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終/玳玳花

之後我們又走過了數不清的造世，我幾次問襲究竟何處是旅途的終點，他總是笑一笑，說該來的人，還未來，該聽的事，還未聽。

直到偶然間我們闖入了一個奇異空間，見到那個人的瞬間，我知道，我們的旅途即将畫上終結。

那是一位女子。或者說，擁有女子皮囊的靈物。

翅膀如同玻璃碎片一般的蝴蝶，從桌前紛飛飄散，她低着頭，懸着筆，幾縷發絲垂落，淺青紗袖輕緩飛舞。

我輕聲走到她的身邊，看她用電子筆在空氣裏寫下一片片黑色的文字，每成一句，身側便生成相應的景象。她寫了鱗次栉比的樓房，我們的身後升起托載着高樓大廈的城市；她寫了璀璨壯麗的星夜，我們的頭頂展開月明星耀的宇宙；她寫了穿梭時空的精靈，我們的眼前飛過五彩斑斓的紙鶴。

她使我想起了深藍。我開始想象我們和衆世是否也像她筆下的文字一般應運而生。

“好久不見，襲。”她停下筆，對襲道，而後慢慢眯起眼，呼喚我的名字：“葛天青華。”

我茫然地轉過身，呆呆看向她，目光毫無防備地闖進她深邃的眼眸——一如我毫無防備地闖進她的世界。

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眼睛，她的眼睛，是變化的，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就會從森林變成海洋，從朝陽變到晚霞，仿佛衆世一切都在她的眼中，無一逃脫。

我捂住心口，一步步後退，“請問，您是？”

她嫣然一笑，擡着筆向我走來，我看到她胸前挂了一串白色的玳玳花，難怪四周氤氲着清淡的香氣，原來是從這來的。

襲恭敬介紹道：“青華，這位是九佛陀造主。“

我大為吃驚，造主這一稱呼，是我們對深藍之光和鴉青之芒的敬稱，因為我等都是造物，所以尊稱其為造主，而這位......

“您是......”

九佛陀說：“我非深藍，亦非鴉青，你要問我是什麽，就請用你的靈識，”說着，她牽起我的手，放在她的前胸，“探探究竟吧。”

在觸碰到她的瞬間，我倏地收回手。

Advertisement

短短瞬間內，我看到了所有。真的是“所有”。一瞬間，來不及思考的瞬間，無數場景、思緒、話語蜂擁而至，一股腦兒灌入我的心海，我看到了所有的造世，以及造世裏正在發生的一切。

“我即是衆世，衆世即是我。”

“那您和深藍——”

“我們是同等的，只不過深藍創造了衆世，鴉青養育了使徒，而我孑然一身。”她的身邊飛滿玻璃碎片似的蝴蝶，一身黑衣，長發在空中曼舞，然後一點一點，化作雲煙，消散在清風裏，“我所有的，只是一些講不盡說不完的故事，我所做的，只是把這些故事，一個一個寫下，然後看着它們飛向屬于自己的造世，獨自演繹，獨自解說。“

九佛陀抹掉空中的字跡，周圍景象頓時湮滅，她溫和地詢問我們：“不知道你們找我有什麽事情？”

我早已被震懾得目瞪口呆，腦子一片空白，倒是襲鎮定得很，恭敬向她請教：“請問九佛陀，青華為何有西弗的夢見之力，這是否與深藍神有關？”

九佛陀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說：“抱歉，關于這點，我不能說。但是在不遠的将來，會有一位英雄，她将帶領衆人揭開所有問題的謎底。”

襲又問：“請問，青華的身世是否與德古拉·金有關？”

九佛陀仍是搖頭，“抱歉，關于這點，我還是不能說。也是在不遠的将來，會有那麽一位英雄，她會帶着傳說裏的人物重新回到衆人的視線中。”

我有些氣惱，這個奇怪的造主到底是真知道，還是假知道，不然怎麽會什麽都不能說？

襲說：“那麽，請您聽最後一個問題。”

“請講。”

襲問：“請問，德古拉·金所處在的造世，也就是深藍代管層都沒有記錄的那個世界，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又為何不聲不響地灰飛煙滅？”

九佛陀反問道：“那剛才我抹去空中字跡的時候，你們為什麽不問緣由呢？”

我們啞口無言。那些文字，每一段落，都是一個世界。

九佛陀笑，“這就是理由。”

“那個造世沒有特別的地方。沒有它的記載，只是因為沒有記載；它不存在了，只是因為不存在了。不要用造物的思維揣度造主的意圖，因為很多時候，并沒有意圖。”

“從來就不存在不可能的事物，如果有，那麽它根本上就是不可能的，比如夢見之力，比如德古拉·金。”

眨眼的功夫，我和襲被移動到了另一個造世，而九佛陀早已沒了蹤影。

除了記憶，什麽也沒發生過。

我哀哀嘆氣，“結果到了最後，我們還是什麽都不知道。”

襲拍拍我的肩膀，笑容明朗，“如果那麽簡單的話，我反而會擔心了。”

短暫的靜默後，我也笑了，擡頭望天，“啊，說的也是。”

“我們，回家吧。”

這樣說着，他握緊我的手。

“那就，回家吧。”

這樣答道，我淡淡地笑。

街頭的牆面貼着牛皮癬廣告，橫七豎八的字，歪歪扭扭。

全新《海神歪史》大甩賣，看九佛陀記錄不為人知的海神八卦，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

遠處河畔，俊俏的小姑娘大聲喊着：“現在的騙子真不敬業！口裏講着陰陽八卦，身上披着西方魔法！”

河面飛過玻璃碎片似的蝴蝶，悄然無聲。

我們的旅途，在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