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是一套三居室的房子,裝修是十多年前的風格,多年未住人,家具并不齊全,但從一些細節可以看出來,這個家曾經被布置的很溫馨。
丁可有些想象不到小趙子卿生活在這裏的場景。
一家人搬走後房子就被閑置,羅曉秋曾打算出租或賣掉,趙子卿沒同意。他不算特別念舊,但總覺得要是有能力把一些美好的回憶鎖住,也算是人生中的一種浪漫。況且這一片說拆就拆,他這樣的堅持不一定能持續很久。
他剛剛打掃衛生的時候還在想,等他以後有了孩子,也要時常帶孩子過來看一看,讓小家夥看看他爸爸小時候長大的環境,看看家裏牆壁上的舊海報和書櫃裏大堆大堆的足球雜志。這裏有他爸爸的童年和青春。
丁可很喜歡這個家,她從小生長在一個煙火氣十足的環境裏,她外公在樓下給人看病,迎來送往時,她會樂呵呵地趴在樓上的窗沿跟樓下的病人們打招呼。她外婆在二樓燒飯,香味飄到樓上,會先叫她一聲,然後跟她一樣探出頭,叫一樓正準備收工的她外公。
她獲獎的小片子拍的正是普通上海小孩的少年時光,她十三歲之前住的弄堂跟眼前這個家一樣,承載了她最美好的童年記憶。
人身上的品性有一大半折射出他們從小到大的成長環境,家是環境的一部分。丁可很慶幸,她在外公外婆身上得到的圓滿的愛,足以彌補肖唯和丁一蓓帶給她的缺失。
她坐在趙子卿的書桌上想,小趙子卿雖然很少被父母陪伴,但他父母之間的愛情足夠堅定,對他的關注也并沒因為距離的遙遠而缺席,這也是他的慶幸。
世界上的完美家庭實在太少,但“完美”二字因人而異,懂得珍惜的人往往能補足不完美的成分。
他們倆或許都是這樣的人。
“熱不熱?”趙子卿拿了本舊雜志輕輕給丁可扇風。他前段時間回來通了水電,但忘了檢查空調,剛剛去開才發現已經壞了。
“開始吧。”丁可雙手環住趙子卿的脖子,三個字念得極有儀式感。
趙子卿哭笑不得,捏她的鼻子,“能不能別這麽猴急?”
“我要是猴急,剛剛在車上或者是在樓道裏就已經對你下手了。”丁可的視線落在趙子卿身後的牆壁上,那裏挂着一幅書法,寫着“乘風破浪”四個字。
她讀出聲來。
“乘風破浪……”趙子卿看着她也讀了一遍,随後把她抱進懷裏,推開了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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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迎着夜風倚靠在書桌上,交疊的影子落在地板上。
“我以前在這兒做過很多壞事兒。”趙子卿靠近丁可的耳朵輕聲說。
“比如呢?”
“就不舉例說明了,男孩兒跟女孩兒不一樣,你不一定聽得懂。”
“我有什麽聽不懂的。”丁可笑着按住趙子卿,問他:“都準備好了?”
“你需要我準備什麽?”趙子卿也笑。
“你還要再洗個澡嗎?”丁可問他。
“你覺得呢?”趙子卿反問。
燈被關上,丁可坐在書桌上,腿攀上去,兩人在搖晃的樹影下接吻。
院子裏的路燈是古老陳舊的暗黃色,籠在兩人身上,把旖旎的場景映照成一場複古老電影。
青春期的時候,趙子卿會做一些關于少年雲.雨的夢,夢裏的顏色和今晚的燈光差不多。夢裏夢外不可描述的事情都在這個房間裏發生。
那時候,他心裏沒有可以描摹的對象。
他虔誠地親吻丁可的唇,像鑽進過去奇妙斑駁的夢境,把丁可的臉和身體一并裝進那時候虛拟的回憶裏。
吻到丁可靠在他肩頭喘氣,他親吻她的耳朵,對她說一些渾濁的話。
丁可在迷離中一顆顆解面前的襯衣扣子,趙子卿的比她自己的難解,她在煩躁中放棄,把趙子卿的手抓過去,讓他自己來。
溫涼的夜風吹不散攀升的體感溫度,衣衫兩件纏繞在一起,在跌跌撞撞中從書桌滑落到地板上。
脊背剛貼着桌面是一陣冰涼,貼久了,粘黏在上面,丁可在氤氲的水氣裏變成一條擱淺的魚。
抽屜被打開,一枚提前準備好的東西被趙子卿塞進丁可的手心裏。
背往窗邊推,風掠過丁可的臉往趙子卿的心口吹。丁可感覺到汗液順着額角往頭發裏滲,她擡起來抓住趙子卿的手腕,在上面摸到一根自己的皮筋。
皮筋被扯遠,彈在了趙子卿的皮膚上。
“疼嗎?”丁可問趙子卿。
趙子卿說不。
又一次,丁可更用力。
“疼嗎?”她又問。
趙子卿回擊的方式讓她後悔自己剛剛産生的報複心理。
窗外月色朦胧,後來丁可趴在桌上看,她努力睜着眼睛,像困在迷霧中的一頭獨角獸,沒有方寸的奔跑,想沖破阻礙,奔向密林深處。
趙子卿拿了個抱枕讓她擋着頭,唯恐她撞到玻璃。她覺得頭疼不算什麽,她心口壓在堅硬的書桌上,說話艱難,肩頭磨得更加難受。
來來回回,夜風不停歇,晃動的樹影和人影也不停歇。趙子卿在細膩的肌膚上觸到一片水漬,是混合的汗水。
忽然,路燈滅了。
清淡的月光下,丁可兩個腰窩之間的“Sólo tú.”變得更加迷人。
Sólo tú——唯有你。
月光漸漸消散時,丁可蜷在趙子卿的小床上,說什麽也不肯動。待趙子卿去浴室之後,她趴在床的邊緣看地上的一堆濕紙巾。
趙子卿忘了準備垃圾桶,所以一切憑證都擺在眼前。此刻是淩晨三點。
一分鐘後,丁可的手機開始振動,肖唯打來電話。
她沒有接聽,繼續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趙子卿的手機也是飛行模式,是她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弄的。
趙子卿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丁可塞着耳機靠在床邊,她對趙子卿說:“晚上就睡這裏吧。”
“你爸去我家樓下堵你了?”趙子卿問。
“他現在恐怕沒這個心思去找你的麻煩。”丁可又理了理趙子卿這句話的意思,拿抱枕砸向他的頭:“你怎麽什麽都知道,真沒意思。”
“發生什麽了?”趙子卿從接到她起心裏就猜到幾分,眼下鄭重問她。
丁可輕描淡寫幾句。
其實她還沒看真切就驚慌失措地跑了。直覺告訴她,肖唯和丁一蓓之間發生了她不願意去面對的事情。
趙子卿聽後沉默了一會兒,随後找手機想打給丁一蓓。他看見飛行模式,嘆了口氣,“你又坑你男朋友了,咱們倆現在做盡了壞事,你爸要是知道,八成會扒了我的皮。”
話落,趙子卿撥通了丁一蓓的電話。
開着揚聲器,丁可聽得一清二楚,丁一蓓和肖唯現在還在一起。
“是,可可現在跟我在一起,請二位放心……不在我家裏,我帶她來別的地方了……現在?我問問她願不願意……”
“我不回去,我就要跟趙子卿待在一起,從現在起,我就住他家裏了,你們兩個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們開心就好。”丁可語氣十分平靜,說完想挂電話。
趙子卿把手機拿遠,關了揚聲器,他對丁一蓓和肖唯說:“給可可一些時間吧,就讓她先待在我這兒,我會陪着她。”
又應承幾句後,趙子卿挂了電話,他關了燈,躺在丁可身側,說:“好累哦,先睡覺吧。”
“我好像找了個很好的理由,可以正大光明住你家裏了。”丁可見這人也不抱自己,也就懶得靠近他。
趙子卿沒吱聲。
“你體力真差……”丁可幽幽說道。
“那怎麽辦,年紀到了啊。”趙子卿妄自菲薄。
丁可:“……”餘味還在,她才不會信他的鬼話。
“睡不着?”趙子卿問她。
丁可背對着他,不接話。
趙子卿胸膛蓋過去,“那再來一次?”
丁可“咯咯”笑了,“我怕你老骨頭斷掉。”
“剛剛……”趙子卿撫摸丁可的頭發,“讓你難受了。”
“還行吧,我這個人比較吃痛。”
“再試一次?”趙子卿征求她的意見。
“不要問我。”
這次有柔軟的棉被,雖然依舊很熱,但好過堅硬的書桌。在這次之前,丁可不太懂趙子卿為什麽一定要堅持在書桌上,現在她懂了,他書桌的高度非常完美。
床固然更寬敞,但她不太懂得在躺着的情況下給一些方便他發揮的姿勢。
不過她一點就透,很快就找到機會實踐自己前段時間的學習成果。
趙子卿洗澡之前把皮筋摘下了,她沒機會再用皮筋彈他的手腕。好在一回生二回熟,她偏偏又是個優等生。
淩晨五點,兩人在晨光微熹中閉着眼睛聊天。
丁可算了算時間,點評了一下趙子卿這一晚的表現。
“能不這麽功利嗎?”趙子卿數落她。
“你看着清心寡欲,實則陰險狡詐。早爽早開心,你以前都裝個什麽勁啊,何必呢。你就是等着我把你的好話說給我爸聽……”
“不要揣測我。”趙子卿回憶從前,“我老早之前就告訴過你,不要揣測我,因為不一定準。”
“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丁可滿臉不信。
“睡覺吧,你年輕,熬得起,我真不行。”趙子卿轉過身去。
“你這個樣子可怎麽辦啊,唉,我覺得我的命好苦。”
“有完沒完?”趙子卿不嫌熱,拿被子裹住自己的頭。
“你知不知道我是天蠍座?”丁可問他。
“星座都是騙人的,一共就十二個星座,可人形形色色。”
“是騙人的,這種事情也就這樣吧,得不到的時候總是想要,但做完心裏卻很空……”
“你要怎麽樣才肯睡覺?”
“天都亮了。”丁可看着窗戶。
“我答應你爸媽了,上午十點要把你送回去。在這之前,我們倆得把自己收拾好。我襯衣被你弄壞了,我得回去換,你露肩的衣服也穿不了,也得去我那兒換……”
“唉你好煩。”
“是不是再弄你一次,你就安分了?”趙子卿轉過身來。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是什麽不正經的人似的。”
“丁可,我覺得你在折磨我。”趙子卿眼睛都熬紅了。
“我好熱,想把放在你冰箱裏的去年的雪拿出來把心捂一捂。”丁可看着趙子卿的臉,“我只是……想跟你說點什麽。”
“你說吧,我聽着。”趙子卿聲音軟下來。
“是你,真好。”丁可彎起了眼角。
趙子卿一下子聽懂。第三次就這樣來臨。
肖唯從丁一蓓家裏離開之後,驅車去了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他兀自在這裏看了場日出。
他臨走之前,丁一蓓跟他說,他們倆的心結應該就此解開了。從此以後,他們就只是女兒的爸爸和媽媽,無論是愛還是恨,都該畫上句號了。
他認同她這樣的說法,說:“好。”
但他又說:“蓓蓓,當初我想要這個孩子,不是因為我自己想要,而是因為她是我們倆的孩子。可可很棒,她很像你,謝謝你給了我這麽好的女兒。希望以後你一切都好。”