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什麽?」單瑜茜整個驚住,她意外又難以置信的看着他,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他先将手上的藥收起來放好,這才擡頭看向她,「小時候我和你住在同一間育幼院,也就是天使育幼院在苗栗未搬家前的那間,我在那裏住了兩年。」
她張口結舌的看着他,因為太驚訝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雖然他說過他是養子,但她從沒想過他是從育幼院這類地方被領養的,更沒想過他小時候竟和自己住「你……」
「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小時候有個外號叫鯨魚嗎?」
見她點頭——他繼續說:「我叫鯨魚,而你叫鳝魚,因為都是魚,所以小時候你總是喜歡跟在我後面,一天到晚都黏着我。」
「啊?」她驚訝的看着他,完全不記得他所說的這段往事。
「那時候你只有六歲,我十一歲,我們相處了一年之後,我才被現在的父母領養。」
他看着她,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沉重掙紮,接着他猛然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股作氣的對她說:「我搶走了你被領養的機會,當年如果不是我從中作梗,那時被領養的人會是你。」
「什麽?」她愕然問道,臉上沒有震驚只有茫然。
池澤京再度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就像是想将積壓在心底多年的愧疚與自責全數吐盡般,「那年我在無意間聽到院裏的老師私下讨論有對夫妻想收養孩子,聽說對方家裏環境很好,想收養的孩子不限男女,也沒有年齡限制,不過即使如此,不管是院長或老師們都覺得你百分之百會雀屏中選,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從老師的對話中,我知道那對夫妻哪天會來,所以那天我看準時間和你玩起捉迷藏,讓你躲得不見人影,使自己成功得到那次收養的機會。我很卑鄙吧?」他自嘲的扯了下唇瓣。
「不對,你好聰明。」她有些嘆為觀止的搖頭糾正他。
「你不生氣嗎?」他愕然的看着她,她的反應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中,太事不關己了。
「我為什麽要生氣?」她以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反問他。「我完全不記得這件事,一點印象都沒有,不過倒是記得其他幾次差點被收養的事。」
「其他幾次?」他錯愕的看着她。
她笑着點了點頭。「我小時候好像特別惹人愛,每次有收養人莅臨育幼院想收養小孩,我總是會被挑中。」
「那你怎麽還會在育幼院長大?」他不解的問道。
「因為我不想離開育幼院,每次被挑到我都會又哭又鬧的說不要,讓院長媽媽頭疼不已。所以,你剛才說搶走我被領養的機會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她笑着說。
「你在安慰我?」
「我說的都是實話,不信你可以去問院長媽媽。」她發誓。
「彌為什麽不想被領養,你不是說被領養的都是幸運兒?」他實在不解。
「小時候不懂事,以為一直待在育幼院爸爸媽媽就不會找不到我,遲早有一天會來接我回家。」她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的說。
他聞言傻住,無言以對的看着她。
「我也沒想過自己小時候會這麽傻。」她幹笑道。「不過俗話說的好,傻人有傻福,雖然我一直讓院長媽媽很頭痛,但她卻把我當親生女兒般疼愛,感覺我就像被院長媽媽收養了一樣,也算有人收養啦,哈哈哈……」她樂觀開朗的笑道。
「你讓我無話可說。」
「那就什麽都別說。」她朝他咧嘴一笑,突然想到了什麽,「你今天下午跟我說你不是一個好人,指的不會就是這件事吧?」
他陡然靜了下來,表情又再度恢複到之前心事重重的沉重神情,讓四周的空氣都跟着凝滞了起來。
「我的親生父母是一對煙毒犯,不僅自己吸毒還販毒。我十歲那年,他們被捕入獄,我則被送進了育幼院。」他緩慢地開口。
她沒有打岔,只是安靜地聽他說。
「聽說我和那個男人長得很像,但我一點也不希望自己像他,因為在我的印象中,他從未當過一天的好父親,相反的,我的母親卻是一個好媽媽,雖然同樣也吸毒,卻沒有打過我、餓過我,對我始終呵護備至,所以在她出獄尋線跑來找到我之後,我一直都與她保持連系,從未斷過。」
「她是個可憐的女人,因為愛錯一個男人而毀了自己的一生。但我卻無法同情她,因為明知道愛錯卻不離開,還傻得陪那男人一起染毒,簡直愚不可及。」
他說得有些激動,随即又深深嘆了一口氣,「可是她再愚蠹還是我的母親。」房裏因他停頓下來而變得更加安靜。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再度開口,「她從沒打算要接我離開,因為她知道讓我跟着養父母生活要比跟着她好。待在池家,她的兒子可以衣食無缺,可以有良好安定的生活與學習環境,可以不需要再過那種為了躲避警察或債主而四處流離失所、朝不保夕的生活。所以她淚流滿面的抱抱我、親親我,交代我一定要聽現在爸爸媽媽的話,要做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之後就跑着離開了,之後則是不定期的會偷跑到學校來看我,每次要離開時總是泣不成聲。」
「和她有聯絡的事,我從沒有告訴養父母,因為我怕他們會把我送還給她,因為我怕他們會把我送還給她,因為原本為了不孕才領養我的他們意外懷孕之後,已經有了自己親生的孩子。」
他又再度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才沉沉的說:「因為害怕被送走,我一直努力學習,一直做個聽話的好孩子,從不犯錯,考試也永遠拿第一,每天都過着如履薄冰的生活。」
單瑜茜聽了心情很沉重,無法想象他所說的成長過程。從不犯錯,考試永遠拿第一?這是什麽樣的生活?
「我的養父母一直都對我很好,從不曾責罵過我或是對我大聲啦,連這次我一聲不響的丢下辭職信,音訊全無的離家出走了好幾個月再回去,他們也沒有任何的責備。一般的父母會是這個樣子嗎?到底我不是他們親生的,總還是有差。」他說着竟自嘲的笑了笑。
她皺緊眉頭。
「其實他們從沒苛待我,反倒是我恩将仇報,狼子野心。」他在笑,感覺卻似在哭。
「你做了什麽?」她輕聲問道。
「進公司坐上總經理的位置企圖掌控謀奪池家産業,卻慫恿池家真正的繼承人去玩音樂組樂團,讓他完全脫離學習經營企業的正軌。你說這是不是養虎為患?」他笑問她。
「總經理的位置是你自己要求來的嗎?」她問他,不等他回答又問:「如果你真心想要掌控、謀奪池家産業,為什麽你還要職辭,還要離開呢?」
他看着她,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恍惚,喃喃地答道:「因為她死了。」
「誰?」她怔然的問。
「那個女人。」
單瑜茜的心突然像要跳不動一樣難過,鼻頭酸澀,眼眶發熱。那個女人指的是他生母,她知道,那個即使再愚蠢也用她的方式在愛他、關心他,讓他抛棄不了的親生母親。
「她……怎麽會?」
「注射毒品,針頭染病,折磨了好幾年,走了也好。」他垂下眼,沙啞的說。
「你一直在照顧她?」
「她只有我。」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要讓人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
單瑜茜再也遏制不住的跳下床,哭着伸手緊緊擁住他,幫他哭。他不哭,他哭不出來,她幫他哭,幫他難過,幫他發洩。
嗚……嗚嗚……她真的好難過,心好痛,為他。
池澤京伸手緊緊回摟住她,将臉埋進她肩頸處的頭發裏,安安靜靜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她慢慢感覺到肩膀處傳來一陣濕意,範圍愈擴愈大。
她當作不知道,只是靜靜地陪着他,靜靜地陪着他哭。
早上醒來,單瑜茜只覺得雙眼腫賬酸澀,有種張不開的感覺,然後還有一種全身酸痛的不适。
她的腦袋好似突然空白了一秒鐘,又似一分鐘或十分鐘,然後,她猛地擡頭,掀開被子查看自己的模樣,赤、身、裸、體……
「醒了?」
身邊忽然傳來他的聲音,讓她頓時渾身僵直,然後機械式地、慢慢地轉過頭去看他。
「早安。」他靠上前給她一個早安吻,然後失笑問道:「怎麽呆呆的?」
她能不呆嗎?單瑜茜呆呆的想。
她醒來感覺全身酸痛,才慢慢想起昨晚的事,還在懷疑是不是一場夢而低頭确認自己的狀況,剛對眼前所看到的裸身傻眼,一口氣還沒喘過來又被他的聲音吓到,接着他又性感迷人的活像廣告明星般傾過身來給她一個吻……這所有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生平第一次的經歷。
這對她這個以前從未交過男朋友、從未外宿過,從未和一個男人發生親密關系,又一起裸睡到天亮,從未一醒來就被男人親吻且單純、乖巧的她而言,能不震驚到呆滞嗎?她完全是被自己的連續破記錄給震呆的呀。
「糟了!」她倏然驚叫,想起自己的責任與工作。「現在幾點了,孩子們要上學——」
「別緊張,我打過電話給院長了,而且就算你現在趕回去也太晚,該去學校的孩子們都到學校了,該起床的也都起床了。」他将着急的她拉回床上。
「現在幾點?」她愕然問道。
「快九點了。」
「什麽?!」她整個被吓到,「怎麽會這麽晚了?鬧鐘怎會……」
她猛然一頓,陡然想起他剛才說的那句話,「你打電話給院長媽媽了?」
「嗯。」
「什麽時候?你跟院長媽媽說了什麽?」她急忙問道。
「你鬧鐘響的時候,跟她說你和我人在外頭,今天有事要請假一天。」
「院長媽媽怎麽說?」她緊張的問。
「她說你呢?我說在睡覺。」
「你怎麽可以這樣回答?!」她難以置信的叫道。
「因為她要和你說話,我只能老實回答。」
她張口結舌的看着他,瞬間無言以對。接着她将棉被拉上來蓋住整張臉,在裏頭悶聲呻吟,「我待會兒回去要怎麽面對院長媽媽,要怎麽面對大家呀?」
「什麽怎樣面對?」他将棉被從她臉上拉開,好笑的問她。
她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嬌嗔道:「還不是你害的,昨天你在庭院親我的事被麻雀老師看到了,然後大家都知道我們在談戀愛,結果我昨晚又外宿,今天又請假,大家會怎麽想?你說!」
「想我們正在熱戀中?」他眉頭輕佻。
「想我原來是一個這麽随便的女人,才和你談戀愛而已,馬上就跟你外宿。」
他倏然皲起眉頭,臉上再也看不出任何輕松調笑的神情,只剩下嚴肅。「今天回去後我會向院長說我們要結婚的事,快将結婚的日子定下來。」
「這會不會太快了?」她怔愣了一下,猶豫的對他說。他們從認識到交往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雖然兩人已經私定終生,但那和真的結婚步入禮堂還是旮所萆別的,而且:「我連你家都沒去過,連你的親人或朋友也都沒見過,一個都不認識……」
「今天就去,我介紹我父母和弟弟給你認識。」他當機立斷的說。
「啊?這會不會太突然了,而且我什麽都沒準備……」她頓時緊張心慌了起來。
「你要準備什麽?」他反問她。
她愣了一下,想,沒錯,自己要準備什麽?「我的穿著,至少不能穿牛仔褲去吧?」
「這是小事,待會兒去百貨公司買一套适合的衣服換上就行了。」
她頓時無言以對,因為這的确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況且就算讓她回育幼院換衣服好了,她的衣廚裏也找不到任何一套稍微正式一點的衣服,大多是毛衣、棉衫、牛仔褲、棉裙之類的。想到這兒,她不禁更加擔憂,因為她現在才意識到他們倆好像屬于不同世界的人。
「澤京,你覺得你爸媽會喜歡我嗎?我什麽都沒有,沒有家世背景,沒有學歷,沒有長相,甚至連最基本的嫁妝可能都拿不出來。你覺得他們會接受我嗎?」她擔憂的說。
「你說這做什麽?只要我喜歡你、我接受你就夠了。他們喜不喜歡、接不接受根本無關緊要,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定,畢竟要和你一起生活共度一生的人是我,不是他們。」他蹙眉道。
「你不能這樣說,雖然他們和你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但畢竟還是你的父母和家人,而且我說真的,昨晚聽說你的親生母親病了很多年都是你在照顧之後,我就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她猶豫的對他說。
「什麽奇怪的感覺?」他問她。
「感覺他們不可能不知道你和你的親生母親始終保持聯絡。」他呆若木雞的看着她,表情驚震,好像被她這個想法給吓到了一樣。
「他們不可能會知道!」他直覺反應道。
「為什麽不可能?如果只是偶爾聯絡一次還好,但你們是長期聯絡,而且你母親後來還生病了好幾年,你不可能只出錢用遙控的方式請人照顧她,一定會常去看她、陪她對不對?這樣你又怎能确定你的養父母始終不知情?」她反問他。
「他們沒有任何表示,還放心将公司交給我打理。」
「他們為什麽要不放心?你是他們的兒子。」
「不是親生的。」
「如果他們始終把你當成親生的看待呢?」
「不可能!」他直截了當的反駁,表情不自覺的染上一抹疏離。
「為什麽?」
「他們自己有親生兒子。」
「有了親生兒子就不能将收養的孩子也當親生子女一樣疼愛嗎?他們可曾對你不公平、冷落或故意排斥過你?」
「沒有,但是他們也從未像對待小齊那樣打過我,罵過我。」
對他們而言,他就像是外人而不是家人,不像是他們的兒子,這一點真的讓他無法釋懷。
「你從不犯錯,考試又永遠拿第一,他們就算想打你罵你也找不到理由啊。」她為他們解釋。
「這次我不負責任的抛下工作離家出走,一走就是好幾個月,連一通電話都沒有,這還不足以構成他們生氣的理由嗎?」他不禁有些生氣起來。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緩慢地對他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一直都知道你和親生母親有聯絡,知道她生病過世的事,知道你心痛難抑,知道你需要時間獨自舔拭傷口,他們還會對你的離家出走生氣,開口責罵你不告而別的舉動嗎?」
池澤京震驚的看着她,血色一點一滴的從臉上退去,轉眼只留下蒼白一片。
他忽然想起父親在公司看到他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痩了一點,這陣子都沒有好好的吃飯嗎?
而當他事後打電話給媽媽時,媽媽也是不斷在電話中提醒他,告訴他一定要按時吃飯。
他們都沒問他離家出走的原因,只關心他的身體狀況,是因為早已知道原因才沒問,才只擔心他會不會傷心過度而忘了要吃飯,身子會受不了嗎?
眼眶突然傳來灼熱感,他的視線慢慢變得模糊,只聽見單瑜茜柔聲說道:「我覺得你應該要好好的和他們談一談。」
接着耳邊便傳來她起身下床,走進浴室洗漱的聲音。
他無力的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讓淚水滑落,心情卻極度惡劣,難道爸媽真的全都知道?難道他們真的一直都将他視為己出,不停包容他、愛他、疼他?
他心亂如麻,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情況有點好笑,明明她才是要見公婆的那個醜媳婦,怎麽他看起來卻比她還要緊張不安呀?
「澤京,你還好吧?」
單瑜茜開口問身旁的未婚夫,他們都已經到達目的地,他的車子也已經熄火至少十分鐘了,結果他卻坐在駕駛座上一動也不動的,好像沒打算下車的樣子。
「如果你覺得今天不适合,我們改天再來也行。」她輕聲說。
「我只是有點緊張。」他深吸一口氣後,轉頭告訴她。
「要見公婆的醜媳婦是我,你緊張什麽?」她好笑的問他,其實心裏比誰都明白他在不安、緊張、擔心些什麽。
「放心,就算他們不喜歡我、不滿意我,我也不會和你分手的。就像你說的,只要你喜歡我、接受我就夠了,要和我一起生活共度一生的人是你,不是他們。」
她用輕松的語氣對他說道,說完還有些臉紅的傾身主動親吻他一下。
他的手突然壓在她腦後,讓原本只是蜻蜓點水的一吻瞬間加重加深,結果最後主動的被被動的吻得氣喘籲籲,整個人癱軟無力。
她被他拉下車帶進屋裏時,氣息還有些不穩,雙腳仍有些無力,紅腫的嘴唇讓人一見就知道他們倆剛才在車上幹了什麽事。然而最羞人的是她原本毫無所覺,但拜他那個活潑過頭又口無遮攔的弟弟所賜,讓她這頓醜媳婦見公婆的晚餐是吃得臉紅到不行,但也因此完全忘了緊張就是了。
暫時撇開那個自來熟的頑皮小弟不提,池家父母完全就是一對嚴父慈母,只不過嚴父的形象應該與其工作職位有關,一整個就是領導者的氣勢,連頑皮小弟在他面前都不得不正襟危坐了起來。
不過單瑜茜有發現,池父在面對池母時,嚴肅的表情總是會緩和許多,取而代之的全是專注、呵護與溫柔。
五十餘歲,結婚超過三十載的夫妻,還能讓人感覺到他們相愛,真的很讓人羨慕和感動,也因此更加堅定了她的想法,相信這麽有愛的一對夫妻對待養子和親生兒子絕對不會厚此薄彼。
「你們繼續聊,我先去洗個澡。」池父起身道,因為現在聊的做甜點話題他一點也插不上嘴,而且有聽沒有懂。
「你洗好的時候叫我一聲,我幫你貼藥布。」池母柔聲說道。
池父點點頭,轉身回房。
「媽,爸怎麽了?為什麽要貼藥布?」父親離開後,池澤京忍不住開口問母親。
「前兩天不小心拉到筋。」
「沒去給醫生看?」池澤京不由得蹙緊眉頭。
「看了,藥布就是醫生給的。」
「很嚴重嗎?」
「有吃藥又有貼藥布雙管齊下,我看他今天的情況就比昨天好多了,你不用擔心,沒事。」池母微笑道。「我們剛聊到哪兒了,瑜茜?」
「司康餅。」她趕緊答道,然後将話題導回池澤京教她做甜點時所發生的種種趣事,氣氛始終愉快又融洽。
不知過了多久,池父輕喚:「老婆來一下」的聲音從主卧房那邊傳來,池母歉然的說了一聲:「我過去一下」,便起身朝卧室的方向走去,回房幫丈夫貼藥布。
「我去看一下。」池澤京靜默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起身。
單瑜茜對他微笑點頭。雖然他覺得養父母沒将他當親兒子看待,但他卻依然對他們充滿了關心,她喜歡這樣的他,真的很喜歡。
敲了敲門,池澤京開門走進父母的房間,只見父親正趴在床上,上衣整個掀到肩頭,而母親則站在床邊幫他将藥布貼在肩背上。他們倆在聽見敲門聲後,同時轉頭向他看了過來。
「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不在客廳陪瑜茜?」池母率先開口。
「過來看看。爸,你還好嗎?」他問父親。
「沒什麽大不了的,過兩天就好了。」池父動作利落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卻不小心拉扯到痛處而忍不住「嘶」了一聲。
「你看看你,逞什麽強呀?」池母叨念一聲,急忙伸手去扶他,不過動作再快也不比年輕力壯的兒子快。
「爸,你沒事吧?」池澤京難掩擔心。
「不是說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嗎?」池父揮了揮手,不過這回動作明顯小心許多。
「你快回客廳去陪你女朋友,這個女生看起來很純樸、很可愛,是個好女孩,我和你媽媽都很喜歡,你要好好的對待人家。」他認真而嚴肅的交代。
「最好能夠早點結婚,早點生個孩子,你年紀也不小了,是到了可以當爸爸的時候了。」池母在一旁笑着補充,「孩子生下來媽媽可以幫你帶。」
池澤京目不轉睛的看着父母,感覺他們對待他的态度和方式十多年來沒有改變,但是為什麽以前他會覺得他們把他當外人,沒把他當真正的兒子看待,而今卻可以感受到他們對他有着多到幾乎要溢出來的關心與愛呢?
難道一切都是因為他的不安感所導致的誤會嗎?
「爸,媽,你們為什麽從來都不打我也不罵我?」一股迫切想得到答案的沖動讓他沖口問道。
「你這孩子是怎麽了,怎麽會突然說這麽奇怪的話?你又沒做錯事,爸媽為什麽要打你、罵你?」池母失笑反問。
「這次我不負責任的把公司丢下,離家出走後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回家,這樣還是沒有做錯事嗎?」他再問,眼神緊盯着父親與母親。
房間裏安靜了一會兒,池母才上前一步,伸手碰了碰他的臉,歉然的說:「我們都知道你很難過。你生母的事我們覺得很遺憾,沒能幫上忙,對不起。」
他們知道,他們真的知道……池澤京完全無法遏制淚水湧出,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有個無形的罩子将他整個人罩住,讓他無法自由自在的呼吸,感覺無時無刻都被人監視着,但是這一刻他覺得那個罩子消失不見了,他自由了,這種感覺讓他喜極而泣,淚流不止。
池母倏然将他擁進懷裏,将他當成三歲孩童般不斷輕拍安撫着。
他将額頭抵在媽媽的肩膀上,心想着,原來媽媽的懷抱是這麽溫暖,原來爸媽都愛他,原來他一直都很幸福,好幸福,原來。
尾聲
一年一度的萬聖節轉眼又快要到了,信林商店的黃老板每到這時節總會打電話到批發商那裏多訂點貨,今年當然也不例外。
坐在櫃臺內,他拿出去年和前年的記賬本,翻看當時進貨數量與事後的庫存數,思考着今年這些應景的商品得進多少數量比較合适。
「歡迎光臨。」自動門發出迎客的聲響,代表有客上門。
他擡起頭,看見一張熟悉的笑臉。
「精靈老師,你來得正好,我正在煩惱萬聖節的進貨呢,天使育幼院可是我的主要客戶,你來給我點意見。」他朝她招手道。
「黃大叔,對不起,今年育幼院萬聖節不辦Party。」單瑜茜有些歉然的說。
「為什麽不辦?」黃老板驚愕的問道。
「因為這個。」雖然有點歉疚還有些不好意思,單瑜茜仍舊将手上的帖子拿出來遞給他。
「這是?」
「我的喜帖,日子選在萬聖節那一天,地點就在天使育幼院的庭院裏。」她羞答答的說。
「哈哈哈,恭喜、恭喜,原來是這麽一回事。」黃老板放聲笑道,然後保證的說:「我一定會去參加的,畢竟你和那個流浪漢小子可是在我這裏認識的,我這個媒人怎能不到場呢?你說對不對?」
單瑜茜笑着點頭,怎麽也沒想到當初一時的心軟會為自己覓得良緣。
站在櫃臺前,她和黃大叔聊了一會兒之後便告辭離開,因為她還有好幾處要逐一去送喜帖呢,烘培用品店的鄭老板那裏,超市的張經理那裏,還有市場幾個熟識的婆婆、媽媽、大哥、大姊們,這些人都是見證她和澤京從相識、相知、相戀到相惜、相愛的好人們,所以她和澤京兩人都希望他們也能來參加他們倆的婚禮,見證他們的幸福。
忙忙忙,終于來到萬聖節,也就是他們倆結婚的那一天,整個天使育幼院都籠罩在一片喜氣之中。
育幼院的圍牆上綁了好多粉紅色與白色的心型氣球,大門上則用同樣的氣球制作了一個充滿喜氣的拱門迎賓入門。
這完全是一場別開生面的結婚典禮,因為它在育幼院裏的庭院舉行,更因為它整整請了三十四個花童,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把整個會場弄得熱熱鬧鬧。
除此之外,新郎的弟弟還帶了一組樂團來,團員們一個個都穿着正式的白西裝,安分的坐在為他們搭建的舞臺上演奏着國內或國外的知名情歌,一首接着一首的在那乖。
沒辦法,這可是關系到他們的主唱兼吉他手,外加作詞作曲的團長池澤齊未來是否能繼續玩音樂,他們不裝都不行。
笑聲、音樂聲、聊天聲,偶爾還可以從圍牆外聽到汽車的喇叭聲充滿整個婚禮會場。
說真的,情況有點混亂,但是卻沒有人在意,因為新郎新娘都笑得很開心,賓客們也一個個被這群狀況不斷的孩子們逗得樂不可支、笑不可抑,現場每個人都充滿了笑容。
在不絕于耳的笑聲、音樂聲與掌聲中,新郎與新娘兩人在深情的對望一眼之後,十指交握走過紅地毯,來到牧師面前。
結婚進行曲的音樂聲暫停,笑聲與掌聲也停了下來,現場頓時變得靜谧而隆重。
「各位來賓,我們今天聚在這裏……」牧師的聲音透過麥克風緩慢響起,随着涼爽宜人的秋風輕揚,在這楓紅片片的美麗季節留下了最美麗的幸福見證。
結婚快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