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章

鳳捭示意錦姑将自己扶起,“我想吃辣的魚。”在川滇生活一年多,她和秦少郅都愛上了放入大量花椒和姜蒜的飯菜。記得那次和他吃附近農家做出的紅燒河魚,兩個人被辣得淚水漣漣,只好不停喝涼水舒緩舌尖的灼熱感。

可讓那戶農家笑了半天。

錦姑将枕頭疊高,順便又把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對她說:“公主,您還是吃點清淡的。”

想了一些,鳳捭固執地吩咐:“錦姑,我就要吃。”

錦姑起身去吩咐廚房備膳。

不一會,錦姑端着飯菜進來。

一碗雞肉粥,幾碟清單的小菜,外加鳳捭點名一定要的魚。

鳳捭堅持要下床吃飯。

屋裏燃着炭火,不過為了保險起見,筋骨還是給她披上了大氅。

錦姑一面替她夾菜,一面說:“公主,這粥方才在外面涼了一會兒,如今吃着正好,不燙不涼。”

鳳捭拿起湯勺,喝了兩口肉粥後便放下。

“若是不合口味,要不先嘗嘗這道菜,特別适合有身子的人吃。還有這碗山藥茯苓乳鴿湯,味道都是很好的。先前你入宮的時候,我便吩咐廚娘在鍋上炖着。”

鳳捭微微點頭,最後還是拿起勺子,努力将那晚雞肉粥吃下。吃完後,她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魚肉,心道:我一定好好活着,等你回來。

魚肉入嘴,熟悉的辛辣感遍布嘴裏的每一寸地方。

她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吃辣,才剛吃了一口,眼圈便紅了。

“公主……”錦姑擡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滴,“公主,您要是心裏難過,不如放聲哭出來,這樣憋着也不是辦法。錦姑看着心裏怪難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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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捭接過她手中的手帕,用力擦了幾下眼角,說:“辣的。”她擠出一絲笑容,“我每天都要吃好睡好,不能讓我們的孩子受到半點委屈。”

嘴上這麽說,可是吃第三口魚的時候,她實在吃不下去了,胃裏翻湧着,感覺馬上就要吐出來。她急忙別過頭,對錦姑說:“快撤下,別讓我看到。”

錦姑連忙喚翠玉把這些都端走,拿出食袋中的酸梅,遞給鳳捭。

鳳捭嘴裏含着酸梅,手放在胸口,努力深呼吸幾次,總算把這陣嘔吐感給壓了下去。

“公主,錦姑扶你上床歇着。”

“不,我想去門口站一會。”鳳捭站起來,把大氅緊緊裹在身上,在錦姑的攙扶下走到門口,面色凝重地望着外面紛飛不斷的雪花。

“你說,京城下這樣的雪,那邊關,豈不是早就成了一片白色。”鳳捭擡腳邁出門,“去他書房裏坐坐。”

才走幾步,流玉便跑過來,說:“公主,大夫來了。不知道怎地,淑妃娘娘知道了您路上受了颠簸之事,特地讓宮裏的張太醫來給你瞧瞧身子。”

錦姑道:“公主,還是先讓大夫瞧完身體為好。”

鳳捭道:“張太醫?快請他進來。”

這張太醫看着比先前皇上派來的太醫還要老成,把脈的時候頭一陣低着,也就是要看那她面色的時候擡頭看了幾眼,十分的謹慎。

張太醫把完脈,說:“夫人是急火攻心,以後需得放寬心。我為你開兩副方子,前四天用這第一副方子,後四天用第二副方子。屆時我會再來給您把脈。”

鳳捭收回手,微笑着說:“有勞張太醫了。”

“夫人不必如此客氣,這都是做臣子的分內之事。淑妃娘娘有吩咐,臣必定照做。”

鳳捭側着頭看着錦姑,“錦姑,你去把我從川滇帶回來的幾樣小玩意拿過來。”錦姑應聲離開,去倉庫取物件。這時鳳捭又說,“張太醫既然是淑妃娘娘派來的人,想必是醫術極為高明的。我先前在川滇買了很多當地的東西,如今我懷着身子,倒也不敢随便亂用那些東西。恰好張太醫在,我便想讓您看一看這些個小玩意兒,有沒有對孕婦不妥的地方。”

張太醫道:“我姑且看一看。”

錦姑端着一盤子的玩偶、香囊、挂件之類的東西走進來。

鳳捭指着這些說:“喏,就是這些。那年我和少将軍初至川滇,因不太習慣,晚上總是睡不好覺。後來在集市上遇到一個專門賣這些東西的老伯伯。他說他這些東西都是用藥浸泡過的,有安神助眠的作用。不知道如今我還能不能用。”

張太醫拿起盤子裏擺放的物件,一個一個聞了聞,說:“味道很淡,但是隐約能分辨出一些藥材。似乎是有白膠香、芫花、柏子仁……”張太醫一連說了好多草藥名,“這裏面确實有安神助眠的藥材,不過也有好幾樣對人體有害,尤其是芫花和麝香,長時間接觸,容易讓人滑胎。而且,也會不易受孕。”

鳳捭驚了一下,“哎呀,錦姑,快快拿走。萬幸我并不是常戴在身上,張太醫,都不知道要怎麽感謝你才好。”

張太醫道:“夫人以後用藥飲食方便需要特別注意,切莫過于憂慮。”

“謝太醫忠告。”鳳捭讓錦姑送客,一直到張太醫的影子消失不見,她臉上都還挂着僞裝的笑容。

這些小玩意兒确實是她在川滇買的,不過上面浸染的藥材絕非原來就有,而是鳳捭用之前秦老夫人送去的藥泡過。

在川滇那一年,鳳捭思來想去,總是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一直懷不上孩子。

為了能懷孕,她連着喝了一個月那所謂的秘藥,可惜每次她只能喝下一小口,剩餘的還是被她倒了,她會安慰自己,喝一口也算是喝的。後來她的月事延遲了很久,她本來以為懷孕,欣喜地請大夫回來瞧。

那大夫卻面色凝重地說:夫人您最近是喝了避子類的湯藥嗎?

鳳捭愣住,随後把從京城帶來的藥和藥方都給大夫看。

大夫看了後,說:這藥方是沒問題,這藥看起來聞起來也沒問題,但是夫人的脈象的确是有飲用避子湯藥的跡象。也許是老夫醫術不驚,夫人最好還是不要再用這些藥。

後來鳳捭便再也沒敢喝那個藥。

她和秦少郅都不相信秦老夫人和姚氏會傷害鳳捭,于情于理,這都不可能的。

兩個人唯一想到的,便是宮裏的那位。

離開川滇的時候,鳳捭便讓錦姑将這藥放在鍋裏煮,然後把那些小玩意放在上面熏,讓要藥物停留在表面。之所以不是直接拿着藥回去,是因為怕府上的大夫認出來,會不肯說實話。

她打算回京後找個厲害的大夫再給看看。

如今看來,果然是那藥有問題。

既然是秦老夫人賞的藥,鳳捭決定就從老夫人那裏開始下手。她就算猜到了幕後黑手,那也要把藏在府裏的細作給找出來。

不然,她在這将軍府還如何能安心養胎?

等錦姑回來後,鳳捭說:“錦姑,陪我去看看老夫人。”

在去之前,鳳捭在流玉耳邊青钰幾句,并囑托她謹慎行事。

秦老夫人見鳳捭過來,忙讓身邊的大丫鬟給她搬來軟椅子,并讓她坐在自己身旁,說:“大雪天的,跑過來做什麽。”秦老夫人仔細打量她的面色,“方才下人們說你坐馬車颠簸得厲害,嚴重得嘔了血。我瞧你臉色是不大好,大夫還未請來嗎?”

鳳捭道:“回祖母,淑妃娘娘請了宮裏的張太醫,已經給孫媳婦瞧過了,只是今天累着了,休息幾日即可,并無大礙。”

“以後你若是有什麽需要,盡管跟祖母開口。”秦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道:“看來還是之前的那些藥有用,你看,這不到一年,你就有了身子。回頭少郅從邊關回來,定是要樂得合不攏嘴。對了,你可有修書給他,快告訴他罷,讓他在戰場上也有個牽挂,免得總之沖頭陣。”

鳳捭輕聲應允着,“祖母,先前您和母托錦姑帶給我的那些藥是誰幫着弄的?”

“還能有誰,是府上的龐管家。”秦老夫人笑了笑,“龐管家的兒媳先前也是成親一年多未有孕,後來吃了那副藥,不到半年就懷上大胖小子,如今他都是有兩個孫兒,一個孫女兒的人了。”

“這龐管家也是在府上服侍多年了?”鳳捭不動聲色地繼續問。

秦老夫人回憶着:“可不是,還是睦兒出生的時候,就來到了府上。”

“祖母,其實有一件事,孫媳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說。”鳳捭輕嘆一聲,“孫媳只希望一切都是誤會。”

秦老夫人一直都覺得鳳捭從不管府上的事情,素來過得随心随意,所以完全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鳳捭道:“孫媳剛才擅自做主,讓流玉把龐管家請來了。”

“和龐管家有什麽關系?”秦老夫人一頭霧水。

鳳捭随即讓錦姑把那還殘存的藥物以及幾個被藥物熏染過的小玩意拿出來,“祖母,事情是這樣的,當初我一直未能有孕,祖母心系孫媳,送了這個方子和藥。不過在川滇熬藥的時候,一個大夫問我這是什麽湯藥,我說是求子方,那大夫聽我說完立即大聲嘲笑孫媳,笑得孫媳心裏毛毛的。孫媳就問,大夫您笑什麽。那大夫說,明明是避子湯,緣何說是求子方?”

鳳捭停頓片刻,打量了幾眼秦老夫人臉上的震驚表情,繼續說:“我當時自然不肯相信他,以為他不過是個庸醫,想在我們身上騙些錢財。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也沒再喝那些湯藥。後來,皇上急招夫君回京,我便把這藥帶了回來。”鳳捭伸手微微捂住鼻子,“方才宮裏的張太醫來了,我讓他幫着看了看,他說這藥裏有麝香之類的東西,反正對孕婦是極其不好的。”

麝香是什麽功效,秦老夫人比誰都清楚。

“簡直是反了天了,好好的求子方,怎麽就成了避子湯?”秦老夫人氣得大口喘氣,吩咐道,“去請大夫,多請幾個。”說完,秦老夫人問鳳捭,“龐管家人呢?”

鳳捭對錦姑微微示意。錦姑立即走到門口,讓流玉押着龐管家進來。

秦老夫人問:“龐管家,你可認得這些藥?”

龐管家身為将軍府的管家,平時只聽幾位大主子的話,結果今日卻被掬水堂裏的丫頭給擒拿住,此刻臉色非常難看。

“老夫人,您可要為我做主,一個小丫鬟對管家如此不敬……”

秦老夫人打斷他的話:“你這些話先給我擱肚子裏頭。我現在問你的是,可認不認得這些藥?”

龐管家又不通醫理,哪裏認得藥,只能搖頭。

“那這包着藥的紙和錦緞你總記得了吧?”秦老夫人把東西仍在他面前。

龐管家自己看了看,說:“這不是裝之前您讓我給少夫人送去的求子方用的?”

秦老夫人面色陰沉,道:“你認得就好。”

龐管家一頭霧水,說:“老夫人,這……這是什麽意思?這藥怎麽了?”

流玉踹他一腳,說:“你還裝!”

秦老夫人飲一口茶,冷靜地說:“這藥不僅求不來子嗣,反而會讓将軍府絕後。”

龐管家一下子癱軟在地上,嘴裏念念有詞:“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的,老夫人,我兒媳婦便是喝了這位藥懷上孩子的!當初您也讓大夫過目過,藥方是絕對沒問題的。”

鳳捭瞄了他一眼,說:“藥方是沒問題,有問題的是那包藥。”

沒一會,丫鬟進來通報,說請了四個京中有名的大夫,如今都在外面候着。

秦老夫人立即讓他們四個人進來。

四個大夫開始分別查看那些藥。

最後發現這些藥從外面看都沒有任何問題,聞起來也是正常的。

鳳捭于是讓四個大夫再去看看放在托盤裏的幾樣小玩意兒。四個大夫的得出的結論也很一致,這裏面有隊孕婦不理的藥物,若是未懷孕的,長時間接觸,也可能永遠不能懷上孩子。

秦老夫人蹙起額頭,道:“這是怎麽回事?”

鳳捭對錦姑說:“把那藥拿過來再給我看看。”

錦姑緊張地提醒:“公主,這藥會傷害到您和腹中的胎兒的。”

“不礙事,我只看一看。”

鳳捭拿起其中一個草根樣的藥,心想,這東西平常聞着聞不出來,可是煮出來的大家卻問得出來,難不成是水煮的關系?

“把這藥放熱水裏煮一煮。”鳳捭吩咐。

在煮的同時,鳳捭好奇地觀察藥,看得特別仔細,忽然,她發現這些藥仔細看,總有地方摸起來不太平整。她于是伸手掰開了這片藥。

頓時,片狀的中藥中心地方,散出絲絲粉末狀的東西。

鳳捭趕緊把藥放在一邊,起身去淨了淨手。

大夫們立即明白症結所在,一個個低頭掰開,發現每一個藥理,都被注入了對孕婦不好的藥材的粉末,雖然量極少,但是放水裏一煮,就會立即化在藥汁裏。同時,那水裏煮着的草藥也有了大夫們能分辨的麝香味。

秦老夫人立即吩咐下人把這些東西統統弄出去,免得傷害到鳳捭。同時也讓丫鬟請幾位大夫去隔壁的偏廳吃些點心,畢竟大雪天的,把人叫過來很不好意思。

這時,姚氏也得到了消息,從她院子裏急急忙忙趕來。

秦老夫人問龐管家:“龐管家,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龐管家已經被吓呆了,他跪下磕頭,說:“老夫人,我在将軍府多年,不可能害府上的任何人的!老夫人,我真的對此完全不知情!老夫人我是冤枉的,請老夫人明察!”

龐管家此時老淚縱橫,頭都磕出了血。

“這方子是你給的,藥材什麽的也都是讓你負責抓來的。如今你讓我如何信你!”

龐管家道:“老夫人,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回事!當初我還是去京城最大最好的藥材鋪抓的藥……”他忽然想起了什麽,“難不成是要藥鋪的人有問題?我記得那天去抓藥,他認出了我,問我是不是将軍府的龐管家,我說是,我說,這是給府上少夫人抓的藥,讓他務必細心點,千萬別處差錯。後來他就說稍等,有好幾味藥材他得去後面倉庫尋……”

秦老夫人道:“那變去把那藥材鋪的掌櫃請過來問個清楚。”

鳳捭連忙攔住秦老夫人,說:“祖母,先等一等。一個藥材鋪的掌櫃,和我們将軍府無冤無仇的,為什麽要害我們?”

秦老夫人細想,也覺得不大對勁,聯想到先前那段時間,秦少郅被安防在川滇,秦睦莫名其妙被調去做更小更繁瑣的事情。

鳳捭轉頭,對流玉使了個眼色。

流玉領回鳳捭的意思,走上前,按住龐管家的胳膊,拿出一枚細細的鐵釘,在他肩胛骨的地方刺了進去,龐管家疼得嗷嗷直叫。将軍府雖然世代都是從軍之人,不過這屋裏,都是女眷,并未見過如此血腥從場面,一個個都吓呆了。連見過了各種大場面的秦老夫人,都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唯有鳳捭,巋然不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流玉道:“龐管家,如果這事真的跟你有關系,你最好現在就承認,免得受苦。”

龐管家疼得鼻涕眼淚都沒控制住,哆嗦着說:“老夫人,夫人,少夫人,我、我真的沒有!”

鳳捭使了個眼色,流玉繼續用力,知道昏厥過去,龐管家都還是那句話。最後,他連貪了府上多少銀子,偷偷摸摸給府上招幾個給他賽銀子的下人都說了出來,但是就不承認他和這些藥有關系。

姚氏不忍心看到這個畫面,問鳳捭:“鳳捭,你這方法真的有用?”

鳳捭微笑,說:“我這方法不過是想證明一下他是不是在撒謊。如今看來,他倒真的不像是知青的。不過,塞錢給他,然後混進将軍府的人,得好好排查一番。”

這個時候的鳳捭,仿佛回到了當年在木遼國的時候。

她當初對待敵軍的探子,手段比這個要狠多了。

很快,龐管家被救了回來,他也寫出了哪些府衛和哪些下人是塞錢進來的。

對于紙上的二十幾個名單,姚氏是想等秦睦回來,讓她去管的好,畢竟那些府裏的守衛,都是外男,且伸手不凡。鳳捭實在不方便,畢竟有了身子,又生得如此美貌,而她又不太會處理這些事情,至于老夫人,畢竟歲數大了。

結果,等到快用晚膳的時候,有人來通報,說秦将軍騎馬回家的途中,馬兒忽然癫狂,秦将軍摔下馬,如今昏迷不醒。

姚氏驚得昏厥在地。

鳳捭見此,立即對老夫人說,府裏的那些有疑問的人,不能強硬地去查,得慢慢查。

當天晚上,鳳捭把龐管家送去郊外的莊子上,囑托李柱子好好看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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