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節

那一根。

“他只是一個殺手,”八爪魚坦白,“他什麽都不知道。”

老蛇依然沒接茬,繼續自顧自地開啓他認為合适的話題。

他說,其實我很喜歡這種人,敢闖敢幹,為着一個人或一個目标,真是連死都不怕。你是這樣,他是這樣,黑石是這樣,我這段日子遇到兩個犯人,也是這樣。

“人有軟肋不可怕,那會讓人變得更強大。因為想要保護對方,所以不得不讓自己變得愈發強壯。”老蛇說,他也如此,所以他也有軟肋。

八爪魚說我知道,黑石就是你的軟肋。他左右想着背叛你,你卻還留他在身邊。

老蛇也不否認,他說對,黑石就是我的軟肋,但他也是我的鋒芒。

他是你們狼國的戰争英雄,說到底我确實也就是個蛇國商人。所以我需要他,無論是我的決策還是我的發展方向,我需要一個狼國人來說話,才能讓你們的人聽話。

“當然,我更希望他是我回到家時,能夠看到的那個人。”

這句話讓八爪魚的心髒狠狠地揪了一下。

沒錯,傻七就是八爪魚希望看到的那個人。回到家裏煮着碗面,罵着髒話,又往自己的身邊蹭。每天怕自己冷了熱了,卻又在別人靠近自己時長滿了刺,好似誰都會把自己搶走一樣。

他笨拙,愚蠢,有時候還很莽撞。但只要自己說出口的命令,他還真是明知是死也會往前闖。

八爪魚已經很久沒有過被在乎着的感覺了。他接觸到的永遠都是上下級關系,永遠都是公事公辦,永遠都是隔着一層紙的鬥争與猜忌,也永遠都是今天跟着自己點頭,明天可能就拿槍指着腦袋的威脅。

而傻七是這麽多年來唯一一個,能靠近并被自己接受的存在。

他是無辜的。

八爪魚說出口了,這話出了口他才意識到他不是在心裏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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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贊同。”老蛇雲淡風輕地道。他沒有進一步地游說八爪魚,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對方。

他需要八爪魚自己去衡量,自己去想,自己去燃起那一份被刻意封鎖的不舍得和不忍心,還有——“你殺了我,放了他。沒有了我,他也就沒有了派別。”

老蛇笑了,他說這不可能。你或許還沒明白你的選擇,你死不死——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對你自己來說可能也沒有意義。你的意義在于你是否和狼國脫離關系,是否願意簽下你的大名。

“你簽了,他就活着,你不簽,他就跟你一起上路。”老蛇再喝了一口酒,順帶點燃一根煙。

他也把煙丢給了八爪魚,但八爪魚沒有碰。

他甚至意識不到煙已經擺在他的手邊。

八爪魚已經結束了。他的職業生涯結束了,他的政治願景也結束了,他活着還是死了對老蛇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個簽名,能否換下傻七那一條本不該結束的生命。

這是傻七和八爪魚都沒有想過的。

老蛇可以用八爪魚的存亡來威脅傻七,而換過來,同樣也可以用傻七的存亡來威脅八爪魚。

他們兩人就隔着一塊厚實的門板。

可門板密不透風,他們從始至終無法共享信息。

(101)

八爪魚說,你如何保證他能活着。你前一秒告訴我簽了字的人還得死兩個,我又如何能向你要到這個證明。

老蛇說,我讓你看着他完完整整,我讓你跟着他一起離開。

這話八爪魚就聽不明白了,他琢磨了好一陣子,反問——“什麽叫跟我一起離開?”

但老蛇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垂在檔案上,又轉上去望着八爪魚的臉。

八爪魚狠狠地咬着牙關,直到牙龈發痛酸脹。他用力地咽下唾沫,直到口幹舌燥。

最終,他握着筆重新看向那張檔案。

而後幾筆劃過,他以為他救下了那個人的命。

老蛇拿起檔案看,而後合起并走向大門。他将之交給獨眼趙,讓其迅速将之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保存。

八爪魚盯着老蛇的一舉一動,每一個動作都像在他胸口挖了一塊肉。

他最終還是輸給了這個兩鬓都已經爬上銀絲的人,可那一份痛苦還沒來得及湧上心頭,更大的痛苦便即将向他襲來。

老蛇把大門關好,轉身面對八爪魚。

這一刻,他終于可以回答先前的問題。

“有一個大功臣保了你的命,”老蛇微笑,再次給八爪魚遞煙,“他用你手下這條暗線的檔案,換下你自己認為不值得活着的命。”

八爪魚的心口一懸,腦海中再次閃過各個手下的臉。

“你放在我身邊的鬼,”八爪魚說,但話一出口,他又狐疑地搖搖頭——“不可能,你沒有這樣的人,不可能有任何一個你的人,能夠接近我到這個程度。”

這次老蛇十分肯定,也非常幹脆,他說,有。

說着打了個響指,關着家眷的側門便打開了。

八爪魚猛地回身,朝那一間連燈都沒有亮起的小廳看去。

他無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是疑惑,是震驚,是不解,是懊惱——不知道,他說不清楚。

他稍稍一慌,把玻璃杯碰倒。

紅酒就這麽灑了出來,酒杯滾一滾,掉到厚實的地毯上。

他看到了那個功臣的臉,也看到了他最終妥協,願意以出賣最後的一個籌碼來保護的臉,看到了那張熟悉無比卻又如此陌生的臉,看到了他打死都不會相信,可恰恰卻真的背叛了他的臉。

那一刻,世界是靜止的。

沒有聲音,沒有畫面,沒有光線,沒有時間。一切都凝固了,仿佛命運有意将這一刻無限拉長,讓八爪魚清晰地體會着每一絲痛苦走過的腳印。

他真的沒有想到。

他想哭,但他哭不出來。他想笑,又張不開嘴。他的表情一定很難看,比身邊的老蛇難看,比眼前那個從黑暗中走出的男人難看。

男人慢慢靠近他,從對方和老蛇臉上的表情裏,他也很快就明白,老蛇已經坦白了一切。

兩人便如此靜默着,直到八爪魚率先張嘴。

他說,是你啊,傻七。

其實八爪魚早就應該知道是他了。可就是不願意想,不敢想。

因為怕知道答案,因為怕答案承受不起。因為無論是什麽,都不會是好的結局。而不好的東西,八爪魚還不想将之與唯一給過他美好的人,聯系在一起。

“對不起。”傻七啞啞地道。

聲線真他媽難聽,那也許就是心髒碎裂的聲音。

(102)

沒有人攔住八爪魚。

無論是他從座位上站起來,還是從桌邊挪開。無論是他走近傻七狠狠地瞪着他,還是收回目光,推開大廳的門。

他就這麽徑直地走出宅子,而所有的保镖在老蛇的指示下,全部視如不見。

他沒有和傻七多說一句話,甚至連問一句為什麽都沒有。

當然,到了這一步也沒有什麽為什麽。他們選擇立場的那一天沒問清為什麽,走到如今這一步再問,也答不明白。

沒人知道為什麽。

好像狼國這麽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今天。

他從宅子出來的時候,狼國刮了一陣冷風。又是一年的冬季将臨,而他們的拳場又将熱烈起來。

其實八爪魚不是不知道一旦激進派贏了,會出現第二個甚至第三個血孤城。可難道把狼國交給老蛇這樣的人,就不會出現了嗎。一樣會,一樣有。

這就是鬥争,而鬥争一刻未曾止息。

唯一不同的是八爪魚曾經以為若是由自己掌權,那他至少能讓血孤不要成為真正的孤兒。他會讓這片地方好一些,至少比在蛇國人手裏時好一些。

可現在他不這麽想了。

坐在一個位置上,所有的決定未必就由自己左右。他又如何有自信當他坐到老蛇的位置,他能真正地掌控全局。

正如他走了那麽長的路,可偏偏回過頭來,那路竟已被填平,似乎從未有人經過。一夜功臣,一夜罪人,來得比翻過手掌還容易。

他的觸手一條一條被斬斷,本以為是因斬斷觸手而無法行動,現在他恍然大悟,實際上他早就病入膏肓。那毒藥便是傻七,是他一開始就飲下的摻毒的冰鹫。

老蛇說,我沒有傷害他,你看到了,他完完整整。

傻七說,是,他完完整整。

老蛇拍了拍傻七的肩膀,又道,你完成了你的使命,我會讓你成為狼國的英雄。你有什麽崗位想去的,我可以幫你試試看。

傻七卻搖頭,他說我不想成為英雄,我也不想去什麽高位。

“把我除名吧,”傻七深吸一口氣,說,“你放心,我不會再留在狼國。”

老蛇看着傻七的臉,片刻之後,長長嘆息。他說傻七你真的不傻,你聰明得很。

知道什麽時候走,什麽時候留。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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