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姚桦
少姚被抓了回來之後很安靜,安靜得趨于順從一般。安安靜靜的養傷,沒有像上次那樣滿屋的砸東西,也不再大吵大鬧的威脅宮人。
偶爾也會絕個食,在景鈞拿了一只明顯是小娃娃戴的長命鎖給少姚看了以後,少姚就老老實實的了。讓喝藥就喝藥,讓吃補品就吃補品,像一只完全被馴服的豹子。他認出來了,那是他還在太子府時一點點親手給素蘭腹中孩兒打制的小金鎖。這昏君的根基比少姚想的還要更深遠。
景鈞深知再溫馴的野獸也是野獸,等他放松了警惕這個看起來羸弱的太子殿下就會再次露出爪牙逃走,所以他加大了威脅的砝碼。只是他很快發現他似乎過頭了,他的寶貝哥哥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下去,如同一樹要凋謝的梨花一樣迅速衰落。
少姚的傷口總是遲遲的不愈合,到了晚上就反複發熱不退,人逐漸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大把大把補氣、開胃、活血化瘀的藥灌了下去,禦膳房的廚師也換了好幾個,可似乎對少姚一點用也沒有。
景鈞的傷口都已經愈合得了無痕跡了,少姚的傷口還是稍稍一碰就裂開。吃東西吃一點就吃不下了。景鈞強力逼着他再多吃一點,少姚勉強噎幾口下去,要麽連着之前吃的東西一起吐出來,要麽便是少姚捂着肚子因為腸胃不舒服疼上幾個時辰。如此過了半月,少姚已經虛弱得就剩一口氣一般。急得景鈞發了好幾場火,吓得皇宮上下都戰戰兢兢。
禦醫說少姚身體素質似乎先天不足,又憂思過重,所以身體才一天不如一天。景鈞每天一批完折子就往少姚住着的宮殿裏趕,他考慮過是不是因為自己拿少姚女兒威脅他太過分了。可是他後來已經再三向少姚保證過,絕對不會動他的妻女一絲一毫!可是少姚還是見天的虛弱下去,這樣下去說不定……不!本君一定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景鈞站在門口,旁邊的宮女兒戰戰兢兢的向他報備少姚今天的情況,還是不見什麽起色。
站在門口看着少姚在窗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發呆,景鈞突然覺得舉步維艱。他知道少姚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子,而自己即是男人也是異族,如果用普通的方法他根本不可能把這人弄到手!所以他步步為營的算計了十餘年,終于打碎了他所有的保護網才把他吞吃入腹!味道比想象的更好,人也比他想象的更執拗。就算他把自己變成了少姚唯一可以依附的人,少姚醒來後第一個反應就是拿劍尖對準了他的胸口……預料到少姚會反抗,會逃跑,會仇恨他!可是他沒有預料到,少姚可能會死。
擡步向裏走,他沒有錯過少姚回過頭的那一刻眼裏顯而易見的殺機和些許悲涼。景鈞抱住清瘦得已經有些咯人的少姚,忽視了他微弱的抵抗哄騙孩子一般說:“哥哥,別鬧了。”輕輕的一聲似嘆息,又似祈求。
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景鈞貪戀的嗅着少姚身上的氣息,一股讓人安心的沁香裏混合着淡淡的藥香。有些人天生就是光芒萬丈的,從來不會屬于任何一個人。而就是因為他貪戀那份溫柔,熄滅了他的光芒,打碎了他的保護網,讓他一無所有只能屬于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
少姚掙紮了兩下也就安靜的任由他抱着了,只要不做折辱他的事不傷害他心愛的人,他沒必要和人兩敗俱傷。
景鈞看着少姚勉強吃了點晚膳,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時候替他攏攏被子就離開了。不是不想抱着他入睡,只是景鈞發現只要自己在他身邊,少姚一晚上能被噩夢驚醒好幾次。勉強試了幾次後,考慮到少姚目前的情況就放棄了陪着他睡的念頭。
頂多夜深人靜了趁着少姚已經入睡了,他才悄悄潛進去小心翼翼的抱着人躺一會兒,再趁着少姚醒來之前匆匆離開。有那些宮女和暗衛,他做這些事并不難。
“姚桦。”景鈞坐在椅子上頗為苦惱的用手指揉揉眉頭喚了一聲。
“卑職在!”在門口守着的禁衛軍頭領立馬恭敬的行了個禮。
景鈞揮揮手示意他不用拘謹:“你說本君該拿他怎麽辦?”語氣裏透露出多年未曾出現的無奈和苦惱。姚桦聰明忠心,是他自己從小帶在身邊培養了多年的心腹。不用他明說,姚桦也知道大君指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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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桦不敢多言。他知道大君前陣子如願以償的得到了心心念念多年的心上人,可那位大君日思夜想的人似乎對大君無意。還膽大包天的劫持大君出逃過,雖然勉強把人控制住了可是聽說最近又病得厲害。确實是難辦,若是敵人就直接殺了,若是想要拉攏的人就投其所好,要是投其所好拉攏不過來,那就威脅!可偏偏這位既不是敵人也拉攏不過來,威脅倒是成功了,可口服了心不服呀!就是行軍打仗推翻舊政也沒這麽棘手過啊!這殺也殺不得,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若要投其所好……那位現在好得可不就是離他們大君遠遠的!嗯,這話誰要是說了,指不定腦袋就離脖子遠遠的了。
“算了,不為難你了。”景鈞揮揮手又接着看手裏的折子。
“大君。”姚桦突然抱拳跪下:“不知大君可還記得從前海虞城曾送來一盆珍惜的花朵。”
“嗯?”姚桦這麽一提醒,景鈞倒是有點印象。似乎是曾經有人上供過一盆奇花,一尺來高,從莖葉到花瓣皆通體碧綠邊緣稍白,花蕊顫顫猶如舞蝶,清香而不散,聞之令人神清氣爽。只是忽然提這個做什麽?景鈞疑惑的看着跪着的人,難道是要他送奇花讨他歡心?
“這花,本君早已經遣人擱在他房裏了,只是他似乎并不喜歡。”何止是不喜歡這花,根本連看都沒看一眼他送去的任何東西!
“回大君,卑職要說的是另一件事。”姚桦恭恭敬敬的跪着:“當初這花千裏迢迢送來仍然生機勃勃,卻在移栽到花園裏幾天後便開始枯萎。禦花園裏的花匠想盡各種辦法,也眼看着這花就要養不活了。”
“哦?”景鈞起了點興趣,原來這花還有這麽一波折。
“後來海虞城進貢這花的人聽說了,千裏迢迢的送來一筐土。把花又移栽出來放進這土裏,這奇花才又活了過來。”
“哦?可是那土裏摻了什麽東西?”景鈞問到。
“回陛下,那土裏并未摻雜任何東西。”姚桦恭敬的回答:“就是海虞城內普普通通的土,只是那海虞城遠隔千裏,土質與都城的完全不同。這花不能适宜都城的土壤,換回海虞的土壤也就活了。”
“你是讓本君把哥哥送回去?”景鈞稍一思考就明白了,怒氣沖天的一把折子甩在姚桦身上:“他就算死也得和本君埋在一個棺材裏!”要不是這姚桦跟在自己身邊多年,景鈞就已經讓人把他拖下去打死了。
“卑職不敢!陛下息怒!”姚桦被砸中也絲毫不躲的跪着:“卑職只是覺得殿下在滄瀾國生活多年,猛然離了自小長大的環境難免不适應,這才纏綿不愈。這幾日卑職問過禦醫,說殿下就是憂思過度傷了脾胃,這才病情毫無起色。這宮裏的廚子雖說是精心挑選過的,可這飲食習慣都是按照凜遙國數千年的習慣做的,殿下自然提不起胃口。卑職跟着陛下在滄瀾時曾學過幾手廚藝,所以想懇請陛下讓卑職為陛下進一份心而已。”
景鈞靜靜的坐着,不發怒也不開口,只是一雙淡漠的眸子掃視着姚桦。
感覺到那猶如刀子一樣的目光,姚桦心裏碰碰亂跳手心裏不斷冒汗。
許久才傳來一句:“你倒是忠心耿耿,只是要你一個禁衛軍首領做飯,怕是委屈你了?”
“能為大君分憂,乃卑職之幸事!”姚桦松了口氣叩了個頭,知道自己賭那位在大君心裏的分量賭對了。
“起來吧。”
“謝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