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

皇上整整十日沒有上朝。

朝臣愕然。

唯有東方明,看着每天代替皇上傳遞奏折的楚弦,眼裏露出了不是對皇上的憤怒,而是對楚弦的擔憂。

皇上一度十分信任楚弦,其中很大原因是這次鳳捭離開,楚弦以最快速度向皇上高密,并說這些都跟皇後有關。

且不論皇上是否真的相信,單說這段時間楚弦那揚眉吐氣的樣子,東方明就覺得必須早作打算。

是夜,東方明拜訪了陸國公。

第二天上朝,皇上依舊未現身,楚弦讓小太監幫着把奏折都收起來。

這是東方明說:“楚公公,請留步。”

楚弦尖着嗓子,斜看東方明,說:“丞相何事?”

東方明道:“楚公公能否向皇上通常一聲,老臣有要事相告。”

楚弦扯着嘴角冷笑:“現在除了太醫,皇上誰也不見。”

東方明說:“老臣前幾年,認識一個高人,當地人都傳他‘活人不醫,專救死人’。楚公公還是通常一聲為好。”

“高人?”楚弦發出一聲冷笑。

面對各位大臣驚愕的,嫌棄的,指責的目光,東方明一臉坦然地說:“此人就在殿外候着,公公可莫要耽誤了給夫人救治。”

楚弦看着東方明,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心裏的算盤也在不停地敲。他其實是最不希望鳳捭醒來的,因為鳳捭走那天對他的态度,他已猜出,鳳捭要是活了過來,他指不定得多倒黴。

不過丞相當着這麽多大臣說這件事,楚弦又不敢真不告訴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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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以後皇上知道了,怪罪他沒及時讓丞相嘴裏所謂的高人入宮,那他豈不是得失寵……

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拿昏睡不醒的鳳捭沒辦法,楚弦就不相信東方明能認識什麽高人。

他瞥了一眼東方明,說:“那丞相您就在這兒候着吧,容灑家去請示皇上。”

這幾天,言官指責皇上的折子都已堆積成山,皇上也被罵成是即将斷送大周百年帝業的千古昏君。但是大家萬萬沒想到,兩朝重臣,堂堂大周宰相,竟然不幫着警醒皇上,反而幫着皇上救治那個妖孽一樣的鳳捭,紛紛表示不能認同。

楚弦還沒走,這些大臣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說東方明助纣為虐。

東方明微微閉上眼睛,仿佛聽不到身邊人的聲音。

過了一會,楚弦面色陰晴地走過來,對東方明說:“丞相,請讓那高人随灑家去觐見皇上。”

東方明面帶微笑,清清嗓子,說:“那高人性子孤傲,非得老臣陪着才行。”

“罷了,快來,皇上急着要見。”楚弦恨恨地握緊了手。

東方明走前,目光飛快地從陸國公處掠過,陸國公微微颔首。

這十天裏,太醫院的太醫們衣不解帶晝夜不息地給鳳捭設計藥方。太醫們一致推斷鳳捭的昏厥原因是生子時失血過多,面色慘白就是最有利的表現。

氣血兩虛,虧空太厲害。

但是她昏迷不醒,大補的藥材也只能很艱難地喂下幾口,過不了幾天,她就會永遠停止心跳。

太醫院的院首已經愁得頭發都要白光了。

皇上每日都守在鳳捭床邊,心裏恨極了,也悔極了。

為了守住鳳捭的三魂七魄,不讓被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勾走,宮裏已經唱了六天的喚魂術。

所以,東方明這時,帶着傳說中的高人入宮,皇上定然是想也不想,便要楚弦快點把人帶過來。

東方明領來的這位高人,和他年紀差不多,身上同樣透着股谪仙味道,不過比起東方明,他更像是從遠山而來的仙人,而東方明則顯得接地氣多了。高人來自清縣,無名無姓,小時候寄養在道觀,觀主給他取名定心。定心十五歲時下山學醫,之後一直游歷四方,邊學邊醫治那些患病的窮苦之人,和東方明是十多年的舊識。

在定心給鳳捭把脈的時候,東方明順便跟皇上談了談國事,皇上顯然有些心不在焉,不過多少還是給了東方明某個範圍內的自由。

東方要的就是皇上同意。

大約過了十分鐘,定心将手從鳳捭手腕收回。

皇上趕緊走上前問:“怎麽樣?”

定心道:“還請把簾子撩起,本道需要看一看夫人的臉色,眼白,舌苔,試試鼻息。”

宮女們站在一旁,沒有聽到皇上的命令,不敢撩起簾子。

皇上看着定心胸有成竹的模樣,便揮手讓宮女把簾子撩起。

定心看到鳳捭的面容後,表情并沒有多大變化。

他可能是為數不多的,第一次看到鳳捭容顏後,未顯露出震驚表情的。

不過,此刻鳳捭面色慘白,嘴唇毫無血色,整個人就像一具美豔的屍體,毫無生氣。

定心讓宮女幫忙翻一翻鳳捭的眼皮,他則是頭伸過去,仔細看,兩只眼睛都看了看。然後又讓宮女想辦法撬開鳳捭的嘴巴,并用銀筷子壓着她的舌頭,看上面的顏色。

緊接着,他走到床位,伸手捏了捏鳳捭的腳尖。

這時,皇上又問:“怎麽樣?”

定心看了一眼皇上,淡淡地說:“死不了,但也不一定能醒過來。”

皇上當即生氣,“放肆!”

東方明連忙勸皇上:“皇上息怒,且聽定心是如何診斷的。”

定心完全不懼怕皇上,在他眼裏,皇權不過是吓唬人的,他對生死從來不看重。

“皇上,貧道說的都是實話。貧道有法子讓夫人不會因為長睡而死去,但是也不一定能喚醒夫人。”定心摸了摸胡子,拿起筆,在宣紙上寫下了一個方子,并說,“每日需得有人替夫人擦洗,翻身,按摩。不然以後就算夫人醒來,也會癱瘓。”

“為何她醒不過來?”

定心道:“夫人生子時一定是在奔波之中,致使身體受損,失血過多。生完後又未及時休養,而是遭遇了幾次三番的撞擊,這才致使昏迷不醒。而且,夫人生前,當是服用過對身體有大害的藥物,劑量雖不多,卻也是有損的。”

“那就沒法子讓她醒來嗎?”皇上又問。

定心看着鳳捭,說:“這得要看夫人自己的毅力如何了。若是求生欲望極強,那必然還是能醒來的。”

之後,在東方明的多次追問下,定心又獻上了一張取自天湖之地碧玉制成的冰玉榻。

此玉榻是他無意中得到的,他沒見都将玉榻置于滋補身體的藥物中,讓其除了自身的能祛除人體寒的功能外,還偏帶上所攫取藥物的精華之效。

皇上下令,重賞定心。

不過為了防止定心的法子不管用,皇上并沒有讓他離開。

定心也很安心地在宮裏住下,還重操舊業,給宮裏沒什麽地位的小太監小宮女甚至是冷宮裏的棄妃看病。

不到半個月,他就成了宮裏底層者的擁護者。

皇上對此并不關心,他只想知道鳳捭有沒有好轉。

這半個月,太醫們也是每日都來給鳳捭請脈。

大家不得不佩服定心,他的方子雖然詭異,救治的方法也很不同尋常,每日都命宮女準時替夫人按摩活絡筋骨,但不得不說,成效顯著。

鳳捭的脈象比起之前,強了很多,之前大家每次去試她的脈,都覺得眨眼的功夫,她就會不在有心跳,脈象虛得近乎死人。

另外,她的臉色看着也比以前好許多。

皇上龍心甚悅,賞賜了定心千兩金。

當然,皇上自然希望鳳捭能醒來,于是定心告訴皇上,要想讓夫人醒過來,那還幾味特殊的藥材。

皇上問:“什麽藥材?若是庫房裏沒有,朕就着各地的官員去尋。”

定心微微一笑,道:“旁得藥材雖稀有珍貴,但我想皇上定然是能找得到的,只有一味,可遇不可求。那是一位藥引子,得是人血,而且是要和夫人血液相同的人的血。最好是夫人的子嗣,又或者,夫人的親屬。”

皇上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鳳捭那日生下來的孩子,可是如今禦林軍找了這麽久,也沒任何消息,恐怕是很難找到。第二個想到的,就是六皇子的生母,淑妃。

他已經知道,那日是淑妃告訴鳳捭,幾點有人出宮。

皇上當天一怒之下,差點殺了淑妃,最後還是看在六皇子的份上且留着她的性命。如今看來,他真是慶幸自己沒殺了淑妃。

藥引子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淑妃耳中。

淑妃萬萬沒想到,自己還得作孽地給鳳捭放血救她。

天知道,她是多麽希望鳳捭這一次永遠不要醒過來。

她心中的想法,此前當然只能永遠存在心中。

第二天,淑妃就主動跪在了皇上的宮門前,說:“懇請皇上給臣妾一切挽救的機會,哪怕是用臣妾的命,只要能換回妹妹醒來,臣妾也絕不皺眉。”

皇上對她說:“每日朕都會派人去取你的血,你好好養着身子,朕不會再怪罪你。”說完他揮手讓淑妃離開,似乎一眼都不想多看。

好在每天只需要十滴左右的血。

因為淑妃需要供血,她的膳食也跟着優渥起來。

而定心,留下方子後,總算得到皇上的允許,同意他去天山尋藥。

有一種叫慕芯子的草藥,只長在天山最為冰寒的地方,每到盛夏時節,它會開出一株小花,花蕊是粉色的,上面粉色的那少的可憐的花粉,便是慕芯子。

傳說此草藥可以起死回生,但是從沒有人見過。

所以只能定心親自去找,在他回來之前,鳳捭能否醒來,就看天意了。

轉眼十年已過。

皇上為了鳳捭,專門建了一座宮殿,日日都守在這個宮殿裏。

同時,皇上也變得異常殘暴,盡管他不在上朝,但是奏折還是會看,但凡有人說鳳捭的一句不是,都會入獄,接着定罪,接着流放或者賜死。連言官也不例外。

皇後也被軟禁了十年,六皇子逐漸長大,後宮,幾乎是淑妃說了算。

皇上一直陪着沒醒過來的鳳捭,諸多事物都交給楚弦。

唯一和楚弦分庭抗禮的,便是同樣深受皇上寵信的丞相東方明。

而淑妃和楚弦,早在十一年前便串通一氣。

皇上因陪伴鳳捭,茶飯不思,不理政務,如今身子也越來越不好,晚上睡覺前,常是有鳳捭醒來對他冷笑的畫面。太醫也只能給皇上開散心的方子,不過這藥,皇上越吃越覺得幻覺重。

皇上病重這段時間,前朝則是分成了兩派,一派是東方明加皇後本家,保太子;另一派則是楚弦,力争皇上廢太子立六皇子。

皇太子曾經因為替皇後求情,而被皇上狠狠地斥責過,當時皇上還氣得說朕要廢了你。

在兩派鬥争如此激烈的情況下,皇上還沒來得及回應,就在某夜躺在鳳捭身側病逝。

最先得知這個消息的是淑妃,淑妃當即封鎖了消息,夥同楚弦,立了假的诏書,要求廢太子。還把這張廢太子的诏書日期寫成皇上斥責太子的那一天。

皇後本家也是幾朝重臣,家底深厚,這也是皇上當初想廢皇後,最後卻不了了之的原因。然而在這個時候,東方明卻選擇了明哲保身。因為只有他看得清,太子太弱,這些年一直都沒能真正從皇上手裏分到權利,反而是楚弦和淑妃,權勢滔天。

廢太子诏書沒有經過任何程序,立即執行,不過據說,太子三天前就不知所蹤。

再然後,淑妃攜太醫院宣布皇上駕崩,皇六子郭瑞承天運繼大統,為永安帝。淑妃為了彰顯自己太後的風範,努力營造先前賢妃的模樣,不禁沒有殺害太子的生母,建業帝的皇後,還尊她為太後,自己為淑太後。(事實上,她只是繼續軟禁建業皇後而已。)

後來,她又遺憾地說,深受皇上寵愛的妹妹楊選侍,大約是感知到皇上駕崩,也跟着停止呼吸。

建業帝下葬時,淑妃宣布讓姐姐和皇上葬在一起。

一方面,她是故意要惡心建業皇後,告訴她,就算不是正宮娘娘,只要她想,就可以和皇上死在一起,另一方面,她實在不能忍受鳳捭繼續活在自己眼前。

這十年,她為了鳳捭,日日取血,十根指尖,沒有一個是完整的。

她恨不得把鳳捭切成一塊塊。

不過她沒有這麽做,她只是在半夜,獨自一人潛入長相宮,拿起皇上第一次賞賜給她的簪子,在鳳捭的後腦某個位置,猛地刺了一下。

她想,這下,你總算真的死了。

當出現告訴她,鳳捭連同那個什麽玉榻一同被裝進棺材送進皇陵的時候,淑妃的心,總算出現了平靜。

她想,自己終于可以不用再僞裝了。

她終于死了。

只可惜,她曾經最深愛的皇上,也死了。

不過,淑妃可能至死也不知道,鳳捭得謝謝她刺了那麽一下。

淑妃的手太巧,正好戳中了鳳捭頭部淤血的位置,而她以後自己紮了進去,其實至死刺破了頭皮,但是力道恰恰好好讓淤血散開。

在玉榻各類藥物的綜合影響下,那個傷口很快就不再流血。

在她入棺後的兩個時辰後,鳳捭幽幽地睜開了眼睛。

她覺得呼吸困難。

棺材裏一片黑暗,周圍密不透風。

鳳捭剛醒,卻又一次嘗到了死亡的滋味。

她想用力推開周圍的禁锢,無奈十年一如地沉睡,她此時此刻,虛脫得連個孩童都打不過。

她大口喘氣,心想:我到底睡了多久?

為什麽我感覺自己被釘在一個棺材裏?

我是已經死了嗎?

既然死了,又何必讓我如此絕望地醒過來?

她閉上眼睛,想到秦少郅是屍體,心口顫疼。

想到活着似乎也沒什麽意思,她放棄了掙紮。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只是覺得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十分難熬。

就在這時,外面有了奇怪的聲音。

好像是在撬棺材。

緊接着,她忽然覺得自己又能呼吸了。

棺材門被人推開。

她好像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桂花香。

用力呼吸,感覺自己還活着。

只是沒有力氣,仿佛連睜眼都要用盡了畢生的力氣。

最後,她終于睜開眼睛,眼前卻依然是一片黑暗。

“鳳捭……”

沙啞且熟悉的聲音,還帶着許多滄桑的味道。

那語氣,似乎兩個人很久很久沒在見面,仿佛有十年,二十年。

鳳捭卻以為,這只是一年的時間。

她以為自己就是前兩天才在馬車上昏死過去的。

一只有些糙的手落在她臉龐,他又輕聲呢喃了一聲:“鳳捭……”

鳳捭此刻嗓子都是幹的,說不出任何話。

有點兒搞不清自己是死了,還是活着。

因為她又聽到了秦少郅的聲音。

可是,她什麽也看不見。

她只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在流淚。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問我邏輯在哪裏……腦已殘。

男主為什麽沒死這幾年都在幹啥下章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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