等院站在門口。強忍怒意,他跳下車直直沖過去,瞪住兩人喝道:“龍雅隸屬管理科,直屬上司是榊長官,你們有什麽權力擅自把他帶到這裏來?到底想幹什麽?”
“我的權限在榊之上,管理科除了監督官和三船科長都受我管轄,你說我有沒有這個權力?”黑部一直以來對越前都是和顏悅色的,但此時面上卻蒙了一層寒冰,語氣也是不容辯駁。低頭看着怒意不減的貓眼,他略微頓了頓,道:“昨天有幾個身份不明的人試圖混進龍雅的病房,被發現後打算強沖,我這麽做也是為了他的安全。”
絕沒料到還發生過這樣一件事,越前微微一怔,回神後連忙問:“那幾個人呢?沒有詳細審問他們的目的嗎?結果怎麽樣?”
“審問?來不及了,他們被抓後立即咬毒自殺,身份不明,這事已移交刑偵科調查,就不用你再提出這些沒建設性的建議了。”擡手示意下屬把龍雅擡進去,黑部對平等院耳語幾句,轉身也跟了進去。
越前也想跟上,不料手腕被平等院一把掐住,強烈的刺痛讓他扭頭怒道:“放手!”
“小鬼,我看你是搞不清楚狀況。”用力将越前的手反擰至後背,平等院抿着唇冷冷注視盈滿憤怒的貓眼,一手隔開毫不留情踢來的腿,眯眼冷笑道:“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就不要拿出來丢臉了。擅自外出,給我立刻回去禁閉反省。”
連踢幾腳都被平等院輕而易舉的閃開,手又被制得死死的無法掙脫,越前快要氣瘋了。不顧肩膀脫臼般的疼痛,他死命掙紮,高聲吼道:“你給我滾開!”
見越前疼得臉色發白也不肯放棄,平等院眉心一蹙,稍稍放柔了力道。長臂一震,将越前甩到車子的引擎蓋上,他随即傾身而上用身體死死壓住對方,湊近鐵青的面孔,道:“想跟我橫?你還太嫩了,越前龍馬。”
平等院當真不是說說就了事的,話音未落,他已吩咐旁邊的黑衣人遞來手铐,将越前被制在頭頂的兩只手铐了起來,然後丢進車子後座。為了防止越前再做出什麽自殘的舉動,他又加了一副手铐鎖住胡亂踢騰的兩條腿,坐上駕駛位時淡淡的道:“越前龍雅會被看護得很好,你不用擔心,先想想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