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陌離

盈梓的下巴掉的更合不上了。

自己那晚不顧一切的沖了出來,哪曾想外邊守夜的下人們瞧見後生出了這般猜測……也難怪,自己之前屢去青樓,這名聲看樣子是不咋樣了……

“你也是這麽認為的?”盈梓狐疑的看了看小蓮,難不成是這丫頭背後嚼了舌根。

“奴才不敢偷窺小姐與公子!”小蓮嘭的跪在了地上。

“罷了罷了起來吧”盈梓擺擺手,“随他們怎麽說吧。”這樣也不錯,自己可以堂而皇之的不去他那了。

午後三時,便有小厮通傳,一個裁縫求見,盈梓趕緊讓進了屋。看那裁縫年紀50上下,衣着雖不甚華麗但卻精工細致,談吐也是氣質不凡,盈梓尊稱他一句“師傅”講自己所畫款式圖拿給他看。

一番講解之後,師傅眼神透着贊許的顏色。看這個女孩年紀輕輕,所畫款式卻新穎別致,保留了傳統的樣式,卻在細節處有着大膽的設計,且這些設計,之前均未曾見過,想到這些将設計賦予自己之手制作,心下十分高興。

“師傅,這些大概需要多久可以做好”盈梓問。

其中包括一套女衣,三套男衣,一些小物。

“這三套,大約一周可好,唯這一件”裁縫指了指款式圖中一款十分華麗別致的衣服道:“這款樣式太不尋常,我要研究一下,大概需要一月時間。”

“好,那便謝過師傅了!”盈梓說:“這些是我選的布樣,餘下一些配飾毛皮等,還需煩請師傅替我尋來。”

一番囑托後送走了裁縫,盈梓又叫來了郭管事,令他去将那日巡視的雜貨店主請來。

那日巡查後,盈梓心中便有了主意,雖說自己前世只是一個從事美術行業的人,并未有過從商的經驗,但是畢竟比這年代的人的見識廣些。既然要接管林家的産業,便拿最小的一個雜貨店下手,即使虧了也無關痛癢。

待到那店主來到林府,已是近黃昏,小蓮将自己的想法說給他聽。

先令選擇好賣的貨物,增加貨物儲備,然後讓起訂做了一批式樣統一的貨架,最後讓他招幾個身手好眼又尖的可靠小工。

最後,盈梓讓他去尋一個擅長機關的能工巧匠,再去尋一個精通調制香料與脂粉的好手,這二人務必要首屈一指的,價錢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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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交代後已是晚飯時間,小蓮來傳話,說哥哥與慕公子已在飯廳等候。

每次短暫的家庭集會總是在飯桌上,盈梓有些別扭的不敢看慕耀,倒是哥哥這兩天一直忙着四處應酬交際,也很少見到。

盈澈聽說盈梓接受了那家雜貨店的一些事情,心下有些欣慰,說

“盈兒,下周便是慕家嫡女的結婚典禮,你同我一起去。慕耀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你也該陪他一起。”

盈梓擡頭看了眼慕耀,見他頗有些你去不去都無所謂的樣子,也不看自己,想到自己昨晚丢下他落荒而逃,害得他名聲掃地的事情,心下有些對不住。

“是。”盈梓回答道。

“這次她娶的是慕容家的長子做側夫,慕容家在商界頗有些威望,你莫要怠慢了。”哥哥叮囑道。

兩天都沒有好好看過哥哥了,盈梓想,他一身淺海沙色的衣衫,在月色下泛着幽光。

哥哥的臉算不得絕色,他沒有這個時代男兒們崇尚的嬌美容顏,這時的男子,有的甚至還會給自己撲粉化妝,而哥哥這張臉,毫無粉飾,他根本不屑于拿捏這種姿态——他清淡,但不寡味。冰潔的面頰,瑩白的像是能透出內裏的細細幽蘭血管,目光清冷,逼視之時,不給人一絲喘息的餘地。

盈梓就這麽看着,看着,說不上為什麽,哥哥讓他安心。

時間就這麽淡淡的過了兩天,盈梓的房間又恢複了本來的樣子,她理所當然的沒再去過慕耀那裏。

一日她在房中無聊的寫寫畫畫,見小蓮一臉慌張的進了屋,給她端的茶水也潑了一半在外。

“怎麽了?”盈梓問。

小蓮張了張嘴,沒說話。

“我問你話呢!”

“小姐……公子說此事不必讓小姐知曉。”小蓮急忙跪下說。

奇怪……盈梓見她不說,也不強求,繞過她就往外走。

“小姐!”小蓮見她要出門,急的死死拽住她的裙擺。

“小姐別去了!”

“你放手,什麽事我不能知道?我偏要去,你敢攔我?”盈梓有些不耐煩。

出了門,發現院內的下人都不知去了哪裏。盈梓納悶的又出了院,四處走着,竟是一個下人都沒見到。路過了慕耀的偏院,也沒看到人。

盈梓最後走到了哥哥的院門口。還沒進院,便聞到了空氣中強烈的腥甜氣味,耳邊又傳來撕裂空氣的陣陣揮鞭聲。

盈梓伸手推開院門,吱呀一聲,竟是出奇的安靜。

院子的周圍跪滿了下人,中間的木架上捆着兩個人,一個還是個孩子。

随着揮鞭聲一次又一次的響起,鞭子毫不留情的抽向柱上的兩個人,鞭子落下的地方,衣衫爆裂,血肉模糊,盈梓看向那兩人,身上竟是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血水染透了破碎的衣服,已分不清哪塊是衣服,哪塊是肉。尤其是那個的孩子,一雙本就瘦弱的膝蓋,竟被抽的隐見白骨,血水染紅了地上的白雪——正是那日自己救回來的男孩。

有膽小的下人,已經吓得昏了過去,還有一兩個忍不住這血腥場面,幹嘔不止。

而哥哥就坐在一旁,微微仰着頭,像是迎着這雨血,面無表情。慕耀站在一旁,收了平日裏玩世不恭的表情,也是不動聲色的看着。

“住手!”盈梓再也看不下去了!

像是聽到了她的聲音,那男孩微微擡了頭看了她一眼,膝下一軟,昏了過去,瑟瑟寒風中像個屍體一樣挂在木架上。

“誰…讓你們這麽做的?”盈梓的聲音有些抖。她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小姐!”小蓮追來這裏,看到盈梓站在那裏看到了一切,膝下一軟,撲通跪在了地上:“公子!是小蓮的錯!”

盈澈像是終于看夠了這冬日美景,收回了空放的眼,起身站了起來。“我讓的。”

盈梓取下頭上的發簪,挑開了捆着那孩子的繩結,發現那孩子的胸口,手脈部位還插着幾根銀針,而探得他只剩一絲微弱的鼻息,心下凄然,問道:“他不過是偷走我一些首飾銀兩,你何至于下手如此殘忍,甚至不怕要了他的命?”

“我沒讓他死,他不會死。”盈澈淡淡的,像是在講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敢動林府的東西,還是在你身旁下手,我怎可能容他。”

“那日帶他回來,本就是我自作主張,要錯,我也有錯!”盈梓抱着這個男孩,記得那日他容顏清秀,今日卻只見一片死寂般的蒼白面孔,而他只是個孩子!

盈澈慢慢的轉過頭,看着她說:“的确是你的錯。”

那一刻,盈梓仿佛對他所有的信賴期許全都崩塌。

“你竟如此…無情……”

“你早知我如此。”

男孩的臉擦去了髒污的血,嘴角流着剛剛喂下的藥,面容裏透着死寂,若不是他鼻間微弱的呼吸,盈梓甚至覺得他已經死了。

“小姐,那個串通偷盜的門衛……已經死了。”小蓮說。

盈梓手撫過了男孩身上紮過銀針的部位,心下了然,是啊,他說不讓他們死,便用着銀針施藥,吊着一條性命……如今銀針不再……

摸着男孩漸漸滾燙的額頭,一頓酷刑之後,他發起了高燒,能不能挺過來,便看今夜了。

不知為何,她對這個孩子恨不起來,這麽小的年紀,本是最好的純真年華,是什麽讓他變成了這樣?

如果他能醒來,自己一定要守他護他,再不過這種噩夢般的日子。

男孩夜裏燒的很高,盈梓命人徹夜守在身旁,不停地換着冰涼的毛巾為他降溫,無論多好的藥,只要家裏有,能買到,都要給他,她不想讓他這樣死去。無數次的擦身,降溫,又拿山參吊着,這男孩竟奇跡般地挺過來了。

第二日迷迷蒙蒙的睜開眼,就看到盈梓守在他身旁。

一個漂亮的女孩,滿眼關切的看着他。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可惜,姐姐最後也沒等來自己。想到這裏,男孩閉上眼睛,兩行清淚自眼角流出。

盈梓抱着他的頭輕聲安慰道:“乖,不哭,以後有我。”

剛才那一瞬,哪怕只是一瞬,她看他純真的眸子,就信他是一個值得自己許他終身安穩的孩子。

男孩的病情在盈梓的關照下漸漸好起來,沒兩天,便不用夜夜有人守着了,只是沒有什麽精神,很少說句話。

這日早晨,盈梓帶着小蓮去了他的房間。一開始,管事打算把他安頓在下人的廂房,但是下人們大多沒有獨立的房間,他換藥擦傷又不方便,盈梓便讓他住進了慕耀的偏院。這院子平日裏只有慕耀一人居住,餘下的房間倒是不少。

盈梓讓小蓮留在院外,自己端着藥粥走了進去。

房間裏早已沒了當初的血腥味,一股淡淡的藥香,那男孩也不再是當日的死屍一般,雖然仍是處處帶傷,但是一張秀美靈氣的小臉已經恢複了血色。

盈梓走到他身邊,覺得那男孩看他的眼神竟有幾分親近,喂他喝粥,那男孩也不推脫,安靜的讓她喂。

“如果我問你,那日你為何要偷我東西,你會說嗎?”拿手帕擦了擦他的嘴角,盈梓柔聲說道:“你若不想說,我便不再問,只此一點,日後你不可再如此行事。”

“姐姐……”那男孩說。

從他口中的敘述得知,這男孩本也是出身名門,母親在朝為官,無奈遭奸人陷害,被砍了頭,家人也慘遭牽連,貶斥為奴,本來自己要被賣為妓,姐姐趁亂将他帶着逃了出來。後兩人東躲西藏,姐姐得了發了高燒,自己身上卻再無東西可當去換錢,走投無路之時,被她救回家,想到病危的姐姐,不得已之下偷了她的首飾,買通了門衛,但趕回家時,姐姐卻已撒手人寰。姐姐死後,他心也凄然,他本就帶傷,後被抓回他知道身世一旦曝光,便是淪為娼妓,便一心求死沒有在逃。

男孩目光盈盈,說完這一切,竟是松了口氣。命是她撿回來的,要賣要殺,随她吧。

盈梓聽後只是輕輕的揉了揉他的頭,說:

“你叫什麽?”

“離陌。”輕聲答道。

“離,陌,這名字取得太過蕭瑟”盈梓皺了皺眉,進而眉眼舒展,微微一笑道:“不如颠倒一下,叫陌離。”

“陌離,莫離,莫要離去,可好?”眼睛彎彎的,笑的像個月亮。

男孩眼神一亮,乖巧的點了點頭。

“陌離,小名就叫梨兒吧。”盈梓又揉了揉他蓬蓬的頭發,說:“以後我便是你的姐姐,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梨兒……”陌離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喃喃的說。

忙着照顧養傷的小梨兒,當做好的三件衣服交到自己手上的時候,盈梓幾乎把這事忘了。除了一月之約的那件,其餘的都在這裏了。

盈梓看了看手上的三件衣服,一件自己的,一件慕耀的,一件哥哥的,有點懊悔早做了幾天,缺了陌離的。看他失望的小模樣,想了想便把本是給自己準備的兔毛耳罩給他帶了上去。

穿越來這邊,正是隆冬,古時無論男女都把頭發高高豎起,盈梓的耳朵每每都被凍得通紅,就想到了給自己做個可愛的耳罩。

這大大的兔毛耳罩帶在了陌離的頭上,顯得他純真的小臉更加可愛。

陌離之前從未見過這種東西,毛絨絨,白撲撲,将它帶在頭上,才發現竟是溫暖極了!心下也暖暖的,高興地抱着盈梓燦然一笑,甜甜的酒窩襯着瑩潤的大眼,睫毛撲閃閃的。

自自己撿回一條命來,盈梓的日日關懷,讓他不禁把對姐姐的依賴都轉到了盈梓身上,昨天剛能下床,便跑去找盈梓,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丢了這個姐姐。盈梓也縱他容他,一時間,竟似整個林府都圍着這個小梨兒轉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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