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
玮雲還想說什麽,連城虎看看天色,道:“安頓下來也好。”
見連叔叔也這麽說,玮雲只好不再言了。
三人走進最近的一家小客棧。
這客棧确實不大,但招牌倒是不小:“萬人居”客棧。
見三人走來,店小二笑容可掬地迎了上來,道:“三位客官可是欲在小店歇息?小店備有茶點,洗浴間,可謂應有盡有,無所或缺,若——”
田歸林打斷店小二的羅嗦,道:“開三間上房。”
“喲!”店小二一擡腿,道,“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三位可真有福氣,小店不多不少,正好有三間上房。”
“少RF嗦幾句沒人說你是啞巴!”玮雲煩躁地道。
“客官說的是,”店小二依舊是笑容可掬地道,“小人這就帶三位客宮去,請!”
三人随着店小二穿過樓道時,一個臉上有疤,大約四十歲的漢子驚詫的打量了田歸林身上的鐵算盤一眼,便迅即沒入左首第一間屋中。
店小二帶着三人走到樓道盡頭兩間門戶相對的屋前,道:“這二間上房正好空着,二位客官便請在此安歇。”
“那我呢?”玮雲道。
“小姐請随小人到那邊。”店小二道。
玮雲看着田歸林。
田歸林道:“小姐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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玮雲只好随着店小二到庭院對面的女客樓去。
獨孤樵跟着青青和那個中年美婦走進一家可容百人的大飯莊。
見美婦和青青走進,店小二眼前一亮,連忙站起來,一拱腰道:“二位樓上請。”
中年美婦看也沒看店小二一眼,徑自走上樓去。
跑堂的連忙過來将中年美婦和青青引到東首靠窗的雅位落坐。
跑堂的道:“二位客官點些兒什麽?”
青青道:“你們的拿手貨端來便是,還羅嗦什麽?”
“小人省得,”機靈的跑堂一彎腰道,“二位請稍候“。然後奔堂內。
中年美婦一言不發,冷漠地看着窗外。
青青舉目四視,貝,客人大約一百多人,大部分一望可知便是江湖中人。他們成群結夥的圍桌而坐,低聲神秘地談着什麽。
西首雅座上是七個道士,其中一個年紀頗大的太陽穴高高凸起,顯見內功相當了得。面對着青青她們的一個年約二十的道士,從她們一進廳內便死死地盯着青青,青青裝做視而不見,內心裏可是非常生氣,心裏盤算着如何叫他吃點苦頭。
坐在他們隔壁的是三個年紀相若,四十歲上下,面色陰沉的漢子,他們一言不發地吃喝,似是對周圍的一切毫無知覺。青青禁不住輕“哼”了一聲。
再下邊的桌子卻是空着。
然後是十個漢子圍桌團團而坐,他們是大廳內唯一一桌高聲猜拳談笑吃喝的。
有幾桌看上去不象是江湖中人的食客不時不滿地看他們一眼,便又急忙低下頭去。
待青青将廳內環視一遍,恰見獨孤樵也走上樓來,正用目光搜尋大廳,他們的目光相接了。獨孤樵微微一笑。
有那麽二秒鐘,青青的面上突覺灼熱,連忙低下頭去。
正好小二送菜上來,是一盤燒得噴香的大紅鯉魚,青青便道:“師傅,您請。”
中年美婦這才将目光從窗外收回,對店小二道:“拿一壺上好的女兒紅來。”
“您老請稍候。”小二轉身離去。少頃捧酒出來,道,“這是存了二十年的女兒紅,請二位品嘗。”
青青給中年美婦斟上酒,又給自己斟了一杯。放下酒壺的時候,她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見獨孤樵已獨自坐在那張空桌旁。小二正在尋問他什麽,他四周看看,然後往她們這邊指了一下。
小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點頭轉身而去。
青青端起酒杯,對中年美婦道:“師傅,青青敬你一杯”。
美婦端起杯抿了一口,道:“那呆子也來了。”
青青道:“他跟着咱們作甚?”
美婦“哼”了一聲,正欲說什麽,突然一個細微但卻分外清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施主不要為難他,此子大非常人,施主之恨,将着落在此子身上得解。”
美婦赫然一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掃視大廳。
她想知道适才聲音是誰發出的。
但一無所獲,耳邊的聲音卻又響起:“施主不必找尋,老衲并非身在廳內。”
美婦将頭轉向左側,運足內力沖那聲音發出的地方道:
“前輩何方高人,為何知敝人有仇——”
突然心頭一震,似是想起了什麽,手上的杯中之酒輕輕地撒落出幾滴來。
青青大驚,輕聲道:“師傅,你怎麽啦?”
美婦毫無知覺似的,仍将頭轉向左側。因為,那聲音雖然輕微,傳在他耳裏卻無異轟鳴:“湘水之畔,木魚聲聲”。
美婦道:“前輩為何不為小婦人指點迷津?”
那聲音道:“一切皆有緣法,此乃天機,恕老衲難以奉告,望施主好自為之,慎記,慎記!”
美婦道:“前輩,前輩!前輩!!!”
卻未再有任何聲音傳來。
美婦一臉茫然、失望及痛苦之色。
青青大為驚惶,用手拉住美婦的手,使勁地搖了搖,那美婦才好象從大夢中醒來似的長長呼出一口氣。
美婦笑笑道:“青青,看把你急的。”
青青道:“徒兒剛才見師傅象在夢中似的,嘴在動,卻又不說話,真急死青青了。”
美婦疼愛地看了青青一眼,嗔怪道:“傻丫頭!适才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正在心裏合計,看把你急的。來,喝吧。”
青青又為美婦斟滿酒,嬌嗔地道:“師傅适才讓徒兒虛驚一場,徒兒要師傅把這一杯喝幹了。”
美婦道:“你要把師傅灌醉嗎?”
青青道,“青青不敢,師傅不喝弟子也是沒辦法的。”
美婦道:“貧嘴,為師就饒了你這一次。”
端起杯一飲而盡。
青青得意地喝了一口,再給美婦斟上。
她二人慢悠悠地喝。
美婦不時往獨孤樵那邊看上兩眼,露出詫異神色。
青青也往那邊看去,見獨孤樵面前俨然也擺着和她們相同的菜肴和一壺一模一樣的女兒紅。
青青氣憤地道:“師傅,那小子成心氣咱們,徒兒去教訓他!”
美婦搖搖頭,道:“算了,別管他。”
青青大為驚訝:怎麽師傅今天象變了一個人似的?
突然一聲暴喝從獨孤樵旁邊的那張桌子上響起,“趙老三,你今天要不喝了這杯酒,大爺就從此不認識你了!”
那個叫趙老三的也大喝道:“李四,日娘的,明明是你劃拳輸了,卻偏偏要叫趙某喝,老子今天倒是要看看你狗日的多大能耐!”
他們的吼叫聲使這邊美婦的臉色變得冰冷如霜。
青青招手叫過小二,道:“你去叫店家的把那幾個不識好歹的家夥轟出去!”
小二面有難色,道:“小姐,這個恐怕——”
青青道:“恐怕什麽?!”
小二道:“那幾個大爺小店招惹不起。”
青青道:“那好,你過去跟他們說,就說本姑娘叫他們出去。”
小二道,“這——”
青青道:“什麽這個那個的!去!就說是本姑娘說的!”
小二唯唯喏喏地去了。
青青沒再看那邊,對美婦道:師傅,幾只烏鴉聒噪,不要因此擾了咱們酒興,徒兒再敬師傅一杯。“美婦剛伸手端杯,突聽那邊“叭”的一聲,只見店小二偌大的身子就象只布袋般飛了起來,正射向獨孤樵。
此時獨孤樵正對着一壺女兒紅發愣。
玮雲說人高興了才喝酒的,他不知道此時高興不高興,到底該不該喝。
突見一個身子向自己射來,獨孤樵連忙站起,張開雙手将飛過來的小二抱住。
“你這是幹什麽?”獨孤樵放下小二,大惑不解地道。
小二被那個叫李四的家夥摔出來,早已魂魄出竅,以為此命休也,卻突然象落在了一堆棉花中,他不知這是真是夢,哪兒還說得出話來。
鄰桌的暴喝聲響了起來:“他奶奶的,是哪兒來的母夜叉吃了豹子膽敢叫大爺們出去,倒是站起來叫大爺看看!”
李四是沖着那美婦和青青這邊吼的。
西邊雅座上那個一直盯着青青看的年輕道士“騰”地站了起來。剛想開口,卻被身邊老道摁坐下去。
青青剛想站起,卻被那美婦的眼色制止,那美婦輕聲說了一聲:“不長眼的東西!”右手不易察覺地向着那邊輕輕一彈!
李四還在大吼:“他奶奶的,本大爺……”
聲音突然頓住。
是永遠的停住了!
李四的嘴還大張着,雙眼卻漸漸暴突出來,狀極駭人,趙老三見背對着自己的李四吼了半句突然停止,大惑不解地站起來道:“李四,你他娘的……”
他的聲音也突然停頓,眼睛也暴突了出來。
那桌上另外幾個突然被吓呆了。
廳內大亂。
大部分食客連銀兩也忘擱下,只顧倉惶逃竄。
與李四趙老三同桌的家夥們這才反應過來大勢不妙,也站起身來打算逃竄。
突然一個冰冷如鐵的聲音在他們的耳邊響起:“你們幾個給我站住!”
他們果然不敢再動半步。
那冰冷的聲音又道:“把所有翻倒的桌椅扶起來,為所有已走的食客把銀兩付了,然後收着那兩個不長眼的東西滾下去!”
他們照着那聲音所囑,飛快卻也認真地扶正桌椅,扔下兩大錠銀子,其中兩個抱起氣絕多時的李四趙老三,惶惶如喪家之犬,倉忙逃下樓去。
青青自李四聲音頓住起,就一直奇怪地看着大廳。見該走的都走啦,廳內象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她才轉過頭來,遠惑不解地看着中年美婦。
那美婦對适才所發生的一切視若不見,此時她輕呷了一口酒,才道:“他們走啦?”
青青道,“都走啦,師傅,你說怪不怪,他們逃命之前居然把桌椅收齊了?”
美婦道:“他們本來就該收的。現在清靜了,咱們還喝咱們的吧。”
她們居然又靜靜地喝了起來。
第 四 章
對适才所發生的這一幕,在所有留在大廳的人中,最吃驚的莫過于獨孤樵了。
過了這半天,他居然還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看看這一桌,又看着那一桌,只留下來的所有人全都仍若無其事地喝酒。
突然他憤怒起來,抓起桌上的酒壺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的一聲,酒壺被摔的粉碎!
舉座皆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一個一襲白衣,瘦弱勻稱,有如玉樹臨風遺世獨立的美少年。
“你們,你們還喝酒!”獨孤樵顯然是非常氣憤,但他說出的話卻是平平和和的,“要高興了才喝酒的,難道你們高興嗎?剛才這裏死了兩個人,難道你們還高興嗎”
沒有人回答。
他輕輕地坐下。他在想李四和趙老三難道是兔子嗎?
因此他終于知道自己現在是不能喝酒的了。
于是他輕輕地笑了。他終于搞清楚了一個問題:不喝酒。
剛才到底喝不喝酒這個問題一直折磨着他。!
他拈了一塊魚在口裏慢慢地嚼。
他想:道悟師傅的話肯定是對的,該發生的一切終歸會發生,一切發生的事情都是本來就該發生的。
有人輕輕叩門。
玮雲道:“來者何人?”
門外道:“小姐,适才與小姐齊來的兩位大爺請小姐即刻下去。”
玮雲道,“可知有何事嗎?”
“小的不知。”
“我這就去。”
玮雲随店小二來到客棧門口,見田歸林和連城虎正在門口等候。
田歸林道,”小姐,咱們去尋個地方用飯,順便打聽獨孤公子下落,小姐你看可好?”
玮雲道,”好,我正想自己去呢。”
三人走到離“萬人居客樓”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叫“仙客來”的小飯館,見有兩個背劍的漢子先他們入內。田歸林便道:”裏面似有江湖中人,咱們不妨進去探聽一番。”
“使得。”連城虎道。
飯館裏已有約在四十人在座。
玮雲奔進飯館,一揮手将殷勤地上來招呼的小二撥開,張目四面細細搜尋一遍,卻不見獨孤樵的影子,正失望時忽見一獐目鼠腦的家夥正盯着自己看,便氣不打一處來,一聲不吭,沖上去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那人應聲倒地。
整個飯館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玮雲若無其事地走到一張只坐着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的桌子前,道:“讓開!”
“姑娘,你這是——?”那人驚異地道。
“本姑娘叫你讓你就讓開”,玮雲道,“還不快給我滾到一邊去。”
“小生……”
“滾開,你要象那賊盜一樣要本姑娘動手嗎?”
恰在此時,剛才被玮雲一耳光掴昏的家夥清醒了過來,“哇”的一聲h吐出一大口紅白之物來。
紅的是血,白的是牙齒。
那書生看了看那挨揍的家夥,又看看玮雲所佩之劍,苦着臉搖搖頭,正欲起身離去,忽覺一只手壓在自己身上。
身後傳來一個冷峻的聲音:“相公且慢。”
那聲音又道:“姑娘未免太過份了吧!”
玮雲的眼前多出了一個年約二十,身佩雙劍的少年,正用冷冷的目光看着自己。
玮雲道:“本姑娘的事與你無關!”
“在下省得?”那少年道。然後轉向書生身側,平和地對書生道:”這桌子是相公你先占的嗎?”
書生道:“正是,敝人幾個同窗好友相約在此品酒吟詩,讓小弟先到此訂座,沒想這姑娘……”
那少年道:“那相公但坐無妨。”
将目光轉向玮雲:“童某在此,豈容強霸!”
書生一拱手: “多謝少俠。”
玮雲氣極喝道:“你想找死嗎?”
那少年道:“姑娘言重了,若童某沒錯,姑娘,咱們倒是曾有一面之緣,童某奉勸……”
玮雲喝道:“放你的狗屁,本姑娘從未見過你,亮劍吧!”
“嗆”的一聲拔出劍來。怒目而視,恰在此時,田歸林和連城虎走了進來。
适才二人本來就在玮雲身後,待玮雲進入飯館時,忽見左面街角有一白衣人一閃而過,身形極似獨孤樵,二人追上去,卻已不見蹤影。二人搜尋一番無望,這才趕将回來。沒想到就這一會兒功夫,玮雲在飯館裏惹出了麻煩。
田歸林一見玮雲擎劍怒視一少年,連忙上去對那少年一拱手道:“閣下請了。”
少年一抱拳道:“田前輩好說。”
田歸林一愣,道:“閣下——?”
然後才認出了少年面目,改口道:”原來是閣下。不知……?”
“哦,”少年道:“敝人和柳小姐适才發生了一點兒誤會,已經沒事了。”用眼盯着玮雲。
玮雲鼻孔“哼”了一聲,對田歸林道: “田叔叔他欺負了我,你不管嗎?”
惡人先告狀,永遠是女孩子克敵致勝的法寶之一。
少年并未再看玮雲一眼,對田歸林和連城虎一拱手:
“在下告辭。”轉身欲走。
田歸林忙道:“少俠請留步。”
少年道:”前輩還有何話要說。”
田歸林道:“二十年前田某曾與令師有數面之緣,深受其惠,不知楚老先生貴體可安?”
少年神色一暗,随即豁然,道:“田前輩尚記敝師,晚生在此謝過。”
田歸林一介老江湖,少年神色間變化豈能逃過他眼,不免禁心中一驚,暗道:“莫非號稱掌劍雙絕的鷹爪派掌門楚通楚老先生也會有何不測?”
然觀少年神情,似有難言之隐,便道:“既是如此,請少俠代田某連某問令師雅安。”
“多謝前輩,”少年一抱拳,作別離去。
臨走時并未再看玮雲一眼。
玮雲的臉氣得通紅,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有什麽了不起!”
田歸林不悅道:“小姐別再嘔氣了,他師傅對咱們柳家有大恩,別說這樣,即便是人家要咱們的頭,咱們也該奉上的。”
玮雲道: “他師傅我又不認識,我才不管呢!他有什麽了不起,哼!我一劍就讓他神氣不起來!”
她還想說什麽,卻被連城虎打斷了話頭。
連餓虎沉聲道:“小姐,咱們還是趕快吃了飯去找獨孤少俠才是正經。”
小二過來看座,匆匆進餐,不在話下。
獨孤樵靜靜地在想自己走出山洞後這幾天所經歷的事情。他的心頭湧起一種難言的愁緒和憂傷。這個世界是如此的詭異和肮髒,到處充滿險惡。原先道悟曾告訴過他,人是最重要的,無論如何也不能将人的性命與兔子相提并論。但他在這個世界上所看到的卻是人命甚輕,簡直比一只兔子還不如。看起來只能這樣解釋要麽是道悟錯了,要麽是這個世界錯了,總之是很不對勁兒。适才李四和趙老三的猝死,他本能地覺得這是一個很重大的事件,并且這事件隐約與青青和她師傅有關,但他還沒法肯定。因為她們并未動手投足。再說他也不相信青青和那個中年美婦會殺人。她們是那麽美,而美的東西總是與善良有關,這正象山野裏那些柔弱的野花,它們總是靜靜地獨自開放,與世無争。
現在他必須弄清楚的事情是李四和趙老三之死與她們到底有無關系?
如果無關,那會怎樣?如果有關,又将如何?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事實上,從根本上來講他對于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局外人。
江湖的詭波湧雲似與他無關無礙。
道悟曾告訴過他:人千萬不要試圖去弄明白某件事物,你只要去感受它們。
但這個世界過于紛纭複雜,即便置身其中,你也并不能完全地去感受。
獨孤樵站了起來。
他想去問青青和她師傅某個使他困惑的問題。
但他停住了腳步。
因為上首座位上的那年紀甚大的老道突然站起,沖她們問詢道:“恕老道眼拙,不知侯前輩芸駕光臨,老道這廂有禮了。”
坐在青青對面的中年美婦淡淡地道:“免了。”
那老道又道:“據老道所知,侯前輩一向身處雲南玉龍雪山,絕少涉足中原武林,敢問前輩這次重來,意欲何為?”
那美婦眉毛往上輕輕一挑,冷冷地道:“滅性子,你可是要管侯某閑事嗎?”
老道眉頭一動,道:“武當一向不愛過問江湖是非,自是不會管閑事,只是——最近中原怪事疊起,想必侯老前輩也有所聞,故老道有此一問。”
美婦道,“滅性子即便是你師兄滅塵子,也還不配過問侯某之事!侯某願到哪兒便到哪兒,中原武林的事與侯某毫無相幹,你們死了誰丢了誰老身并不感興趣,這一點你最好記住:還是少管老身之事為妙。”
原來老道竟是赫然有名的武當掌教滅塵子的師弟滅性子。據江湖傳言,滅性子的功夫猶在其師兄之上,只因脾氣略燥,當年他們的師傅丘真人才将掌教之位讓與滅塵。
但武當上百號人都知道:這位師叔在武當位尊之極,即便是掌教行事,也還得問問他的意思。
看他年近七旬,卻鶴發童顏,氣度不凡,虎虎有生氣。
但他竟然叫那中年美婦”前輩”!
那美婦又是何來頭?
但不管是何來頭,她也未免太過誇大了些:居然不把整個中原武林放在眼裏!
少林武當,一向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但她竟然宣稱堂堂武當掌教也還不配過問她的事情!
滅性子怒極而笑,道:“好說,好說!”
只見他身立桌旁,只用手輕輕一招,桌上的酒壺便騰空而起,高懸在他頭頂數尺高的地方,将酒緩緩倒出。
那酒凝成一條線,射入他的口中。
待壺中酒盡,滅性子臨空一拍,壺便自回桌上。
這并不奇,奇的是待壺落桌之後,滅性子輕輕一吹,那壺竟頓時化為一堆粉末!
看得獨孤樵大奇,不禁道:“喂,你那壺是什麽做的?”
但沒有人睬他。
滅性子露了這一手高深內功,面色愈加紅潤,他未再多說什麽,只冷冷地看着那中年美婦。
那美婦卻毫不動容,只靜靜地坐着,青青叉給她斟了一杯酒。
這可急煞滅性子,正欲動作,不料下桌飲酒三人中一個年紀稍長的站了起來,沖滅性子抱拳施禮道:“道長請了,昆侖高峽此廂有禮了。”
滅性子施禮道:“原來是追風劍客皇甫道兄高徒,俗話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另外兩位大概就是邰盛邰大俠,楊坤楊大俠了吧?卻不知昆侖四劍之一的管育管大俠為何不和位大俠同在?”
高峽面色一黯,道:管四弟他已……”
滅性子道:“請恕老道不知,卻不知是何狂徒敢對昆侖無禮?”
尚未說話,坐在一旁的邰盛騰地站了起來,大聲道:“滅性道長請了,咱昆侖四劍向來情同手足,管四弟被害疑窦重重,若讓咱們知道元兇,不使他萬劍穿心才怪!”
那邊的青青突然嗤地笑了一聲。
邰盛面色一肅,厲聲道:“姑娘你笑什麽?”
青青揚臉道:“怎麽,姑娘我不能笑嗎?這兒是什麽地方,笑不笑也要你管?”
邰盛氣得說不出話來,高峽卻對青青抱拳道:“姑娘自然笑得的,卻不知姑娘因何發笑。”
青青道:“本姑娘愛笑便笑,一般是沒緣故的。”
邰盛氣極喝道:“爾是何狂徒門下,竟敢對咱昆侖無禮!邰某今日必與姑娘讨一個公道!”
青青尚未回話,對面的中年美婦卻面色一沉,冷冷道:“皇甫老兒一向為人不錯,卻怎的調教出這樣一個不長眼的東西來,你要讨還一個公道,那好說得很!至于你問她是何狂徒門下,那也好說,她自是老妪之徒。因而狂徒二字,老妪也正想向你讨一公道!”
邰盛道:“好說好說!你對滅性道長怠慢于先,爾徒又對昆侖無禮于後,公道自然是要讨的,只是咱昆侖四劍向來不殺無名之輩,你二人快快報上名來,看值不值得邰某亮劍。”
本來先前連滅性子也叫對方前輩,而滅性子與昆侖四劍的師傅、昆侖派掌門追風劍客皇甫呈平輩論交,因而對方自是大有來頭的了。只因邰盛氣極,才說出如此話來。
因此中年美婦的面色頓時難看之極。
青青卻又嗤地笑了一聲,對師傅悄聲道,“師傅你老人家息怒,如此不長眼的狂徒不值得你老人家動氣的,待徒兒去教訓教訓他便是。”
青青轉過頭來,對滅性子道:“想必滅性道長已知我師徒二人來歷,請稍安勿燥,待會兒我師徒自會與你說話的。滅性道長,你幹嘛不坐下喝酒呢。”
滅性子“哼”了一聲,卻依言坐下了。
昆侖三劍和武當弟子無不驚疑地望了滅性道長一眼,又望望青青。
先前盯着青青看的那青年道士悄聲間,“師叔,她們——?”
滅性子端起杯喝了一口,道:“不要去惹那魔頭!”
青青笑道:“還是武當滅性道長識得時務。”
對邰盛:”但你們卻可笑之極!”
邰盛怒道:”咱昆侖四劍有何可笑?”
青青板着指頭道:“待姑娘為你數數,你們明明只有三人,卻要自稱昆侖四劍,此可笑一。”
言罷扳下一個指頭。
“你自言昆侖四劍向來不殺武林無名之輩,那目前中原武林大大有名的許多人被殺,難道是與你們有關嗎?此可笑二。”
又扳下一指頭。
“明明滅性道長與你們師傅同輩,連他也稱我師傅前輩,可你們昆侖派自命見多識廣,卻不識咱師徒二人,此可笑三。”
再扳下一指頭。
“有此三,難道本姑娘說可笑還不對嗎?”
言罷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邰盛怒極,伸手剛欲拔劍,卻被高峽攔住。
高峽道 “邰二弟請稍息怒。”
轉頭對中年美婦細細打量,見其腰間皮袋,頓時面色一涼,道:“閣下莫非是——?”
中年美婦頭也沒擡,只冷冷道:對,老身只是被你們稱做毒手觀音的侯某,想必該值得你們亮劍了吧。”
毒手觀音侯玉音!!!
在座的除獨孤樵和滅性道長外,全部被這個名字震懾。
這很簡單,因為當今天下武林,最難對付的四大魔頭就是千佛手任空行,毒手觀音侯玉音,千面狐智桐和玉蝴蝶金一氓。
這四人可以四字概括——
狠!毒!奸!色!
最難易與的便是毒。
毒可殺人于無形。
因無形而難易與,這道理再明白不過。
邰盛駭極而呼:“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
青青道:“有何不可能?”
邰盛道 “邰某曾聽敝師講,毒手觀音侯玉音——”
青青突然厲聲道:“邰盛你找死,我師傅的名字豈是由你随便叫得的麽!”
邰盛道:“姑娘息怒,是邰某一時糊塗。邰某曾聽家師講,毒手觀音侯前輩早在五十多年前便已名震江湖,因而眼下該是年過七旬的老妪了,可令師卻……”
青青道:“此可笑四!”
邰盛道: “此可笑四?”
青青道:“難道你不知道我師傅是玩什麽的嗎?”
“侯前輩精于毒道。”
“算你還有些見識,可你卻不知毒可殺人也可養人的道理,豈不可笑嗎?”
邰盛喃喃道:“毒可殺人也可養人,毒可殺人也可養人!”
青青道:“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了,連三歲孩童也該識得,可你昆侖卻不識,此為無知。望慎記之!”
這簡直欺人太甚!
誰也受不了。
果然,高峽冷冷道:“姑娘舌劍唇槍,咱昆侖四劍算是受教了。但咱昆侖四劍并非怕事之輩,姑娘請亮劍吧。”
青青詫異道:“亮劍?”
高峽沉聲道:“即便明知不是你師徒二人對手,咱們也須得讨還一個公道。”
青青道:“你簡直比你師弟更為可笑!師傅失蹤不去尋,師弟被害也不去查兇手,卻在這兒口冒大氣,要與我師徒讨公道,這簡直可笑啊可笑!”
高峽面色一凜,道:“莫非姑娘……?”
青青道:“我一概不知。”
高峽尚未說話,坐在一旁始終未吭一聲的楊坤卻已冷冷站起,慢慢道:“姑娘亮招。”
言罷“嗆”地拔劍在手。
青青愕然道:“你要與我動手?”
楊坤道:“是!”
沒一個多餘的字。
江湖傳言不虛:昆侖四劍之三冷面神楊坤永遠不會多說一個字。
而昆侖四劍盡得師父真傳的也僅冷面神一人。
據說他的武功已與追風劍客皇甫呈不相上下。
青青道:“你瘋了嗎?”
楊坤道:“沒有。”
青青道:“你知道與我們作對的後果嗎?”
楊坤道:“死。”
“那你豈不是瘋了,你師傅的蹤跡不去查,你師弟的仇不去報,卻要在這卻送死!”
“亮招吧。”
“好,本姑娘成全你,”言罷擎劍在手,緩緩走了過來。
玮雲、田歸林和連城虎三人吃罷飯出來,已是天黑時刻了。
尋不到獨孤樵的蹤跡,玮雲心中甚是煩躁。此時她特想找人出出胸中悶氣,無奈有田連二人在旁,使她任性不得。因而一出店門,她便道,“田叔叔、連叔叔,現在時候還早,回去反正是睡不着的,咱們分頭去尋尋獨孤哥哥行蹤如何?”
田歸林為難地道,“小姐,這只怕……”
玮雲道,“田叔叔不用為我擔心,我自能回萬人居客棧的。”
轉向連城虎,道:“連叔叔,咱們就這麽辦吧?”
連城虎看看田歸林,又看看玮雲,沉吟道:“這樣也好,只是戌時前須趕回客棧。”
玮雲道:“好,因叔叔、連叔叔,咱們這就分頭行事吧。我走啦。”
不等田連二人回話,玮雲便飛快地朝東而去。
田歸林苦笑着搖搖頭。
回頭一望不見了田歸林和連城虎,玮雲得意地一笑,其實她剛才飛快地走了幾步,一繞過牆角就躲了起來,待二老離開之後,她才慢慢轉了出來。
此刻她走在街上,卻仍在擔心連城虎和田歸林突然追上來,待幾次回頭仍不見二老,她才完全放下心來。
這邊放下了心,那邊的心事卻又重重湧起。獨孤樵現在身處何處?他會不會遇到什麽麻煩?玮雲恨不得随便抓過一個人來,逼問他此刻須在何處才能尋到獨孤哥哥。
但此刻行路人已不多了。
不過洛陽城終歸是洛陽城。轉過幾條街之後,玮雲的面前突然出現一個火把通明的小巷。
小巷熱鬧非凡,洋溢着濃郁的酒香。
小販們的讨價還價聲,剁肉聲,酒杯撞擊聲和醉漢胡言亂語聲混成一片。
玮雲愁緒重重,真想也去喝它個痛快。但她畢盡是大家閨秀,心裏不禁躊躇。
不料此時卻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一一
“都別吵了,這位大哥既是酒中同道,他的賬由我付了便是。”
是那個方才在飯店中“欺負”過玮雲的少年!
玮雲輕蔑地“哼”了一聲,大步走進小巷。
兩側盡是小攤,小攤上擺着豬肉牛肉羊肉狗肉。最多的是狗肉,散發着濃濃的香味。
小販們突覺眼前一亮。
他們從未見過這種時候小巷裏會走進一個單身的絕色姑娘。
便立即露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