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日月如梭,時光飛逝。

轉瞬便到了重陽時節。

天下英雄早從少林少室山來到先前童超與黃龍令主隔牆夜談的那座寺廟。

寺廟連日來大門緊閉。

數千江湖豪客圍在寺廟四周,雖是紛亂噪雜一片,但廟裏卻絕無動靜。

有性急之人早已越進廟內探查,卻連一個掃地的僧人也沒有,不禁大覺古怪。

好在重陽節這日終于來到了。

辰巳之交時分,忽見金童玉女飄出牆來,将一塊巨大的門匾安在寺廟正門上方,然後又飄入牆內。

只見門匾上赫然寫着金燦燦的三個大字:武帝宮。

這座寺廟雖不算小,但也絕不算大,卻哪裏有宮殿氣派!

看得數千江湖英雄大嘩!

站在靠近廟門的胡醉等人微覺詫異,回頭看時,卻見遠處大約千數之衆的叫化子高唱蓮花落,正向這邊過來。

丐幫來了,這倒絲毫不奇,奇的是丐幫打着的那面巨大旗幟。

旗上赫然寫着五個大字:丐幫幫主鐵!

看得布袋和尚雙目暴火,罵了一聲:“鐵鏡這狗娘養的!”便欲過去廢了鐵鏡。

卻被胡醉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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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醉道:“且看他過來怎麽說。”

江湖中無一人不知丐幫當今幫主是號稱千杯不醉的胡醉,胡醉隐身江湖之後,幫中事務交與副幫主鐵鏡代管。數年來一直風平浪靜,沒想此時胡醉複出江湖之事也無人不知了,鐵鏡卻突然打出幫主招牌!這只有兩種解釋:要麽幫中出了重大變故,要麽鐵鏡不耐久坐幫中第二把交椅,已公然和胡醉挑戰了!

但丐幫為江湖第一大幫,幫規最是嚴厲,如此公然以下犯上之舉,卻是要受萬箭穿心之刑的!

鐵鏡身為丐幫副幫主,不會不知道幫規,卻公然亮出叛幫招牌,胡醉不覺暗自驚心。

少頃鐵鏡率丐幫衆長老及千餘弟子來到廟門前。

鐵鏡見了胡醉也似早在意料當中,只淡淡地道了一句:“胡醉你好。”

“好!好你娘個屁!”布袋和尚大罵道:“鐵鏡你那旗子是怎麽回事?!”

鐵鏡依然平靜地道:“姚長老何須如此動怒,有話不妨!慢慢的說。”

布袋和尚高聲道:“我老叫化偏要動怒!喂,齊長老!陸長老!徐長老!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三個和布袋和尚同樣身負八袋的長老竟然不說話,只微微低下頭。

“好!好!”布袋和尚怒極而笑,道:“你們既然要背叛幫主,老叫化說不得只好代幫主向你們讨教高招了,是哪一位先上來?!”

胡醉按住姚鵬,平靜地道:“姚長老休要激動。”

又轉向鐵鏡道:“鐵副幫主,胡醉散漫慣了,這些年幫中大小事務均由你照管,便是你要做幫主,那也是應該的。胡醉我也早有讓賢之意,只是最近江湖出了黃龍令這等大事,委實不克分身。但我自忖并無愧對幫中兄弟之處,你何須如此作為?!丐幫尚未廢去我幫主之職,你如此做,自知依幫規該當如何。但我知必定事出有因。眼下大敵當前,卻不是我們處理幫務之時。待此間事了之後,咱們再回幫中分說如何?”

鐵鏡依然平靜地道:“如此甚好。”

胡醉不再多言,拉了布袋和尚回到童超身側,剛道得一聲“其中定有蹊跷”,便見那緊閉多日的廟門已轟然打開。

千佛手任空行高聲道:“衆位英雄既然來了,為何還不進來!”

任空行名列四大魔頭之首,內力自是非比尋常。雖數千人聲紛雜,但每個人都能将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胡醉對童超低聲道:“這魔頭功夫似是更進一層了。”

然後率先走進入廟內。

姚鵬、童超、悟明、絕因、滅性和毒手觀音師徒緊随其後,獨孤樵在青青之後茫然跟着。

進了門,才發現這座寺廟僅只是一道門而已!

或者說僅只是一個過道。

童超早來過這裏,倒是不以為奇,別人卻是倍感詫異。

衆人跟着千佛手任空行直往前走。是一條微有斜坡的寬寬大道。兩側燈火通明。

早已深入山腹,有些涼嗖嗖的。

然後是一個足可容納千人以上的大廳!

大廳裏金碧輝煌,确是一派皇宮氣勢。

到處雕龍。

大廳上方已擺好一張巨大案臺,案臺用黃綢鋪着,上面有一純金方盒發出光輝,卻不知裏面裝的是什麽。

後面是寬大的黃椅。

龍椅!

距案臺約摸一丈的下方,擺着二十一只座椅,每只座椅上都寫着一個名字。

左邊那一排依次是:任空行、悟性、侯玉音、絕因、楚通、悟淨、梅依玲、段一凡、松青雲、楊坤、柳逸仙。

右邊一排依次是:智桐、滅塵、金一氓、皇甫呈、陽真子、盧若娴、焦礫子、姚鵬、高峽、連城虎。

正是黃龍令二護法,七巡察和十二信使之位。

兩排座椅正中上方,有一只蒲團,大約用來啓禀“武皇”時下跪用的。

大廳兩側靠牆各擺着一排凳子,每只凳子上寫着名字,左邊第一只凳子寫的是胡醉,右邊第一只凳子上寫的是童超。

大約有一二百只。

千佛手面無表情地道:“胡大俠、童少俠、各位英雄,請各自對號入坐,少時萬歲便要啓駕,敬請各位觀禮。”

胡醉笑道:“你們倒想得挺周到的,居然替咱們準備了坐位。”

任空行道:“萬歲聖旨如此。”

便不再多言,竟去大廳上方中間左邊的第一把座椅上坐下。

童超等也各自尋了寫着自己名字的凳子坐下。

大部分沒有凳子的人,便擠在大廳下方,約摸七八百之數。

自廟門至大廳的通道上,也自擠滿了人。

少頃,玉蝴蝶金一氓、少林悟淨大師、點蒼段一凡、武當松青雲四人分別從大廳左右角出來,面有得色地走到大廳正中央的那兩排座椅上。

于是那兩排椅子的左邊一排,第一、六、八、九位上依次坐着任空行、悟淨、段一凡和松青雲;右邊一排只第三位上坐着金一氓,其餘全都空着。

一切都顯得既肅穆又滑稽。

少頃,已是正午時分,突聞三聲禮炮轟鳴。

之後,一聲“武帝駕到!”

便見“龍椅”後面的牆壁徐徐裂開,一個身穿金黃龍袍的老者在金童和玉女的伴随下慢慢踱出。

那老者約莫六、七十歲年紀,身形并不高大,也不是目內精光似電。但卻不怒而威,給人一種沉重的壓抑之感。

先前還是喧嚷噪雜的大廳,一待那老者出來,頓即變得鴉雀無聲。

老者目不斜視,緩緩到龍椅上坐定,金童玉女自是分立兩旁。

這時一個教書先生模樣的腐儒出來,手裏捧着一卷黃紙,立在金童下首,看着坐在龍椅上的黃袍老者。

黃袍老者微微睜開眼睛,沖那腐儒點點頭。

那腐儒便展開黃紙,搖頭晃腦地念了起來。

江湖中人大都粗豪,并不懂“九五之尊”“始皇贏改”之類的話是什麽意思。經問旁人,才大概懂得幾分,大意是說武帝今日登位,自今之後武林天下莫非武帝之土,武林中人莫非武帝子民,凡子民行事,均需武帝恩準……諸如此類。

直念了半個時辰。

幾欲使人昏昏欲睡,但誰只要稍有出言相譏之念,“武帝”必會微微睜開眼睛,輕輕掃你一眼,那人便頓覺若有寒流穿過全身,立即禁若寒蟬!

腐儒念畢,與早已立起身來的任空行等人跪呼萬歲之後,又另展開一冊,卻是說胡醉、童超和獨孤樵三人怙悛不化,着即處死!原黃龍令右護法智桐、大巡察悟性大師為武帝效忠,以身銜職,追封為武烈公。諸如此類。

衆人聽得要處死胡醉三人,都是大感驚訝,急欲知武帝如何處死。

胡醉卻平靜地坐着,只在念到他和童超與獨孤樵的名字時,看了童超一眼,童超微微點頭。

再看獨孤樵,卻見他似是局外人一般,只怔怔地看着坐在龍椅上的黃袍老者出神。

事實上,獨孤樵今日從一開始便覺得有些不對,待那黃袍老者出來之後,他的這種感覺更是猛然強烈。

他的腦海中早已茫然一片,成了一塊空白。他什麽也不想,他只想定定地看着那老者。

偶爾老者睜開眼睛時,獨孤樵便從那眼神裏看到一種叫他害怕的東西。那是一雙平平常常的眼睛,和任何一個平常人決沒兩樣,并不象一般武功高強之人的眼睛那麽深谌和尖銳,但就是從這雙眼睛裏流露出的那種叫不出名字來的東西令獨孤樵渾身禁不住一陣陣顫栗!

這在他來說是從未有過的。他不想再呆在這裏了,所有這一切對他都并不重要。他應該走,甚至應該跑,跑到那個山洞,那個和道悟呆在一起的山洞,四周是空寂深山,了無人煙,過他原來過的那種生活!

但他幾次苦苦掙紮,卻都起不了身,從黃袍老者眼裏流露出來的那種叫他害怕的東西,象一條堅韌的繩索,已将他緊緊地捆上了!

他依舊呆呆地看着黃袍老者出神。

布袋和尚姚鵬似未聽清,輕聲問身邊的木葉婆婆道:“他封千面狐智桐那魔頭做什麽?”

木葉婆婆道:“武烈公。”

布袋和尚“哼”了一聲,沒說話。

原來此時智桐早已被他殺了,取了首級,叫雷音掌連城虎帶回柳家堡交給白馬書生柳逸仙,卻關照不要讓玮雲知道。

連城虎含淚而去,只怕此時智桐之頭顱也成了柳家堡的夜壺也未可知!

毒手觀音自黃袍老者一出現就死死盯着他,目光裏淚光閃現。他與她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時隔二十年才得親見仇人,心中那份怨毒自然可想而知!

青青卻是一派茫然。黃袍老者是她的殺母仇人,卻又是她的生身之父!她與他雖仇深似海,但親生父親這個鐵的事實卻不容改變!他使她一出生就成為孤兒,倍受凄苦,但她……她只知道一點,她恨他,但卻不會殺他!她不能!

那腐儒已将“聖旨”念完。任空行等人三呼萬歲時,胡醉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黃袍老者并不睜開眼睛,只懶懶地道:“胡醉你卻有何好笑?”

胡醉道:“你這出戲很精彩,但演員卻似乎少了一些,對麽?!”

黃袍老者仍未睜開眼睛,依舊懶懶地道:“并不算少,其實三個人便可唱一出戲的,事實上開鑼時這出戲的主角只有你我兩個,不過咱們唱的是對臺戲而已。只可惜這戲馬上要收場了,觀衆卻還未盡興呢。”

“呢”字才落,只見千佛手任空行雙手微揚,站在大廳下首的近百江湖豪客突然跪了個齊刷刷一片!

黃袍老者道:“胡醉你見了麽?”

然後又提高聲音道:“平身!”

千佛手又雙手微揚,那些-突覺雙腿一麻便即跪下的江湖豪客才覺一輕,受制穴道已然被解,連忙跳将起來,對着任空行怒目而視。

千佛手任空行被譽為天下暗器功夫第一,此時微露一手,早已震駭全場,那些被他封穴下跪又由他解了穴的江湖豪客,卻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而任空行自己卻象是什麽也沒發生,似乎方才暗器并非是他所發,只畢恭畢敬地立在“武帝”下首。

胡醉也象并未看見剛才的一切,依舊平靜地對那黃袍老者道:“但這出戲咱們演了這麽多年,此時也該收場了。”

黃袍老者道:“我也正有此意。你已認出了我,對麽?”

胡醉道:“先前只是懷疑,此時已可肯定了?”

“幾時開始懷疑的?”

“自從你被人‘殺了’之後。”

“說下去。”

“天下能殺你的人只有一個。”

“誰?”

“你自己。”

“那麽此時呢?”

“也只有你自己。”

“但我卻還不想自殺,自古以來以武帝相稱的,唯我一人而已,我還想再做幾年武林皇帝呢。”

“這可說不定。”

“我和童超說過,天下事都得有個第一,武林皇帝也是。”

“不,我的意思是說你說不定想死呢。”

“什麽意思?”

“你雖有稱帝武林之力,但以威力服人,卻是天下所有帝王自取滅亡之道!比如說,此時我千杯不醉便想與你一死相拚呢!”

“好!算我沒有找錯對手。童超你呢?我可是将你也算做對手的?”

童超淡淡一笑道:“僅以武力怎能服人,我童超當拚死以報天下蒼生!”

黃袍老者道:“好!”

正欲再問獨孤樵,不料獨孤樵突然道:“你不是你!”

黃袍老者一愣。

便聽胡醉道:“東方聖,你也用不着再欺蒙天下人了!”

此言一出,廳裏頓時大嘩!

外面未能擠得進來的人紛紛打聽裏面發生了什麽事,待知原委後無不目瞪口呆!

太陽叟東方聖,這個昔日白道武林盟主,急危好義的一代大俠,怎會是十惡不赦的黃龍令主狂妄至渺視天下的武林始皇?!

這決不可能!

但黃袍老者只是輕笑一聲,道:“胡醉你說的不錯,好戲即将收場,又何必再用面具。”

手掌在臉上輕輕搓揉幾下,揭下一層薄膜來,随手一丢,道:“不過胡醉童超你們雖智者千慮,但卻有一點錯了。”

胡醉和童超尚未說話,便見天山二怪同時怪叫一聲,竟從衆人頭上飛躍出去!

外面一陣喧嚣,随即鎮靜下來,顯是天山二怪已然逃得遠了。

大廳裏也是出奇的靜,衆人都怔怔地看着東方聖,沒人哪怕咳嗽一聲!

胡醉一笑道:“卻不知我和江湖浪子哪裏錯了,倒想使東方大俠指教!”

他有意将“東方大俠”四字說得很響。

東方聖倒不以為杵,反笑道:“你們怎知我做武林始皇只是以力服人?”

胡醉譏道:“哦,莫非東方大俠竟是以德服人麽?那先前你的那歸心聖散卻又是怎麽回事?”

東方聖道:“自古成大器者不拘小節,這道理你竟不懂麽?”

胡醉道:“但這決不能算是什麽以德服人吧?”

東方聖道:“這自然不是,但你們卻看好了——”

只見東方聖打開案臺上那黃燦燦的純金方盒,從中取出一張略微有些發黃的紙片來,念道:“本幫突遭大難,幸得東方大俠拯救,自今之後,本幫……”

未等他念完,丐幫副幫主鐵鏡早越衆而出,跪在大廳中央,高聲道:“丐幫自今之日歸順武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東方聖只淡淡地道:“你下去吧。”

鐵鏡磕頭退下,東方聖又取出一張紙來,未等開念,昆侖掌門追風劍客皇甫呈早從凳上跳起,也和鐵鏡一般磕頭歸順!

東方聖還待再從金盒中取出紙條,廳中十之七八的人早已跪下口呼萬歲!

最後悟明大師歉疚地看了胡醉一眼,黯然道:“對不住胡大俠了,阿彌陀佛!”

竟也過去跪下三呼萬歲!

武當滅性子也是一般!

胡醉、童超、布袋和尚、毒手觀音、絕因師太等無一不心頭大震!

胡醉暴喝一聲,怒道:“東方聖,不管你玩的什麽玄虛,我胡醉今日誓不讓你稱霸武林之心得逞!”

東方聖輕輕搖頭,一付憫天憂人的樣子,道:“你們不成的。”

胡醉長笑一聲,與童超和布袋和尚會意地遞了個眼色,三人突然躍起,直向東方聖撲去!

不料千佛手任空行、玉蝴蝶金一氓、悟淨大師和丐幫副幫主鐵鏡見胡醉、童超和姚鵬三人身形剛動,早也飛身而出,截住三人,在大廳中便即惡鬥起來!

胡醉獨戰任空行,堪堪打個平手,雙方不分軒轾,實難在百招之內決出勝負。

布袋和尚獨戰金一氓和悟淨,卻仍稍占上風,他恨玉蝴蝶曾掌傷自己,自是對玉蝴蝶招招使殺手,直把玉蝴蝶吓了個冷汗直冒,好在有個悟淨相助,才未被姚鵬立斃掌下。

童超獨戰鐵鏡卻是占盡上風,但他自思鐵鏡是胡醉的丐幫副幫主,他雖背叛了胡大哥,但定是事出有因,一時倒不知是否該下殺手。

這一切東方聖自不會看不出來,略微看了悟明大師和滅性道長一眼,二人便一言不發,沖入場中圍着童超便打!

這邊絕因師太、毒手觀音、青青和木葉婆婆早已按捺不住,竟不約而同地一齊撲向東方聖。

金童、玉女、皇甫呈及丐幫三長老,不待她們撲近東方聖,便早迎上來接住厮殺!

獨孤樵卻依舊怔怔地坐在凳子上看着東方聖出神!

東方聖甚是驚訝,便擡眼向獨孤樵望去。

但只望了一眼,東方聖便再無法将目光移開!

二人目光剛一相接,東方聖心中便突然生出一絲恐懼!

一種巨大的虛弱感突然籠罩住了他。

雖然他是江湖近百年來最強大無敵的人,但他此時突然感覺到孤獨。

這對東方聖來說也是從未有過的。

他從獨孤樵的眼裏看到了青山白雲和鳥語花香。他突然感覺一切都無聊得很,包括武林皇帝這個頭銜!

這使他無端恐懼。

他坐在龍椅上,緊緊閉着眼睛,盡量不去看獨孤樵,甚至不去想!

良久。

突聞江湖浪子童超一聲暴喝,随之有人發出兩聲慘叫!

丐幫徐長老和昆侖派掌門人皇甫呈已然躺在血泊中!

原來童超獨戰鐵鏡、悟明和滅性三人,總是不忍立下殺手,但三人好似不知好歹,兀自纏鬥不休,童超漸漸打得性起,激發了江湖浪子之豪氣,突然一掌将鐵鏡、悟明和滅性子三人迫退,雙腿飛踢而出,把旁邊将青青和木葉婆婆逼得兇險橫生的徐長老和皇甫呈踢得肋骨寸斷,身子淩空飛起,落地時早已氣絕不救了!

昆侖和丐幫弟子高呼搶上,圍着童超紅了眼睛厮殺!

童超既已性起,便招招辣手!

慘叫之聲不斷!

童超逼開圍攻之人,竄到胡醉身旁,一掌擊向正與胡醉拚鬥掌力的千佛手任空行!

任空行掌力與胡醉不相上下,此時正與胡醉以死相拚,哪還分得出力來應付童超!

只聽“啪”的一聲,童超那剛猛絕綸的掌力已盡數擊在任空行身上!

尚未叫出一聲,一代魔頭便就此斃命!

胡醉壓力頓失,剛道得一聲“童兄休要多傷無辜!”童超卻又已将此時正與青青鬥劍的松青雲斃于掌下!

“都給我住手!”

突然一個聲音在所有人的耳邊轟然響起!

這聲音并不高,甚至有些蒼老蒼涼,但聽在每個人的耳裏,卻都有如警鐘驚雷!

是太陽叟東方聖!

童超掌斃徐長老和皇甫呈之時,東方聖不得不将雙眼睜開。

但他卻無法去看童超,他的目光已被獨孤樵的目光沾住。

慘叫聲連連響起時,兩人相接的目光中都透露出一絲茫然、一絲恐懼!

很久之後,獨孤樵微微閉上了眼睛。

東方聖卻緩緩道:“大家都給我住手!”

衆人聞聲停下手來。

大廳裏又複寂靜。

卻平添了一種血腥味。

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寂靜!

所有人都靜靜地看着東方聖。

只這一段不長的時間,東方聖象又突然老了十歲!

東方聖真的老了。

他掙紮着将目光從獨孤樵臉上移開,靜靜地看着胡醉,緩緩地道:“你、童超、姚鵬三人聯手,可接我十招。”

胡醉點點頭。

他又看看童超和姚鵬。

童超道:“最多十招!”

東方聖也點點頭:“你們殺不了我,但我可以輕松地殺了你們。”

胡醉道:“沒人殺得了你。這我相信。”

東方聖道:“你錯了。”

胡醉愕然道:“我錯了?”

東方聖道:“我也錯了。我們都犯了個錯誤。”

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他。

東方聖輕嘆了一口氣,道:“獨孤樵殺得了我。”

此言一出,大廳裏每一個人都目露驚疑之色,不約而同地盯着獨孤樵。

獨孤樵也掙紮着将目光從東方聖臉上移開,緩緩掃了大廳一眼。

每個被他目光掃過的人,此時都是心中一冷!

但獨孤樵的目光卻是依然清純似水。

只是當他看到沾在地上那些屍體身上鮮紅鮮紅的血跡時,他的眉毛不由自主地往上挑了一下。

只有東方聖注意到獨孤樵臉上這細微的變化。

不知是什麽力量的驅使,東方聖将手伸進懷裏,随即又抽出來。

獨孤樵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到太陽叟東方聖面前。

兩雙眼睛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對視。

“我見過你。”獨孤樵說。

“你見過我。”東方聖也說。

但事實上他們從未見過。

獨孤樵道:“我要殺你。”

依然是平平靜靜的。

東方聖道:“你必須殺我。”

停停又道:“也只有你能殺我。”

獨孤樵抽出肩上斜跨着的松紋木劍,指着東方聖的左胸。

東方聖看看劍尖,又看着獨孤樵,神色異常平靜。

大廳裏鴉雀無聲。

獨孤樵道:“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必須殺你麽?”

東方聖點點頭,又搖頭,眼神裏流露出一派茫然。

獨孤樵道:“你又不是一只兔子。”

東方聖道:“我不是一只兔子。”

獨孤樵道:“我為什麽必須殺你呢?”

東方聖沉思良久,搖搖頭,随即閉上眼睛。

獨孤樵也閉上了眼睛。

大廳裏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眼睛。

這只是一瞬間的事。

待衆人睜開眼時,眼前的奇跡發生了!

獨孤樵的木劍,已赫然穿過了太陽叟東方聖的左胸!

東方聖是“武林皇帝”!

便是千杯不醉胡醉、江湖浪子童超和布袋和尚姚鵬這三個絕頂高手聯手,也最多只能接下他十招!

但此時獨孤樵的木劍已赫然洞穿了他的胸膛!

血!

殷紅殷紅的血,正從東方聖的胸前慢慢滲出!

東方聖的臉色卻依然平靜,絕沒有一絲痛苦之色!

早已和衆人一樣看呆了的金童突然驚叫一聲,仗劍飛越過來,一劍刺向獨孤樵!

但未等他飄進五尺之距,東方聖突然右手輕輕一揮。

金童身在空中,恰似一只斷線的風筝,被東方聖的無匹內力擊得倒折飛回!

“砰”的一聲,金童落在大廳左側,屁股坐在獨孤樵先前坐的凳子上,兀自打坐調息!

東方聖始終未看金童一眼。只見他慢慢地拔出插在胸前的木劍,調轉劍身遞給獨孤樵。

獨孤樵接劍的同時,一股血劍從東方聖左胸激射而出,盡數撒在獨孤樵身上。

陡見身上鮮血,獨孤樵的眉毛又飛快地挑了一下。

随即目光突然黯淡!

“哐啷”一聲,木劍掉在地上。

又“哇”的一聲,只見獨孤樵彎下腰去。

獨孤樵嘔吐了起來。

他不停地嘔吐!

他贏弱的身子猛烈地顫抖着。

“啪”的一聲,從他的懷裏掉一個油布包來。

那油布包正落在東方聖的鮮血和獨孤樵的嘔吐物上!

東方聖已是面若金紙。

他彎下腰,撿起那紙油布包,慢慢解開。

裏面是一張發黃的羊皮紙!

便是道悟給獨孤樵叫他下山來尋找父母的那張羊皮紙。

東方聖微微的笑了,很虛弱,笑得也蒼白。

他又一次将手伸進懷裏,這回他拿出一張與獨孤樵一模一樣的羊皮紙!

此時金童已調息歸一。

東方聖突然輕輕地對金童招招手。

金童茫然地走到東方聖面前。

東方聖突然指着兀自躺在地上的獨孤樵道:“他是你哥哥。”

金童點點頭,依舊是一派茫然神色。

東方聖又指着面前的金盒道:“凡盒內有名字的,都叫他們走,走一個你燒一張。”

金童又點點頭,茫然拿起一張紙,念道:“丐幫副幫主鐵鏡。”

鐵鏡一言不發,帶着齊長老、陸長老、并徐長老的屍體,走了。

金童将那張紙燒了。

待金童将金盒內的紙條燒完,廳裏廳外之人十成中倒走了九成!

“你們也走吧!”東方聖對金童和玉女道:“去吧。”

金童玉女點點頭,徑自走出大廳。

沒人阻攔他們。

玉蝴蝶金一氓早已不見身影。

東方聖突然高叫一聲:“獨孤樵!”

然後哈哈大笑。

就在笑聲中轟然倒下。

就此無聲無息!

就在東方聖最後叫那一聲“獨孤樵”時,獨孤樵突然站起,沒看任何人一眼,便慢慢走出大廳。

也沒有一個人阻攔他!

剩在大廳裏的只有胡醉、童超、布袋和尚、木葉婆婆和毒手觀音師徒。

以及太陽叟東方聖的屍體。

沒有人說一句話。

然後木葉婆婆默默走了。

然後胡醉拱拱手,也一言不發地走了。

布袋和尚跟在胡醉身後。

青青抱起東方聖的屍體,也自走出大廳。

毒手觀音看了童超一眼。

童超點點頭,和毒手觀音一起跟在青青身後。

一切都已結束。

大廳裏死寂一片,走出寺廟大門五丈之後,童超突然轉過身,一掌擊向寫着“武帝宮”三個金燦燦大字的門匾。

“轟隆”一聲!

驚天動地的巨響之後,一切都消失了。

那座寺廟,那個金碧輝煌的大廳……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

都消失了!

三天之後,人們在那座寺廟的廢墟上看到一座新墳,上面寫着:

太陽叟東方聖之墓

日江湖浪子童超、毒手觀音侯玉音、司馬青青謹立又過了三天,人們看見一個瘦弱、疲憊和憔悴不堪的少年在洛陽古道上慢慢走着。

他的雙眼渾濁無神!

衣襟上沾滿早已是褐色的血跡。

有江湖中人迎面而過,便驚訝地将頭轉過來,看着那贏弱少年的蹒跚背影,道一聲:“咦?!他是獨孤樵!”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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