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節

自己照常地從床上醒來,經歷等待而無果的失望後,從公寓去到辦公室的過程中,已經有無數的眼睛随着他轉動。

他不知道前一天晚上辦公室的周圍便被踩過了點,不知道狙擊槍架設在附近的寫字樓和民居窗戶,射擊的角度完美無缺,不知道暗線剛剛傳遞給他可以動作的消息,連半天都沒過,就有人闖進了他們的門,用槍指着他們家人的腦袋。

八爪魚什麽都不知道的根本原因,是他完全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被移動過的保險箱上。

這怎麽可能呢,傻七和自己認識那麽久了,日夜相伴也大半年了,他要動作早就動作了,不用等到現在激進派幾乎坐穩勝局之際。

所以當他三天都沒有等到傻七,而開始着急着撥打他的電話,并讓阿淮帶人去找時,他的辦公室終于被人闖了進來。

進來的是黑石另一支小隊的人,黑石離開後,就由他原本的副手獨眼趙接班。

獨眼趙是老蛇的人,以至于八爪魚和他保持着君子之交,平日裏不多交集,也從未想過這人能被策反。

獨眼趙當然不可能被策反,他的每一個命令背後都是老蛇在指揮。只是這大半年來他很安分,安分得八爪魚都不稀得把他當成重點威脅對象。

畢竟他的年紀很大了,看上去要不了幾年,他就得死在病床上。

他臉上的神采一天比一天暗淡,那爬滿面頰的溝壑和渾濁的雙目讓他顯示不出半點戰鬥英雄的氣魄。

可當他帶人闖進八爪魚的辦公室,讓那些持槍的下屬立即塞滿小小的空間,并以最快的速度用槍指着八爪魚手下的腦袋時,八爪魚竟有一剎那的恍惚。

八爪魚心說你是吃了豹子膽吧,連我這裏都敢動。我不拿你開刀,是念在你年紀大了沒開刀的必要,熬兩年你也得死,給你死在家裏好過些罷了。你倒是自己不願意安心地走,非要劍拔弩張。

可獨眼趙另一邊眼睛一轉,盯着八爪魚的臉。八爪魚還沒開口,他就率先說了話。

他說,賣國賊,我他媽不看到你這一天,我都不會瞑目啊。

八爪魚笑了,他說你罵誰賣國賊啊,你跪舔蛇老板鞋面的時候尾巴搖得多歡,現在在我這裏撒野,也不怕我不給你個全屍下葬。

獨眼趙沒被激怒,反而啞啞地笑起來,他說我這是保守派,我可不叫賣國賊。你就不一樣了,你自己都不是狼國人,還為着境外的恐怖勢力在狼國內作威作福,誰是賣國賊,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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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爪魚說——老子他媽實打實的狼國人,你放什麽狗屁!

“現在是,等會就不一定是了。”獨眼趙說。

說着側了側身,八爪魚便見了蛇老板的面。

蛇老板蒼老了很多很多,但手指上的大金戒指卻依然晃眼。

八爪魚愣了一瞬,冷笑,“你他媽就是個蛇國商人,你拿什麽拘捕我。”

而蛇老板卻搖搖頭,朝獨眼趙揚揚下巴,公文便擺在了臺上。

沒錯,老蛇沒法逮捕他,但獨眼趙可以。獨眼趙接替的是黑石的位置,而黑石是誰——是八爪魚的上級,是維穩部隊的總司令。

八爪魚那一刻依然沒有被吓到,畢竟他的線已經在收了。除非獨眼趙不想繼續在狼國過下去,否則把他帶走,就和與勝利在望的激進派作對沒有區別。警署很快就會派人出來,法院也将馬上動作,所有的程序再走一遍,就算把八爪魚抓起來,最終也定不了他的罪。

但老蛇的一句話卻讓八爪魚猶如受了當頭一棒。

他說,“走吧,你等着的那幾個要撈你的人已經到了,他們的家人也在,都在我東區的公寓裏,我們也好久不見了,一起好好吃餐飯吧。”

(97)

那一天大家都過得很漫長。

房內有兩扇門,一扇是引客入席的大門,另一扇隔絕着大廳和小廳。一邊有着暗線最重要的八個人,一邊有着傻七和他們的家眷。

木門隔開,便是兩個世界。

傻七在老蛇的公寓裏待了三天,老蛇讓他什麽都不要問,什麽都不要懂,三天之後,他還一個完完整整的八爪魚給傻七。

他會讓傻七見到對方的面,他會履行自己許下的所有諾言。

而八爪魚則走進另一邊,一條長桌已經坐滿了人。坐着的是友,站着的是敵。狼國保镖手持一把槍,就位于每一張椅子後面。

八爪魚的位置與老蛇相對,一頭一尾,等着他們入位。

老蛇說,坐吧,菜都涼了。

八爪魚被摁在座位上,他想要克制住心頭的驚訝,可他克制不了。

那些暗線的人他一兩年都見不着一面,而現在就像課堂點名一樣滿滿當當,整整齊齊。

他的腦子裏不停地回想着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現了纰漏,可似乎人人都有可能,人人又都沒可能。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那麽多人的名字。也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知道備份的名單在哪裏。

他的公寓從未對任何人開放,也從來沒有過任何被翻找的痕跡。他是如此警醒,以至于除了和傻七喝醉過,那麽多年來,大部分時間都在失眠,卻從未失去神志。

他心頭的弦一刻不曾放松,所以他要靠藥物才能有片刻的安枕。他從來不向人吐露心聲,哪怕對傻七——他也僅僅談到對方可以涉及的內容,而敏感的一切,他只字不提。

在座的有法官,有議員,有南廠的高管,有軍隊的将士。他們把自己僞裝成保守派的樣子,甚至連他們身邊的家眷都分不清他們的身份。他們的手機不會被八爪魚打響,而所有的聯絡全部層層隔開,即便如此,不到萬不得已,彼此之間,也堅決不輕易接觸。

難不成是前幾日的小會?這念頭在八爪魚心頭閃過,下一秒就被自己否定。

那天晚上雖然突然聚集,但所有勢力派出的都是自己的親信,有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更不用說身份背後的真名實姓。

除了八爪魚去見以外,沒有一個關鍵人物會親自到達小會的現場。

那些親信帶來本人的消息,他們點頭,便說明時鐘走到了那一刻。

這是那麽多年來他們唯一的一次相聚,可老蛇又豈能如此神通廣大,竟準确無誤地将其一個一個揪出。說到底,哪怕他們之中有一人反水,也根本不可能全面地揭穿其他人,那他又是如何向老蛇告密,如何讓老蛇一網打盡。

不知道,八爪魚什麽都不知道。

他的心很亂,送餐的小夥子則率先将湯水擺在他的面前。

所有人都盯着眼前的餐盤,不發聲,也不動刀叉。

老蛇說,吃吧,吃完了才好談事情。

但依然無人敢動,只有獨眼趙等了一會,擡頭看向老蛇,老蛇朝他示意,他便用勺子舀起了湯水。

“不用做這些,”八爪魚輕笑,擡眼看向老蛇——“你想要怎麽樣,你可以直說。”

老蛇正在低頭喝湯,聽到之後,趕緊把碗放下。

他說還是吃飽了談,現在肚子餓,大家狀态都不太好。吃飽了喝兩杯,有些話就能說開了。

其實到了這一步,孰勝孰負已經太過明顯。八爪魚無奈地笑了笑,垂眼看向那粘稠的湯面。

他說如果你要殺我,你直接來吧,“狼國人不興你們蛇國人的排場,吃飽了上路和餓了上路,沒有區別。”

老蛇沒在乎八爪魚抹了他的面,反而笑開,他說怪不得黑石器重你,你确實辦事利索。

說着打了個響指,旁邊的一個看似秘書的人便把文件夾遞到老蛇面前。

老蛇翻開确認了一下,便點點頭,讓秘書給八爪魚送去。

送餐小哥将八爪魚面前的湯水挪走,騰出空位把文件夾擺上。

八爪魚定睛一看,差點氣得掀桌。

他總算明白獨眼趙為什麽敢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狼國人而是賣國賊,擺在他面前的不是別的,是一份讓他主動放棄狼國國籍的申請。

再往後翻,便是厚厚的一疊履歷。

從八爪魚的出生到讀書,從訓練到加入工作,滿紙的謊言讓他完完全全和狼國脫離了關系,徹頭徹尾地将其僞造成懷揣着秘密,來自于虎國的孤兒。

(98)

放眼望去,不僅是八爪魚,得到指示的秘書又把身後更多的文件拿過來,一個一個傳遞過去。

他們有的來自虎國,有的來自邊牙,有的來自北原,還有的來自苦山,甚至腳下的鴉國和遠在另一個島的鷹國。

老蛇說,你們可以用另一個身份活下去。你們在這裏做過的事,走過的路,都可以沒有存在過。只要——只要你們好好地把罪行說清楚,就能換來這種可能。

八爪魚哭笑不得,他确實沒有老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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