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Chapter 10

踏入裏世界，再一次來到記憶中熟悉的環境裏，越前發現自己原本很堅決的心在那一瞬間無法克制的動搖起來。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原因還是隐藏在暗處的龍雅動了什麽手腳，總之看着眼前的一切，再一想到不久之後這一切将由他動手摧毀，他就覺得心髒被一只手擰得緊緊的，有一種幾欲爆裂的疼痛感。

指尖在一件件陳設上流連而過，雙腳不受控制的游蕩在每一個房間裏，當越前來到後院的橘樹下時，終于控制好了起伏波動的情緒，面無表情的望着二樓那扇窗——就是那個地方，很小的時候他曾同龍雅一起扒着窗臺張望，偷偷商量着怎麽才能從鄰居家的院子裏偷到垂涎已久的橘子。

“是你逼我的，越前龍雅。”深吸一口氣如此告訴自己，他動用權限調出此處的俯視圖，按房間分割成不同的區域呈現在眼前，目光冷冷的在一幅幅實景畫面上挑選第一個下手的目标。

目光逡巡數遍仍然無法做出選擇，他用力一咬牙，手指按在大門的那片區域上。實景影像中，足以撕裂岩石的狂風憑空席卷而來，吹散了前院盛放的曼珠沙華，再卷向走廊和大門。當看到刻着他和龍雅身高、名字的那根木柱被風扯成碎片時，他不由自主搖晃了一下，耳邊仿佛聽到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手指再一點，客廳中燃起熊熊火焰，所有的一切開始燃燒。一家四口笑容燦爛的合照，龍雅偷看過的雜志，都在火焰中化為焦黑的碎片，被随後而至的狂風吹向被夕陽染成血紅的天空。

一次又一次選擇剩下區域，帶着自虐般的心情用不同的殘忍手段将其摧毀，當自建空間中所有的存在只剩下自己所處的這片後院時，越前哭了。搖晃着跪倒在地，雙眼睜得大大的望着不斷滴落，打濕了手背和地面的水珠，他固執的高高揚起唇角。

直到眼中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他慢慢站起，轉身面對身後在晚風中輕輕搖曳的橘樹，管理者手環幻化出的兩柄長劍被他擒在手中。這棵這些年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樹，這棵留存在記憶裏最為深刻的樹，他決心不靠系統的輔助，由自己親自摧毀。然而，無論怎麽咬牙，怎麽一次次擡起手臂，他的腳就像被釘死在地上一般無法邁動一步。

眼前的景象仿佛因身後大火所致的高溫扭曲了，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和龍雅，相互依偎着沉睡在樹下。

“越前龍雅……你在就滾出來！”不願再被眼前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的畫面所迷惑，越前發出嘶啞的低吼，用盡全身力氣舉劍朝前沖去，狠狠劈向那個摟抱着自己的身影。

銀光閃爍的長劍最終未能落下，它被一條修長的手臂輕輕巧巧的擋住了。随後，一聲無奈與傷感交織的嘆息聲傳來，手臂的主人憑空出現，望着愕然瞪大的貓眼，低低苦笑道：“何必呢，小不點？你就連一點回憶都不肯為我留下嗎？為什麽一定要用這種殘忍的方式來逼我？”

長劍墜地，怔怔注視着那張俊朗熟悉的面孔，越前的唇無法克制的劇烈顫抖，良久才從唇間擠出一句話：“你……終于來了……”

“再不來，這裏恐怕要被你徹底摧毀了……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這一切花費了多少時間和心力？”深深凝望再次落下淚來的貓眼，龍雅的聲音裏充滿苦澀。拉住顫抖的手腕往懷中一扯，他轉身面對仍在燃燒的房子輕輕一揮手，将一切恢複原裝，啞聲道：“別再做這樣的事了，小不點。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

“放開我！”回神之後，越前開始用力掙紮，像發了瘋般死命踢打着緊摟自己的龍雅。“你到底做了多少惡事？你給我說清楚！你這個混蛋！”

“惡事……？”仿佛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龍雅任由越前踢打，低頭看着被諸多複雜情緒扭曲的精致面孔，良久後發出一聲嘲弄的輕笑。“如你所願，小不點，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一切。但代價是……你永遠不能離開了……”

龍雅到底在那句話後做了些什麽，越前無法知道，只覺眼前一黑，再醒來時已躺在從前卧室的床上。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他掙紮着坐起來，然後發現手腕上的管理者手環不見了。

“不用找了，我取消了你所有的權限，你已經不再是管理者了。”背對着床站在窗口，聽到身後的動靜，龍雅沒有回頭，只是淡淡提醒正在慌亂尋找手環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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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我做了什麽？”猜測被證實，越前反倒平靜了，眯眼恨恨瞪住修長的背影，順手抓起床頭的像框用力扔了過去。“把手環還給我！”

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龍雅轉身穩穩抓住像框，望着怒目而視的少年不覺苦笑了一下，大步走過去坐下。萬般真愛的将像框放回床頭，他良久注視相片中被自己挾在臂彎裏還笑個不停的小人兒，道：“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小不點。生氣的時候就像只張牙舞爪的貓，恨不得撓上幾爪子才能解氣。”

“別說得你好像跟我很熟一樣，我不認識你。”強忍心中猛然浮起的顫抖，越前扭頭躲開似笑非笑看來的琥珀色眼眸，咬牙道：“我的哥哥是躺在醫院裏的那一個，不是你這個連人都算不上的怪物！”

“那小不點你為什麽又要做這麽多事逼我來見你？”唇間溢出說不上是苦澀還是輕嘲的笑聲，龍雅緩緩湊近，将少年困在自己與床頭之間，指尖輕輕撫上微挑的眼角。“其實你心裏是清楚的，我就是。如果你還不肯承認，我可以跟你詳細講講你小時候被狗追；嘴巴裏長滿潰瘍還要強撐着吃披薩；洗發液弄到眼睛裏還不肯讓我幫你沖幹淨，結果把自己弄得像只紅眼兔子之類的事情……想聽嗎？”

“你閉嘴！”聽着龍雅說出的每一件事都是自己竭力想要忘記的黑歷史，越前眼中漾開一抹羞惱，用力拍開在臉上游移的手指，倔強的回道：“只要讀取龍雅的記憶，這些誰不知道？你說這些又能證明什麽？”

抓住越前的手與他十指緊扣，龍雅再湊近一些，附到他耳畔低低笑道：“證明我從未忘記過你，我親愛的小不點。不管我現在是什麽形态，你一直都在我的心裏。”

溫熱的呼吸流連在耳畔，說話的語氣和語調都是想象中龍雅該有的樣子，越前不自覺一怔，竟忘了掙紮。慢慢轉過頭看着與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他咬了咬牙，問：“你……真的是以意識形态存在于裏世界的嗎？你是怎麽做到的？為什麽要這麽做？平等院前輩受傷，是不是幹的？”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越前提起平等院，龍雅眼中的笑意微微一冷，拉開彼此的距離。直直看入渴望得到回答的貓眼，他道：“小不點，我給你兩個選擇吧。一是我放你回去，但你跟我見面的這段記憶會被我删除；二是我告訴你一切，你再也別想離開裏世界了。你決定吧。”

這樣的話在越前聽來基本是對平等院一事不打自招，原本稍微平複了的心情再度浮起怒意。冷冷看着龍雅，唇角扯出一抹嘲弄的弧度，他哼道：“別說得自己好像是神一樣，我想走，你攔不住我。”

“真的嗎？那你試試。”氣定神閑的看着越前，龍雅仿佛極喜歡他頭發的觸感般在墨綠色的發絲上一下一下輕撫着，慢悠悠的道：“試試看吧，小不點，看看你還能不能用管理者權限把自己強制踢出？”說完，他不知從哪裏摸出越前的管理者手環戴在細瘦的手腕上，眯眼笑道：“試試啊。”

越前的性子是最受不得挑釁的，尤其是龍雅說這話時還帶着痞痞的笑意，看得他氣惱無比。可無論他怎麽調動手環，管理者操作界面都像徹底消失了一樣不曾出現。嘗試幾次過後，他放棄了，咬牙切齒的瞪住龍雅，不肯示弱的道：“就算你限制了我的權限，前輩們聯系不上我，也會把我踢出的，你能怎麽樣？”

“別指望他們了，小不點。他們都不是我的對手。”輕笑一聲，龍雅擡手喚出裏世界的模拟地圖，眯眼看着其中閃爍的數十個紅點，道：“你知道老爸辦公室那副地圖是誰做的嗎？是我。現在存在于裏世界中的一共有二十七名管理者，要不要我幫你聯系他們，看看他們能不能繞開我把你踢出去？”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如果說越前不能讀懂龍雅臉上那種自信滿滿的笑容代表着什麽是不可能的，但他依然不死心的試圖聯系各位管理者。可消息連石沉大海都算不上，他根本連內部頻道都進不去。死死咬住嘴唇倔強瞪視微挑的唇角，他恨恨的低吼道：“放開我！我一分鐘都不想和你這個怪物多待！”

“那可由不得你，小不點。”欺身靠近，一手托住越前的後腦，一手扣住小巧精致的下颌，對準抿得泛白的唇瓣貼了上去。毫不在意少年張嘴便狠狠咬了上來，他肆意撩撥柔軟的唇瓣，強勢抵入溫熱的口腔，逼迫不斷閃躲的舌與自己共舞。

這一吻持續良久，等越前的掙紮變得無力之後，龍雅慢慢松開彼此膠着的唇瓣，捏着對方下颌的那只手緩緩下滑，拂過線條優美的頸項。目光在憑空出現的河童項鏈上停留一陣，他擡頭看向渙散濕潤的貓眼，道：“我改變主意了，小不點。你現在沒有選擇了，我要把你留下來。”

對這近乎宣告的話，越前先是一愣，随即唇角扯出一抹嘲弄的弧度。用力擦了擦濕漉漉的嘴唇，他冷哼道：“你還差得遠呢。”

無比輕蔑的表情看得龍雅眉心微蹙，靜靜對視片刻後，他低頭抵住越前的額頭，用宛若呢喃般輕柔的語氣道：“差得一點都不遠哦，小不點。你信不信，我只用一句話就可以讓你心甘情願的答應我。”

“做夢吧你！滾開！”一把推開貼近的俊臉，越前翻身坐起，看也不看龍雅，低頭與頸上的河童項鏈較勁，大有不扯掉絕不罷手的勢頭——戴着這個，他總有一種被對方用一條鏈子拴住的感覺。

默默看着越前的一舉一動，龍雅眼底閃過一抹惆悵苦澀，但又很快被他掩在了志在必得的笑容之下。無視伸過去的手被一口咬住，他淡淡的開口道：“如果我再聽到你一句拒絕的話，你那二十七位前輩會立刻死于非命。”

起先，越前對這種威脅嗤之以鼻，可當他看到面前浮起的二十七幅實景影像中，距離每一個管理者後心不足一厘米的地方都停留着一顆锃亮的子彈時，他硬生生吞下了所有的嘲弄。艱難的将目光移向龍雅，看着不帶任何感情的琥珀眼眸，他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嘶聲道：“夠了！我答應你！你不要傷害他們！”

“乖，這才是我的小不點啊。”笑容再度浮現，龍雅撤去了那二十七顆奪命的子彈，順帶着也關閉了實景影像，修長的手指在繃得緊緊的面孔上游移一陣，道：“我會通知老爸，你在我這裏，他可以放心了。”

忍着後背被冷汗濕透所帶來的戰栗，越前急促喘了幾口氣，咬牙道：“你一定不是龍雅！”

“小不點，我從十歲起就被迫跟你分開了，你認為你了解我多少？”伸手抱住劇烈顫抖的身體，掌心在緊繃的脊背上輕撫，龍雅低頭啄吻着柔軟的墨發，用平淡的嗓音道：“你知道嗎？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和你重逢，可管理者的身份讓我連親自到現場看一場你的比賽都做不到。我痛恨自己是你哥哥的事實，明明我從來就不想做你的哥哥……”

也許是從這平靜的語氣中聽出了隐藏得極深的恨意，越前漸漸不在掙紮，任由龍雅擁抱着自己。呼吸着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橘子香味，他低頭啞聲道：“那天……你來過對不對？”

“你說呢？”并未即刻回答，龍雅捧起越前的臉，在他眉心烙下一記輕吻。“只要你在裏世界，我從未離開過你身邊。小不點，你送我的那顆貓眼石，我真的很喜歡……所以，別再否認了，你是喜歡我的。”

很想立即反駁說“別自我感覺太良好了”，可越前發現自己說不出來。輕輕撇開臉去，他小聲道：“那你就跟我回去接受審判，不管你會被關多久，我……我等你。”

眼底浮起些微朦胧的笑意，将說完這話後臉上泛起紅暈的少年緊緊抱入懷中，龍雅發出一聲輕嘆。“如果能夠早一點聽到你說，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去找你的，小不點。可是現在，已經晚了，我回不去了……”

“怎麽會回不去？你的身體被照顧得很好，随時都可以離開的！”用力抓住龍雅的衣襟，越前緊蹙着眉看住寫滿惆悵的眼，微怒道：“別找借口，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想出去……”

擡手在越前唇上輕輕一點，龍雅沉默一陣，仿佛終于下定了決心，起身道：“走吧，小不點，帶你去看看我這些年在裏世界都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