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說完事情, 天都黑了。
回家吃過飯洗了澡, 江凡把房門鎖上,從包裹裏拿了一顆塑丹果。
剔骨削肉的痛啊,江凡光想一想都感覺身體開始痛起來,但是三個月時間對他來說又實在太久了, 痛又怎麽樣, 反正不會死吧。
牙一咬, 眼一閉, 江凡将塑丹果喂進嘴裏。
鴿蛋大小的果子,軟糯口感,吃起來沒什麽味道。
果子落入腹中, 江凡躺在床上準備迎接那駭人的疼痛,但當那疼痛襲來的時候,江凡還是低估了這痛帶給他的慘烈程度, 就好像有人拿着鐵錘,将他的四肢、軀體一寸寸雜碎,還要在已經破碎的血肉上狠狠的碾磨。
江凡蜷縮在床上,臉色蒼白, 額角與脖頸的青筋露現,他張大着嘴巴, 不敢叫出聲, 只能将枕頭塞進嘴裏死死的咬住。
這一晚上江凡都不知道自己怎麽熬過去的,只知道自己痛暈又被痛醒,這麽反複幾次, 到半夜時分,這痛覺終于緩緩退去,一夜的身體與精神折磨,讓江凡十分疲憊,他終于熬不住,徹底睡了過去。
昨天折騰半宿,睡前全身都疲憊不已,江凡以為自己怎麽的也得緩了兩天才能活蹦亂跳起來,沒想到當天早上還是在以往那個點醒來,感覺精神得不得了,心情暢快,哪哪兒都覺得舒服,就連走路時以前因為胖而笨重累贅的步伐,今天都變得輕松不已,明明他還是那麽胖啊。
這塑丹果,果真是寶貝。
包裏還剩九顆,家裏還有六個人,一人一顆,江凡拿了六顆出來泡酒,剩下三顆留着。
為此江凡特意去鎮上買了兩個大酒壇子,順便去看了看顧遠韬,将滌塵果給了他一顆,讓他随時帶着不能離身。
江凡到家沒多久,往他家這邊的村路上便多了個婦人的身影。婦人左手提着裝着雞蛋的籃子,右手牽着個胖嘟嘟的約五六歲小蘿莉,最後在江凡家籬笆門口停住了。
“娘,好多花兒。”小蘿莉歡喜地看着籬笆上攀爬着的鮮豔花朵,伸手要去摘身前最近的那一朵。
婦人輕聲喝止:“瑤兒,這是別人家的,別亂動。”
瑤兒手一縮,老老實實地把小肥爪背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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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看到敞開的屋內站了不少人,她試探性地喊了一聲:“芳秋。”
顧芳秋正坐在堂屋椅子上看江凡泡藥酒,聽到聲音走到門口一看,看到婦人,頓時驚喜:“蓮姐!你回娘家了,還帶着瑤兒,快進來。”
顧芳秋打開籬笆門,迎了兩人進來。
江蓮卻是呆呆地看着眼前這個容顏美麗的年輕女子,“你是芳秋?!你、你怎麽變得這麽好看了?”
顧芳秋不好意思地笑笑,“心寬了,人自然也好了。”
江蓮還有點不信,實在現在的顧芳秋和她最後一次見到時差別真的太大了。那時候的顧芳秋身軀瘦弱,雙眼無神,面色蒼白,眼下一層厚重的陰影,雖然年輕,但在別人眼裏,也不過是一個年輕的普通村姑。
但現在的顧芳秋,比那時豐盈了些,步履輕盈,眼底死寂不再,多了許多生機光彩。最重要的是她的外表,暗淡粗糙的皮膚如今細膩無比,江蓮與她站的這樣近,卻見不到她臉上的毛孔,臉頰不施粉黛,嫩白透紅,眼波流轉,雖已作人婦多年,此刻看着,卻還像未出閣的富家少女一般。
江蓮都看癡了,喃喃道:“芳秋,你現在真好看啊。”
顧芳秋本就長得不差,不然也不會在家裏出事,六年未孕後都還待在張家,若不是恰臨小妾進門被診斷徹底不孕需要給小妾讓位,不然她此刻應當還是張家正室。江蓮想着張家那位總愛搔首弄姿的新婦,不由譏诮地動動嘴角,那新婦總愛對外人說她是這十裏八村長得最好的,若叫她這會兒站到顧芳秋跟前來,只怕嘴巴都要被打腫了。
只是……這女子長得再好看,不能生孩子,在世人眼裏也沒什麽用處。江蓮垂下眼,為顧芳秋感到可惜。
“是江蓮嗎,別站門口了,快進來。”顧李氏見女兒出去好一會兒還沒進來,便出來看一眼,自然認出了江蓮。
江蓮忙回神,牽着女兒和顧芳秋走進屋內。
屋裏挺多人的,顧家一家江蓮都見過,唯江凡他們還是生面孔。江蓮與江凡等人一一見禮,随後把手上的籃子遞給顧芳秋:“之前忙,今天才有時間過來看看你,家裏沒什麽好東西,這個你拿着吃。”
顧芳秋也不推拒,接過遞給顧李氏,留下張瑤兒叫他們照看着,自己拉着江蓮去房裏說話了。張瑤兒倒是不怕生,江凡拿果子給她吃,她叫了聲叔叔,就坐在桌邊拿着個勺子挖果肉吃,肉嘟嘟的臉一鼓一鼓的。看得江凡心都要化了,怎麽就這麽可愛呢。
顧長青打趣:“小凡喜歡孩子,你這年紀,也可以說親了。”
江凡現今十六歲,和他同齡的當爹的都有了。只是江凡摸摸鼻子,除非過繼,不然他這輩子還是沒有孩子的命。
江蓮和顧芳秋聊了大概半小時就出來了,打算走了。
當初要不是江蓮辛苦幾趟特意告訴顧家江凡的事,只怕顧家和江凡現在也還不知道彼此呢。所以,江凡對此是十分感激的,要留江蓮吃午飯。
江蓮忙擺手,牽着張瑤兒說到她爹娘那兒吃。江凡見此,就把她帶來的籃子拿過去,裝了十幾個紅玉果,滿滿一籃子,讓她提走。
江蓮道了謝,顧芳秋送她們出去,站在後面的江凡見小蘿莉一直望着籬笆上的花,便叫江蓮稍微等一等,回屋拿了剪子,剪了好大一束花塞進小蘿莉懷,“以後再想要花,來叔叔家,叔叔給你摘。”
小蘿莉還沒見過這麽好的白胖子叔叔呢,紅着臉說謝謝。
到門口,顧芳秋跟江蓮說:“這花快要枯的時候,你別丢了,把它搗碎了直接敷在臉上、手上,對皮膚好。”
江蓮笑說:“難不成你這模樣就是這花的功勞。”
顧芳秋點頭。
最近為了驗證雪陽花的效果,江凡他們每天一人不落的敷面膜,雪陽花效果這麽好,直接整朵花搗碎敷臉,這可以說是最高檔次的護膚了,對肌膚的改善也是肉眼可見的快速且有效。
江蓮卻是沒那麽容易就相信的,說:“我吃過飯就得回去了,等有時間,我再來看你,你回吧,別送了。”
送走了江蓮,顧芳秋心裏有點想法,不過暫時也是想一想,還是要等日後面脂鋪開起來再說。
***
江蓮提着一籃子不知道多貴重的紅玉果回到娘家。
江海揉着右邊膀子進來,“怎麽還拿了東西回來?”
“江少爺給的。”江蓮将籃子放在桌上,看江海皺着眉頭,“你肩膀還疼?”
“還有點。”江海說,這肩膀是之前農忙時抗麥子時擰到的,當時疼了一下,第二天就沒啥感覺,但是期間一直沒放下過活計,導致越來越痛了。
江蓮擔憂地皺眉,“家裏還有藥酒沒,用藥酒揉揉吧。”
江海點頭表示知道,“明天你娘去鎮上走一趟,我叫她買點回來。”
張瑤兒知道外祖肩膀疼,兩只手抱了一顆紅果子遞到江海手上,“外祖,這個給您吃。”
江海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摸摸小蘿莉的頭發,“瑤瑤自己吃吧。”
江蓮說:“爹你嘗一個吧。”她們一年也吃不了幾回水果,這果子她還沒見過呢,不過她家本身也不是什麽有錢人,這世上她沒見過的多着呢,她試着給果子剝皮,結果皮子太韌根本剝不開,只要去廚房拿刀。
張瑤兒急着吃果子,伸出手在果子上面劃了一下,“娘,娘!從這裏,平着切。”
江蓮看她那猴急的樣,“你倒是懂得多。”
張瑤兒說:“江叔叔給我吃過呀。”
刀尖先刺進果皮,雖然韌,但是一旦有了破口,便覺得脆脆的,十分好切。拿開切開的果皮,江蓮看着果子裏乳白清甜的濃稠果汁,驚訝道:“這果子好奇怪啊,裏面怎麽是這樣的。”
張瑤兒手裏已經拿着勺子了,抱着果子蹭到江海腳邊,挖了一勺遞到江海嘴邊,“外祖,這樣挖着吃。”
江海笑呵呵地張口把将那濃稠好似面糊一樣的乳白果肉吃了。果肉入口帶着絲涼意,濃稠清香,酸酸甜甜。
“好吃吧。”張瑤兒雙眼期待地看着江海。
“嗯 ,好吃。”江海道。
得到外祖的肯定,張瑤兒高興地将果子塞到江海手裏,重新拿起一個果子叫江蓮給她劃開。
江海本來說不吃的,結果咽下去後,回味着那滋味,又忍不住挖了一勺吃了。然後吃了還想吃,一口一口的,不多一會兒一顆果子便被他挖着吃完了,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
這果子看着不便宜,江蓮沒舍得吃,從張瑤兒新開的果子裏吃了一口,便将果子收起來了,走的時候,留了一半給娘家。
半夜的時候,江海起來上廁所,出來後忽然感到肚子餓了,他忍着這感覺重新躺回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法入睡,便又起身,将白天吃的紅果子拿了一顆去廚房,用刀劃開吃了,肚子裏有東西,再躺下沒一會兒便睡着了。
翌日起來,江海被江陳氏推醒,見老妻瞪着自己,不明所以。
江陳氏說:“你這胳膊不是疼麽,怎麽不知道注意一點,壓了一晚上你不痛啊。”
江海發現自己果然壓着右側躺着的,前幾天因為痛的緣故,他是不敢朝右側睡的。他先是一驚,而後一頓,起身動動肩膀,驚喜地說:“哎?不痛了。”
江陳氏不信,江海因為這膀子,這幾晚睡得都沒往日踏實,叫她也跟着憂心。
“真的不痛了。”江海小心的将膀子轉動,确實一點痛覺都沒有了,正常得不得了。
江陳氏不放心,起身穿衣,“誰知道過會兒會不會再痛,我得去趕大狗的牛車,去鎮上買藥酒。”
江海沒反對,幹農活的,家裏每個牛、驢幫着拉東西的,都要人力去抗,不注意就有扭傷,他們家裏時常都要準備些治跌打損傷的藥酒的。
結果這藥酒買回來,很長一段時間江海都沒用上。
而當天江蓮因為走的早,回到家時間還不晚。地裏剛忙活完,江蓮的丈夫就去外面找活計幹了,她将張瑤兒交給自家婆婆看着,背起背簍去了地裏,地裏雜草又冒了些,得及時清理掉。
到天快黑時江蓮才背着一簍子草回來,手上都是拔草時沾上的泥。她去廚房水缸裏打水洗完手,又急急忙忙地去廚房幫着婆婆做晚飯,直到吃了飯,洗了澡,這一天才算停歇。
張瑤兒已經睡了,平常她爹不在的時候,她都是跟着江蓮睡。小姑娘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枕頭邊還放着白天江凡給的那束花,不過現在花瓣都蔫兒了,縮成一團,已經可以直接扔了。
江蓮忽然想到顧芳秋跟她說的,把這花搗碎敷在臉上、手上的話。在昏暗的油燈下,江蓮伸出自己的雙手看了看,明明年紀才二十出頭,這雙手卻已經又粗又黑,上面全是口子,摸起來自己都覺得紮手。
将花拿起來,江蓮走向門外的腳步忽然拐了個彎兒,拐去了廚房拿了碗,将枯萎的花朵扔進碗裏,拿擀面棒搗碎。
想着顧芳秋那吹彈可破的肌膚與那青蔥似的白皙雙手,江蓮心道:這般好看的花兒就這麽扔了确實可惜,試一試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